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27.途中遇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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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秒，他猝然睁开眼睛。
眼前的一幕比梦中的情景还要吓人。他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女导游黝黑的脸上微丝血管条条突起，青紫色的血管让平凡的五官变得极为狰狞，咖啡色的眼眸裹上一层灰青色的膜，就跟白内障病人的眼睛相差无二。她此时正张牙舞爪的扑向他前面的那几个说粤普的女大学生，她们一边尖叫，一边拿包砸着前面不晓得为什么突然发狂的女导游。有两个人被生生咬着撕去了手上的皮肉，痛得在座位上打滚。
原来呆在车上的乘客不见了大半，只剩下后座正在哭泣的孩子c安抚着他们的妇人，和那两对一老一少的情侣。
叶升凯顾不上睡得晕晕沉沉的脑袋，上前揪着女导游的后衣领往车头的方向狠狠地用力一摔，到了车窗边才看见一堆人在外面推着车。
他们坐的车已经严重偏离盘山公路的车道，一个轮子凌空在崖边，几个大男人徒手扒拉着车身，企图要以人力把车推回公路上。女导游撞到车窗上的动静惊动了外面正在推拉车子的，好几个人松了手，车子马上就往外滑落，吓得他们脸上伸手扶紧。
女导游嘶吼了一声，就像愤怒的野兽一般无二，半点没有人类的气息，她挣扎着要扑上来，叶狼狈地弯腰躲开，顺手拿起脚边的行李包砸过去，六十四公斤容量的行李包加上故意加重的力气，成功把女导游撞进两排座位中间的地下。
叶升凯四处张望，接过老妇人递过来的一条细麻绳，把女导游的双脚和椅子底下的铁杆绑在一起。
车子往前挪动了一段距离，下车的人全部都往车里钻，几个人浑身上下湿了个透顶，看见车里的情况大伙儿都没说什么，找个位置坐下就开始喘气，显然费了大力气。
女导游被绑在黑衣小哥原来的座位上，仍在挣扎着c嘶吼着。
黑衣小哥浑身湿哒哒的，脸色看着却是很平静，他从后裤腰拿出一根棍子一般的东西，走到女导游旁边狠狠滴砸了下去。注视着他一举一动的人几乎同时到抽了一口气。
大伙虽然觉得这么做不好，但是也没有上前制止，老妇人坐在后座，直接闭起眼睛诵经。
司机看着也是个老实人，踌躇半天居然开口问黑衣小哥：「现在这么办？」
显然是把他当成主心骨了。
黑衣小哥没有搭话，把女导游踢到走道后，自己坐下去就抱着双臂一言不发。
叶升凯虽然睡了一路，但看这种情况大概就猜到刚才发生什么事了，大概就是女导游突然精神失常发狂，扰了开车的司机，碰巧天雨路滑，车就差点翻下去了。
叶升凯示意司机继续往前开。
这插曲过后，他可是睡意全无。
学着黑衣小哥的动作，戴上耳机听歌。
本来以为事情就这么过去了，没想到厄运仍笼罩着他们。
倾泻而下的山泥岩石如同一双拥有神力的手，肆意将车子挤压成各种形状，在狂暴的风雨中，一切都显得那么平静。
看见山泥压过来的瞬间，他已经绷紧全身肌肉，固定住自己的位置，然而，区区一个人类如何能抵挡得住泥石流的冲击？他身体深深地陷在山泥乱石之中，几乎无法动弹。
时间过得极慢，仿佛已经度过了一个世纪。
他将全身的力气集中在头上，咬着盖在脸上的外套，发力将压着他左边脑门儿的岩石给挤开，细细碎碎的山泥飘撒而下，新鲜的空气随即涌入肺中，叶升凯第一次明白活着的滋味儿有多么的苏爽。
他算是幸运，泥石流涌过来的瞬间，岩石替他隔绝了部分泥沙，给他留了一个小小的呼吸空间。
他挣扎着出来，发现一个女大学生远远地躺在一边，双眼紧闭，但能看见极其微弱的鼻息，看来是车子反侧的时候把人给甩出来了，倒是白捡了一条命。
年轻的那对男女互相搀扶，这俩人也活下来了。
他受了很重的伤，崩坏的扶手斜斜地贯穿了他的左小腹，撑着泥浆站起来，鲜血泉涌似的流出来，砸在泥水中間哇啦啦地响。
她指着那黑衣少年：「那人呢？怕是要死了吧。」
黑衣少年还站立着，但他受的伤显然重到无法行走，叶升凯一望过去就看见他已经无法维持站立姿势，摇摇欲坠的状态。
叶升凯走过去将他按坐在地上，迅速检查少年的伤势，是贯穿伤，但是伤口的面积并不大，只是出血量有些惊人，必须要进行止血消毒，不然细菌感染的机会很高。
招呼年轻情侣里那个小伙子走过来：「你过来，选些水分比较少的泥浆，我把扶手□□的同时，你用泥浆糊住他的伤口。」
小伙子摇头摆脑地拒绝：「我草，碰过他之后他要是死了，他家属讹上我了可怎么办？」
叶升凯骂道：「有事赖我身上！」
小伙子一脸不情愿，但还是跪了下来，捧起脚边的泥浆，看准时机拍了上去。
喷溅出来的血红色液体瞬间就被雨水冲刷而去，叶升凯脱下身上变得灰黑的白外套，在黑衣小哥身上缠了两圈。叶升凯觉得他生存下去的希望并不大，但他仍想努力一次。
一切处理过后，叶升凯当即立断说：「这里信号不通，我们不能在这里坐以待毙，必须走出去。」
「你疯啦！」年轻情侣里面的女个女人尖叫着喊道：「我们开了两个多小时的车，现在被泥石流冲到哪里还不清楚，就这么乱走万一走迷了怎么办？」
叶升凯也怒了：「人必须送医院，在这呆着肯定死路一条！」
女人瞪了他一眼：「你以为你谁啊！」
叶升凯吼道：「我是警察！我最清楚他们的行动方针和速度，你伤不重大可以留在这里等，你不会死，但恕我不奉陪。」
叶升凯会这么冲是因为他经历过救灾，这种大山里的泥石流，只要没有惊动新闻媒体，地方政府会不会管也是个问题，即便他们愿意管，挖泥车不可能开进这种大山里头，费尽心思把挖土机运进来以后，他们还要按照人道立场，在黄金救人时间完结之前绝对不会启动机挖，如此一来，没有几天功夫，他们是不可能接触到外界的。
叶升凯到这里来之前做过预习，知道附近大致的地形，也知道附近山里散居着不少的山民，只要能确定目前的位置，大概就能找到附近的村民帮忙。
叶升凯大衣的口袋里放着地图，他掏出来一看，已经被濡湿得快泡化了，上面蚂蚁般大小的文字已经很难辨认，只剩下大概的地形轮廓。叶升凯瞪着眼睛看了很久都没能看出个究竟来，心脏频率快得耳畔响起砰砰的心跳声，他抬手给自己俩耳光，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全神贯注地辨认地图上的地形。
从色达出发，他们距离目的地班玛有近五个小时的车程，天雨路滑，车速减慢了不少，按照这个行动距离，前面不远处应该有一个小乡，大约十分钟车程的距离。这种穷乡僻壤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医疗设备，但现在的他们别无办法。
他们遇上泥石流的地方搞好是一个凹陷处，不排除会再次遇上山体滑坡，失血过多的人需要保温止血，寒冷饥饿的人也需要食物补充体力。
女大学生昏厥过去，众人也不知道她是不是有什么内伤，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怎么处理。被糊成泥人的黑衣小哥已经在女人的惊呼声站起身，一步步地向前走动，小伙子连忙上去扶了一把。叶升开凯见状，走过去拦腰抱起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女大学生，招呼众人跟着他走。
下过农地干活的人应该明白那种被沙泥吸住脚的感觉，他们前行的速度很慢，每走一步都要费劲把腿从泥里□□，还要小心不要被岩石给绊倒。出乎叶升凯的预料，那对情侣也不是什么娇气的人，扶着伤员走起来也不埋怨，只偶尔让走在最前头的叶升凯缓下来等一等。
行进间保持清醒的三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打开了话痨子。
这对情侣男的叫何韵，是个人民教师，女的叫陈可娇，在家里开的餐馆帮忙，两人都是旅行爱好者，某次在泰国旅行时巧合遇见的，这次也是到这边旅行，没想到就遇上了这么糟心的意外。
十分钟的车程，他们看见村落的时候已经走了接近两个小时的山路。
这种的天气，大部分村民都躲在家里休息打麻将。陈柯娇嚷了一嗓子，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撑着伞子迎了出来。他是这条山村的村长，看到狼狈的五个人也没多说什么，估计是见多了这种遇险前来求助的旅人，当下手脚麻利地就给他们安排了一个老房子。
村子所在的地方是一片开凿出来的平地，大概是担心山体滑坡，村子的房子都集中在中央部分靠中間，远离周遭的山壁。
这里的房子都很简陋，除了几户是水泥房以外，其他都是清一色的土房子，好些都是用木头塑料板加固盖成的，虽然造型奇特，但看着还蛮坚固的。
作为前来求助的外来人，他们显然没有入住那种房子的条件。
老村长把他们从村口带到靠边的一间看着就不大牢固的屋子。
房子直接以褐色的磚頭堆砌而成，墙外没有像其他房子一样平均地涂上水泥并上色，只在砖头间的缝隙中填了一些灰色的水泥作为加固之用。大门c窗户和屋顶都是木板做的，屋顶上还堆叠了几块残破的塑料板。
村长用钥匙打开木门上的鎖頭：这里是给那些来修行的旅客住的，生活条件比较艰苦，你们凑合着住吧。
房子里面的间隔也简单，几乎没有什么储物空间，屋内陈设比较简陋，空荡荡的书架上放了一尊佛像，房间靠边放了一张村民自己捣弄出来的木床，上面放了苇席和大红被褥。
他们把昏厥过去的女大学生安置在床上，然后直接把被褥扯到地上铺着，将黑衣小哥半扶半抱的移到被褥上躺着。
村长又张罗着给几人送来食物c清水c白酒和干净的衣服。
黑衣小哥居然挺过来了，眼睛恢复了清明。
叶升凯给他清理伤口被直接拒绝了：「不用，我自己来。」
叶升凯也不勉强，指着正在狼吞虎咽的那对恋人：「他们一个是教书的，一个是开餐厅的，帅哥叫何韵，美女叫陈海娇。我叫叶升凯，随便你怎么喊我，就是别叫我凯子。」他简单做了个介绍，见眼前的人看着他动也不动，便又主动问：「兄弟，你呢？怎么称呼？」
「景亦。」
「景亦。」叶升凯递给他一套衣裤，示意他先换上：「我去给你弄点吃的，要好好保存体力。」
在暴雨中走了那么长时间，其他几人身上的泥泞基本上已经被冲刷得差不多了，唯独用非常手段堵住伤口的景亦，腰间缠了一圈的衣服，黑褐色的泥土混合着遭雨水稀释的血液，不停地往下流淌，幸亏被褥是大红色，除了颜色变深以外，并不大看出来染了血色。
景亦接过衣服，撑着被褥站起来，径自越过那对情侣往外走去。
陈可娇见了连忙把他喊住：「欸！你干嘛？」
「换衣服。」
「你什么毛病啊你？外面还下着雨呢，你要换衣服就在这里头换啊，我一个女的都没计较，你怎么那么矫情？」陈可娇白了他一眼。
景亦顿了顿，还是往外走，同时制止跟他走出去的叶升凯：「别跟过来。」
叶升凯听了也毛了，坐在地上就跟何韵他们一起开吃，喝了几口白酒还不解气，低低的骂了一声：「毛病！」
三个人也没有什么话可说，何韵和陈可娇顾及着叶升凯，亲密动作也收敛了很多，村长带过来的东西吃得差不多了，陈可娇去给床上的女大学生换掉脏湿的衣服。
叶升凯拿着留下来的三分之一瓶白酒，还是起身到外面去找人。
此时雨势已经不大了。
他打开门环视一周，附近都没看见景亦的人影。
他想了一下，揣着酒瓶走出去，在这个小小的山村里绕了一圈。
就在他们进村那个方向的第一栋水泥房的不远处，他看见了穿着宽松的蓝色棉衣和灰色运动裤的景亦，他笔直地站在那儿，仰起头盯着水泥房二楼的露台，露台栏杆上坐了一个撑着银白色伞子的青年，他正微微低垂着头，注视着楼下的景亦。
叶升凯觉得这个画面非常诡异，却又处处透着和谐的氛围。
二楼的露台是有屋檐的，青年坐在栏杆上的位置虽然靠外，但基本上淋不到雨水，他却撑着一把大大的伞子，材质不是普通的防水布，而是类似金属般的薄片，整体造型还古怪得很，远看像是个八角形，伞骨的位置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怎么着，覆盖了另一层金属，从叶升凯的角度看上去，反光的金属让他有一种青年沐浴在光晕之中的错觉。
顿时，他内心产生一种渴望——想要知道关于这个人的一切。
叶升凯被自己脑海中升起的念头吓了一跳，走到景亦身旁，伸手握住景亦的手肘，发现他的手纤细得惊人。他觉得景亦的状态很不对劲，伤得那么重，流了那么多的血，此刻却像个无事人似的站在这里，就像回光返照一样。他问景亦：「你干嘛呢？他是谁？」他可没有忘记，村长就是住在这个水泥房子里。
景亦没有回答他，维持着仰头的动作：「你是谁？」
叶升凯也学着景亦的姿势抬头去看楼上的青年，却怎么也看不清他的长相。
「唔你应该问你是我的谁。」青年说完，低头笑了。
叶升凯用力的眨了眨眼睛，然后集中精神看向楼上的人，却还是看不清他的模样。他的视力比一般人要好上不少，青年并没有遮盖住他的脸，这么近的距离连五官都看不清。叶升凯只觉一阵寒意从尾椎缓缓往上爬。
「我是你的谁？」
叶升凯听到这句话，一脸不敢置信地转过头去看着身侧的景亦。
让他问啥就问啥，这个人是傻帽吗？
楼上的青年心情仿佛很好，悬空的小腿晃了晃，左手撑住栏杆，身体稍微往前倾：「这是一个很好的问题，但是很抱歉，我并不能解答。」
景亦不说话。
叶升凯觉得他自己可能是真的疯了，居然看出来眼前的这个人不高兴了。
——不说话就是在耍小性子？
「别不高兴了。」青年伸直握住伞柄的右手臂，缩起悬空的双腿，不借助其他的支力点就直接站了起来：「回去吧，我会随你一起走的。」
叶升凯看着青年的身影隐入黑暗，回头一看，景亦迈步往土房子走去。
他居然，在笑。
眼前的一幕比梦中的情景还要吓人。他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女导游黝黑的脸上微丝血管条条突起，青紫色的血管让平凡的五官变得极为狰狞，咖啡色的眼眸裹上一层灰青色的膜，就跟白内障病人的眼睛相差无二。她此时正张牙舞爪的扑向他前面的那几个说粤普的女大学生，她们一边尖叫，一边拿包砸着前面不晓得为什么突然发狂的女导游。有两个人被生生咬着撕去了手上的皮肉，痛得在座位上打滚。
原来呆在车上的乘客不见了大半，只剩下后座正在哭泣的孩子c安抚着他们的妇人，和那两对一老一少的情侣。
叶升凯顾不上睡得晕晕沉沉的脑袋，上前揪着女导游的后衣领往车头的方向狠狠地用力一摔，到了车窗边才看见一堆人在外面推着车。
他们坐的车已经严重偏离盘山公路的车道，一个轮子凌空在崖边，几个大男人徒手扒拉着车身，企图要以人力把车推回公路上。女导游撞到车窗上的动静惊动了外面正在推拉车子的，好几个人松了手，车子马上就往外滑落，吓得他们脸上伸手扶紧。
女导游嘶吼了一声，就像愤怒的野兽一般无二，半点没有人类的气息，她挣扎着要扑上来，叶狼狈地弯腰躲开，顺手拿起脚边的行李包砸过去，六十四公斤容量的行李包加上故意加重的力气，成功把女导游撞进两排座位中间的地下。
叶升凯四处张望，接过老妇人递过来的一条细麻绳，把女导游的双脚和椅子底下的铁杆绑在一起。
车子往前挪动了一段距离，下车的人全部都往车里钻，几个人浑身上下湿了个透顶，看见车里的情况大伙儿都没说什么，找个位置坐下就开始喘气，显然费了大力气。
女导游被绑在黑衣小哥原来的座位上，仍在挣扎着c嘶吼着。
黑衣小哥浑身湿哒哒的，脸色看着却是很平静，他从后裤腰拿出一根棍子一般的东西，走到女导游旁边狠狠滴砸了下去。注视着他一举一动的人几乎同时到抽了一口气。
大伙虽然觉得这么做不好，但是也没有上前制止，老妇人坐在后座，直接闭起眼睛诵经。
司机看着也是个老实人，踌躇半天居然开口问黑衣小哥：「现在这么办？」
显然是把他当成主心骨了。
黑衣小哥没有搭话，把女导游踢到走道后，自己坐下去就抱着双臂一言不发。
叶升凯虽然睡了一路，但看这种情况大概就猜到刚才发生什么事了，大概就是女导游突然精神失常发狂，扰了开车的司机，碰巧天雨路滑，车就差点翻下去了。
叶升凯示意司机继续往前开。
这插曲过后，他可是睡意全无。
学着黑衣小哥的动作，戴上耳机听歌。
本来以为事情就这么过去了，没想到厄运仍笼罩着他们。
倾泻而下的山泥岩石如同一双拥有神力的手，肆意将车子挤压成各种形状，在狂暴的风雨中，一切都显得那么平静。
看见山泥压过来的瞬间，他已经绷紧全身肌肉，固定住自己的位置，然而，区区一个人类如何能抵挡得住泥石流的冲击？他身体深深地陷在山泥乱石之中，几乎无法动弹。
时间过得极慢，仿佛已经度过了一个世纪。
他将全身的力气集中在头上，咬着盖在脸上的外套，发力将压着他左边脑门儿的岩石给挤开，细细碎碎的山泥飘撒而下，新鲜的空气随即涌入肺中，叶升凯第一次明白活着的滋味儿有多么的苏爽。
他算是幸运，泥石流涌过来的瞬间，岩石替他隔绝了部分泥沙，给他留了一个小小的呼吸空间。
他挣扎着出来，发现一个女大学生远远地躺在一边，双眼紧闭，但能看见极其微弱的鼻息，看来是车子反侧的时候把人给甩出来了，倒是白捡了一条命。
年轻的那对男女互相搀扶，这俩人也活下来了。
他受了很重的伤，崩坏的扶手斜斜地贯穿了他的左小腹，撑着泥浆站起来，鲜血泉涌似的流出来，砸在泥水中間哇啦啦地响。
她指着那黑衣少年：「那人呢？怕是要死了吧。」
黑衣少年还站立着，但他受的伤显然重到无法行走，叶升凯一望过去就看见他已经无法维持站立姿势，摇摇欲坠的状态。
叶升凯走过去将他按坐在地上，迅速检查少年的伤势，是贯穿伤，但是伤口的面积并不大，只是出血量有些惊人，必须要进行止血消毒，不然细菌感染的机会很高。
招呼年轻情侣里那个小伙子走过来：「你过来，选些水分比较少的泥浆，我把扶手□□的同时，你用泥浆糊住他的伤口。」
小伙子摇头摆脑地拒绝：「我草，碰过他之后他要是死了，他家属讹上我了可怎么办？」
叶升凯骂道：「有事赖我身上！」
小伙子一脸不情愿，但还是跪了下来，捧起脚边的泥浆，看准时机拍了上去。
喷溅出来的血红色液体瞬间就被雨水冲刷而去，叶升凯脱下身上变得灰黑的白外套，在黑衣小哥身上缠了两圈。叶升凯觉得他生存下去的希望并不大，但他仍想努力一次。
一切处理过后，叶升凯当即立断说：「这里信号不通，我们不能在这里坐以待毙，必须走出去。」
「你疯啦！」年轻情侣里面的女个女人尖叫着喊道：「我们开了两个多小时的车，现在被泥石流冲到哪里还不清楚，就这么乱走万一走迷了怎么办？」
叶升凯也怒了：「人必须送医院，在这呆着肯定死路一条！」
女人瞪了他一眼：「你以为你谁啊！」
叶升凯吼道：「我是警察！我最清楚他们的行动方针和速度，你伤不重大可以留在这里等，你不会死，但恕我不奉陪。」
叶升凯会这么冲是因为他经历过救灾，这种大山里的泥石流，只要没有惊动新闻媒体，地方政府会不会管也是个问题，即便他们愿意管，挖泥车不可能开进这种大山里头，费尽心思把挖土机运进来以后，他们还要按照人道立场，在黄金救人时间完结之前绝对不会启动机挖，如此一来，没有几天功夫，他们是不可能接触到外界的。
叶升凯到这里来之前做过预习，知道附近大致的地形，也知道附近山里散居着不少的山民，只要能确定目前的位置，大概就能找到附近的村民帮忙。
叶升凯大衣的口袋里放着地图，他掏出来一看，已经被濡湿得快泡化了，上面蚂蚁般大小的文字已经很难辨认，只剩下大概的地形轮廓。叶升凯瞪着眼睛看了很久都没能看出个究竟来，心脏频率快得耳畔响起砰砰的心跳声，他抬手给自己俩耳光，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全神贯注地辨认地图上的地形。
从色达出发，他们距离目的地班玛有近五个小时的车程，天雨路滑，车速减慢了不少，按照这个行动距离，前面不远处应该有一个小乡，大约十分钟车程的距离。这种穷乡僻壤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医疗设备，但现在的他们别无办法。
他们遇上泥石流的地方搞好是一个凹陷处，不排除会再次遇上山体滑坡，失血过多的人需要保温止血，寒冷饥饿的人也需要食物补充体力。
女大学生昏厥过去，众人也不知道她是不是有什么内伤，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怎么处理。被糊成泥人的黑衣小哥已经在女人的惊呼声站起身，一步步地向前走动，小伙子连忙上去扶了一把。叶升开凯见状，走过去拦腰抱起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女大学生，招呼众人跟着他走。
下过农地干活的人应该明白那种被沙泥吸住脚的感觉，他们前行的速度很慢，每走一步都要费劲把腿从泥里□□，还要小心不要被岩石给绊倒。出乎叶升凯的预料，那对情侣也不是什么娇气的人，扶着伤员走起来也不埋怨，只偶尔让走在最前头的叶升凯缓下来等一等。
行进间保持清醒的三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打开了话痨子。
这对情侣男的叫何韵，是个人民教师，女的叫陈可娇，在家里开的餐馆帮忙，两人都是旅行爱好者，某次在泰国旅行时巧合遇见的，这次也是到这边旅行，没想到就遇上了这么糟心的意外。
十分钟的车程，他们看见村落的时候已经走了接近两个小时的山路。
这种的天气，大部分村民都躲在家里休息打麻将。陈柯娇嚷了一嗓子，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撑着伞子迎了出来。他是这条山村的村长，看到狼狈的五个人也没多说什么，估计是见多了这种遇险前来求助的旅人，当下手脚麻利地就给他们安排了一个老房子。
村子所在的地方是一片开凿出来的平地，大概是担心山体滑坡，村子的房子都集中在中央部分靠中間，远离周遭的山壁。
这里的房子都很简陋，除了几户是水泥房以外，其他都是清一色的土房子，好些都是用木头塑料板加固盖成的，虽然造型奇特，但看着还蛮坚固的。
作为前来求助的外来人，他们显然没有入住那种房子的条件。
老村长把他们从村口带到靠边的一间看着就不大牢固的屋子。
房子直接以褐色的磚頭堆砌而成，墙外没有像其他房子一样平均地涂上水泥并上色，只在砖头间的缝隙中填了一些灰色的水泥作为加固之用。大门c窗户和屋顶都是木板做的，屋顶上还堆叠了几块残破的塑料板。
村长用钥匙打开木门上的鎖頭：这里是给那些来修行的旅客住的，生活条件比较艰苦，你们凑合着住吧。
房子里面的间隔也简单，几乎没有什么储物空间，屋内陈设比较简陋，空荡荡的书架上放了一尊佛像，房间靠边放了一张村民自己捣弄出来的木床，上面放了苇席和大红被褥。
他们把昏厥过去的女大学生安置在床上，然后直接把被褥扯到地上铺着，将黑衣小哥半扶半抱的移到被褥上躺着。
村长又张罗着给几人送来食物c清水c白酒和干净的衣服。
黑衣小哥居然挺过来了，眼睛恢复了清明。
叶升凯给他清理伤口被直接拒绝了：「不用，我自己来。」
叶升凯也不勉强，指着正在狼吞虎咽的那对恋人：「他们一个是教书的，一个是开餐厅的，帅哥叫何韵，美女叫陈海娇。我叫叶升凯，随便你怎么喊我，就是别叫我凯子。」他简单做了个介绍，见眼前的人看着他动也不动，便又主动问：「兄弟，你呢？怎么称呼？」
「景亦。」
「景亦。」叶升凯递给他一套衣裤，示意他先换上：「我去给你弄点吃的，要好好保存体力。」
在暴雨中走了那么长时间，其他几人身上的泥泞基本上已经被冲刷得差不多了，唯独用非常手段堵住伤口的景亦，腰间缠了一圈的衣服，黑褐色的泥土混合着遭雨水稀释的血液，不停地往下流淌，幸亏被褥是大红色，除了颜色变深以外，并不大看出来染了血色。
景亦接过衣服，撑着被褥站起来，径自越过那对情侣往外走去。
陈可娇见了连忙把他喊住：「欸！你干嘛？」
「换衣服。」
「你什么毛病啊你？外面还下着雨呢，你要换衣服就在这里头换啊，我一个女的都没计较，你怎么那么矫情？」陈可娇白了他一眼。
景亦顿了顿，还是往外走，同时制止跟他走出去的叶升凯：「别跟过来。」
叶升凯听了也毛了，坐在地上就跟何韵他们一起开吃，喝了几口白酒还不解气，低低的骂了一声：「毛病！」
三个人也没有什么话可说，何韵和陈可娇顾及着叶升凯，亲密动作也收敛了很多，村长带过来的东西吃得差不多了，陈可娇去给床上的女大学生换掉脏湿的衣服。
叶升凯拿着留下来的三分之一瓶白酒，还是起身到外面去找人。
此时雨势已经不大了。
他打开门环视一周，附近都没看见景亦的人影。
他想了一下，揣着酒瓶走出去，在这个小小的山村里绕了一圈。
就在他们进村那个方向的第一栋水泥房的不远处，他看见了穿着宽松的蓝色棉衣和灰色运动裤的景亦，他笔直地站在那儿，仰起头盯着水泥房二楼的露台，露台栏杆上坐了一个撑着银白色伞子的青年，他正微微低垂着头，注视着楼下的景亦。
叶升凯觉得这个画面非常诡异，却又处处透着和谐的氛围。
二楼的露台是有屋檐的，青年坐在栏杆上的位置虽然靠外，但基本上淋不到雨水，他却撑着一把大大的伞子，材质不是普通的防水布，而是类似金属般的薄片，整体造型还古怪得很，远看像是个八角形，伞骨的位置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怎么着，覆盖了另一层金属，从叶升凯的角度看上去，反光的金属让他有一种青年沐浴在光晕之中的错觉。
顿时，他内心产生一种渴望——想要知道关于这个人的一切。
叶升凯被自己脑海中升起的念头吓了一跳，走到景亦身旁，伸手握住景亦的手肘，发现他的手纤细得惊人。他觉得景亦的状态很不对劲，伤得那么重，流了那么多的血，此刻却像个无事人似的站在这里，就像回光返照一样。他问景亦：「你干嘛呢？他是谁？」他可没有忘记，村长就是住在这个水泥房子里。
景亦没有回答他，维持着仰头的动作：「你是谁？」
叶升凯也学着景亦的姿势抬头去看楼上的青年，却怎么也看不清他的长相。
「唔你应该问你是我的谁。」青年说完，低头笑了。
叶升凯用力的眨了眨眼睛，然后集中精神看向楼上的人，却还是看不清他的模样。他的视力比一般人要好上不少，青年并没有遮盖住他的脸，这么近的距离连五官都看不清。叶升凯只觉一阵寒意从尾椎缓缓往上爬。
「我是你的谁？」
叶升凯听到这句话，一脸不敢置信地转过头去看着身侧的景亦。
让他问啥就问啥，这个人是傻帽吗？
楼上的青年心情仿佛很好，悬空的小腿晃了晃，左手撑住栏杆，身体稍微往前倾：「这是一个很好的问题，但是很抱歉，我并不能解答。」
景亦不说话。
叶升凯觉得他自己可能是真的疯了，居然看出来眼前的这个人不高兴了。
——不说话就是在耍小性子？
「别不高兴了。」青年伸直握住伞柄的右手臂，缩起悬空的双腿，不借助其他的支力点就直接站了起来：「回去吧，我会随你一起走的。」
叶升凯看着青年的身影隐入黑暗，回头一看，景亦迈步往土房子走去。
他居然，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