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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流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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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七章 流言

    颐宁宫里静悄悄的,偶尔听闻几句笑语声传出来,正是玄凌陪着太后在说话。

    太后的神气清爽了许多,玄凌亦只一身藕灰色纱衫配着白绸中衣,一副怡然自得的样子。也难怪他高兴,徐婕妤的胎像既稳,他便少了一桩心事。

    我盈盈拜倒,笑道:“太后的气色越发好了。”

    太后忙叫我起来,笑着向玄凌道:“莞妃这孩子也忒守规矩了,哀家跟她说了多少次有了身孕可免了礼数,她偏不听。”

    玄凌笑容满面望着我道:“莞妃对母后的孝心和儿子是一样的。”他打量我两眼,微有诧异之色,“你的肚子倒是又见大了。”

    我脸上微微一红,已经羞赧低头。太后的目光亦落在我身上,含笑道:“莞妃的肚子看起来倒是比寻常那些快五个月的肚子大些。”

    我低低一笑,粉白的颊上蔓上珊瑚之色,声如蚊讷,“太医说,或是腹中有双生之胎。”

    玄凌几乎不能相信,惊喜道:“嬛嬛,你说的可是真的?”

    我含羞,越发低首,下颌几乎能碰到领口上的鸢尾花,轻轻道:“是温太医所断,臣妾不敢妄言。”

    太后的笑容和善而滋润,“温太医是老实人,医术也好,想必是不会错的。”

    玄凌欢喜地搓着手,仿佛不知该说什么才好,眼中尽是熠熠的光彩,流耀若虹霓的辉色。玄凌的话语在喜不自胜中雀跃而出,“这样大的喜事,该昭告天下才好!”

    我盈盈跪下,“臣妾微末之身能再侍奉皇上身边已是万幸,怎敢因腹中之子而得昭告天下之幸。何况虽是双生之胎,要是皆为皇嗣才好,若皆是帝姬则不能为皇上延续血脉,又何必昭告天下,引万民欢动。如此荣宠,臣妾万万不敢承受。”

    如此一番婉辞,玄凌沉吟不语,我眼角的余光却瞥见太后颇有赞许之色,心下愈加安稳,“臣妾甫回宫中,不想因一己之事再多生事端,也想好好安胎静养,免受来往恭贺之扰。因而”我略一沉吟,“臣妾怀有双生胎儿之事,在瓜熟蒂落之前但愿再无第四人知晓。”

    我的隐忧在话语中婉转道出,太后是何等人物,如何不知,只道:“六宫皆晓对莞妃安胎也无益处,等来日生产之后便都知晓,不必急于一时。”

    玄凌遵从母命,笑道:“母后与莞妃都如此说,儿子自然没有异议。只是儿子觉得如此欢喜之事,若无人与朕共庆,当真是可惜了。”

    我深深吸一口气,“若真如太医所断,皇上还怕没有庆贺的日子么?既然皇上如此欢喜,不若因臣妾之喜而解徐婕妤禁足之令吧。”

    玄凌闻言,果有意外之色,道:“你说什么?”

    我郑重拜倒,恭声道:“臣妾以三妃之份,恳请皇上解徐婕妤禁足之令。徐婕妤怀有皇上的子嗣,禁足令其心志抑郁才得前番大病,险些连皇嗣都保不住。为千秋万代计,请皇上复徐婕妤往日之礼,以求母子平安。”

    乍然的忧色在他俊逸的脸庞上划过,他的语中有了几分薄责之意,“危月燕冲月乃是不吉之兆,母后与皇后相继病倒便是应了此兆。你叫朕如何敢以母后的安危去保一个未出世的孩子。”他略略轩起的浓眉隐隐透露出不满之意,“嬛嬛,你一向是孝顺母后的。”

    “是。太后垂范于天下女子,身份之贵无可匹敌,无论何人何事皆断断不能损伤太后。臣妾方才说得急了,亦是看太后如今气色好转c凤体渐安才敢进言。臣妾私心揣测,天象之变变幻莫测,或许不祥之兆已解也未可知。皇上可向钦天监询问,若当真厄运已解,不会再危及太后与皇后,再解徐婕妤禁足之令也不迟啊。”

    玄凌默然沉吟,倒是太后微露笑色,缓缓道:“莞妃如此恳求,哀家倒也很想听听钦天监的说法,难道厄运当真迟迟不去么?”

    玄凌忙笑道:“既然母后开口,儿子这就去召钦天监的司仪官来问一问,也好叫母后安心。”

    不过一盏茶时分,钦天监的人便到了,玄凌微有诧异之色,“怎么是你来了?”

    来人低首恭敬道:“微臣钦天监副司仪,叩见皇上万岁。因司仪吃坏了肚子不能面圣,故遣微臣来此面见皇上与太后。”他言毕,退后三步,再度拜倒。

    玄凌轻轻一哂,“你倒很懂得规矩。朕此番召你来,是想问先前危月燕冲月之事。事过数月,不知天象有何变数?”

    副司仪道:“天象变幻主人间吉凶之变。所谓尽人事,听天命,虽然天象不可轻易逆转,然而人为亦可改天象之势。”

    玄凌凝神专注听着,片刻道:“那么如你所说,如今天象如何?”

    副司仪恭谨道:“危月燕冲月乃是数月前的天象,这数月内风水变转,日月更替,危月燕星星光微弱,隐隐可见紫光,大有祥和之气,已过冲月之凌厉星相。依微臣所知,已无大碍。否则,太后如何能安泰康健,坐于凤座之上听微臣禀告。”

    玄凌似有不信,“果真如你所言,为何皇后依旧缠绵病榻,而钦天监司仪为何不早早禀明此事?”

    副司仪道:“危月燕冲月,月主阴,乃女子之大贵。天下女子贵重者莫若太后。微臣私心以为,太后才是主月之人。皇后虽然亦属月,然而人之生老病死,既受天象所束,亦为人事所约。如今天象祥和,太后病愈,可见皇后娘娘之病非关天象而涉人事,微臣也无能为力。至于钦天监司仪为何不早早禀告,皇上可曾听闻,在其位而谋其事。而微臣则认为谋其事才能保其位。正因天象不吉,皇上才会倚赖钦天监,司仪才有俸禄可食,有威势可仗。若天象从来平和,皇上又怎会想起钦天监呢?不过是清水衙门而已。”

    副司仪答得谦谦有礼,然而语中极有分量,不觉引人深思。玄凌微微一笑,“你似乎很懂得为官不正之道。”

    副司仪答得简短而不失礼数,“微臣懂得,却不以为然。”

    玄凌的嘴角蕴着似笑非笑的意味,略带一抹激赏之情,只是笑而不语,看着太后。太后轻笑道:“哀家久久不闻政事,皇帝何必笑看哀家。”

    玄凌眼角的余光落在副司仪不卑不亢的容色上,澹然而笑,“儿子是觉得他做一个副司仪可惜了。”

    太后恬和微笑,带着一抹难言的倦色,轻轻道:“皇上懂得赏识人才,那是最好不过。”太后转头看向我,笑容深邃如一潭不见底的幽幽湖水,“不若皇帝也问问莞妃的意思,皇帝不是一直赞赏莞妃才情出众么?”

    玄凌看我,含笑道:“嬛嬛,你也说一说?”

    我欠身,正色肃容道:“臣妾闻古语有云‘牝鸡司晨,惟家之索’,臣妾乃区区妇人,怎能随意在皇上面前议论国事?(2)且皇上乃天下之主,官员的赏罚升降自可断之。臣妾可以在后宫为皇上分忧,但前朝之事,万万不敢议论。”

    我说得言辞恳切且决断。玄凌不置可否,太后也只置之一笑。

    副司仪微一低头,思忖着道:“有句话臣不知当不当说?”

    玄凌含笑,闲闲道:“你且说来听听。”

    “太后厄气虽解。然而臣夜观星像,‘前朱雀七星’中井木犴与鬼金羊二星隐隐发乌,此二星本为凶星,主惊吓,故多凶,一切所求皆不利。朱雀七宿主南方,正对上林苑南角,臣多嘴一句,可有哪位娘娘小主双亲名中带木,近日又受了惊吓灾厄的?”

    玄凌眉间一动,沉默良久,“上林苑南角宫宇不少,长杨宫c长春宫c长和宫c仙都宫c营寿宫都在那里。只是双亲名中带木的安比槐,她的生母仿佛叫做林秀。”

    我微微失色,“安妹妹父亲是叫安比槐不错,至于她生母的闺名,连臣妾与眉姐姐都不晓得。”

    太后岿然不动,只摸着手腕上一串金丝楠木佛珠,淡淡道:“她近日受的惊吓灾厄还小么?”她只看着副司仪,“你且说要怎么做?”

    副司仪叩首道:“并无大不妥,只是星宿不利,恐生不祥之虞,还请静修为宜。”

    太后微微颔首,“她是该安静修一修心思。”

    芳若奉了点心上来,闻言吃惊道:“皇后久病缠绵,听闻一直是安贵嫔近榻侍奉。病中之人阴虚亏损,安贵嫔又逢星宿不利,安知不会有所冲撞?”

    玄凌犹疑道:“皇后卧病以来是安贵嫔侍奉最多。”他微微思忖,“如此,且叫她不许进皇后宫中,静修几日也罢。”玄凌看着副司仪道:“既然有人坏了肚子,那么且由你掌钦天监司仪一职吧。”玄凌看住那人,“朕还不晓得你的名字?”

    “季惟生。”他低首退下时恭敬而大声地回答。

    我不动声色的微笑,亦记住了这个名字。太后扬一扬手,向孙姑姑道:“去点些檀香来,闻了这几个月的草药气,人也快成了草药了。”

    孙姑姑轻手轻脚地取了一卷檀香,仔细焚上,幽幽不绝如缕的薄烟含着恬静的香气四散开来,犹如一张无形的密迷织成的网将人笼罩其中。

    太后慈和的声音在深阔的内殿里听来有些不真实,“既然钦天监也说了无妨,皇帝可解了徐婕妤的禁足了,也好叫她安心为皇家诞育子嗣。”太后招手叫我近前,淡淡道:“为何会骤然想起要为徐婕妤求情?”

    “以己度人,方知不忍。”我轻缓地斟酌着言辞,亦道出自己的心思:“臣妾亦是即将为人母之身,不忍看徐婕妤身怀六甲而心思抑郁饱受苦楚。且若母体心思不畅,又如何能为皇上诞下健壮的子嗣呢?若今日被禁足之人换做是臣妾,臣妾也必定满心不安。”

    我说话间微微侧头,颐宁宫的寝殿西侧满满是浓绿阔叶的芭蕉,阔大的叶子被小内监们用清水擦洗得干净,眼看着那绿意浓稠得几乎要流淌下来。芭蕉叶底下还立着几只丹顶鹤,带了一双甫出生不久的小丹顶鹤,羽毛洁白,温顺而优雅地独立着,躲在蕉叶下乘凉。见人也并不惊慌,只意态闲闲地缓缓踱了开去,恍若无人之境。

    太后顺着我的眼光望去,亦有动容之态。良久的沉默,我几乎能听见自己的心跳,缓缓地数着,恍惚是漏了一拍。太后终于微笑,眼底皆是深深的笑意,向玄凌道:“不涉政事,德及后宫,公允严明,哀家很是欣慰。”

    我忙要屈膝,口中道:“太后盛赞,臣妾愧不敢当。”

    太后扬一扬脸,对孙姑姑道:“扶莞妃坐下。”太后拉过我的手,细细道:“哀家原先瞧着你虽聪慧,然而总不及惠贵嫔大气。自你回宫之后,哀家时时冷眼旁观,你提醒祥嫔小惩大戒c为徐婕妤安危冒雨求见哀家c不倚宠干政c敢为徐婕妤直言,实在是难能可贵。果然皇帝眼光不错,你的确当得起皇帝对你的宠爱。”

    我低首,微微露出几分赧色,“臣妾承受皇恩,不敢辜负。”

    太后愈加满意,“甘露寺几年,你是练出来了。”说着笑向玄凌半是嗔怪半是抱怨,“皇帝身边是该多些如莞妃和惠贵嫔一样的贤德女子,而不是如安氏c叶氏之流。且当日杨芳仪一事,皇上关心则乱,未免急躁了些,其实该当好好推敲的——宫中人多手杂,杨芳仪未必是心思这样深远狠毒的人。”太后的神色渐渐郑重,“傅如吟之祸哀家不想重见,杨芳仪是否冤死哀家亦不欲计较,皇上日后留心就是。”

    “儿子也不是真要梦笙死,只不过让她先得个教训罢了,来日再细细查问。谁知她气性这样大,儿子也甚觉可惜。”玄凌眼角微有愧色,低头道:“儿子谨记母后教训。”

    太后半是叹息,“你要真记着才好,口不应心是无用的。”

    玄凌藕色的袍子被殿角吹进的凉风拂得如流连姹紫嫣红间硕大的蝴蝶的翅,“儿子有如此贤妃,母后所言的不贤之人也不足为道了。”

    如此几句,看时候不早,我与玄凌也告退了。

    转身出去的一个瞬间,我瞥见帘子后芳若隐约的笑容,我亦报之会心一笑。

    若无芳若,我如何得知太后亦有怜悯徐婕妤之心。若无这些事,我如何能成为太后眼中的贤德之妃,得她如此赞许与疼爱。

    便如眉庄,有太后的支持,我的安全c我的地位才能暂得保全。

    想到此节,我遥望碧天白云,从容微笑出来。

    注释:(1)c起居注:起居注有两种含义,一为皇帝的言行录;二为职官名。

    (2)c出自《新唐书 文德长孙皇后传》。原话为“牝鸡司晨,惟家之索。妾以妇人,岂敢愿闻政事?”牝鸡司晨,比喻妇人专权。唐太宗知道长孙皇后深明大义,因此下朝以后经常都要和她谈起国家大事。但她却很郑重地说:“牝鸡司晨,惟家之索。我是妇道人家,怎能随意议论国家大事?”太宗不听,还是对她说得滔滔不绝,但她始终却沉默不语。以此来彰显后妃之德。

    回到宫中,对着斟了白菊桑叶茶上来的小允子笑道:“你去钦天监很会找对人。”

    小允子笑嘻嘻道:“季惟生原是奴才的老乡,郁郁不得志的一介书生,屡考不中才靠着祖荫进了钦天监当个闲差,还总被人压着一头。”

    我扶着他的手盈盈起身,微笑拨着架子上的一只白鹦鹉,从前棠梨宫那一只因无人照管早已死了。因而玄凌又送了我一只给我解闷。我给鹦鹉架子上添上水,缓缓道:“人呢都是要一个机会的,机会来了还要敢赌一把。或者平步青云,或者终生郁郁。季惟生赌对了,本宫也赢了。”我停一停,“只是本宫没想到他那样会说话。”我笑:“懂得把握机会的人很聪明,本宫喜欢和聪明的人打交道,以后好好用着他吧。他的才干可不止一个钦天监司仪。”

    小允子嘻嘻笑着,替季惟生谢恩不提。正说着话,却见花宜疾步进来,悄声道:“娘娘!景春殿走水了。”

    我点一点头,“知道了。”说罢起身扶着槿汐的手行至仪门外,远远见朝南方向滚起一缕黑烟,火势虽不大,却也看着惊心。耳听得外头人声喧哗,奔逐不息,想必皆奔去景春殿救火去了。

    我稳稳站着,声音在和煦的风里显得轻描淡写,“怎么起火的?”

    花宜敛眉道:“小厨房用火不当心——除了景春殿的人自己不当心,还有什么别的缘故。”

    我颔首,“说得好,自然没有旁的原因。”

    花宜看一看风向,“可惜,才下过雨,风又大,这火烧不起来。”

    我默然不语,只静静微笑出神。不知何时,浣碧已悄悄伫立在我身边,轻轻道:“当真可惜!为何不干脆烧死她,一了百了。”

    我回首望她,她眼中有深沉的恨意,如暗沉的夜色。我轻轻叹息,“我何尝不想——只是,现在还不到时机,我也不愿便宜了她。”

    小允子垂手恭谨道:“这样的时气也能走水,可见安贵嫔真是不祥人。”

    花宜唇角蓄着笑意,低笑道:“皇上听闻景春殿走水也有些焦急,只叫着紧救火,到底没去看望安贵嫔。”

    我只凝神望着凤仪宫方向,嗟叹道:“安贵嫔如此不祥,侍奉皇后反而有所冲撞。”

    槿汐浅浅含笑,“是呢。皇后若此刻大好了,可见安贵嫔真如天象所言不祥;若要说天象不准,那么皇后只得久久病着,无法干预后宫大事。”

    我但笑不语,只道:“杨芳虽不在了,她身边的人怎么打发?”

    槿汐在旁道:“寻常侍奉的人自然另去伺候新主子,只杨芳仪的两个陪嫁秀珠和秀沁得打发了回去。”

    我沉吟片刻,“从前见那两个丫头还妥当,教李长安排了去仪元殿伺候茶水点心吧。”

    槿汐微微一想,“那可是近身侍奉皇上的好差事”

    “本宫偏要抬举她们,叫她们多在皇上跟前说话做事。”

    槿汐应一声“是”,匆匆去了。

    此后月余,玄凌虽偶有赏赐安慰,却再不听闻往景春殿去了。偶尔提起,也只道:“以前不知怎的,一去了便似被钩了魂一般,再不舍得离开。如今长久不去也就罢了。”

    我只笑着啐他,“安贵嫔自有她的好处呢。”

    然而,玄凌的心到底淡了下来。

    因着我请求玄凌与太后瞒住了我怀有双生子一事,加之小腹见大,束腹的带子也逐渐放松,看起来腹部便更显得大些。

    我亦故意不加理会,偶尔扶着槿汐的手在上林苑中漫步,或有宫嫔经过向我驻足请安,目光无一不落在我明显的小腹上,继而赶紧抑住自己疑惑而吃惊的神色。我只作不以为然,含笑与她们说话几句也就罢了。

    不过几次,宫中的流言蜚语便甚嚣尘上,人人在私下揣测我大于常人的腹部。我不止一次听见有宫嫔们私底下的议论,“莞妃娘娘的肚子如何像有六个月的样子了,莫不是”

    我相信,流言总是跑得最快的,带着温热的唇齿的气息,略带恶意的,诡秘而叫人激动。

    偶尔,我无声经过茂盛的花丛,能听见曼妙的枝叶和绚烂的花朵之后,那压抑着兴奋的窃窃私语。

    “莞妃”有一人小小声地提起。

    “什么莞妃!”有人冷笑如锈了刀片,生生刮着人的耳朵,“不过是一个被废黜过的姑子罢了,长得又和贱婢傅如吟一般妖精模样,要不是为了她肚子里的孩子,皇上肯给她这样的位份?!”

    “孩子?”更有人不屑而鄙夷,“谁知道是哪里来的孩子?瞧她这样大的肚子,哪里像是六个月的身孕,足可跟徐婕妤快八个月的肚子比一比——”声音低下去,“咯”一声笑道:“她一人呆在甘露寺里,保不准耐不住寂寞去找了什么野和尚”

    “嘘——”有人轻声提醒,“她好歹是三妃之一,你们也不怕隔墙有耳,小心些!”

    还是刚才那个声音,语调有些尖利,“严才人就是胆子小,怕她做什么!她除了那个肚子可以倚靠之外,还有什么靠山?若真被我晓得了她肚子里的孩子是野种,看我怎样闹上一闹,叫她好看!”

    另一人似有不信,笑道:“穆姐姐这样言之凿凿,妹妹就等着看好戏了。若姐姐真有扳倒莞妃那一日,妹妹我必是心服口服。只怕姐姐见了莞妃娘娘,就吓得什么话也没有了。”

    那人冷哼一声:“我会怕她?我若有幸能怀上皇上的龙种,那才是不掺一点杂的,谁稀罕她肚子里的黑心种子?”

    我瞥一眼身边的浣碧,她气得浑身乱颤,脸色都变了,我只无声无息地扬了扬脸,浣碧会意,跑远几步轻笑道:“安主子请快来,宝鹃看这里的花开得好呢。”

    花丛后的人立时一愣,焦急道:“不好!仿佛是安贵嫔和她身边的宝鹃,听闻安贵嫔素与莞妃走得近,若被她听了什么去就不好了!”

    另一人埋怨道:“都怪姐姐你嘴快,若安贵嫔说出去,可有咱们的好果子吃了,还不快走!”说罢提了裙子慌慌张张走了。

    浣碧见几人跑得远了,连连冷笑道:“奴婢当是什么敢作敢当的人呢,就会背后一味地嚼舌头讨人厌!”

    仿佛事不关己一般,我只笑道:“看清是谁了么?”

    与浣碧一起的品儿道:“看得真真儿的,是穆贵人c严才人和仰顺仪。”

    我拨一拨袖口上的碎真珠粒,慢里斯条道:“记下了就好。”

    浣碧道:“小姐不生气?”

    我漠然一哂,“生气?她们也配么?”我的笑声清泠泠地震落花枝上的露珠,“由她们说去,好多着呢。”

    这日晌午,玄凌来柔仪殿小坐,带着难以抑制的怒气,道:“宫中人心之坏,竟到了如此地步,真叫朕难以忍耐!”

    我用绢子为他温柔擦拭似刀裁的鬓边微露的汗水,温婉道:“皇上为何这样生气?”

    他余怒未消,握一握我的手道:“嬛嬛,朕若对你说,你一定生气。”

    我摇头莞尔,“臣妾必定不会生气。”

    他诧异,“为何?”

    我淡然的笑容似浮在脸庞上的一带薄雾,朦胧似有若无,“臣妾近日听闻的污言秽语之多胜于当日禁足之时。深感流言之祸似流毒无穷,但若为此生气,实在不必。”

    玄凌一怔,眼中忧虑之色愈来愈深,如一片浓厚的乌云,覆上他的眼帘,“嬛嬛,告诉朕,你听说了什么?”

    壶中有滚烫的热水,我徐徐提着冲入盏中,盏干萎轻盈的玫瑰花蕾在沸水中立时一朵朵娇艳舒展开来,似一点醉颜酡红,盛开在贵妃丰润醉酒的脸颊上。我轻轻一笑,“臣妾所听到的必定比皇上听到的难听百倍千倍,所以臣妾不生气,皇上也不用生气。”

    “你晓得她们的污言秽语多不堪入耳,朕是心疼你无辜受屈。”

    “皇上既然明白臣妾委屈,臣妾就算不得委屈,至于旁人怎么说,由得她们说去。”殿内凉风如玉,轻扬起沐浴后松软的发丝,斜斜从鬓边委堕下来,堕下一点散漫的温柔,“皇上也说是不堪入耳,那就不必入耳,更不必上心了。”我就着他的手把玫瑰花茶递到他面前,“这种花茶虽不是名贵之物,然而闻一闻便觉得肺腑清爽满心愉悦,世间可喜之事甚多,何须为不喜之事牵肠挂肚呢。”

    玄凌吻一吻我的手心,深沉眸中有深深的喜悦和欣慰,“嬛嬛,朕从前只觉得你温柔,如今更添平和从容。”

    我将散落的发丝挽于耳后,轻笑道:“皇上这样说,臣妾反倒不好意思了。”

    他感慨道:“你为朕怀着身孕辛苦,又是双生之胎,宫中之人反而蜚语缭乱,对你多加诽谤,朕只消稍稍一想,就觉气愤。”

    我忍一忍心头的屈辱,依旧笑脸迎人,“臣妾在甘露寺清心苦修,可见收获亦不少,至少心中平和,能自求安乐。”我望着他,带了几分恳求的语气,“方才皇上来时生气,臣妾企求皇上,无论听到什么,听谁说的,都不要生气,不要因此而责罚六宫。”

    玄凌大有不豫之色,“错而不罚,朕觉得不公。”

    我垂着眼睑,低低道:“皇上若要罚可也罚得过来么?宫中人多口杂,若真要计较,必有株连之祸。何况”我的目光楚楚似水,盈盈流转,“皇上只当是为咱们的孩子积福。”

    玄凌禁不住我求恳,再犹豫,终究也是答应了。何况那些如花的青春容颜,他重罚之后未必不会更垂怜心疼。

    此事一压再压,我也只作不知,索性连出柔仪殿的时候也少了,只静静养着。派出去的小允子和品儿c花宜等人自会将暗中诋毁之人的名单列与我看。

    我斜卧在榻上,举了一柄玉轮慢慢在面上按摩,听浣碧念了《搜神记》与我听,偶尔调笑两句打发辰光。浣碧道:“小姐腹大之事外头闹得沸沸扬扬,小姐竟还稳如泰山。奴婢一时想不明白,那日蓦然想起小姐说的话,才回过味来。”

    我含了一枚枇杷,清甜的汁水缓缓洇进喉中,我慵懒道:“我甫回宫,又怀着身孕得尽盛宠。阿谀奉承之人有之,背后诋毁之人有之,敌我难分,难免有腹背受敌之虞。不如借此一事分出个你我来也好。”

    浣碧侧首想一想,道:“如今她们以为风头大转,此时毁谤之人必是小姐之敌,默然者便是小姐之友,可互为援手。”

    我仰首一笑,“哪里有这样容易。毁我者是敌不错,然而默不作声的也未必是友。譬如敬妃向来是明哲保身的,而景春殿那一位也是至今无声无息呢。”

    浣碧蔑然一哂,“徐婕妤一事她已不招太后待见,皇上碍着太后,又忌讳着‘不祥’两字,听闻杨芳仪的陪嫁侍女在仪元殿伺候着茶水甚是用心,皇上见仆思主,念及杨芳仪,也觉惋惜。”

    “皇上觉得惋惜,才会想到当日安氏身边的宝鹃是如何一口咬定c言之凿凿的。”我扬一扬手,腕上的赤金环珠九转玲珑镯便玲玲作响,“皇上不去她那里,倒是常常去滟常在处,可见她如今之得宠。”

    浣碧撇一撇嘴,道:“奴婢瞧叶氏对皇上是不冷不热的,也不知以什么狐媚手段得宠。”她停一停,“奴婢看诽谤之人中并无她,想见她即便要诋毁小姐也得有可说话之人,她即便得宠,太后嫌弃,嫔妃怨恨,又有什么趣儿!”

    我微微一笑,摇头道:“她也未必是个肯背后说三道四的人。”我瞥一眼浣碧,道:“你和叶澜依也不过是几面之缘,何以如此不喜她?”

    浣碧低头思量,拨着耳朵上白果大的蜜蜡耳坠子,道:“奴婢也不晓得为何这样不喜欢她,只觉得她妖妖调调的。大约有安氏前车之鉴,奴婢总不喜欢这样的人。”

    正说着,外头花宜进来道:“徐婕妤来了,娘娘见还是不见呢?”

    我微微一怔,忙道:“怎么不见,快请进来。”

    徐婕妤身子依旧单薄,气色却好,可以想见连日来玄凌必定对她曲意关怀,十分怜惜。

    她身子已经有些笨重,走路也吃力,须扶着手才走得稳当。她一见我便要行礼,我忙叫浣碧搀住,打趣道:“妹妹一向本宫行礼,本宫忍不得就要去扶,一个不当心,咱们的肚子必要撞在一起了。”

    徐婕妤低首掩唇道:“娘娘真是风趣。”

    我忙叫看了座,笑道:“妹妹若喜欢可多来柔仪殿坐坐,咱们凑在一起多少笑话说不完呢。”

    徐婕妤盈盈一笑,气质婉约,如一阕唐诗,婉兮清扬。与之相较,得宠的叶澜依便是清冷中带着冶艳,风姿绰约。玄凌已过而立久矣,岁月匆匆,何来年轻时的心性甘心耗费心力欣赏追寻细腻如织的女子。后宫中美丽的女子那样多,自然是叶澜依一类更得他喜爱。

    徐婕妤道:“早就想来看娘娘的,奈何身子总没有好全。如今能走动了,便想来向娘娘请安。”她一贯的轻声细语,如同吹面不寒的杨柳风。

    我把素日所饮的七翠羹叫品儿盛了一碗出来与她,含笑道:“身子好了是该多走动走动。”

    徐婕妤微微蹙一蹙眉,眉心便似笼了一层愁烟,低柔道:“不出来时盼着出来,一出来便又觉得纷扰不堪。”她恳切道:“娘娘为嫔妾几番费心,甚至恳求皇上和太后解嫔妾禁足之困。当日若无娘娘,只怕今日嫔妾腹中的孩子不保。”她的手温柔覆盖在自己的小腹上,以一种珍惜的姿态,“嫔妾别无所求,只求能保住腹中胎儿便是万幸。”

    我亦诚恳相对,“十月怀胎多少艰辛,只有咱们自己知道,若一朝保不住,何尝不是痛彻心肺。”

    徐婕妤微微抬起头,目光清澈似一掬秋水盈然,低低道:“嫔妾听闻娘娘曾经身受其苦,生产胧月帝姬固然是困顿万分,头一个”她声音略低了低,然而由衷之情不减,“或许因为这个缘故,娘娘才会对嫔妾如斯关怀吧。”

    我微微一笑,只用银匙缓缓舀着七翠羹,道:“徐妹妹很是聪慧。”

    她的笑淡然而伤感,微微侧首看着瓶中供着的几枝秋杜鹃,依依道:“聪慧又如何呢?譬如这杜鹃开得再好再美,终究是春天里的花朵,如今快入秋了,再怎么好也是错了时节的。”

    那秋杜鹃本是浣碧日日用来簪发的,徐婕妤无心之语,浣碧听着有心,不由微微变色。

    我只作不觉,微笑恬静,“妹妹如何这样说呢?做人不过是一口气撑着,若自己的心都灰了,旁人怎么扶也是扶不上去的。妹妹好歹还有腹中这个孩子呢。”

    徐婕妤温婉微笑,“嫔妾不中用,经不得人言,过不了自己这一关才会自伤其身,娘娘可要性子刚强些才好,万勿如嫔妾一般。”

    我的唇齿间含了一抹浅淡平和的微笑,“妹妹甫出宫门就听到如斯言语,可见宫中对本宫这一胎是非议良多了。”

    “非议终究是非议,”徐婕妤道:“娘娘如此待嫔妾,嫔妾对娘娘亦要推心置腹,有些事嫔妾自己未必做得到,但希望娘娘不要因旁人而自己伤心。”

    我握一握她冰凉瘦长的手指,轻笑道:“妹妹自管安心就是。本宫不出这柔仪殿,她们又能奈我何?”徐婕妤忧心忡忡地点了点头,才肯回去。

    如此流言蜚语满天,议论得多了,不免连皇后亦出言相劝:“宫中人人说莞妃之胎不同于人,皇嗣一事上谨慎再谨慎也是应该的。”

    皇后虽然不得宠,然而多年来居国母之位,玄凌亦对其颇为敬重。且皇后自称在病中,数月来一事不管,一言不发。如今既然皇后说话,他也不好一口撂开,于是道:“皇后操心,只是宫中风言风语从来没有断过的时候,皇后若要为这些不着边际的话费心费神,只怕对保养自身也无什益处。”又道:“皇后身子总没好全,后宫之事自有端妃和敬妃为你分担,她们不把这些不像样子的话听进去,皇后又何必理会。”

    彼时我正在梳妆,听完小允子的回报,只拣了一对翠玉银杏叶耳环戴在耳垂上,顾盼流连,“其实皇后这样说也是无可厚非,她是后宫之主,留意后宫一言一行都是她的职责所在,何况是这样揣测皇嗣的大事。只是皇上早在心里存上了这件事,皇后又恰巧撞上,才会如此罢了。”

    玄凌一向敬重皇后,如今这样说出这样的话来,已是有几分薄责之意了,甚至在我面前亦流露出几分意思,“皇后向来稳重得体,如今也毛躁了。听风就是雨,耳根子软和,跟着那些年轻不懂事的胡乱操心。”

    我机巧道:“皇后娘娘也是好心罢了——皇上没有将臣妾怀有双生胎之事告诉娘娘吧?”

    他的手滑过我的肩头,“你这样嘱咐,为了咱们的孩子这样委屈忍辱,朕还能说么。”

    我低首,婉约一抹身为人母的温和,“只要为了这孩子,臣妾做什么都是心甘情愿的。”

    玄凌慨叹道:“为了孩子,你每每委屈。”

    我含了几分亲昵,“是为了孩子,更是为皇上。前朝的事繁冗陈杂,回了后宫皇上且安心歇歇吧,臣妾没有什么委屈的。”言毕,我又特特加上一句,“穆贵人她们到底也年轻,哪里晓得什么是非轻重,若皇上听见了她们说些什么也别生气才好。”

    玄凌的性子,一向对年轻娇艳的嫔妃们宽容些。穆贵人等人之事本来若责罚过了,过些日子也就罢了。只是她们诽谤议论愈多,我愈苦口婆心劝谏玄凌不要因我一己之身牵连六宫,玄凌反倒存上了心思,对一众非议的妃嫔都冷落了下来,再不踏足一步。

    逐渐,宫中得宠的也唯有寥寥几人了。倒是槿汐说起,胡昭仪虽也略有非议,玄凌倒不加斥责,依旧宠爱如常。我轻哂道:“她是什么身份,皇上自然是要让她几分的。只是胡昭仪的嘴还是那张嘴,皇上的性子也还是那个性子,何曾变过呢。”

    槿汐闻言,只扶一扶髻上通花,意味深长一笑,“是,譬如从前的慕容华妃,皇上纵容她未必是真宠着她。”

    我的神思有些倦怠,也不言语,只挥一挥手叫槿汐退下了。

    时近夏尾,天气的奥热却丝毫未减,人言“十八只秋老虎”,反而热得愈加难受。

    这一日清早循例去皇后处请安,皇后只道“精神短”,寥寥说了几句也就散了。我也并不与旁的嫔妃多言语,许是有我惩罚祥嫔的前车之鉴,一干妃嫔虽然背后议论得厉害,当着我的面却半分神色也不敢露。尤其是穆贵人等,神色怏怏不乐。

    一时众人散尽了,我独扶着槿汐的手缓缓扶着腰行走。清晨的天色原本是很好的,朝霞如锦绣,绚烂满天。然而不过一刻,便是黑云压城,雷声滚滚。虽有轿辇跟着,槿汐亦不放心,道:“娘娘,要在落雨前回宫必定是来不及了,不如咱们找个地方歇歇,等雨过了再走吧。虽在轿辇上坐着不会湿了身子,却怕雨天路滑,若磕了碰了可不好了。”

    槿汐一向谨慎,我如何不允,趁着雨点尚未落下,到了就近的亭子中避雨。甫进亭子,只觉红阑翠璃十分眼熟。槿汐轻声道:“娘娘,这是寄澜亭呢。”

    几乎自己都愣了一愣,无知无觉地应声道:“是寄澜亭么?”

    寄澜亭,十二曲红阑干被无数双手摩娑得无比光润,经年久了,反倒有一种木质特有的沉甸甸的温润质感。寄澜亭,正是我当初与玄凌初见时的地方呢。

    蓦然从心底漫出几许苍凉与伤感,光影流转十年,人间早已不复从前。当日欢爱,几多欢欣,多是少女明媚多姿的心境。人生若只如初见呵!

    只可惜,可以重遇,却再无当时心境了。

    寄澜亭外的杏树只余了青青郁郁的浓荫如幛,秋千架早不见了,倒是几株合欢开得极好,仿若易散的彩云,如梦似幻,在阴郁的天色下格外鲜雅亮烈。

    我目光停驻于合欢花上,轻轻道:“开得再好,暴雨如注,终究是要零落花凋了。”话音未落,暴雨已倾盆而下,如无数鞭子暴烈抽在地上,泼天泼地激起满地雪白的水花。一时间雨帘绵密,连十步开外的的物事也朦胧模糊了。

    槿汐护住我道:“娘娘站进些,别着了寒气。”言毕,不觉向着外头“咦”了一声。我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却见大雨中隐约有一女子的身影,也不急着避雨,只仰头张开裙子搜罗着什么。我一时好奇,便道:“槿汐去瞧瞧,不管是谁,且叫进来避避雨。”

    槿汐应声,打着伞去了,不过片刻却扶着一女子进来,道:“娘娘,是滟常在。”

    果然是叶澜依,她穿了一袭青碧碧的绫纱斜襟旋袄,有浅浅的月白色斑斓虎纹花样,底下是浓黑如墨的长裙,乍一看还以为是玄色的,裙褶里绣大朵枝叶旖旎烂漫的深红色凌霄花。她衣衫都湿透了,紧紧附在身上,愈加显出她曲线饱满,身姿曼妙。头上松挽一个宝髻,想是淋雨的缘故,鬓发卷在脸上,抖开的衣裙外幅里积了许多合欢花瓣,如拢了无数云霞入怀。她草草向我行了一礼,也不顾身上湿透会着了风寒,只顾着怀中的合欢花,又怜惜看向外头暴雨中受不住狂风急雨而凋落的合欢花瓣。

    因她身上湿透了,身形必现,不免尴尬,旁边几个内监都勾下了脑袋不敢再看。我微微使一个眼色,槿汐忙披了件披风在她身上,道:“滟小主小心身子。”

    她“嗯”了一声算是答应,只忧心忡忡看着外头的花。槿汐无奈望我一眼,仿佛向我道:滟常在果然脾性怪异。

    我索性也不言语,扬了扬脸对身后的几个小内监道:“滟常在喜欢那合欢花,你们拆了轿辇的帐帷铺在树底下,等雨停了去了水,只把花瓣送到滟常在处。”我微微一笑,向她道:“这法子不用常在淋雨,也可收尽了花儿,常在看如此可好?”

    她这才微露喜色,恭敬屈膝谢道:“多谢娘娘。”

    我含笑看着她的衣衫,“常在仿佛很喜欢青绿色的衣衫,每每见到皆如是。”

    她微微一笑,媚色顿生,带着一点雨水的寒气,道:“娘娘很细心,嫔妾的衣裳的确多是青碧色。”她停一停,“嫔妾只喜欢青色。”

    我微微颔首,“常在的容貌颇艳,其实穿红色亦美,如常在所爱的合欢花一样。”

    她微微一笑,不置可否,只道:“快要入秋,合欢花也不多了。”

    我淡然微笑,“上林苑中,这边的合欢花算是开得好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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