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五十七章 咸阳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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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一天夜里，盖聂便离开了咸阳城，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或许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要去哪里，他回首远远凝望了一眼夜空下璀璨如昼的咸阳，面带笑意转身离去，却又情不自禁想起了那个女子，只有他知道，当碧剑挥下时，他分明在女子淡漠如水的眼眸中看到了孤寂。
原来剑是孤独的，这是那女子给他上的一课。
也许他知道自己的旅程，所到之处，青山绿水皆为家，一人一剑也可踏遍天下。
愿我归来时，你仍是年少
盖聂轻轻整理完简陋行囊，里面除了几件衣衫，便是两截断裂的木剑，还有一个断了的红色发带
在咸阳城里，不知从何时起，渐渐流行起一个新的名号“无双剑姬”，关于无双剑姬的传说，更是神乎其神，有人说她一人力战十几个秦国将军，不曾落败；有人说她一剑斩断渭水，以致渭水西流；更有人说她一剑从天而降，日月失色，将整个东城切出一条几人高的深渊世间剑客如过江之鲫，数不胜数，也只有那个女子才当得起无双一词当然，这都是很久以后的事。
眼下，那个传闻里的主角，正如同往日一样伸展着慵懒的身体，走出房间准备活动活动筋骨。
阳光很早便从琉璃窗外洒了进来，将每个阴暗的角落照的明晃晃一片，也照的人心头暖洋洋。
短短几百步路程，夏无言沿途遇到的赵国兵士纷纷与她揖礼，带着无比崇高的敬意。
就连春平君也搬到了驿馆住下，美其名曰与家乡人多亲近亲近，他很想与夏无言打招呼，但又惧怕夏无言的微冷的眼神，仿佛那女子天生带着一股不可接近的气息。
夏无言依然一身男士浅色衣衫，漆黑如墨的长发换了一根新的发绳绑缚，给人一股精神爽朗的感觉。
李牧昨夜便听闻郑朱滔滔不绝讲述夏无言决斗场上霸气侧漏的表现，作为赵国使者，郑朱有着天生的舌灿莲花功底，往日里对夏无言的恼怒，尽数化为钦佩，一张老脸笑得如同冬日里的皱菊。
颇有耐心地听完郑朱的故事，李牧只是淡淡地笑了笑，不以为意地执起一枚黑子落到了棋盘上，在夏无言身上发生的事，对他而言，再稀松平常不过，也许，能打败她的，只有消逝如水的时间。
在气势上夺得一筹，赵国使团即将而来的谈判至少不会被动，而如今，谈判的时机也恰好到了。
夏无言与南宫燕带人驾着几辆马车离开驿馆之后不久，郑朱也带着赵国使者押送着金银玉石等珍贵的礼物前往王宫，他将先行与秦国进行一次会晤。
咸阳城今日传起了一件喜闻乐见的消息，大赌坊聚宝阁成了吐宝阁！
一叠厚厚的赌票“啪”的一声拍在赌案上时，聚宝阁阁主肥胖的身子一下子跌坐在椅子上，浑身不停抽搐，哆嗦着嘴角一一兑换钱币，那脸色苍白一片，仿佛兑出去的不是钱而是他的血肉
当聚宝阁门外候着的几辆大车满满装载完毕时，阁主也翻着白眼瘫软在地，幸幸苦苦折腾一场，全便宜了他人，自己连一个子都没落到。
“给孤，给我也兑换！”
一个欢快的少年声音的在赌档里响起，阁主只瞟了一眼，便彻底晕了过去。
一个时辰之前，在偏殿里走来走去的秦王，再也按捺不住烦躁的心情，径直走到了吕不韦处理政务的紫薇殿，开门见山说道：“仲父，孤在宫中呆的太久，想出宫走走。”
吕不韦愕然看着秦王，突然想到他尚未弱冠，一时有些不忍，便颔首说道：“也罢，但需宫卫寸步不离。”
之所以同意秦王离宫，还有一个原因便是嫪毐该进后宫了。
秦王无奈地同意了，快步走回卧殿换了一身普通少年衣衫，又带着卫尉派来的十个宫卫从南门离去。
出了咸阳宫南门，秦王盯着那几个宫卫不说话，直到那些宫卫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下跪告罪时，秦王才沉吟片刻，说道：“你们这身装扮，不是去保护孤，而是将孤的身份暴露给贼人！你们往那一战，谁人不知孤是秦王？”
“你们换身衣服，但不得靠近孤，或者等孤自己回宫。”不等几人开口，秦王继续说道。
虽然秦王年纪尚小，但无形之中的那股威严让几个宫卫匍匐在地，丝毫不敢多说一句话，即便是卫尉再三叮嘱的事情。
于是，秦王嘴角闪过一丝冷笑，悄然走到了几日前到过的聚宝阁，在他身后，远远跟着十个紧张兮兮的便服宫卫，能够被选来保护秦王，自然有他们的过人之处，因此，一时也无人查出他们的异样。
“小鬼，你把那老板都吓晕了！”夏无言轻笑一声，揽过少年的肩膀，揉了揉他的头。
少年瞅了瞅夏无言身后满满当当的几辆马车，那表情明显是不服气，不过，他却不敢说出口，似乎颇为忌惮夏无言敲他脑门。
“你们押着马车先回驿馆！”夏无言对那些驾着马车满脸红光的赵国士兵低声说着，又带着南宫燕和少年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我说小鬼，你怎么今天又跑出来了？”夏无言瞄了少年腰间挂着的钱袋一眼，奸奸一笑：“你今天赚了钱，请我们吃饭吧！”
少年清朗的声音轻声一笑，拍了拍鼓鼓的钱袋，脱口说道：“好啊，不过，你怎么那么小气，你赚的更多呢！”
少年有些黑的额头不出意外又吃了一个爆炒栗子，吓得那些远远注视着这里的宫卫心头一紧，差点准备前去解救秦王。
“又打我！”少年咕噜一声，闷闷不乐。
“哼，打你是告诉你，要礼尚往来，”夏无言一叉腰，挺胸瞪着少年，眼珠一转，看到了一家建造地颇为大气的食肆，“走，就那家了！”
三人走进了一家名为“清莲”的食肆，酒博士便迎了过来，带他们到了一汪清潭边，案桌绕着水潭摆搭，在那清潭之中满是碧绿的荷叶，荷叶之中偶有几只花骨朵，含苞待放，微风徐徐，波光粼粼。
他们落座之后，酒博士报上了酒名，夏无言随意选了一样，听闻此店的熊掌小有名气，于是毫不犹豫地点了三只熊掌，又听闻清蒸渭河鲤鱼也是一绝，自是立马点上，今日她便要鱼与熊掌兼得。
“小鬼，你叫什么名字？”夏无言看了独自发呆的少年一眼，突然问道。
“赵，秦政”少年思考片刻，展颜说道。
“嗯，不错的名字，和你们那位大王一样。”夏无言揉了揉少年的头，莞尔一笑。
那一笑差点让少年看呆了，连忙收回目光，移到了别处，手掌局促地上下重叠，轻声问道：“你们叫什么？”
“夏无言，这是我女人南宫燕！小鬼，可不许打她注意哦。”夏无言指了指身旁的南宫燕，佯装微怒，逗弄着少年。
南宫燕噗嗤一笑，差点将茶水喷出来，看来姑娘又不正经了。
少年看了看南宫燕，又看了看夏无言，若不是知道夏无言的真实性别，差点就被他蒙骗了。
不过，他不打算说破，在那种严肃的环境下呆久了，心中很欢喜夏无言的风趣，仿佛她总是那样的淡然自若，即便决斗前都能满咸阳地游玩，甚至决斗那一天还能睡过头。
他微微一笑，忽然觉得，与没有心机的人打交道，是那样的轻松愉悦。
“小鬼，你一个人傻笑什么？”夏无言双手支起脑袋，凑到少年面前。
少年吓了一大跳，支支吾吾地说道：“我，我在想，菜什么时候上，肚子都饿了！”
“说得也是，酒博士，先把酒拿上来。”夏无言提高了声音，向着忙碌中的酒博士大喊一声。
“无言，你为什么叫这个名字？”少年好奇地望着夏无言。
夏无言翻了一个白眼，没好气地说道：“爹娘取得，我有什么办法，你也可以叫我夏离。”
“夏离，夏离！”少年轻轻念了几声，越发觉得好听。
夏无言听他念个没完没了，轻轻在他额头敲了一下：“叫离哥哥，没点礼仪！”
南宫燕又一次笑了起来，看着夏无言与那少年，忽然想起了她与高渐离，眼神一黯。
少年吃痛地揉揉额头，敢怒不敢言，普天之下，怕是只有她才敢这般对自己吧！
酒博士殷切地送来了一壶酒水，夏无言为她和南宫燕各自满倒了一酒樽，唯独避过了少年，弄得少年瞪大了眼睛表示自己的不满。
“小小年纪，喝什么酒！”夏无言瞥了他一眼。
少年幽怨地说道：“你也没多大啊！”
“那你到了我这个年纪再喝！”夏无言又敲了一下他的脑袋。
少年恼怒地说道：“你是要把我打傻吗？”
夏无言端起酒樽放在嘴边，轻轻抿了一口，打量着他的额头，答非所问道：“你天庭饱满，大富大贵之相啊！”
少年心中一惊，莫非被她看穿了？这可如何是好？
“可惜龙遭浅滩，若遇贵人，必定飞龙在天！”夏无言悠悠叹道。
少年身子一僵，这简直说的便是自己，她究竟是怎样看出来的，莫非世上真有面相一说？她既然知道我是秦王，会不会不再理我？
就在少年忐忑不安的时候，却听到夏无言一声嗤笑：“哈哈，骗你的，看你那样子，还真以为自己能飞龙在天啊？我就是随口一说，书上都是这般写的。”
少年面色怪异地看了看夏无言，尴尬地笑了笑。
“做人还是得脚踏实地，一步一个脚印。就如同你吧，今后莫要再做这赌博之事，十赌九输，养成恶习之后，只会害人害己。也不可染上酒瘾，所以啊，小政，你要做个好人呐！”
少年面色微变，细细品味着夏无言的话，突然觉得很有道理，切不可成瘾，那样只会是弱点，他默默发誓，要一步一步坐上那个宝座，要将所有阻碍在身前的人打倒，只是怎样做个好人？也许，登上那一步，会做个好人吧。
看到少年若有所思的样子，夏无言满意地点了点，看来他是将自己的话听进去了，自己无意之中又挽救了一个失足青年。
“可是，你为什么要赌？”少年轻声问道。
“我缺钱啊！”夏无言摊了摊手。
“需要很多么？”少年平静地望着夏无言的眼睛，突然很想帮助她，无论她是什么理由。
“是啊！”夏无言叹了一口气，眼皮微垂，涩声道：“看你就生在锦衣之家，自是不懂贫苦大众的日子是何等煎熬，雁北还有很多和你一样大，甚至比你还小的孩子，整日里没有一顿饱饭，没有衣服穿，也没有书堂读书，他们只能在街头巷尾默默乞讨，为了一枚铜币受尽打骂，却又对施舍之人感恩戴德有了钱，我便可以建一所大的书院，为那些穷苦孩子提供饱饭，教他们识字读书，给他们一个温暖的环境。”
南宫燕闻声一震，从没想到夏无言赚钱是这个目的，她轻轻握了握夏无言的手，暖声道：“我也会帮你。”
夏无言感激地望了一眼南宫燕，拍了拍她的手背。
“呵，孤又怎么会不懂呢？”少年默然无语，脸色却尽是崇敬，在心中轻声说道。
他想起了那一年，在邯郸城一个肮脏的巷子里，从他记事起，便没有吃过一顿饱饭，衣服向来是别人不穿的，每一天都会被其他孩子打骂，骂他是野种，没有爹。在那样残酷的环境下，他学会了隐忍，小小年纪便懂得了世间很多苦楚，只是那些孩子依然未放弃欺凌他，每一天他都会拖着遍体鳞伤的身体回家，而他的母亲只会微微扫他一眼，不闻不问，一个人独自倚在门边。
直到有一天，他再次被孩子欺辱时，一对母子救了他，那个女人抱起他奄奄一息的身体，带回了她的家，喂他吃喝，看他沉默不语，女人的儿子笑着与他讲话，又为他弹奏动听的曲子，哄他开心。
年幼的他第一次感受到了家的温暖，可惜好景不长，那对母子离去了，他追了好远，也想随他们而去，可他舍弃不了家中的母亲
“小政啊，你长大后想做什么呢？”夏无言看着少年感伤的模样，轻声问道。
“我要让天下一统，黔首再不受战乱之苦。”少年目光中透着前所未有的坚定。
“尽吹牛，你以为你是嬴政吗？要是他说这样说，我自然相信，你嘛，还是做个好少年吧。”
夏无言“噗嗤”一声轻笑，又揉了揉少年的脑袋，觉得他认真的样子确实很可爱。
少年闻言先是泄了气，接着又目光闪闪，心中大慰，那嬴政不就是自己么？她真的相信自己能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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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剑是孤独的，这是那女子给他上的一课。
也许他知道自己的旅程，所到之处，青山绿水皆为家，一人一剑也可踏遍天下。
愿我归来时，你仍是年少
盖聂轻轻整理完简陋行囊，里面除了几件衣衫，便是两截断裂的木剑，还有一个断了的红色发带
在咸阳城里，不知从何时起，渐渐流行起一个新的名号“无双剑姬”，关于无双剑姬的传说，更是神乎其神，有人说她一人力战十几个秦国将军，不曾落败；有人说她一剑斩断渭水，以致渭水西流；更有人说她一剑从天而降，日月失色，将整个东城切出一条几人高的深渊世间剑客如过江之鲫，数不胜数，也只有那个女子才当得起无双一词当然，这都是很久以后的事。
眼下，那个传闻里的主角，正如同往日一样伸展着慵懒的身体，走出房间准备活动活动筋骨。
阳光很早便从琉璃窗外洒了进来，将每个阴暗的角落照的明晃晃一片，也照的人心头暖洋洋。
短短几百步路程，夏无言沿途遇到的赵国兵士纷纷与她揖礼，带着无比崇高的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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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无言依然一身男士浅色衣衫，漆黑如墨的长发换了一根新的发绳绑缚，给人一股精神爽朗的感觉。
李牧昨夜便听闻郑朱滔滔不绝讲述夏无言决斗场上霸气侧漏的表现，作为赵国使者，郑朱有着天生的舌灿莲花功底，往日里对夏无言的恼怒，尽数化为钦佩，一张老脸笑得如同冬日里的皱菊。
颇有耐心地听完郑朱的故事，李牧只是淡淡地笑了笑，不以为意地执起一枚黑子落到了棋盘上，在夏无言身上发生的事，对他而言，再稀松平常不过，也许，能打败她的，只有消逝如水的时间。
在气势上夺得一筹，赵国使团即将而来的谈判至少不会被动，而如今，谈判的时机也恰好到了。
夏无言与南宫燕带人驾着几辆马车离开驿馆之后不久，郑朱也带着赵国使者押送着金银玉石等珍贵的礼物前往王宫，他将先行与秦国进行一次会晤。
咸阳城今日传起了一件喜闻乐见的消息，大赌坊聚宝阁成了吐宝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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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聚宝阁门外候着的几辆大车满满装载完毕时，阁主也翻着白眼瘫软在地，幸幸苦苦折腾一场，全便宜了他人，自己连一个子都没落到。
“给孤，给我也兑换！”
一个欢快的少年声音的在赌档里响起，阁主只瞟了一眼，便彻底晕了过去。
一个时辰之前，在偏殿里走来走去的秦王，再也按捺不住烦躁的心情，径直走到了吕不韦处理政务的紫薇殿，开门见山说道：“仲父，孤在宫中呆的太久，想出宫走走。”
吕不韦愕然看着秦王，突然想到他尚未弱冠，一时有些不忍，便颔首说道：“也罢，但需宫卫寸步不离。”
之所以同意秦王离宫，还有一个原因便是嫪毐该进后宫了。
秦王无奈地同意了，快步走回卧殿换了一身普通少年衣衫，又带着卫尉派来的十个宫卫从南门离去。
出了咸阳宫南门，秦王盯着那几个宫卫不说话，直到那些宫卫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下跪告罪时，秦王才沉吟片刻，说道：“你们这身装扮，不是去保护孤，而是将孤的身份暴露给贼人！你们往那一战，谁人不知孤是秦王？”
“你们换身衣服，但不得靠近孤，或者等孤自己回宫。”不等几人开口，秦王继续说道。
虽然秦王年纪尚小，但无形之中的那股威严让几个宫卫匍匐在地，丝毫不敢多说一句话，即便是卫尉再三叮嘱的事情。
于是，秦王嘴角闪过一丝冷笑，悄然走到了几日前到过的聚宝阁，在他身后，远远跟着十个紧张兮兮的便服宫卫，能够被选来保护秦王，自然有他们的过人之处，因此，一时也无人查出他们的异样。
“小鬼，你把那老板都吓晕了！”夏无言轻笑一声，揽过少年的肩膀，揉了揉他的头。
少年瞅了瞅夏无言身后满满当当的几辆马车，那表情明显是不服气，不过，他却不敢说出口，似乎颇为忌惮夏无言敲他脑门。
“你们押着马车先回驿馆！”夏无言对那些驾着马车满脸红光的赵国士兵低声说着，又带着南宫燕和少年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我说小鬼，你怎么今天又跑出来了？”夏无言瞄了少年腰间挂着的钱袋一眼，奸奸一笑：“你今天赚了钱，请我们吃饭吧！”
少年清朗的声音轻声一笑，拍了拍鼓鼓的钱袋，脱口说道：“好啊，不过，你怎么那么小气，你赚的更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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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走进了一家名为“清莲”的食肆，酒博士便迎了过来，带他们到了一汪清潭边，案桌绕着水潭摆搭，在那清潭之中满是碧绿的荷叶，荷叶之中偶有几只花骨朵，含苞待放，微风徐徐，波光粼粼。
他们落座之后，酒博士报上了酒名，夏无言随意选了一样，听闻此店的熊掌小有名气，于是毫不犹豫地点了三只熊掌，又听闻清蒸渭河鲤鱼也是一绝，自是立马点上，今日她便要鱼与熊掌兼得。
“小鬼，你叫什么名字？”夏无言看了独自发呆的少年一眼，突然问道。
“赵，秦政”少年思考片刻，展颜说道。
“嗯，不错的名字，和你们那位大王一样。”夏无言揉了揉少年的头，莞尔一笑。
那一笑差点让少年看呆了，连忙收回目光，移到了别处，手掌局促地上下重叠，轻声问道：“你们叫什么？”
“夏无言，这是我女人南宫燕！小鬼，可不许打她注意哦。”夏无言指了指身旁的南宫燕，佯装微怒，逗弄着少年。
南宫燕噗嗤一笑，差点将茶水喷出来，看来姑娘又不正经了。
少年看了看南宫燕，又看了看夏无言，若不是知道夏无言的真实性别，差点就被他蒙骗了。
不过，他不打算说破，在那种严肃的环境下呆久了，心中很欢喜夏无言的风趣，仿佛她总是那样的淡然自若，即便决斗前都能满咸阳地游玩，甚至决斗那一天还能睡过头。
他微微一笑，忽然觉得，与没有心机的人打交道，是那样的轻松愉悦。
“小鬼，你一个人傻笑什么？”夏无言双手支起脑袋，凑到少年面前。
少年吓了一大跳，支支吾吾地说道：“我，我在想，菜什么时候上，肚子都饿了！”
“说得也是，酒博士，先把酒拿上来。”夏无言提高了声音，向着忙碌中的酒博士大喊一声。
“无言，你为什么叫这个名字？”少年好奇地望着夏无言。
夏无言翻了一个白眼，没好气地说道：“爹娘取得，我有什么办法，你也可以叫我夏离。”
“夏离，夏离！”少年轻轻念了几声，越发觉得好听。
夏无言听他念个没完没了，轻轻在他额头敲了一下：“叫离哥哥，没点礼仪！”
南宫燕又一次笑了起来，看着夏无言与那少年，忽然想起了她与高渐离，眼神一黯。
少年吃痛地揉揉额头，敢怒不敢言，普天之下，怕是只有她才敢这般对自己吧！
酒博士殷切地送来了一壶酒水，夏无言为她和南宫燕各自满倒了一酒樽，唯独避过了少年，弄得少年瞪大了眼睛表示自己的不满。
“小小年纪，喝什么酒！”夏无言瞥了他一眼。
少年幽怨地说道：“你也没多大啊！”
“那你到了我这个年纪再喝！”夏无言又敲了一下他的脑袋。
少年恼怒地说道：“你是要把我打傻吗？”
夏无言端起酒樽放在嘴边，轻轻抿了一口，打量着他的额头，答非所问道：“你天庭饱满，大富大贵之相啊！”
少年心中一惊，莫非被她看穿了？这可如何是好？
“可惜龙遭浅滩，若遇贵人，必定飞龙在天！”夏无言悠悠叹道。
少年身子一僵，这简直说的便是自己，她究竟是怎样看出来的，莫非世上真有面相一说？她既然知道我是秦王，会不会不再理我？
就在少年忐忑不安的时候，却听到夏无言一声嗤笑：“哈哈，骗你的，看你那样子，还真以为自己能飞龙在天啊？我就是随口一说，书上都是这般写的。”
少年面色怪异地看了看夏无言，尴尬地笑了笑。
“做人还是得脚踏实地，一步一个脚印。就如同你吧，今后莫要再做这赌博之事，十赌九输，养成恶习之后，只会害人害己。也不可染上酒瘾，所以啊，小政，你要做个好人呐！”
少年面色微变，细细品味着夏无言的话，突然觉得很有道理，切不可成瘾，那样只会是弱点，他默默发誓，要一步一步坐上那个宝座，要将所有阻碍在身前的人打倒，只是怎样做个好人？也许，登上那一步，会做个好人吧。
看到少年若有所思的样子，夏无言满意地点了点，看来他是将自己的话听进去了，自己无意之中又挽救了一个失足青年。
“可是，你为什么要赌？”少年轻声问道。
“我缺钱啊！”夏无言摊了摊手。
“需要很多么？”少年平静地望着夏无言的眼睛，突然很想帮助她，无论她是什么理由。
“是啊！”夏无言叹了一口气，眼皮微垂，涩声道：“看你就生在锦衣之家，自是不懂贫苦大众的日子是何等煎熬，雁北还有很多和你一样大，甚至比你还小的孩子，整日里没有一顿饱饭，没有衣服穿，也没有书堂读书，他们只能在街头巷尾默默乞讨，为了一枚铜币受尽打骂，却又对施舍之人感恩戴德有了钱，我便可以建一所大的书院，为那些穷苦孩子提供饱饭，教他们识字读书，给他们一个温暖的环境。”
南宫燕闻声一震，从没想到夏无言赚钱是这个目的，她轻轻握了握夏无言的手，暖声道：“我也会帮你。”
夏无言感激地望了一眼南宫燕，拍了拍她的手背。
“呵，孤又怎么会不懂呢？”少年默然无语，脸色却尽是崇敬，在心中轻声说道。
他想起了那一年，在邯郸城一个肮脏的巷子里，从他记事起，便没有吃过一顿饱饭，衣服向来是别人不穿的，每一天都会被其他孩子打骂，骂他是野种，没有爹。在那样残酷的环境下，他学会了隐忍，小小年纪便懂得了世间很多苦楚，只是那些孩子依然未放弃欺凌他，每一天他都会拖着遍体鳞伤的身体回家，而他的母亲只会微微扫他一眼，不闻不问，一个人独自倚在门边。
直到有一天，他再次被孩子欺辱时，一对母子救了他，那个女人抱起他奄奄一息的身体，带回了她的家，喂他吃喝，看他沉默不语，女人的儿子笑着与他讲话，又为他弹奏动听的曲子，哄他开心。
年幼的他第一次感受到了家的温暖，可惜好景不长，那对母子离去了，他追了好远，也想随他们而去，可他舍弃不了家中的母亲
“小政啊，你长大后想做什么呢？”夏无言看着少年感伤的模样，轻声问道。
“我要让天下一统，黔首再不受战乱之苦。”少年目光中透着前所未有的坚定。
“尽吹牛，你以为你是嬴政吗？要是他说这样说，我自然相信，你嘛，还是做个好少年吧。”
夏无言“噗嗤”一声轻笑，又揉了揉少年的脑袋，觉得他认真的样子确实很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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