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门》正文 62.难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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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家空空荡荡。
想起在河镇时候看到陆荆之车马上那样多的东西，陆萱之心中闪过了一些冷笑。
穿过了垂花门, 进到了正院, 陆萱之跟着沈慧又进到了厢房中, 然后便见着了在床上躺着的张氏。
张氏身边的大小丫鬟们自然都不见了，仍然留在张氏身旁的是她身边的嬷嬷任氏。
任氏见到陆萱之进到屋子里面来, 眼睛蓦地睁大了：“姑、姑娘？”
不等陆萱之说话, 任氏看了一眼床上还昏昏沉沉睡着的张氏, 便给沈慧打了个眼神, 便拉着陆萱之出去了。
沈慧点了点头, 便留在了屋子里面,
.
任氏把陆萱之拉到了院子里面, 语气中满满都是担忧：“姑娘怎么回来了？不是说已经去建邺了？是出了什么事情？”
“我在河镇遇到了陆荆之，没见着母亲和慧姐姐，我就回来了。”陆萱之看着任氏, 眉头微微蹙起，“母亲怎么了？方才只看了一眼，怎么这时候却还睡着？”
“之前就病着，后来二爷走了, 家里人也散了，只有我留下来。”任氏看了一眼屋子里面, “太太原本也想走的, 只是身子走不动了”
“太医从前没有来看过？”陆萱之皱了眉, “陆荆之没有请太医来看吗？”
“看倒是看过, 也开了药, 但这时候哪里还有药材？”任氏摇了摇头，“姑娘回来，便也看到京城的情形了，就算是想找个大夫，也找不到了。”
“我进去看看母亲。”陆萱之说着，便要往屋子里面走。
“姑娘先别进去。”任氏再次拉住了陆萱之，“太太见着姑娘回来未必会高兴。”
“”陆萱之静默了一会儿，往屋子里面看了一眼，“我是要带着母亲和慧姐姐一起去建邺的。”
“太太现在也没法走动。”任氏轻声道，“姑娘且等一等，我慢慢地与太太说了，您再进去。从前太医也说，太太不能大喜大怒。”
陆萱之点了点头，便让任氏自己进去了。
.
任氏进屋后不久，沈慧便出来了。
见着陆萱之在院子里面发愣，沈慧便拉着她去了一旁的屋子里面坐了。
“站在外头吹风？”沈慧抬手给她倒了水，又把杯子放到她手边去，“别想太多了，等会儿见了姨妈，然后我们找了马车出城也是一样的。”
“嬷嬷说母亲病情不太好。”陆萱之看向了沈慧，眼中有些落寞，“慧姐姐母亲会好起来吗？”
沈慧静默了一会儿，道：“太医的方子也还在，只要药材找齐了，姨妈自然会好起来。”
“我到时候去对着方子找药材。”陆萱之眼睛亮了亮，“我知道王太医的庄子就在陈家的别庄旁边，到时候我去王太医的庄子上找找就是了。说不定还能碰见王太医家里的人，还能请他们过来给母亲看看！”
沈慧摸了摸陆萱之的头发，道：“到时候看看情形吧！假如过去那边没什么难处，倒是可以去一趟。若是太难”
“哪怕再难也要去的！”陆萱之握了拳头，“既然知道有了药材能让母亲好起来，我自然不能视而不见。”
沈慧微微叹了叹，没有再多说什么。
.
陆萱之呆呆地看了一会儿外面，忽然又道：“那时候究竟是什么情形呢？”
“什么时候？”沈慧看向了陆萱之。
“那天大家都在往南跑的时候”陆萱之也看向了沈慧。
“也就只是一片混乱而已。”沈慧淡淡道，“圣驾一走，达官显贵紧跟其后，再之后就是平民百姓，留在京城的，都是被抛弃、无处可去的人。”说着，她看向了陆萱之，微微笑了笑，“从前的事情没什么可说的。”
“我我与陈逸春和离了。”陆萱之忽然道，“我想回来找你们，但耿氏说如果我走了，就不能再算陈家的人，我就与陈逸春和离了。”
沈慧愣了一下，竟然不知要说什么了。
“和离以后，我忽然觉得很自由。”陆萱之道，“我不再被陈家所束缚，我也不必强迫自己忍耐，我可以不用再去面对那些面容狰狞的人。”顿了顿，她看向了沈慧，“章家就这么抛下你了你你还想和章彦青一起吗？”
沈慧却并没有立刻回答，她想了一会儿，却反问道：“如今我被抛下，我难道还能算是章家的人吗？”
“可假如有朝一日，他又找上门来？”陆萱之问。
沈慧摇了摇头，道：“那便将来再说吧！我如今却也不能追到建邺去，让他给我一纸休书。”顿了顿，她又道，“你与陈逸春和离的事情，便不要对姨妈说了。姨妈看到你回来，恐怕都要发怒一场，若知道你与陈逸春都和离了，那竟不知会气成什么样子。太医说姨妈不能大喜大怒，这些事情便瞒着姨妈最好了。”
陆萱之点了点头，又有些想叹气：“这些我原也没有准备对母亲说起。”
.
到了中午，任嬷嬷和颂珠一起送了饭菜过来，两人便在一起吃了午饭。
任嬷嬷在一旁道：“太太已经醒了，方才还问起了表姑娘，我只说表姑娘有些事情，等会儿过去。”顿了顿，她又道，“我让颂珠在太太面前伺候了，太太见着颂珠还问起了她怎么在这里，等会儿得请表姑娘过去说说咱们姑娘回来了的事情了。”
沈慧点了点头，道：“我缓缓与姨妈说，姨妈见着颂珠的时候，心里应当便有数了。”
陆萱之则看向了颂珠，问道：“母亲的气色可还好么？”
颂珠道：“太太看起来有些脸色不好，不过见着奴婢的时候，奴婢觉得太太已经知道姑娘回来了。”
陆萱之默默了一会儿，心中倒是有些忐忑了。
沈慧放下了碗筷，笑道：“我这会儿就过去，萱姐儿在这里等等。”
一边说着，沈慧便往正房去了。
.
午后阳光正好，春风和煦。
陆萱之与颂珠一起在院子里面站了一会儿，见着任嬷嬷和沈慧都进去了正房，然后微微叹了口气。
“姑娘别叹气，太太见着姑娘，一定还是高兴的。”颂珠低声道，“太太向来对姑娘最好了。”
“但愿不会生气吧！”陆萱之道，“我只是觉得我一定要回来的。”
这时，沈慧掀了帘子在门口，朝着陆萱之招了招手。
陆萱之面上一喜，便急急跑了过去。
.
阳光从窗户外照进来，满室明亮。
陆萱之三步并作两步来到了张氏床前，便拉住了张氏的手：“母亲”
张氏面上闪过了一些不可置信，最后沉沉一叹：“你真的回来了”
“是，我知道陆荆之丢下了母亲，我就回来了。”陆萱之看着张氏的眼睛，“母亲，我带你往南边去，这京城已经乱了，再待不下去了。”
让人有些意外，张氏倒是没有生气的样子，她只是不停地叹气，握住了陆萱之的手，许久都没有再说什么。
“母亲便听我的，我这便去找了车马来，然后我们往南边去。”陆萱之心疼地看着张氏的情形，便见她的手脚都是肿胀的，“太医的方子在哪里，我去把药材找全了，母亲吃了药，便会好起来了。”
张氏定定地看着陆萱之，最后只摇了摇头：“你与慧姐儿往南边去吧”
“我不会丢下母亲的！”陆萱之打断了张氏的话，“我不是陆荆之那样的畜生，我不会丢下自己的亲生母亲！”
见着张氏形容，沈慧上前来，只拉住了陆萱之，温声道：“太太也要休息了，我带着萱姐儿先去出去。萱姐儿风尘仆仆，也是应当休息的时候了。”
陆萱之还想说什么，但看到张氏脸色更差，也只好听从了沈慧的话，跟着沈慧一起出去了。
.
“我去找车马。”陆萱之在屋子外面站了一会儿，又看了看屋子的方向，最后对沈慧这样说道，“有车马便先出城，我刚才想过了，我们从青绮门出去，便能往王太医的庄子方向走了。”
“京城中这样乱，你要往哪里去找车马？”沈慧皱起眉头，“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在外面。”
“我带着颂珠一起。”陆萱之坚定地说道，“既然我能带着颂珠一起回来，那么一定就能平平安安找到车马，慧姐姐放心便是了。”
沈慧自然是不会放心，她拉住了陆萱之，细细问道：“我在陆家，都知道京城外面乱得很，不仅有暴徒流窜，还有燕军夜班搜查，你在外面，究竟准备如何？”
陆萱之想了想，道：“我知道陈家走的时候，还留下了几辆马车，我去陈家找马车就可以了。”
沈慧道：“那我与你一起过去，路上也有个照应。”
陆萱之摇头拒绝：“你在这里看着母亲，我带着颂珠，倒是更便宜一些的！”
沈慧哪里放心得下，但也禁不住陆萱之一直强调让她来陪着张氏，最后只好同意了陆萱之自己出去找马车了。
.
.
从陆家出来，陆萱之的面容更沉重了一些。
在沈慧和张氏面前倒是还要装作轻松，也不敢流露什么伤怀，但在外面，便能露出自己心中的烦闷了。
颂珠倒是还想着去陈家找马车的事情，又有些担忧：“其实马车倒是好说，这街上也有许多无主的马车了，倒是哪里去找个牲畜来拉车呢？”
“先不去陈家了，去城外把我们的马和骡子找来。”陆萱之摇了摇头，强迫自己从伤怀烦闷中抽身出来，“到时候用骡子拉车——说起来我都还不知道怎么套马车——我自己逞强，却又什么都不会，仿佛我回来这一趟，也只是给慧姐姐还有母亲带来许多烦闷而已。”
“姑娘别这么说”颂珠忙道，“套马车奴婢见过，奴婢来做就行了，姑娘便安安心心地，找了车马，带着太太与慧姑娘，一起往建邺去便行。”
陆萱之仍然是沉沉一叹，便带着颂珠往延兴门出了城。
.
这延兴门仍然是无人看守的样子，城门口的人倒是比前一日更少了一些。
陆萱之与颂珠一路避着人走到了拴着骡子和马的地方，倒是一眼见着了两人的坐骑，又被一旁的一个浑身是血的小内侍给吓了一跳。
“这、这是什么人？”颂珠急忙挡在了陆萱之前面，“这人这人衣裳看起来倒是宫里面的，怎么会在这里？”
那小内侍似乎还活着，听到了颂珠的声音，便艰难地抬头看向了她们：“我我奴婢奴婢”他的目光在陆萱之和颂珠脸上徘徊了片刻，最后落在了陆萱之身上，“奴婢见过见过陆姑娘”
“你认识我？”陆萱之眉头皱起来，便上前了两步。
“我、奴婢是是贵妃宫里，从前捧着香炉”小内侍低低道，“奴婢见过陆姑娘”
陆萱之想了许久，才真的从脑海中挖出了这么一个人，再看向这小内侍，便觉得眼熟了：“你怎么会在这里？你怎么浑身是血？”
小内侍虚弱得爬不起来，他动了动手指，声音更小了一些：“奴婢奉了殿下的意思，送将军出宫但、但没防着身后有人，奴婢拖着了那些人，想让将军脱身后来后来他们去追将军，奴婢就、就爬到了这里”
听到这个“爬”字，陆萱之下意识看向了一旁草丛中那些暗暗的血迹，她感觉到心惊肉跳：“你还能不能站起来，我带你走？”
“陆姑娘快走吧！”小内侍虚弱地摇了摇头，“他们若是抓不到将军，一定会来找奴婢的我原本是想把这匹马和骡子给将军送过去，只是只是恐怕不行了”
“哪个将军？”陆萱之皱着眉头问。
“聂将军”小内侍声音越来越小，“陆姑娘快走吧假如你能遇到聂将军就只说我已经、已经回去六殿下身边叫将军不要担心”
陆萱之咬了咬牙，上前去想扶这小内侍起身来，却发现他浑身是伤，背后还插着一根箭，她想要扶着他起身，都找不到下手的地方。
“姑娘快走吧”小内侍只摆了摆手。
颂珠上前去解了骡子和马，又看了一眼那小内侍，道：“若是见着了聂将军，我们把这骡子和马都给他们便是了”说着她便拉了陆萱之，强硬地往延兴门的方向去了。
陆萱之则一步三回头，露出了不忍的神色。
“他在这里会死的。”陆萱之声音很低。
“我们救不了她。”这一路见过了太多的死人，颂珠已经不似最初时候那样害怕了，“在龙镇的时候，我们和聂将军都想救那个石板下的禁卫，但最后也没能让他活过来。这小内侍浑身是伤，哪怕是太平年代，有太医诊治，也未必能活下来，这时候更加是没法有生路了。”
“我知道。”陆萱之低低地自嘲笑出声，“我只是只是觉得有些荒谬。”
.
这自然是荒谬的。
这样战乱时候，有无数荒谬、荒诞的事情，在发生着。
.
聂南带着敖参等人躲到了护城河下的桥洞里面。
那小内侍带走了一批追杀他们的禁卫，但有另一些却是锲而不舍地追着他们，仿佛是准备一个人都不放过。
敖参肚子上的伤口又已经裂开，此时只靠着墙坐着，脸色都有些泛黄了。
“身上的衣服太打眼，先换下来。”聂南注意着外面的动静，然后这样吩咐着，“屠赫等会儿悄悄把这些内侍衣服丢到另一边去。”
屠赫点了点头，道：“放心，我一定让他们找不到我们躲在哪里！”
聂南又看向了敖参：“你还坚持得住吗？”
敖参一边努力解开身上内侍的衣服，一边摆了摆手，道：“无妨，大不了等会儿我殿后，老大带着人走就是了！”
“那个小内侍也不知是生是死。”一人忽然道。
“六皇子身边的人，应当不会死。”屠赫道，“我是燕帝，我也会让把这小内侍抓回去，让六皇子看看，帮着他的人都会是怎样的下场。”
这话一出，桥洞里面诸人都安静了下来。
“不说这么多了，先把这些内侍的衣服丢去别处。”聂南把每个人身上的衣服都接过来，然后交到了屠赫手中，“你务必小心一些。”
屠赫点了点头，把衣裳裹起来背在身上，伸出头去看了一眼外面的情形，接着便身手敏捷地从桥洞跳到了岸边，在草丛树木中飞快前行。
聂南在桥洞口警觉地看了一会儿，见屠赫一路稳妥，才微微放心地坐下了。
.
“还要去把六皇子给救出来吗？”敖参虚弱地笑了一声，“看起来，这已经是很难完成的事情了。”
“再试试。”聂南简单地说道，“不能让六皇子就落在了燕军手中。”
“可再进皇宫也是难得很。”敖参看向了桥洞外面，“我们人手太少了。”
“从长计议。”聂南并没有放弃的意思，“总能找到机会，也总能把六皇子救出来。”
可尽管聂南口中这么说着，但他心中仍然是忐忑的，如今包括他在内，每个人身上都有伤，能不能逃脱了燕军的追杀也未可知，究竟要怎样才能把囚禁在宫中的六皇子给救出来？
或许当务之急，还是先找到地方把身上的伤都养好，然后再徐徐图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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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在河镇时候看到陆荆之车马上那样多的东西，陆萱之心中闪过了一些冷笑。
穿过了垂花门, 进到了正院, 陆萱之跟着沈慧又进到了厢房中, 然后便见着了在床上躺着的张氏。
张氏身边的大小丫鬟们自然都不见了，仍然留在张氏身旁的是她身边的嬷嬷任氏。
任氏见到陆萱之进到屋子里面来, 眼睛蓦地睁大了：“姑、姑娘？”
不等陆萱之说话, 任氏看了一眼床上还昏昏沉沉睡着的张氏, 便给沈慧打了个眼神, 便拉着陆萱之出去了。
沈慧点了点头, 便留在了屋子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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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氏把陆萱之拉到了院子里面, 语气中满满都是担忧：“姑娘怎么回来了？不是说已经去建邺了？是出了什么事情？”
“我在河镇遇到了陆荆之，没见着母亲和慧姐姐，我就回来了。”陆萱之看着任氏, 眉头微微蹙起，“母亲怎么了？方才只看了一眼，怎么这时候却还睡着？”
“之前就病着，后来二爷走了, 家里人也散了，只有我留下来。”任氏看了一眼屋子里面, “太太原本也想走的, 只是身子走不动了”
“太医从前没有来看过？”陆萱之皱了眉, “陆荆之没有请太医来看吗？”
“看倒是看过, 也开了药, 但这时候哪里还有药材？”任氏摇了摇头，“姑娘回来，便也看到京城的情形了，就算是想找个大夫，也找不到了。”
“我进去看看母亲。”陆萱之说着，便要往屋子里面走。
“姑娘先别进去。”任氏再次拉住了陆萱之，“太太见着姑娘回来未必会高兴。”
“”陆萱之静默了一会儿，往屋子里面看了一眼，“我是要带着母亲和慧姐姐一起去建邺的。”
“太太现在也没法走动。”任氏轻声道，“姑娘且等一等，我慢慢地与太太说了，您再进去。从前太医也说，太太不能大喜大怒。”
陆萱之点了点头，便让任氏自己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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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氏进屋后不久，沈慧便出来了。
见着陆萱之在院子里面发愣，沈慧便拉着她去了一旁的屋子里面坐了。
“站在外头吹风？”沈慧抬手给她倒了水，又把杯子放到她手边去，“别想太多了，等会儿见了姨妈，然后我们找了马车出城也是一样的。”
“嬷嬷说母亲病情不太好。”陆萱之看向了沈慧，眼中有些落寞，“慧姐姐母亲会好起来吗？”
沈慧静默了一会儿，道：“太医的方子也还在，只要药材找齐了，姨妈自然会好起来。”
“我到时候去对着方子找药材。”陆萱之眼睛亮了亮，“我知道王太医的庄子就在陈家的别庄旁边，到时候我去王太医的庄子上找找就是了。说不定还能碰见王太医家里的人，还能请他们过来给母亲看看！”
沈慧摸了摸陆萱之的头发，道：“到时候看看情形吧！假如过去那边没什么难处，倒是可以去一趟。若是太难”
“哪怕再难也要去的！”陆萱之握了拳头，“既然知道有了药材能让母亲好起来，我自然不能视而不见。”
沈慧微微叹了叹，没有再多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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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萱之呆呆地看了一会儿外面，忽然又道：“那时候究竟是什么情形呢？”
“什么时候？”沈慧看向了陆萱之。
“那天大家都在往南跑的时候”陆萱之也看向了沈慧。
“也就只是一片混乱而已。”沈慧淡淡道，“圣驾一走，达官显贵紧跟其后，再之后就是平民百姓，留在京城的，都是被抛弃、无处可去的人。”说着，她看向了陆萱之，微微笑了笑，“从前的事情没什么可说的。”
“我我与陈逸春和离了。”陆萱之忽然道，“我想回来找你们，但耿氏说如果我走了，就不能再算陈家的人，我就与陈逸春和离了。”
沈慧愣了一下，竟然不知要说什么了。
“和离以后，我忽然觉得很自由。”陆萱之道，“我不再被陈家所束缚，我也不必强迫自己忍耐，我可以不用再去面对那些面容狰狞的人。”顿了顿，她看向了沈慧，“章家就这么抛下你了你你还想和章彦青一起吗？”
沈慧却并没有立刻回答，她想了一会儿，却反问道：“如今我被抛下，我难道还能算是章家的人吗？”
“可假如有朝一日，他又找上门来？”陆萱之问。
沈慧摇了摇头，道：“那便将来再说吧！我如今却也不能追到建邺去，让他给我一纸休书。”顿了顿，她又道，“你与陈逸春和离的事情，便不要对姨妈说了。姨妈看到你回来，恐怕都要发怒一场，若知道你与陈逸春都和离了，那竟不知会气成什么样子。太医说姨妈不能大喜大怒，这些事情便瞒着姨妈最好了。”
陆萱之点了点头，又有些想叹气：“这些我原也没有准备对母亲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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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嬷嬷在一旁道：“太太已经醒了，方才还问起了表姑娘，我只说表姑娘有些事情，等会儿过去。”顿了顿，她又道，“我让颂珠在太太面前伺候了，太太见着颂珠还问起了她怎么在这里，等会儿得请表姑娘过去说说咱们姑娘回来了的事情了。”
沈慧点了点头，道：“我缓缓与姨妈说，姨妈见着颂珠的时候，心里应当便有数了。”
陆萱之则看向了颂珠，问道：“母亲的气色可还好么？”
颂珠道：“太太看起来有些脸色不好，不过见着奴婢的时候，奴婢觉得太太已经知道姑娘回来了。”
陆萱之默默了一会儿，心中倒是有些忐忑了。
沈慧放下了碗筷，笑道：“我这会儿就过去，萱姐儿在这里等等。”
一边说着，沈慧便往正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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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阳光正好，春风和煦。
陆萱之与颂珠一起在院子里面站了一会儿，见着任嬷嬷和沈慧都进去了正房，然后微微叹了口气。
“姑娘别叹气，太太见着姑娘，一定还是高兴的。”颂珠低声道，“太太向来对姑娘最好了。”
“但愿不会生气吧！”陆萱之道，“我只是觉得我一定要回来的。”
这时，沈慧掀了帘子在门口，朝着陆萱之招了招手。
陆萱之面上一喜，便急急跑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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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从窗户外照进来，满室明亮。
陆萱之三步并作两步来到了张氏床前，便拉住了张氏的手：“母亲”
张氏面上闪过了一些不可置信，最后沉沉一叹：“你真的回来了”
“是，我知道陆荆之丢下了母亲，我就回来了。”陆萱之看着张氏的眼睛，“母亲，我带你往南边去，这京城已经乱了，再待不下去了。”
让人有些意外，张氏倒是没有生气的样子，她只是不停地叹气，握住了陆萱之的手，许久都没有再说什么。
“母亲便听我的，我这便去找了车马来，然后我们往南边去。”陆萱之心疼地看着张氏的情形，便见她的手脚都是肿胀的，“太医的方子在哪里，我去把药材找全了，母亲吃了药，便会好起来了。”
张氏定定地看着陆萱之，最后只摇了摇头：“你与慧姐儿往南边去吧”
“我不会丢下母亲的！”陆萱之打断了张氏的话，“我不是陆荆之那样的畜生，我不会丢下自己的亲生母亲！”
见着张氏形容，沈慧上前来，只拉住了陆萱之，温声道：“太太也要休息了，我带着萱姐儿先去出去。萱姐儿风尘仆仆，也是应当休息的时候了。”
陆萱之还想说什么，但看到张氏脸色更差，也只好听从了沈慧的话，跟着沈慧一起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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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找车马。”陆萱之在屋子外面站了一会儿，又看了看屋子的方向，最后对沈慧这样说道，“有车马便先出城，我刚才想过了，我们从青绮门出去，便能往王太医的庄子方向走了。”
“京城中这样乱，你要往哪里去找车马？”沈慧皱起眉头，“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在外面。”
“我带着颂珠一起。”陆萱之坚定地说道，“既然我能带着颂珠一起回来，那么一定就能平平安安找到车马，慧姐姐放心便是了。”
沈慧自然是不会放心，她拉住了陆萱之，细细问道：“我在陆家，都知道京城外面乱得很，不仅有暴徒流窜，还有燕军夜班搜查，你在外面，究竟准备如何？”
陆萱之想了想，道：“我知道陈家走的时候，还留下了几辆马车，我去陈家找马车就可以了。”
沈慧道：“那我与你一起过去，路上也有个照应。”
陆萱之摇头拒绝：“你在这里看着母亲，我带着颂珠，倒是更便宜一些的！”
沈慧哪里放心得下，但也禁不住陆萱之一直强调让她来陪着张氏，最后只好同意了陆萱之自己出去找马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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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陆家出来，陆萱之的面容更沉重了一些。
在沈慧和张氏面前倒是还要装作轻松，也不敢流露什么伤怀，但在外面，便能露出自己心中的烦闷了。
颂珠倒是还想着去陈家找马车的事情，又有些担忧：“其实马车倒是好说，这街上也有许多无主的马车了，倒是哪里去找个牲畜来拉车呢？”
“先不去陈家了，去城外把我们的马和骡子找来。”陆萱之摇了摇头，强迫自己从伤怀烦闷中抽身出来，“到时候用骡子拉车——说起来我都还不知道怎么套马车——我自己逞强，却又什么都不会，仿佛我回来这一趟，也只是给慧姐姐还有母亲带来许多烦闷而已。”
“姑娘别这么说”颂珠忙道，“套马车奴婢见过，奴婢来做就行了，姑娘便安安心心地，找了车马，带着太太与慧姑娘，一起往建邺去便行。”
陆萱之仍然是沉沉一叹，便带着颂珠往延兴门出了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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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延兴门仍然是无人看守的样子，城门口的人倒是比前一日更少了一些。
陆萱之与颂珠一路避着人走到了拴着骡子和马的地方，倒是一眼见着了两人的坐骑，又被一旁的一个浑身是血的小内侍给吓了一跳。
“这、这是什么人？”颂珠急忙挡在了陆萱之前面，“这人这人衣裳看起来倒是宫里面的，怎么会在这里？”
那小内侍似乎还活着，听到了颂珠的声音，便艰难地抬头看向了她们：“我我奴婢奴婢”他的目光在陆萱之和颂珠脸上徘徊了片刻，最后落在了陆萱之身上，“奴婢见过见过陆姑娘”
“你认识我？”陆萱之眉头皱起来，便上前了两步。
“我、奴婢是是贵妃宫里，从前捧着香炉”小内侍低低道，“奴婢见过陆姑娘”
陆萱之想了许久，才真的从脑海中挖出了这么一个人，再看向这小内侍，便觉得眼熟了：“你怎么会在这里？你怎么浑身是血？”
小内侍虚弱得爬不起来，他动了动手指，声音更小了一些：“奴婢奉了殿下的意思，送将军出宫但、但没防着身后有人，奴婢拖着了那些人，想让将军脱身后来后来他们去追将军，奴婢就、就爬到了这里”
听到这个“爬”字，陆萱之下意识看向了一旁草丛中那些暗暗的血迹，她感觉到心惊肉跳：“你还能不能站起来，我带你走？”
“陆姑娘快走吧！”小内侍虚弱地摇了摇头，“他们若是抓不到将军，一定会来找奴婢的我原本是想把这匹马和骡子给将军送过去，只是只是恐怕不行了”
“哪个将军？”陆萱之皱着眉头问。
“聂将军”小内侍声音越来越小，“陆姑娘快走吧假如你能遇到聂将军就只说我已经、已经回去六殿下身边叫将军不要担心”
陆萱之咬了咬牙，上前去想扶这小内侍起身来，却发现他浑身是伤，背后还插着一根箭，她想要扶着他起身，都找不到下手的地方。
“姑娘快走吧”小内侍只摆了摆手。
颂珠上前去解了骡子和马，又看了一眼那小内侍，道：“若是见着了聂将军，我们把这骡子和马都给他们便是了”说着她便拉了陆萱之，强硬地往延兴门的方向去了。
陆萱之则一步三回头，露出了不忍的神色。
“他在这里会死的。”陆萱之声音很低。
“我们救不了她。”这一路见过了太多的死人，颂珠已经不似最初时候那样害怕了，“在龙镇的时候，我们和聂将军都想救那个石板下的禁卫，但最后也没能让他活过来。这小内侍浑身是伤，哪怕是太平年代，有太医诊治，也未必能活下来，这时候更加是没法有生路了。”
“我知道。”陆萱之低低地自嘲笑出声，“我只是只是觉得有些荒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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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自然是荒谬的。
这样战乱时候，有无数荒谬、荒诞的事情，在发生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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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南带着敖参等人躲到了护城河下的桥洞里面。
那小内侍带走了一批追杀他们的禁卫，但有另一些却是锲而不舍地追着他们，仿佛是准备一个人都不放过。
敖参肚子上的伤口又已经裂开，此时只靠着墙坐着，脸色都有些泛黄了。
“身上的衣服太打眼，先换下来。”聂南注意着外面的动静，然后这样吩咐着，“屠赫等会儿悄悄把这些内侍衣服丢到另一边去。”
屠赫点了点头，道：“放心，我一定让他们找不到我们躲在哪里！”
聂南又看向了敖参：“你还坚持得住吗？”
敖参一边努力解开身上内侍的衣服，一边摆了摆手，道：“无妨，大不了等会儿我殿后，老大带着人走就是了！”
“那个小内侍也不知是生是死。”一人忽然道。
“六皇子身边的人，应当不会死。”屠赫道，“我是燕帝，我也会让把这小内侍抓回去，让六皇子看看，帮着他的人都会是怎样的下场。”
这话一出，桥洞里面诸人都安静了下来。
“不说这么多了，先把这些内侍的衣服丢去别处。”聂南把每个人身上的衣服都接过来，然后交到了屠赫手中，“你务必小心一些。”
屠赫点了点头，把衣裳裹起来背在身上，伸出头去看了一眼外面的情形，接着便身手敏捷地从桥洞跳到了岸边，在草丛树木中飞快前行。
聂南在桥洞口警觉地看了一会儿，见屠赫一路稳妥，才微微放心地坐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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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要去把六皇子给救出来吗？”敖参虚弱地笑了一声，“看起来，这已经是很难完成的事情了。”
“再试试。”聂南简单地说道，“不能让六皇子就落在了燕军手中。”
“可再进皇宫也是难得很。”敖参看向了桥洞外面，“我们人手太少了。”
“从长计议。”聂南并没有放弃的意思，“总能找到机会，也总能把六皇子救出来。”
可尽管聂南口中这么说着，但他心中仍然是忐忑的，如今包括他在内，每个人身上都有伤，能不能逃脱了燕军的追杀也未可知，究竟要怎样才能把囚禁在宫中的六皇子给救出来？
或许当务之急，还是先找到地方把身上的伤都养好，然后再徐徐图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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