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门》正文 78.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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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这一年的春天堪称是风调雨顺, 但陆萱之还是能看出这一年将会有多难过。
战乱之下，到处都是人们流离失所，到处都是荒芜的田地。
没有人耕种的土地, 并不能自己长出庄稼。
这春夏时候倒是还显不出有什么饥荒, 此时大家只是在战乱中仓皇逃跑，等到秋冬时候，战乱开始慢慢往南推进, 北边渐渐安定下, 普通百姓们将要面对的，便是饥饿和无家可归。
.
与颂珠两人花了一下午时间把池塘周围都清理干净, 又把鸡棚和鸭舍都挪了过来，陆萱之看着天色，便打消了再出门去的念头。
“明日你提醒我，这庄子上的围墙得修起来了。”陆萱之指了指那边空缺的地方, “你明天和我一起, 去拉点泥灰砖石回来。”
颂珠苦笑：“这活, 姑娘与我两人加起来, 也做不好的。”
“无妨, 先弄回来。”陆萱之心中显然是有算计, “这庄子位置偏僻，虽然没什么人过来, 但也得提防着, 假如有歹徒从那边直接进来怎么办？”
“是我知道了。”颂珠听着这话, 心中一凛, 忙应了下来。
.
这庄子依山傍水，的确是偏僻又不太好找到的地方。
可再怎么偏僻，也是顺着官道就能走过来，不仅如此，后头通着运河，还能从水路走来，假如真的有那心怀不轨的人，就从这围墙空缺的地方进来，倒是让人防不胜防。
之前陆萱之没想着修，是不打算在这庄子上留太久，但现在显然是要久住，便不得不打算得周密一些了。
.
夕阳西下了。
天上云朵染上了妩媚的金红色，肆意地舒展开来。
一群野鸽从空中飞过。
陆萱之在鸡棚旁边坐了，忍不住叹了一声：“认真算一算其实回来也没多久，可回想一下，每天都这样漫长，好像过去了几年几十年那样。”
颂珠不知如何回答，她想了想，便弯腰进去把鸡蛋都给放到竹篮里面，然后道：“姑娘，我给姑娘做蛋羹吧？”
陆萱之听着这话，便笑了起来，道：“不必给我做，还是给慧姐姐做好了。”
“也不能让姑娘总和我们吃的一样。”颂珠认真道，“昨天嬷嬷还内疚呢，说没有照顾好姑娘。”
“如今庄子上就我们四个相依为命，还讲从前那些主仆做什么？”陆萱之摇了摇头，“我没有把你看做下人，更是把任嬷嬷也看做长辈”说着，她叹了一声，便起了身，“将来——将来若是有太平的那一天，我也给你置办田产宅院，逍遥自在过日子去。”
“我就一辈子跟着姑娘。”颂珠异常坚定地说道，“我这辈子不会离开姑娘的！”
陆萱之忍不住笑了笑，道：“罢了，将来的事情，现在说了也不算的。”顿了顿，她从颂珠手里接过了装着鸡蛋的竹篮，然后又道，“走吧，明天还有那么多事情要做，今日便早早休息了。”
.
回到了前院，颂珠去帮着任嬷嬷一起做了晚饭，陆萱之便先去洗漱了一番，然后便去找沈慧说话了。
沈慧如今还没有太显身子，从背后看也根本不像孕妇模样，她坐在桌子旁边认真地剪裁着布样。陆萱之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先敲了敲开着的门，见沈慧转头了，才往屋子里面走。
“刚才听嬷嬷说你和颂珠去把池塘旁边都理好了。”沈慧并没有停下手中的活计，“我又给你做了一件，你看看样子？”
“早上一件晚上一件，我的新衣服都要穿不过来了。”陆萱之忍不住笑了一声，便在沈慧旁边坐下，“倒是不必为了我劳神，我衣裳还有呢。”
“早上做的那件颜色不好，我下午想了想，你在外面行走，也不适宜穿那些太鲜艳的。”沈慧一面做事一面笑着说道，“这件我挑了颜色，看起来便不那么张扬。”
陆萱之看了一眼沈慧手中那件赭色的袍子，便笑了笑，道：“好罢，一切都听慧姐姐安排便是了。”
沈慧听着这话，也高兴起来，道：“先给你做了，然后给任嬷嬷还有颂珠也做新衣裳，最后呢再慢慢准备小孩子的衣裳了。”
“那四季衣裳都要准备齐全些。”陆萱之顺着沈慧的话往下说，“小衣服小鞋子小帽子，到时候正好冬天，还得多多准备厚实的——说起来倒是提醒我了，还得准备些炭火回来，否则冬季必然是不够用的。”
“这连端午都没过，你便想到那么久之后了。”沈慧笑起来，“到秋天时候再买也不迟。”
“恐怕那时候便买不到了，明日先买两车回来放着。”陆萱之摆手，“我今日还在和颂珠说，今年恐怕难过，现在一想，也不止是吃食上难过，这穿的用的，恐怕都是艰难。”
沈慧一听这话，便知道陆萱之所说是什么意思——她向来聪颖，一下子便从陆萱之话语中揣测出了更多的意思。她放下了手中的针线，露出了一个思索的神色：“燕国人此时圈地没有？”
陆萱之抿了抿嘴唇，道：“我们庄子旁边是没有的。”
“那就是别处有了。”沈慧看向了陆萱之，“这虽然战乱，但达官显贵是不会受苦的，只不过是百姓难过。”
“我估摸着，我们这里倒是不会被圈。”陆萱之有她自己的考量，“燕国人如今在圈田地，能耕种，好经营，才是他们要的地方。这庄子，一面是山一面是水，风光虽然好，可却并不是田庄。将来说不准会不会有人因这景色美好过来强占，但现在却一定是不会被他们看中的。”
沈慧眉头皱了皱，道：“可也还是冒险太过。”
“且看吧！”陆萱之这么说着，“我是打算把庄子周围都重新修缮起来，不能是现在这样半边废墟的样子。”
“但人手太少了。”沈慧道，“哪怕是我们四人一起去，也干不了多少的。”
“雇人做就是。”陆萱之淡淡道，“我想过了，就我们四个人，又都是女流之辈，许多事情都办不了。如今燕人圈地，许多人都逃出来，正是无家可归的时候，我们可以收留他们，让他们帮我们干活。”
“可我们是女人他们若心存歹意”沈慧有些迟疑。
陆萱之道：“那当然是要用雷霆手段，有人敢动手，那我就敢杀人了！”
沈慧抿了抿嘴唇，语气犹豫：“这却是犯不着犯不着为了这些，沾染人命”
“那便但愿他们没有坏心了。”陆萱之语气有些冷漠，“凭着我们四人在庄子上，的确有太多事情办不了。必须有更多的人，这样也才能抵抗住燕人圈地，避免我们也落入那些流民一样的下场。”
“这说得将来都恐怕是要与燕人一战了”沈慧摇了摇头。
“若真有那一日，当战便战了，难道我还会逃跑不成？”陆萱之却是笑了一声，然后又有些自嘲道，“这话，我也便只是在慧姐姐面前说说，在嬷嬷和颂珠跟前是不敢说的，说了，恐怕她们都被吓到。”
沈慧当然明白陆萱之的意思，只笑道：“你放手去做便是，我替你安抚她们——只是平安为重，切不可冒险。”
陆萱之拉住了沈慧的手，道：“我知道的，姐姐放心吧！”
.
陆萱之所想的这些，并没有让沈慧有太多的吃惊之处，甚至很多地方，也是她所思考过的。
她们都是曾经管家过的人，都知道应当怎样管家理事，也都明白许多事情不是单凭自己一己之力就能做成的。
之前她们都是想着要往南边去，故而也不打算身边带上太多人，所以哪怕是到这庄子上暂住，也不过这么几个人足矣。
但现在便不能了，外头燕人圈地，她们四人在这庄子上，若是碰见了，不是被俘获，便是被赶走，无论是哪一种结果，都是她们不愿意面对的。
那么应当如何？
作为女人，应当如何？
她们的想法甚至很一致，那就是让自己有能力可以抵抗，不至于坐以待毙。
或者从前太平时候，她们都还是朱门大户的贵妇女娘，是想不到这样激进法子，但现如今，却已经让她们转变了太多心思和念头了。
.
既然与沈慧拿定了主意，陆萱之很快便带着颂珠一起出门，先是往启夏门外去拖了砂石，又去金光门外买了炭火，接着便是雇人来把庄园的院墙一一修复。
那些前来做工的人见着这庄子上整齐，有一些如今是居无定所，便也生了留下来的心思，于是陆萱之先是一一考察过，然后便收留了两个。
被收留的两个工匠欣喜万分，很快便把自己的家小接过来，倒是让这庄子上一下子热闹了许多。
颂珠和任嬷嬷是没想到陆萱之真的会留下人，起初倒是对这两家人有些警觉，但相处了近一月，见他们的确是老实诚恳的人，才渐渐放下心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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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乱之下，到处都是人们流离失所，到处都是荒芜的田地。
没有人耕种的土地, 并不能自己长出庄稼。
这春夏时候倒是还显不出有什么饥荒, 此时大家只是在战乱中仓皇逃跑，等到秋冬时候，战乱开始慢慢往南推进, 北边渐渐安定下, 普通百姓们将要面对的，便是饥饿和无家可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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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颂珠两人花了一下午时间把池塘周围都清理干净, 又把鸡棚和鸭舍都挪了过来，陆萱之看着天色，便打消了再出门去的念头。
“明日你提醒我，这庄子上的围墙得修起来了。”陆萱之指了指那边空缺的地方, “你明天和我一起, 去拉点泥灰砖石回来。”
颂珠苦笑：“这活, 姑娘与我两人加起来, 也做不好的。”
“无妨, 先弄回来。”陆萱之心中显然是有算计, “这庄子位置偏僻，虽然没什么人过来, 但也得提防着, 假如有歹徒从那边直接进来怎么办？”
“是我知道了。”颂珠听着这话, 心中一凛, 忙应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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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庄子依山傍水，的确是偏僻又不太好找到的地方。
可再怎么偏僻，也是顺着官道就能走过来，不仅如此，后头通着运河，还能从水路走来，假如真的有那心怀不轨的人，就从这围墙空缺的地方进来，倒是让人防不胜防。
之前陆萱之没想着修，是不打算在这庄子上留太久，但现在显然是要久住，便不得不打算得周密一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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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西下了。
天上云朵染上了妩媚的金红色，肆意地舒展开来。
一群野鸽从空中飞过。
陆萱之在鸡棚旁边坐了，忍不住叹了一声：“认真算一算其实回来也没多久，可回想一下，每天都这样漫长，好像过去了几年几十年那样。”
颂珠不知如何回答，她想了想，便弯腰进去把鸡蛋都给放到竹篮里面，然后道：“姑娘，我给姑娘做蛋羹吧？”
陆萱之听着这话，便笑了起来，道：“不必给我做，还是给慧姐姐做好了。”
“也不能让姑娘总和我们吃的一样。”颂珠认真道，“昨天嬷嬷还内疚呢，说没有照顾好姑娘。”
“如今庄子上就我们四个相依为命，还讲从前那些主仆做什么？”陆萱之摇了摇头，“我没有把你看做下人，更是把任嬷嬷也看做长辈”说着，她叹了一声，便起了身，“将来——将来若是有太平的那一天，我也给你置办田产宅院，逍遥自在过日子去。”
“我就一辈子跟着姑娘。”颂珠异常坚定地说道，“我这辈子不会离开姑娘的！”
陆萱之忍不住笑了笑，道：“罢了，将来的事情，现在说了也不算的。”顿了顿，她从颂珠手里接过了装着鸡蛋的竹篮，然后又道，“走吧，明天还有那么多事情要做，今日便早早休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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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了前院，颂珠去帮着任嬷嬷一起做了晚饭，陆萱之便先去洗漱了一番，然后便去找沈慧说话了。
沈慧如今还没有太显身子，从背后看也根本不像孕妇模样，她坐在桌子旁边认真地剪裁着布样。陆萱之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先敲了敲开着的门，见沈慧转头了，才往屋子里面走。
“刚才听嬷嬷说你和颂珠去把池塘旁边都理好了。”沈慧并没有停下手中的活计，“我又给你做了一件，你看看样子？”
“早上一件晚上一件，我的新衣服都要穿不过来了。”陆萱之忍不住笑了一声，便在沈慧旁边坐下，“倒是不必为了我劳神，我衣裳还有呢。”
“早上做的那件颜色不好，我下午想了想，你在外面行走，也不适宜穿那些太鲜艳的。”沈慧一面做事一面笑着说道，“这件我挑了颜色，看起来便不那么张扬。”
陆萱之看了一眼沈慧手中那件赭色的袍子，便笑了笑，道：“好罢，一切都听慧姐姐安排便是了。”
沈慧听着这话，也高兴起来，道：“先给你做了，然后给任嬷嬷还有颂珠也做新衣裳，最后呢再慢慢准备小孩子的衣裳了。”
“那四季衣裳都要准备齐全些。”陆萱之顺着沈慧的话往下说，“小衣服小鞋子小帽子，到时候正好冬天，还得多多准备厚实的——说起来倒是提醒我了，还得准备些炭火回来，否则冬季必然是不够用的。”
“这连端午都没过，你便想到那么久之后了。”沈慧笑起来，“到秋天时候再买也不迟。”
“恐怕那时候便买不到了，明日先买两车回来放着。”陆萱之摆手，“我今日还在和颂珠说，今年恐怕难过，现在一想，也不止是吃食上难过，这穿的用的，恐怕都是艰难。”
沈慧一听这话，便知道陆萱之所说是什么意思——她向来聪颖，一下子便从陆萱之话语中揣测出了更多的意思。她放下了手中的针线，露出了一个思索的神色：“燕国人此时圈地没有？”
陆萱之抿了抿嘴唇，道：“我们庄子旁边是没有的。”
“那就是别处有了。”沈慧看向了陆萱之，“这虽然战乱，但达官显贵是不会受苦的，只不过是百姓难过。”
“我估摸着，我们这里倒是不会被圈。”陆萱之有她自己的考量，“燕国人如今在圈田地，能耕种，好经营，才是他们要的地方。这庄子，一面是山一面是水，风光虽然好，可却并不是田庄。将来说不准会不会有人因这景色美好过来强占，但现在却一定是不会被他们看中的。”
沈慧眉头皱了皱，道：“可也还是冒险太过。”
“且看吧！”陆萱之这么说着，“我是打算把庄子周围都重新修缮起来，不能是现在这样半边废墟的样子。”
“但人手太少了。”沈慧道，“哪怕是我们四人一起去，也干不了多少的。”
“雇人做就是。”陆萱之淡淡道，“我想过了，就我们四个人，又都是女流之辈，许多事情都办不了。如今燕人圈地，许多人都逃出来，正是无家可归的时候，我们可以收留他们，让他们帮我们干活。”
“可我们是女人他们若心存歹意”沈慧有些迟疑。
陆萱之道：“那当然是要用雷霆手段，有人敢动手，那我就敢杀人了！”
沈慧抿了抿嘴唇，语气犹豫：“这却是犯不着犯不着为了这些，沾染人命”
“那便但愿他们没有坏心了。”陆萱之语气有些冷漠，“凭着我们四人在庄子上，的确有太多事情办不了。必须有更多的人，这样也才能抵抗住燕人圈地，避免我们也落入那些流民一样的下场。”
“这说得将来都恐怕是要与燕人一战了”沈慧摇了摇头。
“若真有那一日，当战便战了，难道我还会逃跑不成？”陆萱之却是笑了一声，然后又有些自嘲道，“这话，我也便只是在慧姐姐面前说说，在嬷嬷和颂珠跟前是不敢说的，说了，恐怕她们都被吓到。”
沈慧当然明白陆萱之的意思，只笑道：“你放手去做便是，我替你安抚她们——只是平安为重，切不可冒险。”
陆萱之拉住了沈慧的手，道：“我知道的，姐姐放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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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萱之所想的这些，并没有让沈慧有太多的吃惊之处，甚至很多地方，也是她所思考过的。
她们都是曾经管家过的人，都知道应当怎样管家理事，也都明白许多事情不是单凭自己一己之力就能做成的。
之前她们都是想着要往南边去，故而也不打算身边带上太多人，所以哪怕是到这庄子上暂住，也不过这么几个人足矣。
但现在便不能了，外头燕人圈地，她们四人在这庄子上，若是碰见了，不是被俘获，便是被赶走，无论是哪一种结果，都是她们不愿意面对的。
那么应当如何？
作为女人，应当如何？
她们的想法甚至很一致，那就是让自己有能力可以抵抗，不至于坐以待毙。
或者从前太平时候，她们都还是朱门大户的贵妇女娘，是想不到这样激进法子，但现如今，却已经让她们转变了太多心思和念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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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与沈慧拿定了主意，陆萱之很快便带着颂珠一起出门，先是往启夏门外去拖了砂石，又去金光门外买了炭火，接着便是雇人来把庄园的院墙一一修复。
那些前来做工的人见着这庄子上整齐，有一些如今是居无定所，便也生了留下来的心思，于是陆萱之先是一一考察过，然后便收留了两个。
被收留的两个工匠欣喜万分，很快便把自己的家小接过来，倒是让这庄子上一下子热闹了许多。
颂珠和任嬷嬷是没想到陆萱之真的会留下人，起初倒是对这两家人有些警觉，但相处了近一月，见他们的确是老实诚恳的人，才渐渐放下心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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