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73.一顾倾人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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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豆馆里乱做了一团。
周玉文所谓留在红豆馆的东西，也无非是一些零碎。因他这些日子日日在红豆馆开席面，又是从小娇惯的，因此上茶叶、杯盏等物都是从家里带来的。
本就是不值几个钱的东西，却特地叫人来取回去，那意思不言而喻，是说这地方他不打算再来了。
周玉文出手就是几百两，如此豪客，怎肯轻易放他去了？
周玉文的书童站在院子里，早被四五个伶牙俐齿的丫头围住了，内中一个生得眉眼含笑的，正抓着他的衣袖，笑说道：“这位哥哥，这些东西都放得乱得紧，哪里是一时半会就收拾的出来的？哥哥只管院子里站着？快随我进屋去，我泡茶给你吃。”
书童半推半就，也就被四五个丫头簇拥着进了屋。见这里安抚住了，一个丫头撒腿就往后面跑，去报给徐芙知道。
那笑模样的丫头忙忙得泡了上好的果仁茶，递到书童手里，笑道：“哥哥尝尝，南边新近时兴起来的呢。”
等着书童喝了茶，丫头这才问道：“怕是我家姑娘有伺候不周到的地方？又或者说错什么话了？周公子为什么恼了我家姑娘了？”
书童其实也不知道，周玉文并没有交代为什么，只说是让取了东西回来。当下把周玉文的话告诉了丫头知道。
那丫头把眼一扫，自然又有人把原话往后头告诉徐芙去。
徐芙听完皱眉，“好端端的，怎么就不肯来了”
丫头想了想，说道：“会不会因为他家夫人？算算日子，也快生了吧？若是这样的话，在家里守些日子只怕也是有的。”
徐芙缓缓摇头，说道：“断然没有这个道理，若说为着家里夫人有了身孕，这身孕又不是今日才有的，何必忙成这样。”
略一思忖，对着丫头说道：“去把那成套的茶盏扣下一两件子，剩下的交给他家里人，只说一时间找不到了，等明日找到了，打发人给他送过去。”
按照徐芙的想法，虽然不知道什么事，但事一定是出在邵云的身上。无奈邵云到媚生那里去了，现在去问她也有些不赶趟，只能等她回来，问清楚了是什么事。
若是可以挽回，就叫邵云亲自带着东西送过去。若是不可挽回，叫个丫头把他东西还了他就是。
徐芙吩咐完了，就叫丫头说道：“去叫云娘回来，只说家里有事。”
那丫头答应了一声，照样去传了邵云的话，才跑出门，去媚香楼找邵云去了。
媚香楼中，媚生正看着百两的银票发呆，问道：“你不是个会跟人要钱的，这钱哪里来的？难道昨日那个什么公子，手面阔绰到如此地步？才见了一面，就成百的银子给人？”
邵云笑道：“哪里是个什么公子啊！”当下把跟柳若涵见面后的事说了一遍。
媚生听得皱眉，把银票扔在桌上，“你也太傻了些，终究是细水长流的好，那周公子已经是个难得温厚的了，何苦打脱了？”
邵云却是眼睛闪亮，左右看了看，才压低声音说道：“你不是说要帮醉秋吗？我倒是有个主意”
媚生连忙附耳过去，邵云趴在她肩头，叽里咕噜说了一阵子。媚生脸上变色，说道：“不成！这如何使得！”
邵云却是神情坚定，“你放心，一定能成的！”
媚生又劝了几句，死活劝不住，才忍不住长叹了一声，皱眉看着邵云无语。
邵云嬉笑着拉媚生起来，坐到她梳妆台前，让她给自己打扮。
媚生冷着一张脸，最终还是没有倔过邵云，替她重新梳妆过了，邵云揽镜自顾，只觉得光彩照人。才起身对媚生笑道：“我去了，你只管安心等我消息。”
媚生身子一歪，坐到了椅上，叹道：“你这样，我倒是不知道该是盼着你事成还是不成好了。那梁将军不是个好相与的，再与周公子的温厚不同的”
邵云伸手掩住她嘴，笑道：“可不许说丧气话，好了，不是还有客等着你吗？你快去吧。”
媚生苦笑了一下，跟邵云携手出了屋子，两个人走到厅堂中，早有人坐得不耐烦了，邵云偷眼看了看，见不认识，媚生却已经满脸是笑，说道：“是路过的温少爷，这几日留宿在我这里。”
邵云听见留宿两个字，只觉得跟把明晃晃的刀子戳进了心中似的。当初为了赵文博，媚生已经算是被梳拢过了，按照规矩，自然会开始留客人过夜。只是虽然隐约知道，可到底跟亲眼看见不同。
媚生生生死死折腾了一回，终究是这么个下场
邵云只觉得眼眶一湿，止不住就要落泪。媚生却笑着拥住她肩头，转头对着那温公子说了一声；“烦恼你在等等吧，我送我这妹子出去。”
那温公子本来就等的有些不耐烦了，此时好容易媚生从屋里出来了，又说要去送个姐妹，自然有几分不乐意，就露在了脸上。
邵云也想着有几句话要说，见那温公子露出不乐意的神色来，索性收敛了愁容，回头冲着温公子一笑，眼波流动，大是有情。
那温公子只觉得呼吸都是一滞，心里的那点不快顿时消散了个干净，竟是想到：这样的美人，是该送上一送。
脚底下情不自禁就跟了过去，邵云这才慢横秋波，轻启朱唇，悠悠一声：“公子，还请留步。”
那温公子这才恍然大悟，连忙后退几步重新坐回椅中，只觉得一颗心犹自噗通噗通的乱跳。
媚生看得眉头都快皱成一条的了，拉着邵云出了屋子，才压低声音问道：“你哪里学的这狐媚样子！”语气中大有责备之意。
邵云收了方才那副神情，苦笑着说道：“你可见过徐芙那一双眼？”
媚生倒抽了一口冷气，说道：“难怪觉得你方才神情眼熟，原来竟是传授给你了？你竟也肯学！”说着话，一把甩开了邵云的手，怒道：“我只说你跟我一样，是个自尊自爱的，没想到也学起这种狐媚子手段来，叫我说你什么好！”
邵云微微摇头，浅笑说道：“手段无正邪之分，正邪在人，端看人怎么用它了。好比一把刀，难道因为有人用刀杀过人，就不学使刀了吗？我如今虽然肯学这些，却不是要用在邪魅之事上的。”
媚生一面听着，一面连连摇头，说道：“这样歪门邪道，正人君子所不齿。你哪里知道，若是真学起来，日日浸染期间，到时候移了心性，终究不是个了局。”
邵云看向媚生，“你放心，我无论学了些什么，我还是我。”
媚生神色又是惋惜，又是悲伤，眼中落下泪来，“你比我还小一岁呢，哪里就能心性坚固了？”
邵云轻轻一笑，她虽是十几岁的身体，却是成年人的灵魂。这件事反复跟媚生说过几次了，只是她不信，那也不必再说。
听见后头丫头催媚生回去，也就跟她告别，转过身来，只觉得虽然天高云远，可天地间竟是似乎找不到一点容身之处。
邵云深吸了口气，索性一面往外走，一面扬声唱道：“我本是明珠擎掌，怎生的流落平康？”
她才一开口，就引得媚生停了脚步，回头看她。只见邵云闲庭信步一般，姿态闲闲，只腰杆挺得笔直，似是欺霜压雪的一棵玉树，在倾尽全力对抗着什么。
“对人前乔作娇模样，背地里泪千行”
声音嘹亮高亢，原本的是哀哀的悲伤，却被邵云唱得怒火满胸，只觉得是脚下震动，竟似是一座沉寂了许久的火山，直欲爆发出来。
正疑惑着声和词不合，却听见邵云陡然又拔高了一韵，如寒风呼啸而至，配合着悲苦的唱词，说不出的诡异。
“三春南国怜飘荡，一事春风没主张，添悲怆”
媚生越听越觉得心惊，心中竟隐隐生出个念头来，若是此时给邵云一把刀子，她只怕真敢杀人了。
心神不宁间，邵云已是走出了院子，上了车。车帘落下，媚香楼外的行人三三两两驻足，等着听她唱。
车轮声滚滚，悠悠然飘来一句，“哪里有珍珠十斛，来赎云娘”
声音渐渐远去，却有袅袅余音萦绕耳边，丝丝缕缕盘粱绕柱，令人失神。
媚生在院子站了好半晌，才掏出帕子擦拭了脸上泪水，到屋里去应酬那位留宿的温公子了。那温公子难免要打听刚才来的是谁，媚生笑着说了，刚说到邵云是丽水上花魁等语，突然见红豆馆一个小丫头跑了进来。
大约是看见有客，在门边探了探头，又缩了回去。
媚生看见，站起身来，走过去问道：“可是有事？”
那丫头笑道：“原是家里有点事，妈妈让接了我家姑娘回去呢。”
媚生点了点头，笑道：“来晚了一步，她刚走了，敢是路上岔开了没遇到？”
那丫头忙问：“我家姑娘可是回家去了？”
媚生摇头，“那我可就不知道了。”
周玉文所谓留在红豆馆的东西，也无非是一些零碎。因他这些日子日日在红豆馆开席面，又是从小娇惯的，因此上茶叶、杯盏等物都是从家里带来的。
本就是不值几个钱的东西，却特地叫人来取回去，那意思不言而喻，是说这地方他不打算再来了。
周玉文出手就是几百两，如此豪客，怎肯轻易放他去了？
周玉文的书童站在院子里，早被四五个伶牙俐齿的丫头围住了，内中一个生得眉眼含笑的，正抓着他的衣袖，笑说道：“这位哥哥，这些东西都放得乱得紧，哪里是一时半会就收拾的出来的？哥哥只管院子里站着？快随我进屋去，我泡茶给你吃。”
书童半推半就，也就被四五个丫头簇拥着进了屋。见这里安抚住了，一个丫头撒腿就往后面跑，去报给徐芙知道。
那笑模样的丫头忙忙得泡了上好的果仁茶，递到书童手里，笑道：“哥哥尝尝，南边新近时兴起来的呢。”
等着书童喝了茶，丫头这才问道：“怕是我家姑娘有伺候不周到的地方？又或者说错什么话了？周公子为什么恼了我家姑娘了？”
书童其实也不知道，周玉文并没有交代为什么，只说是让取了东西回来。当下把周玉文的话告诉了丫头知道。
那丫头把眼一扫，自然又有人把原话往后头告诉徐芙去。
徐芙听完皱眉，“好端端的，怎么就不肯来了”
丫头想了想，说道：“会不会因为他家夫人？算算日子，也快生了吧？若是这样的话，在家里守些日子只怕也是有的。”
徐芙缓缓摇头，说道：“断然没有这个道理，若说为着家里夫人有了身孕，这身孕又不是今日才有的，何必忙成这样。”
略一思忖，对着丫头说道：“去把那成套的茶盏扣下一两件子，剩下的交给他家里人，只说一时间找不到了，等明日找到了，打发人给他送过去。”
按照徐芙的想法，虽然不知道什么事，但事一定是出在邵云的身上。无奈邵云到媚生那里去了，现在去问她也有些不赶趟，只能等她回来，问清楚了是什么事。
若是可以挽回，就叫邵云亲自带着东西送过去。若是不可挽回，叫个丫头把他东西还了他就是。
徐芙吩咐完了，就叫丫头说道：“去叫云娘回来，只说家里有事。”
那丫头答应了一声，照样去传了邵云的话，才跑出门，去媚香楼找邵云去了。
媚香楼中，媚生正看着百两的银票发呆，问道：“你不是个会跟人要钱的，这钱哪里来的？难道昨日那个什么公子，手面阔绰到如此地步？才见了一面，就成百的银子给人？”
邵云笑道：“哪里是个什么公子啊！”当下把跟柳若涵见面后的事说了一遍。
媚生听得皱眉，把银票扔在桌上，“你也太傻了些，终究是细水长流的好，那周公子已经是个难得温厚的了，何苦打脱了？”
邵云却是眼睛闪亮，左右看了看，才压低声音说道：“你不是说要帮醉秋吗？我倒是有个主意”
媚生连忙附耳过去，邵云趴在她肩头，叽里咕噜说了一阵子。媚生脸上变色，说道：“不成！这如何使得！”
邵云却是神情坚定，“你放心，一定能成的！”
媚生又劝了几句，死活劝不住，才忍不住长叹了一声，皱眉看着邵云无语。
邵云嬉笑着拉媚生起来，坐到她梳妆台前，让她给自己打扮。
媚生冷着一张脸，最终还是没有倔过邵云，替她重新梳妆过了，邵云揽镜自顾，只觉得光彩照人。才起身对媚生笑道：“我去了，你只管安心等我消息。”
媚生身子一歪，坐到了椅上，叹道：“你这样，我倒是不知道该是盼着你事成还是不成好了。那梁将军不是个好相与的，再与周公子的温厚不同的”
邵云伸手掩住她嘴，笑道：“可不许说丧气话，好了，不是还有客等着你吗？你快去吧。”
媚生苦笑了一下，跟邵云携手出了屋子，两个人走到厅堂中，早有人坐得不耐烦了，邵云偷眼看了看，见不认识，媚生却已经满脸是笑，说道：“是路过的温少爷，这几日留宿在我这里。”
邵云听见留宿两个字，只觉得跟把明晃晃的刀子戳进了心中似的。当初为了赵文博，媚生已经算是被梳拢过了，按照规矩，自然会开始留客人过夜。只是虽然隐约知道，可到底跟亲眼看见不同。
媚生生生死死折腾了一回，终究是这么个下场
邵云只觉得眼眶一湿，止不住就要落泪。媚生却笑着拥住她肩头，转头对着那温公子说了一声；“烦恼你在等等吧，我送我这妹子出去。”
那温公子本来就等的有些不耐烦了，此时好容易媚生从屋里出来了，又说要去送个姐妹，自然有几分不乐意，就露在了脸上。
邵云也想着有几句话要说，见那温公子露出不乐意的神色来，索性收敛了愁容，回头冲着温公子一笑，眼波流动，大是有情。
那温公子只觉得呼吸都是一滞，心里的那点不快顿时消散了个干净，竟是想到：这样的美人，是该送上一送。
脚底下情不自禁就跟了过去，邵云这才慢横秋波，轻启朱唇，悠悠一声：“公子，还请留步。”
那温公子这才恍然大悟，连忙后退几步重新坐回椅中，只觉得一颗心犹自噗通噗通的乱跳。
媚生看得眉头都快皱成一条的了，拉着邵云出了屋子，才压低声音问道：“你哪里学的这狐媚样子！”语气中大有责备之意。
邵云收了方才那副神情，苦笑着说道：“你可见过徐芙那一双眼？”
媚生倒抽了一口冷气，说道：“难怪觉得你方才神情眼熟，原来竟是传授给你了？你竟也肯学！”说着话，一把甩开了邵云的手，怒道：“我只说你跟我一样，是个自尊自爱的，没想到也学起这种狐媚子手段来，叫我说你什么好！”
邵云微微摇头，浅笑说道：“手段无正邪之分，正邪在人，端看人怎么用它了。好比一把刀，难道因为有人用刀杀过人，就不学使刀了吗？我如今虽然肯学这些，却不是要用在邪魅之事上的。”
媚生一面听着，一面连连摇头，说道：“这样歪门邪道，正人君子所不齿。你哪里知道，若是真学起来，日日浸染期间，到时候移了心性，终究不是个了局。”
邵云看向媚生，“你放心，我无论学了些什么，我还是我。”
媚生神色又是惋惜，又是悲伤，眼中落下泪来，“你比我还小一岁呢，哪里就能心性坚固了？”
邵云轻轻一笑，她虽是十几岁的身体，却是成年人的灵魂。这件事反复跟媚生说过几次了，只是她不信，那也不必再说。
听见后头丫头催媚生回去，也就跟她告别，转过身来，只觉得虽然天高云远，可天地间竟是似乎找不到一点容身之处。
邵云深吸了口气，索性一面往外走，一面扬声唱道：“我本是明珠擎掌，怎生的流落平康？”
她才一开口，就引得媚生停了脚步，回头看她。只见邵云闲庭信步一般，姿态闲闲，只腰杆挺得笔直，似是欺霜压雪的一棵玉树，在倾尽全力对抗着什么。
“对人前乔作娇模样，背地里泪千行”
声音嘹亮高亢，原本的是哀哀的悲伤，却被邵云唱得怒火满胸，只觉得是脚下震动，竟似是一座沉寂了许久的火山，直欲爆发出来。
正疑惑着声和词不合，却听见邵云陡然又拔高了一韵，如寒风呼啸而至，配合着悲苦的唱词，说不出的诡异。
“三春南国怜飘荡，一事春风没主张，添悲怆”
媚生越听越觉得心惊，心中竟隐隐生出个念头来，若是此时给邵云一把刀子，她只怕真敢杀人了。
心神不宁间，邵云已是走出了院子，上了车。车帘落下，媚香楼外的行人三三两两驻足，等着听她唱。
车轮声滚滚，悠悠然飘来一句，“哪里有珍珠十斛，来赎云娘”
声音渐渐远去，却有袅袅余音萦绕耳边，丝丝缕缕盘粱绕柱，令人失神。
媚生在院子站了好半晌，才掏出帕子擦拭了脸上泪水，到屋里去应酬那位留宿的温公子了。那温公子难免要打听刚才来的是谁，媚生笑着说了，刚说到邵云是丽水上花魁等语，突然见红豆馆一个小丫头跑了进来。
大约是看见有客，在门边探了探头，又缩了回去。
媚生看见，站起身来，走过去问道：“可是有事？”
那丫头笑道：“原是家里有点事，妈妈让接了我家姑娘回去呢。”
媚生点了点头，笑道：“来晚了一步，她刚走了，敢是路上岔开了没遇到？”
那丫头忙问：“我家姑娘可是回家去了？”
媚生摇头，“那我可就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