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七节 压抑的寒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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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来得猝不及防。
12月的时候，尚品总爱在6点下班以后到公司后面的栖霞路上徘徊一阵。栖霞路的东侧是一排商务大楼，西侧左拐进一个小巷，巷子尽头是居民楼和幼儿园，巷子里是一排的小吃店和水果奶茶店。因为附近有一所大学的分校区，价廉物美的小吃店最对学生们的胃口，每天傍晚5:30开始，小巷子里就断断续续地响起大学生的喧闹声：“老板，一块脆皮鸡排撒孜然和甘梅”c“一杯抹茶拿铁三分甜”c“今天去吃馄饨吧？”c“老板娘，昨天的鸭肉米线太咸了，今天小心少加点盐”年轻人不绝如缕的笑声和高喊声连带食物的香气一起，被青州常年不绝的东风悠悠地送向高耸的写字楼，再坚韧地顺着光滑的玻璃外墙一层一层地向上爬，倔强地飘进白领们的鼻子里。
尚品积年累月地被这勾人的香气挑逗着味蕾，渐渐地就觉得食堂的饭菜索然无味，就开始在下班的时候往小巷子里跑，慢慢也就形成了习惯。有的时候忙碌了一天，拖着疲惫的脑子和身子走到一家小面馆，扯几张纸巾胡乱擦一把不甚干净的桌子，点上一盘牛肉生煎和一碗焖肉面。他喜欢在蘸生煎的醋里加上满满的一勺辣酱，让辛味刺激自己昏昏沉沉的大脑，驱散深冬凌冽的寒气。
尚品坐在面馆里，周围尽是年轻的学生，显得他有些格格不入。趁着面上来之前，他静静享受着一天中唯一的闲暇时刻，懒懒地环顾四周，细细地分辨那些年轻的笑靥背后的情绪。那些嘻嘻哈哈笑着的年轻人，他们也是有烦恼的吧？怎么可能没有呢？那个穿红格子呢大衣的女孩，或许她的导师并不满意她的论文；那个嗓门极大，说得唾沫横飞的男生，或许他已经不能再承受另一次的挂科；那个烫着波浪卷，妆容颇浓的女子，她究竟是不是学生呢？还是和他一样的上班族，只是厌倦了与同事打交道，厌倦了没日没夜的伪装，所以跑来这满是陌生人的小面馆，安静地吃一顿晚饭但不管怎么样，他们都是笑着的，尚品想：怎么能笑得这样开心呢？好像真的是无忧无虑，只专注享受眼前这一顿颇为廉价的美食。他在逼仄的小面馆氤氲的热气中疲惫地闭了闭眼。他不想承认，自己很嫉妒这些年轻的学生，嫉妒他们的朝气，嫉妒他们的快乐。而他在日复一日繁重的工作中疲于奔命，他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有笑过了，但他清楚地记得有一次自己在茶水间门口听到两个年轻的员工咬耳朵：“尚经理成天黑着脸，好凶哦。我要是远远地看到他，就会马上绕路走。跟他站在一起压力好大”。
尚品慢悠悠吃完了一碟生煎和大半碗焖肉面，打了个饱嗝，缓缓走出了面馆，缓步走向公司准备晚上的工作。
街边人行道上满是行色匆匆的上班族，偶尔也有几个女学生，围着颜色鲜亮的围巾，捧着奶茶叽叽喳喳地讨论着新上映的电影和自己古板的导师。她们嘴里哈出白色的雾气，很快消失在黑冷的夜空里。这个时间正是下班高峰，街上车水马龙，满蓄着不耐烦的喇叭声不绝于耳，十字路口的红绿灯勉强地维持着摇摇欲坠的交通秩序。红亮的车尾灯充斥了整条马路，恍惚间让人产生一种温暖的错觉，尚品几乎要醉在这交杂着汽车尾气和食物香气的寒冷空气里，他的脑中忽然冒起一个幼稚的念头：他好想缩进这无边无际的夜色和这熙熙攘攘的人群，当他的同事和下属在办公室久不见他，或许要焦急地出来寻找，可是他们找不到他了，这车水马龙就是保护他的利器，他可以隐在人群后，竖起衣领半遮住脸灵活地躲避，于是他们就找不到他了。
可是抬眼间，便是一道刺眼的白光袭来。
尚品晃了晃神，恍惚间，他又回到了办公室。
他的秘书徐书妤孩子用她毫无起伏的语调向他报告着一个月来的营业数据。南华的指标最近完成得不错，由于年末好几场大型活动线上线下的联动宣传，加之市场部又动用东阳日报社的关系，联系包括《东方日报》在内的本市好几家权威媒体对南华进行了或深度的高层访谈报道，或持续的年末活动系列追踪报道，又花了不少钱请了几个最近大有要红的迹象的三c四线明星站台一番费心费力，不仅《 一da》实体杂志网络版的线上订阅量都有所增加，对南华制造的效益转化率也提高不少，忙碌了三个月总算勉强填上了前三个季度留下的窟窿，现在尚品担心的是对方会不会在明年提高指标的要求。不过按如今的发展情况来看，到了来年《 一da》的形式只会越来越好，只要从一开始就蓄足力，就足够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南华的压力总算可以卸下一阵了，更让尚品犯难的是，市场谈下了一笔江州是单子。江州与青州毗邻，高速上用最低的车速开大约也只要开一个半小时就能到达。江州虽然不比青州是省会，但毕竟清河省时全国经济排名数一数二的大省，江州又是沿海有港口的大好地理位置，所以也很是繁华富庶，城市基建设施并不比青州差，近几年来又不断招商吸引外资投资，大有后来居上的势头。
市场谈下来的服装公司小森林是南三角地区拔尖的国产服装品牌，近来也渐渐将业务扩展到了韩日和欧美市场，连政府都对其非常重视；而对方，也正是看中了《 一da》既是网络新媒体，又有传统官媒的背景，无论潮流性和权威性都有保障，才能达到他们想要的宣传效果。唯一不便的是，毕竟双方在两个城市，即使前后加起来最多只有两小时的车程，总归有点“天高皇帝远”的尴尬，何况东方日报社的手也伸不到江州这么远，总归是会有点力不从心的。也不知道谈生意的几个人又对客户吹了什么牛，但后续的压力，还是要落在尚品的头上。
等徐书妤汇报完了工作，尚品又向下属交代了几句日常工作的注意事项，转眼间，时钟的指针就指向了九点半，加班的员工也陆陆续续地离开了，尚品留在最后等人都走光了，才关了自己办公室的电脑和空调，又走到大办公室一一关了日光灯。他在黑暗的空间里停留了几分钟，从窗户眺望城市依旧鲜活的夜景，霓虹和车尾灯的红光被街道切割成一条条整齐的竖线，落到尚品眼里，又被50多米的楼高和400多度的近视漾成一团团红雾，空气里咖啡的香气和空调的余热正在渐渐散退，尚品略站了站，便转身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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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月的时候，尚品总爱在6点下班以后到公司后面的栖霞路上徘徊一阵。栖霞路的东侧是一排商务大楼，西侧左拐进一个小巷，巷子尽头是居民楼和幼儿园，巷子里是一排的小吃店和水果奶茶店。因为附近有一所大学的分校区，价廉物美的小吃店最对学生们的胃口，每天傍晚5:30开始，小巷子里就断断续续地响起大学生的喧闹声：“老板，一块脆皮鸡排撒孜然和甘梅”c“一杯抹茶拿铁三分甜”c“今天去吃馄饨吧？”c“老板娘，昨天的鸭肉米线太咸了，今天小心少加点盐”年轻人不绝如缕的笑声和高喊声连带食物的香气一起，被青州常年不绝的东风悠悠地送向高耸的写字楼，再坚韧地顺着光滑的玻璃外墙一层一层地向上爬，倔强地飘进白领们的鼻子里。
尚品积年累月地被这勾人的香气挑逗着味蕾，渐渐地就觉得食堂的饭菜索然无味，就开始在下班的时候往小巷子里跑，慢慢也就形成了习惯。有的时候忙碌了一天，拖着疲惫的脑子和身子走到一家小面馆，扯几张纸巾胡乱擦一把不甚干净的桌子，点上一盘牛肉生煎和一碗焖肉面。他喜欢在蘸生煎的醋里加上满满的一勺辣酱，让辛味刺激自己昏昏沉沉的大脑，驱散深冬凌冽的寒气。
尚品坐在面馆里，周围尽是年轻的学生，显得他有些格格不入。趁着面上来之前，他静静享受着一天中唯一的闲暇时刻，懒懒地环顾四周，细细地分辨那些年轻的笑靥背后的情绪。那些嘻嘻哈哈笑着的年轻人，他们也是有烦恼的吧？怎么可能没有呢？那个穿红格子呢大衣的女孩，或许她的导师并不满意她的论文；那个嗓门极大，说得唾沫横飞的男生，或许他已经不能再承受另一次的挂科；那个烫着波浪卷，妆容颇浓的女子，她究竟是不是学生呢？还是和他一样的上班族，只是厌倦了与同事打交道，厌倦了没日没夜的伪装，所以跑来这满是陌生人的小面馆，安静地吃一顿晚饭但不管怎么样，他们都是笑着的，尚品想：怎么能笑得这样开心呢？好像真的是无忧无虑，只专注享受眼前这一顿颇为廉价的美食。他在逼仄的小面馆氤氲的热气中疲惫地闭了闭眼。他不想承认，自己很嫉妒这些年轻的学生，嫉妒他们的朝气，嫉妒他们的快乐。而他在日复一日繁重的工作中疲于奔命，他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有笑过了，但他清楚地记得有一次自己在茶水间门口听到两个年轻的员工咬耳朵：“尚经理成天黑着脸，好凶哦。我要是远远地看到他，就会马上绕路走。跟他站在一起压力好大”。
尚品慢悠悠吃完了一碟生煎和大半碗焖肉面，打了个饱嗝，缓缓走出了面馆，缓步走向公司准备晚上的工作。
街边人行道上满是行色匆匆的上班族，偶尔也有几个女学生，围着颜色鲜亮的围巾，捧着奶茶叽叽喳喳地讨论着新上映的电影和自己古板的导师。她们嘴里哈出白色的雾气，很快消失在黑冷的夜空里。这个时间正是下班高峰，街上车水马龙，满蓄着不耐烦的喇叭声不绝于耳，十字路口的红绿灯勉强地维持着摇摇欲坠的交通秩序。红亮的车尾灯充斥了整条马路，恍惚间让人产生一种温暖的错觉，尚品几乎要醉在这交杂着汽车尾气和食物香气的寒冷空气里，他的脑中忽然冒起一个幼稚的念头：他好想缩进这无边无际的夜色和这熙熙攘攘的人群，当他的同事和下属在办公室久不见他，或许要焦急地出来寻找，可是他们找不到他了，这车水马龙就是保护他的利器，他可以隐在人群后，竖起衣领半遮住脸灵活地躲避，于是他们就找不到他了。
可是抬眼间，便是一道刺眼的白光袭来。
尚品晃了晃神，恍惚间，他又回到了办公室。
他的秘书徐书妤孩子用她毫无起伏的语调向他报告着一个月来的营业数据。南华的指标最近完成得不错，由于年末好几场大型活动线上线下的联动宣传，加之市场部又动用东阳日报社的关系，联系包括《东方日报》在内的本市好几家权威媒体对南华进行了或深度的高层访谈报道，或持续的年末活动系列追踪报道，又花了不少钱请了几个最近大有要红的迹象的三c四线明星站台一番费心费力，不仅《 一da》实体杂志网络版的线上订阅量都有所增加，对南华制造的效益转化率也提高不少，忙碌了三个月总算勉强填上了前三个季度留下的窟窿，现在尚品担心的是对方会不会在明年提高指标的要求。不过按如今的发展情况来看，到了来年《 一da》的形式只会越来越好，只要从一开始就蓄足力，就足够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南华的压力总算可以卸下一阵了，更让尚品犯难的是，市场谈下了一笔江州是单子。江州与青州毗邻，高速上用最低的车速开大约也只要开一个半小时就能到达。江州虽然不比青州是省会，但毕竟清河省时全国经济排名数一数二的大省，江州又是沿海有港口的大好地理位置，所以也很是繁华富庶，城市基建设施并不比青州差，近几年来又不断招商吸引外资投资，大有后来居上的势头。
市场谈下来的服装公司小森林是南三角地区拔尖的国产服装品牌，近来也渐渐将业务扩展到了韩日和欧美市场，连政府都对其非常重视；而对方，也正是看中了《 一da》既是网络新媒体，又有传统官媒的背景，无论潮流性和权威性都有保障，才能达到他们想要的宣传效果。唯一不便的是，毕竟双方在两个城市，即使前后加起来最多只有两小时的车程，总归有点“天高皇帝远”的尴尬，何况东方日报社的手也伸不到江州这么远，总归是会有点力不从心的。也不知道谈生意的几个人又对客户吹了什么牛，但后续的压力，还是要落在尚品的头上。
等徐书妤汇报完了工作，尚品又向下属交代了几句日常工作的注意事项，转眼间，时钟的指针就指向了九点半，加班的员工也陆陆续续地离开了，尚品留在最后等人都走光了，才关了自己办公室的电脑和空调，又走到大办公室一一关了日光灯。他在黑暗的空间里停留了几分钟，从窗户眺望城市依旧鲜活的夜景，霓虹和车尾灯的红光被街道切割成一条条整齐的竖线，落到尚品眼里，又被50多米的楼高和400多度的近视漾成一团团红雾，空气里咖啡的香气和空调的余热正在渐渐散退，尚品略站了站，便转身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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