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说520 > 玄幻魔法 > 不可言说的秘密 > 正文 51.第10章 谁家里还能没点糟心事儿?(5)

正文 51.第10章 谁家里还能没点糟心事儿?(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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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把醉得没有意识, 重达几十公斤的成年男性折腾到房里, 还要给他脱衣服,程惜已经有点吃不消了。

    反正肃修言也没吐,她就干脆不帮他洗澡了,要不然洗着手滑一下,兴许要把他掉到浴桶里淹死。

    当然为了犒劳自己的辛苦, 她给肃修言脱掉那一层层累赘的纱衣时, 没少趁机在他身上摸来摸去。

    这具身体还是她熟悉的, 手脚修长,肌理分明, 穿上衣服显得有些消瘦,脱掉后胸肌和腹肌却一样不少嗯,皮肤还很光滑, 营养和保养都不错。

    程惜的手指滑过他胸前那个浅浅的手术伤疤时, 他还会敏感地皱着眉抽气。

    程惜还没见过他这样意识模糊c毫无防备的时刻, 顿时有点坏心地凑过去用舌尖舔了一舔。

    肃修言的眉头果然皱得更紧了些,呼吸也更粗重了, 薄唇微微张开, 显然是不舒服。

    程惜本来以为他会抬手挥一巴掌过来,结果他竟然无意识地揪着被子在身上裹了裹, 肩膀也缩了起来, 似乎是想靠缩成一团来躲避骚扰。

    程惜看着他觉得自己脑子可能是坏掉了, 怎么还觉得他这样子有点可爱?

    不过他这表现也太不像一个武林高手了吧, 武林高手不是应该睡梦中都保持着警惕的吗?

    还是他的身体已经对她太熟悉了, 自然放弃了防备?

    她这么想着,就笑眯眯地打量着眉头微皱c薄唇紧抿,看起来不知为何很有些委屈的肃修言。

    等她把目光移到他头上的白色长发突然就觉得自己好像抓住了些什么。

    这是她之前也曾想过的:她确认哪怕自己的短发突然变长,也多了些“神医”的记忆,她自己的身体也依然是她的身体。

    她手上没有身为一个中药医师会有的茧子,反倒手脚上依然残留着现代人握笔和使用电脑过多后留下的痕迹。

    她检查过自己的身体,甚至她以前练习散打时不小心在腿上留下的一个小伤疤也还在。

    肃修言的身体也是一样,他如果真的像这个世界的“设定”里一样,是从死士营出来的,还曾经历过九死一生的试炼,那么他身上不可能除了那个手术伤疤之外,完全没有其他伤痕。

    所以说他们其实是带着自己的身体,在这个似真实又似不真实的世界里,经历了这些事?

    所以这个世界到底是真实的,还是仅仅是一场梦幻?

    排除掉所有不可能的选项,那么剩下的那个无论看起来再不合理,也都是正确答案?

    她这么想着,就把肃修言的手拉过来,无视他微弱的反抗,把他的指骨和手指边缘都摸了一遍。

    与其说这是一个武林高手的手,不如说是个娇生惯养的大少爷的手,指头修长,指骨分明,连一块像样的茧子都找不到,指甲也修得整整齐齐,都能去当手模。

    程惜摸着摸着就把那只手拿过来放在唇边亲了亲。

    肃修言又皱了眉,用了点力气往回拽自己的手,程惜顿时又握得更紧了点,还用带些威胁的语气说:“怎么?手都不让我亲?”

    不知道是睡着了也会下意识对她退让,还是他现在还残存着一点意识,程惜说完,他就不再挣扎了,甚至还微微勾了勾手指,像是要握住她的手。

    程惜逗了他一阵也就渐渐不去纠结了,她随遇而安得很,与其说是消极,倒不如说是对自己始终有自信。

    认为无论到了什么地步,遇到了什么情况,只要她还保持冷静的头脑,就都能渡过难关。

    她不再自己揣测,准备等肃修言醒了,再好好问一下他说的那个“出去的路”是什么意思。

    于是程惜就低头看了看床上那个因为醉酒而意外好欺负的人,干脆也脱了外衣把自己塞进被子里,抬手去抱他。

    现在天气冷了,她的手脚都有些凉,肃修言开始还皱眉轻“嗯”了声,但他很快就敞开了怀抱,还揽着她的肩膀,把她往自己怀里按了按,似乎是想尽快帮把她的身体暖起来。

    程惜觉得这个智能人肉抱枕还真挺不错,就安心窝在他怀里,在他颈窝里蹭了蹭。

    他刚喝醉了,肌肤上还有着些酒精的气息,不过他的衣物上本来就熏了香,再加上他有洁癖,体味一惯清爽得很。

    这样的酒香混在他身体的香味里,竟然丝毫不令人难受,反倒弥漫着让人不自觉放松的沉醉。

    程惜就这样贴着他的身体,很快入睡了。

    迷迷糊糊的,程惜觉得她自己是又陷入了一段梦境,只是她能意识到,这是在梦里。

    她能看到他们似乎又回到了覆手第一城中,只是这次她没有局限在她自己的视角里,反倒像是旁观者一样,看着这一段梦。

    她看到肃修言有一次走进了关押她的那间石洞,这次刚清醒的她却并没有认出他来,而是十分警惕地问他究竟是谁,为什么要抓自己来这里。

    肃修言这次也更冷酷傲娇,直接冷笑了几声,就用点穴把她弄昏然后扛上肩膀带走了。

    程惜看着也是一阵窝火,都不能给个公主抱吗?扛在肩上是几个意思。

    接下来的剧情还是一样的,覆手第一城的长老们质疑肃修言为了她破坏跟正义盟的平衡,肃修言也懒得解释。

    双方很快大打出手,肃修言在大杀四方后,就继续扛着她走了。

    只是这次她并不清醒,肃修言带着她一起走就费力了一点,也并没有走得那么远,于是就没有遇到韩七,而是躲在山洞里修整了一晚。

    程惜看着那个自己在冰冷的山洞里醒过来,就又惊讶愤怒地质问肃修言要带自己去哪里,顿时觉得脑袋有些疼。

    话说你是真没认出来眼前这个人是谁吗?就算他带了面具头发也白了,这个人也还是你找了很多年的小哥哥好吗?

    然而这个梦里的她好像并没有对“小哥哥”有着什么执念,不但没认出来肃修言,还很严厉地声明自己需要马上赶回神越山庄去照顾肃修然,因为过几天就是下个月初,肃修然体内的蛊虫要发作了。

    程惜看得真是着急,你光顾着家里那个,没看到眼前这个那小脸都煞白了哦,山洞里光线暗,看不清。

    她的态度和语气差,肃修言当然也是翻倍地傲娇,听她说了一堆话,只是冷酷地甩了句:“月初之前,我定然带你回去。”

    接下来她再说什么,质问肃修言是谁,为什么要去神越山庄,是不是要对庄主和肃大哥做什么不好的事。

    肃修言也就只打坐调息,连理都不理了。

    那个她自己看实在从肃修言嘴里问不出什么话,打又打不过,跑又不敢跑,短时间内看他又不打算对自己怎么样,就索性不说话了。

    接着天亮了两个人继续上路去神越山庄,或许是没有在韩七那里休息两天避开追兵,接下来这一路的经历,程惜只能说惨,太惨。

    肃修言还是很会打算,变了装卖了金饰买了马,尽量避开追兵赶路。

    只是这个追兵实在太多了,按照程惜的看法,比她跟肃修言一路走过来,遇到的要多一倍还多。

    追兵多了,肃修言又毫无节制地使用武功,期间还杀了几批人,导致接下来的追兵更加多且疯狂。

    于是程惜就肉疼地看着肃修言惨白着的脸就没好过,他脸上的面具没有被她扔掉,就一直带着。

    但是就算一直带着面具,脸色不好,外加唇色惨淡,也还是十分明显。

    渐渐地就算那个她也看出不对劲,终于记起来自己是个医生,要求给他把脉看看伤势。

    然而他们两个相处的头就没有开好,肃修言这么傲娇的人,怎么可能给她号脉,直接冷酷地给她甩开,还让她别碰自己。

    程惜眼看着肃修言把那个她甩开躲到一边偷偷吐血,简直又是心疼又是生气,还隐约有些不好的预感:这个剧情,不对劲啊,怎么看怎么像是苦情武侠剧的走向。

    结果还真给她猜中,因为追兵过多再加上肃修言无节制地杀人,还有肃修言始终没脱下过面具,他们逃到丹碧城被正义盟的人围住之后,肃道林就没有提前得知儿子回来了,也就没有下山去接。

    程惜看到这里就觉得不好,这个认亲的头也没有开好,肃修言恐怕要折腾点什么幺蛾子。

    果然,他们这次是打上神越山庄的,肃道林也带了一堆侍卫在门口准备堵住这个强弩之末的武林魔头。

    程惜简直不敢看下去,以为父子俩这就要血溅当场,结果肃修言把那个她放了推过去,第一次摘下了自己脸上的面具,笑得很讽刺:“父亲大人看来已经忘记我这个儿子了。”

    这个架是没打起来,但是肃修言一路杀的人实在太多了,倒霉的齐耀天也给他打成了重伤,开开心心回家当然是不存在的,他束手就擒,被肃道林关在了神越山庄的地牢里。

    程惜看到这里小小总结了下,按照这些人的反应看,这个故事里的剧情跟他们遇到的有几点不一样。

    第一是包括那个程惜在内的所有人,都不知道肃修言也中蛊了,肃修然如果知道肯定是不会隐瞒的,所以结论就是肃修然并不知道弟弟也中蛊了。

    这样一来,这么多年来肃道林对肃修言就没有冤枉了他的歉意,对他也是真的失望,也就没有什么派人秘密寻找他,也当然不会在他回来后就无条件地包庇他。

    当然,这跟肃修言一路上确实杀了很多人,成了真正十恶不赦的魔头也有关系。

    第二就是,那个程惜好像对肃修言并没有什么感情,也不相信他的人品,反而像是被什么无形的力量糊住脑子了一样,对肃修然一门心思地关心爱慕,看上去很有点想插足在肃修然和林眉之间的意思。

    剧情进行到这里就是大写的悲剧了,程惜无比纠结地看着肃修言被关在地牢后,那个她也假惺惺地去看望了他一下,但说来说去,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你当年对肃大哥下了蛊,你是不是知道怎么解蛊,肃大哥到底是你大哥,你可不可以救救他。

    一口一个肃大哥,喊得那叫一个情意绵绵,程惜简直要怀疑那个自己的目的是来秀恩爱虐狗,而不是来让肃修言救人。

    程惜正以为肃修言会被气得彻底傲娇起来,没想到他却很冷静,看了她几眼,就对那个她说:“你只要能把我救出地牢,我就会救你的肃大哥。”

    程惜现在已经知道那个什么鬼情蛊的子母蛊原理了,当然知道肃修言说的救人是怎么救。

    他这一路折腾血往肚子里咽,母蛊恐怕早就养得肥肥大大可以用了,把他放出去,他找到肃修然把子蛊一吸收,那可好,子母蛊合体,肃修然是好了,他可能马上就得死。

    然而就算她急得不行都要跳脚,也只能旁观,看着那个她真的就把肃修言给放了,还躲着侍卫,给他带到了肃修然房间外。

    接下来的事,程惜更是看得七窍生烟。

    肃修言让那个她在外面守着,到了肃修然房间里,二话不说,也不管肃修然要抓着他的手叙旧,就把哥哥给点倒了。

    程惜都来不及感慨他下手利索,就看到他同样利索地在两个人胸口都划了一刀,伤口对伤口地把子蛊给引到了自己体内。

    所谓狗血武侠剧,不狗血到极致当然是不行的。

    就在肃修言刚引完了蛊,还摇摇晃晃扶着床没站稳的时候,外面发现了肃修言失踪的守卫就搜了过来。

    那个她神色慌张没能骗过守卫,门被推开,一窝守卫就进来了。

    好死不死,这帮人刚进来就看到肃修言满手是血地站在肃修然床头,肃修言穿着黑衣看不出来,肃修然胸前可是好大一滩血迹。

    这在那帮人眼里,算是第二次试图谋害兄长被抓了个现行?

    程惜正感觉牙疼的时候,更让她牙疼的狗血就当头泼了下来。

    那个她看到肃修然满身是血,也不知怎么就疯起来了,跟猪油蒙了心一样冲上来抓住床头的小刀,一刀就给捅到了肃修言那个位置应该是肾吧。

    程惜看到这里已经觉得两眼发黑放弃挣扎了,就目瞪口呆地任由这个泥石流一般的剧情继续演下去。

    肃修言倒是不失“邪道魔头”的气度,肾被捅了连哼都不哼一声,甚至还面不改色地拔了刀,一掌推开那个她,顺带几掌打晕了侍卫,在匆忙赶来的肃道林和曲嫣面前,就这么头也不回地飞走了。

    不过他这个逼也只能装到这里了,天空这时候还很配合地下起了雨,程惜就看着他又是流血又是吐血,深一脚浅一脚,一脚一个血脚印地摸到了山下住着养伤的齐耀天房里。

    齐耀天给他一掌打成了重伤,还是逼不得已硬撑着在山下给正义盟处理事情,晚上才刚筋疲力尽地躺下准备睡觉,就看到了白天把自己掀飞的罪魁祸首从窗户里摸了进来。

    而且,这个罪魁祸首看起来比他还要惨,浑身湿透了滴滴答答往下渗血水,还只差一口气一样进来就倒。

    他还真是个正人君子,看到了这么惨的肃修言后,不但没有落井下石直接把他打死,也没打开门通知别人来把他抓住,反而给他点穴稍微止了点血,又扶他坐下来休息。

    肃修言坐了会儿稍微缓过来点,就抓住齐耀天的袖子:“你想不想有个扬名立万的机会”

    齐耀天神情复杂地看他说句话都要喘一喘,脸上说不上来是忌惮还是同情。

    他自己也是个武林高手,当然能看出来肃修言身上的两个伤口虽然流了不少血,但都不致命,真正致命的恐怕是他身体里别的东西。

    齐耀天看了他,半天总算开口:“怎么个扬名立万地法子?”

    肃修言上气不接下气,也要给他声冷笑:“我本就要给你个扬名的机会,你却不接你跟我到外面的山崖边,引多些人过来看再给我一剑,把我推下去。”

    齐耀天身为一个武侠世界的人,肯定也是知道跳崖不死定律的,犹豫了片刻后问:“你在山崖下留了什么后手?”

    肃修言抽着气冷笑,瞪了他一眼:“想要本座的人头你不配,他们更不配!”

    齐耀天听完露出点果然如此的表情,还感慨了下:“一代枭雄,穷途末路,你既然信我,我确实应该帮你一把。”

    肃修言显然是没什么力气和耐心跟他废话,摇摇晃晃地按着胸口站起来,还拍了拍他的肩膀,附在他耳朵边轻声说了句:“你这个人还不错就是太啰嗦。”

    他说完就继续翻窗户走了,齐耀天也叹了口气跟上,虽然现在肃修言看起来经不起他一掌,但他还是顺手把自己那把挺著名的佩剑给带上了。

    程惜看到这里,苦中作乐地想,也许肃修言是看过了这里的剧情吧,才对齐耀天有点莫名其妙的欣赏——毕竟对着让自己丢脸的仇敌,还尚且留着几分惺惺相惜,并信守承诺的人,确实不多。

    肃修言这次没打算低调,冲出去掀翻了几个守卫,引来一堆人吆喝着要抓他。

    那边山道上举着火把来抓他的神越山庄侍卫也快追了上来,程惜看着他这次就没那么从容了,虽然遇到追兵照样一掌拍飞一个,但却时不时就被迫停下来喘口气。

    齐耀天很快就赶上了他,还接着两个人交手的时机,暗地里撑他几下。

    就这么又追了很远,他们也终于在雨夜里追到了山崖边上,崖顶上风很大,身后追兵的火把也能把这里照亮了。

    程惜看到肃修言背对着悬崖,借着火光看了齐耀天一眼,齐耀天也终于不啰嗦了,手里的长剑刺出去,很轻易地就穿透了肃修言的身体。

    程惜看到齐耀天的手有点抖,他刺下去的位置也并不是正中心脏,反而避开了大部分要害。

    肃修言脸上带着点雨滴和血滴,还带着点笑,抬手按在齐耀天肩膀上,把他往后推了一把,身体顺势往后面的悬崖下倒去,那把剑也就又带着血从他身体里滑了出来。

    程惜已经努力说服自己把这些当成一个狗血武侠剧来看,尽量置身事外了,但是那利刃在血肉里反复划拉的声音还是太真实了。

    真实得就像在她耳朵边响起来的一样,就像她自己的身体也被剑刺穿又被拔了一次,疼得她整个人都想缩起来。

    就在她以为剧情到这一步已经够令人崩溃的时候,狗血武侠的威力再一次告诉她,没有最狗血,只有更狗血。

    她看到那个她也不知道从人群的那个角落里冒出来,也不知道是怎么又像被猪油蒙了心一样,撕心裂肺没什么意义地喊了声,就冲过来扑向肃修言,还抱住了他的腰。

    那个她往前冲的力气还贼大,又没武功能拉住人,就这么一扑,又把肃修言往外带了一带,两个人瞬间都往悬崖那边掉了下去。

    也许是被那个她的惊天一抱震惊,肃修言愣了愣,就不知道从哪里来了力气,抬手朝悬崖边伸出来的树枝抓了过去。

    他们已经往下落了一段了,下冲力已经很大,他抓了一下两个人根本停不下来,还拉断了那根很粗的树枝。

    不过这么缓了缓,他们就贴近悬崖的一侧了,肃修言又伸出手去抓悬崖上凸出的石头,下着雨山崖湿滑得很,又是连抓了几块才进一步拖慢了下坠的趋势。

    程惜听到了石头被掰碎的声音,甚至还听到了骨折的声音,不用看也知道肃修言那只手的情况有多惨烈。

    不过就算这样,他还是怕那个她抱不住自己掉下去一样,始终空出来左手紧紧抱着她。

    他们也不知道是从上面滑了多久,才勉强掉到了山崖中间一块凸出来的小平台上。

    这个平台根本没多大,也根本就不是很平,但好歹还歪歪地长着一棵树,有一小块土,长了些草和植物,勉强能落个脚不会再继续往下掉。

    肃修言站住后,就把那个她往里侧推开了,自己还是很犟地靠在树上勉强站着,没什么好气地说:“你是不是疯了?”

    可惜他现在气息太弱,失血太多声音也发抖,说出来的话实在没什么气势。

    那个她就哭着往他身上摸:“我看过肃大哥了你把蛊引到自己身上了对不对?”

    这里实在太小了,雨下得大又滑,动作不小心就有可能继续掉下去,肃修言也没力气躲开她,就干脆顺着树干滑坐下来,冷笑了声:“你自己看走了眼就跑到我这里来发疯?”

    那个她还在哭:“我太傻了,我明知道情蛊是子母蛊,怎么还是没想到母蛊就在你身上。”

    程惜已经不想说什么了,她整个人都是麻木的,究竟是剧情需要你智商暂时掉线,还是爱情令人冲昏了头脑,她不想知道。

    好在那个她哭归哭,脑袋还没彻底坏掉,沦为武侠剧里的无用女主角,手下没慢着的拿出来银针给肃修言封着穴位止血,又摸出来什么药丸往他嘴里塞。

    肃修言抿着唇不想吃,她还以为他咽不下去了,试图掰开他的嘴往里面硬塞。

    就算是这时候已经傲娇到没边的肃修言,遇到她似乎还是没办法,为了避免被她掰嘴,只能硬咽了几颗药下去,又侧过头去,语气没什么起伏地说:“你不是不知道又没什么用处。”

    那个她就又哭得更大声了,哽咽着说:“不会的,我会救你的,那一剑刺偏了,没伤到什么脏器至于蛊虫,我会想办法的,让我救你好不好?”

    肃修言又看了她一眼,咳着冷笑了笑,他气息弱归弱,说话照旧很怼:“你能有什么办法?剖开了硬取?那是活的,会钻到里面去。”

    雨这时候很识相地渐渐停了,光线也稍微亮了点,那个她就又哭着去看肃修言的右手,当然是鲜血淋漓惨得很,拇指和手腕还往奇怪的方向弯,显然是骨折了。

    那个她就又去找树枝,想要扯了衣服给他固定,结果一低头就看到自己身上都是血。

    那当然不是她的血,都是肃修言的,身上三个伤口,还有一个贯穿伤,他没失血过多昏迷,才是个奇迹。

    那个她顿时就哆嗦起来,又还是坚持哆嗦着给他对好骨头缠起来。

    肃修言就默不作声地看她做这些,他虽然没昏迷,但看起来确实离昏迷也不远,目光有些涣散,神色也渐渐放松,不再那么紧绷。

    那个她抬起头,看到他这样的目光,抽噎着喊了声:“小哥哥。”

    肃修言没什么意味地弯了弯唇角:“我还以为你跟我那个父亲大人一样,都已经忘了。”

    那个她拼命摇了摇头,哭着说:“不是的小哥哥,我没有忘”

    也许那个她毕竟也是她,程惜竟然觉得自己能理解这种看起来很突兀的感情转变。

    她本来就从来也没有爱慕过肃修然,她对肃修然一直都抱有的感情,是仰慕和敬佩,但却绝对不是男女之间的那种爱恋。

    她当年对肃修言才是好吧,才是念念不忘,还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朦胧好感。

    如果那个她在感情和审美上的取向也是一样,那么她小时候喜欢的也肯定是肃修言,只不过肃修言“谋害”了哥哥,又下落不明。

    肃修言和肃修然兄弟两个,在长相上又很接近,那么在照顾肃修然的过程中,她会对肃修然产生似是而非的好感也不难理解了对她来说,与其说是真的爱慕肃修然,倒不如说肃修然更像是肃修言的替代和补偿。

    也许是她认同和理解了那个她的感情,程惜一边想着,一边就觉得自己渐渐地代入了那个她自己。

    她的视野变成了那个她的视野,感官也渐渐同步。

    于是她就不再是一个旁观者,而是获得了全部的五感,她感受到了自己手掌下肃修言的身体,透着不详的冰凉,还有不易察觉的微微颤抖。

    她也感觉到了咸涩的泪水滑过自己的脸颊,落到自己唇间,弥漫成了满嘴的苦涩。

    她看到自己颤抖着手,用还算干净的衣袖,去擦他脸颊上的雨水和血迹,又捧着他的脸,跪坐着去吻他失色的薄唇。

    程惜本以为肃修言会侧过脸躲开的,她跟他相处过一段时间,已经有些摸透了他的脾气。

    他这个人,脾气又大,眼底又容不下沙子,不管要什么都要足够纯粹,她只不过多看了肃修然几眼,又显得态度有些轻佻没让他满意,他就死活不肯做到最后一步。

    更何况是现在,这个她的表现,简直可以算是糟糕至极。

    但他只微微地动了动,就任由她吻住了自己,他唇齿间有血腥的味道,她嘴里又满是苦涩,这个吻当然一点也算不上甜蜜,甚至还苦上加苦,她都从里面尝出来了绝望的味道。

    她又哭又笑地退开一些看着他,伸出手臂想要抱住他,又怕碰到他满身的伤口,哽咽着说:“小哥哥,很疼吗?”

    肃修言看着她,竟然说出口了一句安慰:“没事的已经不疼了。”

    她顿时又哭得更厉害:“不疼了比疼还要不好”

    肃修言好像也是给她哭得没办法了,叹息了声,他低头凑过来一些,到底是没有吻她,只是用唇在她额头轻碰了碰:“等他们做好绳索下来,可能还要几个时辰我送你上去。”

    她吓得连忙去抓他的肩膀:“小哥哥,你要做什么?你撑着点,我们等他们下来接我们好不好?我会救你的,我一定能救你!”

    程惜哪怕是没了看戏的心情,也忍不住想要吐槽她,救他?怎么救?

    之前他天天跟你一起,不要命似得往家里赶,你都没想起来看他一下。他划拉开胸口给他哥引蛊,你也没想到不对劲。哦,你不但没有发现有问题,还冲上去捅了他一刀。

    现在人都这样了,还嚷嚷着要救人,你这话是骗自己还是骗鬼呢?

    这也不能怪她刻薄,虽然这个她也能算是她,但她也还是可以理解,但无法原谅。

    她程惜放在心尖儿上疼的人,在她手里这才几天,就弄了一身伤还只剩半口气,就这半口气也眼看着就要保不住了好吧,他自己使劲儿造作外加剧情大神恶意满满也有原因,但她的作用不就是对抗命运外加拉着他吗?她都拉到哪里去了?

    她心情消沉透顶,感觉到自己浑身发抖,肃修言竟然还又对她笑了笑:“你怕什么?我可是武功盖世的武林第一人,有什么是我做不到的?”

    她又哭得发抖,咬着唇说不出来一句话,他还哄孩子一样,用左手揽着她肩膀,把她往自己怀里带了带,还破天荒地喊了次她的名字:“小惜,我送你上去吧再过会儿我就真的没力气了。”

    程惜觉得自己现在如果有脸色,那也一定是惨白的,她心里清楚得很,恐怕这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她,心里也清楚得很。

    子母蛊已经合体,本来就没有留给他多少时间,他还又运了功受了伤,如果他还有力气把她送上去,那也一定是最后的力气。

    肃修言还又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哄小孩子一样说:“没事的,你信我。”

    程惜如果能自己控制这个她的身体,一定会骂他一句:“我信你个大头鬼!”

    可惜她不能,她只能抽抽噎噎地被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地按在怀里。

    黑色果然是流了血也看不出来的颜色,她又抱住了他才知道,那些浸透了他衣服的,不仅是雨水。

    这时候已经是接近黎明的时刻了,山风吹开了浓密的乌云,也吹出了漫天的星辰,启明星从东方升起,她在他的怀里,拼命抱紧了他的身体,被他带着飞了起来。

    他们距离山顶并不算很远,但也不近,他落了几次脚才接近了山顶,他突然凑近自己的耳旁轻声说:“告诉他们,不要找我无论生死,我都不想和你们再见了。”

    然后她不知道最后那段距离,他究竟是再也没有了丝毫力气,还是并不愿跨过。

    他用力把她推了出去,满天星河倒转,她也在天边的第一道晨曦里,终于看清了他的脸。

    那早就苍白得好像初冬的第一捧雪,也颓败得好像深秋的最后一片树叶。

    她以为最后的时刻,他一定会露出一个讽刺的笑容,但是他的唇角弯着,弧度柔和,眼睛里好像还装着晨星。

    那就像是一道划过天边的流星,也像他们这次匆忙的重逢和草率的诀别,快到不够她看清他眼睛里的究竟是无情还是眷恋,他就已经重新坠落到了悬崖之下。

    他推送她的力气,用得精准又柔和,她顺利地落到了山崖上,坐下去时甚至没有跌疼脚腕。

    她觉得整个人都像是空了,也许是失重感,也许只是她在这个瞬间不再能感受到别的东西了。

    她就坐在山崖上,抬头去看逐渐明朗起来的天际,耳旁有凌冽却不失清爽的风吹过。

    接着好像过了很久,她才听到身旁吵杂的声音,她无意识地抬起头,看到自己身旁围了很多人,有些甚至在试图把她拉起来。

    那些人里除了家仆和侍卫,还有肃道林和曲嫣,肃修然还在昏睡着,现在并没有醒。

    她看着眼前的这些人,才终于恍惚地想起来,在这个梦里或者说在这个世界里,不再有肃修言了,即使有,他们也再不会相见。

    她听到自己不再有哭腔,反而一字一句,清晰而又明白地说着,仿佛是在诵读给他们这些人的宣判:“他说,不要找了,无论生死,再不相见。”

    接下来程惜觉得,这个糟糕的梦,是不是终于要醒了。

    然而并没有,就好像无论怎么希望,美梦都不会继续一样,也无论怎么祈祷,噩梦都不会停止。

    她接下来还是回了神越山庄,照顾着肃修然,等他醒过来后,告诉了他那晚发生的事。

    肃道林停止了对山崖下的搜索,那下面本来就是一片很难下去的峡谷,人迹罕至,怪石嶙峋。

    他们都假装肃修言并没有回来过,或者说他有一天还会突然回来。

    齐耀天一战成名,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声望,正义盟也随之前所未有地强大,甚至吞并了几座原来属于覆手第一城的城池。

    她在神越山庄又待了几个月后,就出去游历了,从此后很少回来,开始是一年两年,后来也会渐渐三四年才回去一次看望自己的哥哥。

    她好像一直期待着在这个广阔的江湖里,有一天就会找到一些属于前代覆手第一城城主的蛛丝马迹。

    因为是掉下了很多时候都不会真的死了的悬崖,又一直没有找到尸体,所以江湖上依旧有他还活着的谣言。

    那些传言都似真又似假的,她数次追查过去,总是能发现不过是一场闹剧。

    直到很多年后,她在驿站里住着,早起梳头,竟然在自己的头发里看到了大把白发,抬起头,又在铜镜里看到了眼角的皱纹。

    窗外是早起旅人喧闹的车马,她想起来那短短的几天里,她曾经和他投宿过客栈。

    那时她还对他有诸多防备,起床后看他穿着一身黑衣,满头白发在脑后梳成了一个利落的马尾,他脸上还戴着那个略显狰狞的青铜面具,露出来的下颌线条却干净又消瘦。

    他抿着唇仿佛是有很多不耐烦,却还是一直等到她自己醒来,才侧着脸冷冷甩过来一句:“睡得猪一样,快些,走了。”

    她那时只气他言辞粗鲁,却没有听出他话尾里,不经意间透露出的淡淡亲昵。

    她只错过了那么一次,就再也没有了相守的机会。

    她在这个驿站里的,冰冷又仓促的早上,才逼迫自己承认,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如果还在那个悬崖下躺着,早就已经化作了一捧白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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