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第 2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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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许多年前的县志记载了, 只有短短一段。
新余县这里本来没有能够烧制瓷器的瓷土的。世上所有的土都可以烧制陶器和瓷器，但是有的地方烧制出来瓷器细密、清透、釉色均匀有质感。但是很多地方却是难以烧制出来, 勉强烧出来后起泡、有裂纹, 釉色不均
这勉强二字中间就包含了不知道多少艰难险阻火温、添加物非要一次又一次地试验, 最后才能烧制成功泡面哥，就是这样勉强, 烧制出来的东西只怕也不好看。
新余县上千年都没有出产过瓷器，居然在三十多年前烧出了瓷器, 想当然，那位知县一定是欣喜若狂的，虽然没带来多少税收, 也要将它写到县志上。
核对账册之后，就能理解为什么顾家出产的新余瓷只在县志上出现了一小段
顾家的新余瓷在周边还是小有名气的，不过不显山不漏水, 商税纳得不多。大渚鼓励农耕，所以商税缴纳比例高，核算过后推算这一家的瓷器一年的净利润怕也有千两银钱了。
看上去还可以，但是放到一县的赋税上来说，也并不会让人惊讶。而且，就一般的眼光来看, 这种新余瓷恐怕也不甚美观粗笨，工艺不好, 胎色、釉色不佳, 卖相很差。优点是便宜、耐用、不容易开裂、起泡。
查账的同时, 齐季瑄发文差使捕快们四处去打听，探听回报这顾家只开了一家家庭式的小作坊。顾老板性格有点问题，古怪、刻板、孤僻，不愿意将生意做大，所以出产瓷器不多，只够在周边贩一贩，并没有走得太远，名声不显。
根据他拿到的一个新余瓷的成品来说，他还是很能理解新余瓷卖不出价格，许多知县老爷忽视它的合理性毕竟知县们大多见过一点市面，这种长得土气的瓷器看着肯定很难受。
可是齐季瑄却觉得问题不能这么看。
新余瓷是长得不怎么样，就因为光泽度不够，釉色又不正。可是它卖不了达官贵人，却很可以走大量贩运，卖给周边的平民百姓。
要知道，齐季瑄拿到的那个瓷碗已经用了快十年了，人家没漏水，没裂缝，接了开水直接接凉水也还是没裂，只要好用，这对于老百姓来说就很可以了。
而且，县志里面还特意提了一句成品率极高。
能够在当地烧制，就地取材，成品率很高，会受许多老百姓欢迎没道理忽视它啊。也就是平时日子过得太好了，总觉得瓷器该是好看的，就是日常用也该是赏心悦目的，所以才看新余瓷不上。
实际上，换个思路之后，新余瓷未必就是那样的一无是处。
那么，问题来了顾家的瓷窑呢从到新余县以来，就没有听说过，要不是这次细细查探，根本查不出来。
哪怕是说出来了，许多老人也是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
这是怎么回事都过去了这么许久，怎么一个个还是不愿意开口，这其中有什么隐情
打听来打听去，众位捕快也没有听到太多的消息。
齐季瑄想到了当初谢之芽扮做男儿，用一个粗陶碗给他们盛面的时候曾经漏出了两句“诶呀，现在可没有好瓷器用啦，不可说，不可说呀”
什么是不可说发生了什么事难道她知道吗不过她只来了这里三年吧，三年的时间
钟沐细细对过账册，大概九年之前，这一笔赋税就中断了。就算这中间有什么隐情，谢之芽又是怎么知道的
钟沐在九年前的刑案卷宗里又一次找到了顾家的消息顾鼎山发疯，杀害二十四条人命，罪无可恕，按律当斩。因家人对其管束不力，多有隐瞒，也被判罚没家财，举家流放。
至此，才知道新余瓷究竟消失去了哪里。
想起当日谢之芽的那两个不可说，齐季瑄莫名地对于这个案子生出一些怀疑来这案子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要不要去找她问个清楚
当然要
一方面他让人把顾鼎山相关的卷宗都给搬了出来，仔细研究过，觉得古怪，却又说不出来哪里古怪，下手也不知道要从哪里下手。
二十四个人被杀其实分属三桩案子。
第一桩是灭门惨案，一家五口，就住在原来的顾家窑边上。一对夫妇带着两个幼儿还有自家老母。
一夜之间，身中数刀，被砍死在那里，血流成河，惨不忍睹。
当时的胡县令找人调查了这起案子，没有发现凶嫌，不过有人回报，说见到有人埋了一把血刀，没有看清楚，不过远远看着，好像是顾鼎山。
胡知县使人去挖，真的挖出一把刀来，被一件血衣包裹着。
衙役们找到了顾鼎山，他一概否认，说是绝没有这样一件事情。而且有顾家人作证，说是顾老爷并没有行凶，当晚他在窑场烧制瓷器，顾鼎山被放。
不过平静了三日，又有两人被杀。这次死亡的是路过的旅客，他们仰慕瑜洲风光，四处游玩，不知道怎么惹到了凶徒，死在了山脚下。
同样是身中几刀，时间又隔得这样近，自然就和之前的灭门案联系在了一起。一时之间，新余县人心惶惶。
有人听说半夜三更地听到了怪声，还以为有猛兽在叫，现在想来，恐怕是疯掉的顾老爷发出来的声音。
这一次在现场发现了顾鼎山的帽子。
胡知县又找了顾鼎山，将他带回去审查。打了二十板子，他咬死了说自己没有杀人，帽子早就丢了，说不准是风吹过去的。
第三起，死的十七个人中有胡知县的家属和亲眷了。
顾鼎山虽然赌咒发誓，家里人也为他作证，但是胡知县还是将他抓了。到底前面两起案子都和他有关系，怎么想也不该把人放了。
除了那个百姓报案，觉得当时埋刀子的人是顾开元，还有那个遗落在现场的帽子，胡知县也没有找到其他证据指向顾开元。顾开元坚决否认，口供也没有到手。
胡夫人恰好和顾夫人交好，私底下顾夫人不断求情，为丈夫喊冤。一来二去，胡夫人也就多说了两句，说得胡知县心软了，所以又将顾鼎山放了。
胡夫人倒是良善，她觉得顾鼎山是无辜的，想着他可怜，被冤枉地关了这么久，就留他们一家人在府衙里吃一顿便饭。只有胡知县心里存疑，觉得不舒服，不愿意跟顾开元同桌吃饭，就找借口避了开去。
谁知道有人来报，说府衙里头出了事。带着人赶回去一看顾鼎山身着血衣，抱着自己的夫人嚎啕大哭。他的身边放着血刀，一屋子的人都断了气，包括胡大人年少结发的妻子和他的两儿一女，一家四口全都没了。
顾鼎山这会是再也没什么可抵赖的了，他赌咒发誓说自己什么都不记得了，但是证据确凿，容不得他抵赖。
胡知县看他死活不承认，也还是强忍悲痛找了大夫为他整治。大夫说他也许是癫狂了，发起狂来不记得人，也记不清楚事情，所以才有附近的人会听见那种奇怪地呼声。
胡知县已经是仁至义尽，葬了自家的夫人和儿女，奏报上峰。
顾开元犯下这样的惨案怎么可能被放过上峰判处顾鼎山斩行，不必等到秋日。因为顾鼎山有癫狂之症，但是家里人却不曾好好看护，还几次三番假作口供使得他三次作案，两次脱逃。一干亲属受他连累全都判了流放，下人们也都被发卖了。
最后在卷宗里头提了一句因为顾鼎山杀孽过重，失了神志，所以在原来的窑场附近徘徊不去，到了晚上，时常会听见其中发出的怪声。月华教当地长老心生悲悯，特意将道场移到了那里，试图用月华神仙的仙力镇压厉鬼，超度冤魂。
现如今，那里是月华教的一处道场。
白天去倒是没什么事。只是顾鼎山杀孽过重，到了晚上，阴气旺盛的时候，月华教都镇压不住，远远地还能听到窑场传出来的声音。
这样的神鬼之说实在是骇人听闻，吓得人发麻。
这件事情也确实是怪异，沾惹了这件事的人，许多也都跟着丧了命。反正这个新余县是呆不住了，跑得远远的。
这么凶恶的案子，哪里还有人敢多议论一句的
只能庆幸有月华教的长老好心、仁德，居然愿意将道场搬到那里，镇压那一处，要多多信奉才好。
过了这么些年，顾家窑场越发神秘，成了禁忌。就算胡知县已经升迁，顾鼎山和家人死的死判的判，老人们提起来也还是念叨着不可说，不可说将这件事敷衍了过去。许多人之后把买过的瓷器都给砸了，就怕沾惹上凶恶的煞气。
所以，谢之芽也是觉得忌讳了
哼，可笑
那个丫头好好的一个姑娘，非要跑出来当仵作。别拿什么贱籍说事情。他齐季瑄是有眼睛的，他两只眼睛瞪得老大，分明看见她站在现场面对尸首的时候是兴奋的。
也不能这么说，她还是很敬畏的，也不愿见到血腥，只是抑制不住地想要查探个清楚。换个说法吧好奇心旺盛，她想要找出真相的想法压过了其他所有的世俗禁忌。
这样一个人，平日里老是因为她奇怪地癖好被人躲着，出来卖个小吃还非要易容不可，可是她还是会很快地出现在出事的地方，认认真真地帮着破案。这样的姑娘她会因为神鬼之说所以避讳别逗了
齐季瑄私底下有个猜测谢之芽早就知道这件事，甚至摸清了事情的真相，她想了办法故意漏出一点让他知道
如果他没有翻县志找出来，谢之芽接下来的动作是凑过来将这件事千方百计地捅给他知道，好让他去查唔，那要不要如了这姑娘的意愿不然等一等，看看她会不会自己跳出来跟他说什么
他思考了一阵，最后觉得可行
毕竟已经是七八年前的旧案子了，只看着文字描述虽然会觉得千头万绪无从下手。
说直白点，齐季瑄之所以盯上这个案子只是因为那一段县志的描述，结果四处翻找，也只找到了这么几段资料。若不是谢之芽的那一句神神叨叨地“不可说”让他联想到这个案子，也许知道对方杀了人他就这么撂开了手。
不过，因为齐季瑄总是忍不住品一品这桩案子，所以他仔细看过卷宗，这么一看就看出了些问题来了，他提起笔一条条写下
一、所有人皆为砍伤，独独孩子不同。此事涉及的六个孩童，皆脖颈处一刀致命。顾鼎山一个癫狂之人，能否分辩其中差异
二、那两个外乡人初看上去很是正常，死在山脚之下，无亲无故，没被人发现。但是，他们为什么要深夜里在县城外头徘徊身边并没有露宿所用物品。
三、前两桩案子受害人住处偏远，可第三案就在府衙之中。顾鼎山并不会武艺，怎么做到连杀十七人，无人生还这是如何做到的
四、胡知县的家人尽皆身亡，包括二子一女应当悲痛到了极致，怎会提出帮顾鼎山看病他非造意杀人，而是癫狂之症侯，若不是杀人太多，改判减等。这样的安排虽然没有不妥当，却又不符合人性。
第五点是最重要的，也是齐季瑄无论如何都没想明白的如果顾鼎山的家人知道他有癫狂之症，怎么会毫无防备诓骗别人去送死就算了，结果自己人也这么放任着要知道最后死去的十七个人中有顾鼎山的夫人和他的孙女，最后两个儿子包括一个孙子都被判了流放。
顾鼎山可以丧失了神智，但是他一个癫狂之人深夜外出杀人家里人怎么会无人察觉只怕他就是这么直来直去的，血衣都要第二天才会清理。要是他能掩饰得如此之好，又怎么算是癫狂呢家里人也没有必要被他波及。
如果他丧失了神志，那他夫人怎么会带着小孙女一点防备都没有的跑过来吃酒席呢也不怕顾鼎山癫狂起来，将她们也都杀了
这事不能细究，细究下来，暂时理出了这五个不大合理的地方。但是粗看案卷，不去挑刺，大概是一个讲得圆融的故事疯子本来就是不合理，他做了什么都可以用这一点来为之辩护。
齐季瑄敲了敲桌子，思量了一会，把案卷一推嘿，既然不知道怎么下手，还不如去找谢之芽问问看，反正她表现出来的也是知情的样子。
此时夕阳还没有呈现，只远远的，觉得山与天的交界处，染了那么一线红。
他让钟沐和钟铠自由活动，自己换了便服挂着钱袋就出了门。
因为跟谢之芽已经熟悉了，他不用再继续碰运气，掌握了她摆摊的规律，知道她哪一日会在哪一处支起她那个小小的摊车。今日，该是在城西了。
他沿着城西的青石板街慢慢游了一遍。
到了吃饭的时间，这里也有了几家小食摊子，还有挂着札幌的酒家开门迎客，来来往往的人声传到了他的耳朵里，热热闹闹的。
只是，没有他想要找到的香味啊。香倒是都很香，可就是差了一点儿，差了一点让他有流口水的冲动的诱人香味。
齐季瑄遗憾地兜了两圈，思索了半晌，掏钱买了一份凉面。坐在那里吃了两口，脸都耷拉下来辣椒太辣，面条粗细不均没有嚼劲，醋味没有调好，花生米都不够香脆
他寻了个乞儿，将面条舍了给他。
起身准备回去，县衙里头的厨娘虽然普通，但是做的东西还能入口。
这会儿夕照已经爬得很高，夕照的红光成了天空的主角，染红了整片天空，将新余县的屋宇都染了一层红光。
齐季瑄想了一下“她不出来摆摊，我还不能去蹭饭了是了，本官这样的勤政爱民，必要督促她更勤快些，让她多多出来摆摊，这样才能有收益。哪有做生意的这样懒散的对对对，就该这样，”
为了体现自己的勤政爱民，为官亲和，他走到了一处杂食店里，买了一包小小的干虾米。四处看了看，干脆又在猪肉铺上买了一挂排骨，随意买了两把菜提着。
他临时起意，除了荷包什么也没有带出来，如今拿着这么些东西那也只能抱着。
齐季瑄抱着东西兴奋地朝着城北谢之芽的住家冲去，在夕照下头，他艰难地敲了敲门“谢之芽，我来给大谷送吃的来了。”
过了一会儿，门开了。门口站着一个面目柔和、清隽的男人，他看上去远比实际上要年轻些，他的目光温和，嘴角微微带笑。他看上去和谢之芽没哪里相似，只是嘴角有点儿像，他们的唇都微微向上，那是天生带笑的唇
“这位，公子你找小女是做什么呢”
“我，我伯父您好，我是本县新任的知县齐季瑄，因为在之前的案件中得到谢小姐帮助，成功破案。我，我带了些礼物，上门，上门感谢。”齐季瑄惊到了，他坑坑巴巴，浑然忘了谢之芽还没有出嫁，还是跟父亲住在一处的
幸好他有些机变，随意编了一番话，不知道能不能将谢戊给唬弄过去。
显然，没有
“是这样啊，齐大人实在不必要介怀，我父女二人身为仵作，领府衙薪资，做这些时应当应份的。只是，不知道大人为何提到了大谷”
“我偶然得知谢小姐养了这只爱宠，喜欢至极，就给猫儿送了些吃食过来。”
“大谷我却不知齐大人之后还和小女有些联系。这实在是多余了，大人万万不必要如此介怀。”谢戊微微笑着，他看齐季瑄手里抱着许多的东西，只一个小包看不出是什么。
他抽出来，微微而笑“这个是齐大人准备的小食吧就由我转交给小女吧。看齐大人这样子也还未曾用饭，不如回去府衙吃饭吧。”
说完了，他行礼过后，微微笑着阖上了门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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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余县这里本来没有能够烧制瓷器的瓷土的。世上所有的土都可以烧制陶器和瓷器，但是有的地方烧制出来瓷器细密、清透、釉色均匀有质感。但是很多地方却是难以烧制出来, 勉强烧出来后起泡、有裂纹, 釉色不均
这勉强二字中间就包含了不知道多少艰难险阻火温、添加物非要一次又一次地试验, 最后才能烧制成功泡面哥，就是这样勉强, 烧制出来的东西只怕也不好看。
新余县上千年都没有出产过瓷器，居然在三十多年前烧出了瓷器, 想当然，那位知县一定是欣喜若狂的，虽然没带来多少税收, 也要将它写到县志上。
核对账册之后，就能理解为什么顾家出产的新余瓷只在县志上出现了一小段
顾家的新余瓷在周边还是小有名气的，不过不显山不漏水, 商税纳得不多。大渚鼓励农耕，所以商税缴纳比例高，核算过后推算这一家的瓷器一年的净利润怕也有千两银钱了。
看上去还可以，但是放到一县的赋税上来说，也并不会让人惊讶。而且，就一般的眼光来看, 这种新余瓷恐怕也不甚美观粗笨，工艺不好, 胎色、釉色不佳, 卖相很差。优点是便宜、耐用、不容易开裂、起泡。
查账的同时, 齐季瑄发文差使捕快们四处去打听，探听回报这顾家只开了一家家庭式的小作坊。顾老板性格有点问题，古怪、刻板、孤僻，不愿意将生意做大，所以出产瓷器不多，只够在周边贩一贩，并没有走得太远，名声不显。
根据他拿到的一个新余瓷的成品来说，他还是很能理解新余瓷卖不出价格，许多知县老爷忽视它的合理性毕竟知县们大多见过一点市面，这种长得土气的瓷器看着肯定很难受。
可是齐季瑄却觉得问题不能这么看。
新余瓷是长得不怎么样，就因为光泽度不够，釉色又不正。可是它卖不了达官贵人，却很可以走大量贩运，卖给周边的平民百姓。
要知道，齐季瑄拿到的那个瓷碗已经用了快十年了，人家没漏水，没裂缝，接了开水直接接凉水也还是没裂，只要好用，这对于老百姓来说就很可以了。
而且，县志里面还特意提了一句成品率极高。
能够在当地烧制，就地取材，成品率很高，会受许多老百姓欢迎没道理忽视它啊。也就是平时日子过得太好了，总觉得瓷器该是好看的，就是日常用也该是赏心悦目的，所以才看新余瓷不上。
实际上，换个思路之后，新余瓷未必就是那样的一无是处。
那么，问题来了顾家的瓷窑呢从到新余县以来，就没有听说过，要不是这次细细查探，根本查不出来。
哪怕是说出来了，许多老人也是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
这是怎么回事都过去了这么许久，怎么一个个还是不愿意开口，这其中有什么隐情
打听来打听去，众位捕快也没有听到太多的消息。
齐季瑄想到了当初谢之芽扮做男儿，用一个粗陶碗给他们盛面的时候曾经漏出了两句“诶呀，现在可没有好瓷器用啦，不可说，不可说呀”
什么是不可说发生了什么事难道她知道吗不过她只来了这里三年吧，三年的时间
钟沐细细对过账册，大概九年之前，这一笔赋税就中断了。就算这中间有什么隐情，谢之芽又是怎么知道的
钟沐在九年前的刑案卷宗里又一次找到了顾家的消息顾鼎山发疯，杀害二十四条人命，罪无可恕，按律当斩。因家人对其管束不力，多有隐瞒，也被判罚没家财，举家流放。
至此，才知道新余瓷究竟消失去了哪里。
想起当日谢之芽的那两个不可说，齐季瑄莫名地对于这个案子生出一些怀疑来这案子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要不要去找她问个清楚
当然要
一方面他让人把顾鼎山相关的卷宗都给搬了出来，仔细研究过，觉得古怪，却又说不出来哪里古怪，下手也不知道要从哪里下手。
二十四个人被杀其实分属三桩案子。
第一桩是灭门惨案，一家五口，就住在原来的顾家窑边上。一对夫妇带着两个幼儿还有自家老母。
一夜之间，身中数刀，被砍死在那里，血流成河，惨不忍睹。
当时的胡县令找人调查了这起案子，没有发现凶嫌，不过有人回报，说见到有人埋了一把血刀，没有看清楚，不过远远看着，好像是顾鼎山。
胡知县使人去挖，真的挖出一把刀来，被一件血衣包裹着。
衙役们找到了顾鼎山，他一概否认，说是绝没有这样一件事情。而且有顾家人作证，说是顾老爷并没有行凶，当晚他在窑场烧制瓷器，顾鼎山被放。
不过平静了三日，又有两人被杀。这次死亡的是路过的旅客，他们仰慕瑜洲风光，四处游玩，不知道怎么惹到了凶徒，死在了山脚下。
同样是身中几刀，时间又隔得这样近，自然就和之前的灭门案联系在了一起。一时之间，新余县人心惶惶。
有人听说半夜三更地听到了怪声，还以为有猛兽在叫，现在想来，恐怕是疯掉的顾老爷发出来的声音。
这一次在现场发现了顾鼎山的帽子。
胡知县又找了顾鼎山，将他带回去审查。打了二十板子，他咬死了说自己没有杀人，帽子早就丢了，说不准是风吹过去的。
第三起，死的十七个人中有胡知县的家属和亲眷了。
顾鼎山虽然赌咒发誓，家里人也为他作证，但是胡知县还是将他抓了。到底前面两起案子都和他有关系，怎么想也不该把人放了。
除了那个百姓报案，觉得当时埋刀子的人是顾开元，还有那个遗落在现场的帽子，胡知县也没有找到其他证据指向顾开元。顾开元坚决否认，口供也没有到手。
胡夫人恰好和顾夫人交好，私底下顾夫人不断求情，为丈夫喊冤。一来二去，胡夫人也就多说了两句，说得胡知县心软了，所以又将顾鼎山放了。
胡夫人倒是良善，她觉得顾鼎山是无辜的，想着他可怜，被冤枉地关了这么久，就留他们一家人在府衙里吃一顿便饭。只有胡知县心里存疑，觉得不舒服，不愿意跟顾开元同桌吃饭，就找借口避了开去。
谁知道有人来报，说府衙里头出了事。带着人赶回去一看顾鼎山身着血衣，抱着自己的夫人嚎啕大哭。他的身边放着血刀，一屋子的人都断了气，包括胡大人年少结发的妻子和他的两儿一女，一家四口全都没了。
顾鼎山这会是再也没什么可抵赖的了，他赌咒发誓说自己什么都不记得了，但是证据确凿，容不得他抵赖。
胡知县看他死活不承认，也还是强忍悲痛找了大夫为他整治。大夫说他也许是癫狂了，发起狂来不记得人，也记不清楚事情，所以才有附近的人会听见那种奇怪地呼声。
胡知县已经是仁至义尽，葬了自家的夫人和儿女，奏报上峰。
顾开元犯下这样的惨案怎么可能被放过上峰判处顾鼎山斩行，不必等到秋日。因为顾鼎山有癫狂之症，但是家里人却不曾好好看护，还几次三番假作口供使得他三次作案，两次脱逃。一干亲属受他连累全都判了流放，下人们也都被发卖了。
最后在卷宗里头提了一句因为顾鼎山杀孽过重，失了神志，所以在原来的窑场附近徘徊不去，到了晚上，时常会听见其中发出的怪声。月华教当地长老心生悲悯，特意将道场移到了那里，试图用月华神仙的仙力镇压厉鬼，超度冤魂。
现如今，那里是月华教的一处道场。
白天去倒是没什么事。只是顾鼎山杀孽过重，到了晚上，阴气旺盛的时候，月华教都镇压不住，远远地还能听到窑场传出来的声音。
这样的神鬼之说实在是骇人听闻，吓得人发麻。
这件事情也确实是怪异，沾惹了这件事的人，许多也都跟着丧了命。反正这个新余县是呆不住了，跑得远远的。
这么凶恶的案子，哪里还有人敢多议论一句的
只能庆幸有月华教的长老好心、仁德，居然愿意将道场搬到那里，镇压那一处，要多多信奉才好。
过了这么些年，顾家窑场越发神秘，成了禁忌。就算胡知县已经升迁，顾鼎山和家人死的死判的判，老人们提起来也还是念叨着不可说，不可说将这件事敷衍了过去。许多人之后把买过的瓷器都给砸了，就怕沾惹上凶恶的煞气。
所以，谢之芽也是觉得忌讳了
哼，可笑
那个丫头好好的一个姑娘，非要跑出来当仵作。别拿什么贱籍说事情。他齐季瑄是有眼睛的，他两只眼睛瞪得老大，分明看见她站在现场面对尸首的时候是兴奋的。
也不能这么说，她还是很敬畏的，也不愿见到血腥，只是抑制不住地想要查探个清楚。换个说法吧好奇心旺盛，她想要找出真相的想法压过了其他所有的世俗禁忌。
这样一个人，平日里老是因为她奇怪地癖好被人躲着，出来卖个小吃还非要易容不可，可是她还是会很快地出现在出事的地方，认认真真地帮着破案。这样的姑娘她会因为神鬼之说所以避讳别逗了
齐季瑄私底下有个猜测谢之芽早就知道这件事，甚至摸清了事情的真相，她想了办法故意漏出一点让他知道
如果他没有翻县志找出来，谢之芽接下来的动作是凑过来将这件事千方百计地捅给他知道，好让他去查唔，那要不要如了这姑娘的意愿不然等一等，看看她会不会自己跳出来跟他说什么
他思考了一阵，最后觉得可行
毕竟已经是七八年前的旧案子了，只看着文字描述虽然会觉得千头万绪无从下手。
说直白点，齐季瑄之所以盯上这个案子只是因为那一段县志的描述，结果四处翻找，也只找到了这么几段资料。若不是谢之芽的那一句神神叨叨地“不可说”让他联想到这个案子，也许知道对方杀了人他就这么撂开了手。
不过，因为齐季瑄总是忍不住品一品这桩案子，所以他仔细看过卷宗，这么一看就看出了些问题来了，他提起笔一条条写下
一、所有人皆为砍伤，独独孩子不同。此事涉及的六个孩童，皆脖颈处一刀致命。顾鼎山一个癫狂之人，能否分辩其中差异
二、那两个外乡人初看上去很是正常，死在山脚之下，无亲无故，没被人发现。但是，他们为什么要深夜里在县城外头徘徊身边并没有露宿所用物品。
三、前两桩案子受害人住处偏远，可第三案就在府衙之中。顾鼎山并不会武艺，怎么做到连杀十七人，无人生还这是如何做到的
四、胡知县的家人尽皆身亡，包括二子一女应当悲痛到了极致，怎会提出帮顾鼎山看病他非造意杀人，而是癫狂之症侯，若不是杀人太多，改判减等。这样的安排虽然没有不妥当，却又不符合人性。
第五点是最重要的，也是齐季瑄无论如何都没想明白的如果顾鼎山的家人知道他有癫狂之症，怎么会毫无防备诓骗别人去送死就算了，结果自己人也这么放任着要知道最后死去的十七个人中有顾鼎山的夫人和他的孙女，最后两个儿子包括一个孙子都被判了流放。
顾鼎山可以丧失了神智，但是他一个癫狂之人深夜外出杀人家里人怎么会无人察觉只怕他就是这么直来直去的，血衣都要第二天才会清理。要是他能掩饰得如此之好，又怎么算是癫狂呢家里人也没有必要被他波及。
如果他丧失了神志，那他夫人怎么会带着小孙女一点防备都没有的跑过来吃酒席呢也不怕顾鼎山癫狂起来，将她们也都杀了
这事不能细究，细究下来，暂时理出了这五个不大合理的地方。但是粗看案卷，不去挑刺，大概是一个讲得圆融的故事疯子本来就是不合理，他做了什么都可以用这一点来为之辩护。
齐季瑄敲了敲桌子，思量了一会，把案卷一推嘿，既然不知道怎么下手，还不如去找谢之芽问问看，反正她表现出来的也是知情的样子。
此时夕阳还没有呈现，只远远的，觉得山与天的交界处，染了那么一线红。
他让钟沐和钟铠自由活动，自己换了便服挂着钱袋就出了门。
因为跟谢之芽已经熟悉了，他不用再继续碰运气，掌握了她摆摊的规律，知道她哪一日会在哪一处支起她那个小小的摊车。今日，该是在城西了。
他沿着城西的青石板街慢慢游了一遍。
到了吃饭的时间，这里也有了几家小食摊子，还有挂着札幌的酒家开门迎客，来来往往的人声传到了他的耳朵里，热热闹闹的。
只是，没有他想要找到的香味啊。香倒是都很香，可就是差了一点儿，差了一点让他有流口水的冲动的诱人香味。
齐季瑄遗憾地兜了两圈，思索了半晌，掏钱买了一份凉面。坐在那里吃了两口，脸都耷拉下来辣椒太辣，面条粗细不均没有嚼劲，醋味没有调好，花生米都不够香脆
他寻了个乞儿，将面条舍了给他。
起身准备回去，县衙里头的厨娘虽然普通，但是做的东西还能入口。
这会儿夕照已经爬得很高，夕照的红光成了天空的主角，染红了整片天空，将新余县的屋宇都染了一层红光。
齐季瑄想了一下“她不出来摆摊，我还不能去蹭饭了是了，本官这样的勤政爱民，必要督促她更勤快些，让她多多出来摆摊，这样才能有收益。哪有做生意的这样懒散的对对对，就该这样，”
为了体现自己的勤政爱民，为官亲和，他走到了一处杂食店里，买了一包小小的干虾米。四处看了看，干脆又在猪肉铺上买了一挂排骨，随意买了两把菜提着。
他临时起意，除了荷包什么也没有带出来，如今拿着这么些东西那也只能抱着。
齐季瑄抱着东西兴奋地朝着城北谢之芽的住家冲去，在夕照下头，他艰难地敲了敲门“谢之芽，我来给大谷送吃的来了。”
过了一会儿，门开了。门口站着一个面目柔和、清隽的男人，他看上去远比实际上要年轻些，他的目光温和，嘴角微微带笑。他看上去和谢之芽没哪里相似，只是嘴角有点儿像，他们的唇都微微向上，那是天生带笑的唇
“这位，公子你找小女是做什么呢”
“我，我伯父您好，我是本县新任的知县齐季瑄，因为在之前的案件中得到谢小姐帮助，成功破案。我，我带了些礼物，上门，上门感谢。”齐季瑄惊到了，他坑坑巴巴，浑然忘了谢之芽还没有出嫁，还是跟父亲住在一处的
幸好他有些机变，随意编了一番话，不知道能不能将谢戊给唬弄过去。
显然，没有
“是这样啊，齐大人实在不必要介怀，我父女二人身为仵作，领府衙薪资，做这些时应当应份的。只是，不知道大人为何提到了大谷”
“我偶然得知谢小姐养了这只爱宠，喜欢至极，就给猫儿送了些吃食过来。”
“大谷我却不知齐大人之后还和小女有些联系。这实在是多余了，大人万万不必要如此介怀。”谢戊微微笑着，他看齐季瑄手里抱着许多的东西，只一个小包看不出是什么。
他抽出来，微微而笑“这个是齐大人准备的小食吧就由我转交给小女吧。看齐大人这样子也还未曾用饭，不如回去府衙吃饭吧。”
说完了，他行礼过后，微微笑着阖上了门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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