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第二十一章（小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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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苏虚束的珠帘重重掩下, 写意花鸟屏风前，两个人的影子被烛火拉得极长。
“我知你不太信我, 但是我是真心的。”她终究还是不舍。
姜玘却不再理会她, 转身走向御座，慢腾腾地坐了下来, 精致到近乎华美的容颜却带着惊心的漠然。
“孤现在给你机会，再不离开，今后也别想走。”
长夷站定许久，忽然就笑了一下。
她走到他身边，慢慢地蹲下, 如猫儿一般, 轻轻伏到他的膝上。
“那就不走。”
她的心在跳，未卜过去和未来时, 她的选择可能带她入地狱。
六分喜欢，四分博弈，她算他还是不是她的阿栖。
姜玘低头看着她。
她如今满打满算十八岁，寻常的女子十五便可为人妇, 官家小姐养在深闺，往往会多等些时日, 养到盛开地最美丽娇嫩的年纪, 再嫁人为妻。
长夷却是个例外。
他也算了解她的秉性，无论她是真心实意, 还是委曲求全, 都一定撇不开身上的责任。
当年她年纪太小, 以至于政局动荡，她孑然一身来闯他的世界，却败在了总总攻心之计上，输到一无所有，没有和他比肩的资格。她也不是那些自小便被百般呵护的女子，用最精心的供养教会她们婉转承欢，长大后自然而然地进献给皇家为妃，比的是邀宠献媚尔虞我诈。
所以他没有在一开始就选择废去她的武功，毁掉她的心志，让她成为他身边的女人。
姜玘忽然笑了笑，眼角略一牵动，桃花水便漾出了波痕，“你之前日日闹得孤不得安宁，后来又拼命要杀了孤，如今又讨好亲近，你自言忘记，忘记又如何？明知是敌，不知为何而敌，便成了你化敌为友的理由？”
长夷不言。
她承认，是没有这个道理，可望眼天下，她当真不知除了他，她能归向何处。
以为他还能容她，如多年前在青州活蹦乱跳的小姑娘，闯了天大的祸，少年也仅仅轻敲她脑袋，微微一笑，便没了下文。
她忽然又觉得可笑。
她不是非谁不可，偏偏栽在死心塌地上，凡事做得再理智，也还是总会携带私情。
或许这边是“古将玉”会“死”去的原因？
她轻声道：“如果我没有失忆，你可不可能杀我？”
他道：“可能。”
她抓着他衣袖，急切道：“殿下既然因我忘记两年便可心软，为何偏偏不能重新来过？殿下输不起吗？”
他笑了一声，嗓音却冷了下来，“玩不起的是你，招惹孤的也是你。”
他拂开她的手，手却右压她肩，用力一抓，将她擒到了胸前，冰凉的右手扣住她的下颔，贴着她的肌肤，逼得她仰头看他，因吃痛微眯起眼睛。
他冷冷道：“何必苦求留下？你以为东宫是你撒野儿戏的地方？你如今，便是想走也走不成了。不如多多自求多福的好。”
长夷睁大眼睛，抬手欲抓住他手腕，姜玘松手，长夷捂着脖子喘息道：“那如此看来。长夷要追求殿下，也是长夷自己的事了。”
姜玘拂开衣袖，转身往内殿走，“自便。”
内殿里设着软榻屏风，流苏虚束珠帘玉石，垂在一边，金貔貅缓缓吞吐着迦蓝香气，长夷方随他步入阁中，洋洋暖意便扑面而来，如置身于春意浓时的花树间，一时教她身形滞了滞，姜玘回头道：“你今夜便歇在这软榻上怎么了？”
长夷只觉得眼前的男子身形渐渐模糊，仿佛和她拉开了千山万水，一时视线又重新清晰，他冷峭精致的眉眼就在眼前，他清凉疏淡的嗓音就在耳边，她恍了一下神，又摇摇头。
他却已意会，去停了炉香，道：“这是西胡上贡的冷香，素有凝神益气之用，孤之前未让人关了它，你自小不曾居过暖阁，想是不适应。”
她的确与京中权贵不同，一时无法理解。
长夷垂目立在原地，柔软的黑发散在肩上、颊边，半掩了精致的脸，还有微露出的小小的右耳耳廓，白皙晶莹。
姜玘见她未曾说话，也不再言语。直至夜色已愈浓，他看见她已安安静静地蜷在软榻上，身上掩着一层彩线绣成的褥子，长发蜿蜒了整个身子，直漫到了地砖上，她一贯不爱梳头，他只看了一眼，便抬手灭了蜡烛，“夜安。”
她发出一声浅浅的低吟，像幼猫软软的叫声，撩人万分。
姜玘侧身扫了一眼，她已沉沉入睡，方才一声宛如梦呓。
他转身出去。
外面发出轻微一声细响，以她耳力，听得十足清晰，那是姜玘开始写字了。
这处烛光已灭，只有外面几根蜡烛，打出暗淡的投影。
长夷掀开身上的锦被，盘膝运气。
后半夜下了初春第一场大雨，寒气和着雨水一点点自金砖铺就的地上渗上来，冻得她手指冰冷。她伸平手掌呵了口气，侧耳倾听嘈嘈雨声，不知不觉间困意上袭，终于再次沉沉睡去。
再醒时，天色已大亮。云汲殿内空无一人，唯窗外鸟鸣啾啾，天光倾泻，洒在她身前的地砖上，投下斑驳树影。
长夷猜想姜玘已上朝去了，索性起身，却看见身上滑落的大氅，纹路精美，领口以金丝彩线细密地纹着云纹水波，多年风餐露宿，陡然见此逼人的富贵，直教她眼神一瞬。
这大氅的主人不言而喻。
她起身，将大氅捋平挂好，寻了处摆着铜镜的桌台，俯身以手指拢着密密的长发，想挽成一个发髻，偏偏她手法笨拙，总有几缕发不听话地从指尖遛出，好不容易勉强固定了，歪歪扭扭不说，满头青丝被揉的乱七八糟，她抗争了许久，终于还是缴械投降。
是时殿外响起脚步声，姜玘推门而入，一眼就看见了她奇怪的扮相，眼瞳中有了一丝笑意，“你倒是心灵手巧地很。”
长夷：“”
姜玘身后跟着一位衣裳服饰与众不同的女子，闻言不禁掩唇一笑，饶有兴趣地看着长夷，心中不禁暗暗惊异，好俊俏的姑娘。
她在看长夷的同时，长夷也看到了她，只一眼，就发现了她的与众不同。
腰悬玉佩，深蓝官服。
竟是她未见过的女官。
因开国御前军师邱英为女儿身，北邺自开国时便设有女子为官制，虽世代以来，真正做到为官掌权的女子少之又少，但史册之上，那些女子亦不输于男儿。
长夷没有想到，本朝除了她，居然还有女子为官。
姜玘道：“这是翰林院的箫大人。”
箫与晴闻言笑了起来，白皙干净的脸颊上有了浅浅的酒窝，“我当殿下为什么不让臣离开，原来这里藏了个小美人儿，叫臣来给她梳发来了。”
长夷知道是梳发的事，忙道：“不必了”
姜玘却凉凉地看了她一眼，冷淡道：“你说了算？”
长夷：“”
箫与晴笑过之后，稳住心神，向长夷走去，长夷想都不想就要后退，却被她拉住手，强行拉过来摁坐了下来。箫与晴拔下长夷发间的钗子，一拢她的长发，触手柔软冰凉，不禁赞道：“姑娘的头发真让人羡慕。”
长夷去看姜玘。
他正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四目相对，他漂亮的桃花眼有着微微上翘的弧度，分外好看。
不知他是何意。
虽然明白，这种微笑从容的模样，才符合储君的风度。
她又把头转回来，安安静静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既然他无其他表示，她便安安心心地做长夷。
待到梳妆完毕，长夷又是另一幅模样。
箫与晴抚掌惊叹：“姑娘生得真乃天人之姿，我算见过了天下许多美人，却少有人能极姑娘半分！”
长夷赫然听到这话，扬了扬眉。
她觉得有些新鲜。
她活了十八岁，有两年的事忘了，六岁前的事情记得不大清晰，余下便有十年的时光，却第一次听见有人拿她和美人比较。
在冀北时，她是威武候嫡出的大小姐，没人敢唐突她一句，她那时整日舞刀弄枪，也不见有谁敢夸她是个美人。即使后来到了姜玘身边，姜玘素来不会夸她相貌如何，姜玘身边的下属更知本分，不敢逾距。她离开姜玘之后，更是整日摸爬滚打刀口舔血，连女子衣裙也甚少穿了，更没有人这样夸她。
她不是不知道自己长得算是好看，却没有觉得自己是“天人之姿”，箫与晴这一夸，她一时吃不消。
惊讶之余，又有些高兴。
她比别人都要好看，那他也该更喜欢她才是。
长夷慢慢地眨了一下眼睛，黑眸的光渐渐亮起来，她微微咬了下舌头，舌尖在牙膛上轻轻一扫，悄悄地觑向姜玘。
姜玘却未看她，反倒是箫与晴瞧在眼里，但笑不语。
待箫与晴走后，长夷蹑手蹑脚地走到姜玘身后，殿中侍立的宫人已摸清楚这个姑娘不一般，将此幕看在眼里，想要却又不敢笑。
姜玘头也未回，道：“衣着已合礼制，你若觉得无趣，便出去自己玩一会，别扰了孤的清净。”
长夷看他确实忙于国事，倒也不再好意思打扰，只得不情不愿地出去了。
昨夜下了雨，殿外一派鲜绿之色，东宫比起宫外，无疑华美了不少。长夷静静看了会儿，也起了一丝玩心，运气纵身一跃，带起一股轻缓的气流，如羽毛般轻轻地落在一根树枝上。
她轻功一向练得好，这动作看来如神仙下凡，一时让所有人看呆了去。
长夷却无心卖弄，广袖轻轻一拂，踏过屋脊，掠过重重宫殿，落在了一汪碧水边。
长夷四处看了看，想起儿时和兄长们一时打水漂嬉戏的日子，拾了几颗石子，轻轻一掷。
石沉湖底，荡起一片波纹，惊扰了亭中人。
那是一处四角飞檐的小亭，几个粉衣宫女垂手侍立，似簇拥着一个宫装丽人，那丽人微微转头看了过来，似笑非笑地喝了一口茶，道：“原来是她，把她请过来。”
身边的萝儿闻言慢慢走向长夷，长夷转头看来，萝儿道：“我们娘娘有请姑娘。”
长夷道：“你们娘娘是谁？”
萝儿见她口齿清晰，眸光温亮，俨然是一个神智正常的美人儿，心里一沉，面上却微笑道：“娘娘是东宫的沈良媛。”
长夷接着道：“良媛是太子的妃嫔？”
萝儿不禁轻嘲：“姑娘处在东宫，连这都不知道吗？姑娘随我去见了娘娘，自然就明白了。”
长夷扔掉掌心的石子，冷淡道：“带路。”
随萝儿进入亭子，长夷一眼便看见如众星捧月般坐在正中的檀木椅上的沈氏。
沈氏这日梳着流云髻，臻首蛾眉，眼波如水，两颊贴着金箔剪成的花钿，随着髻上的金钗明灭闪烁，端的是人比花娇，可最让人难以忽视的是举手投足之间，自含温柔优雅，配得上她高高在上的皇妃身份。
无谓容貌，只看气度。
长夷尚未说话，沈氏便率先一笑道：“不必见礼了，姑娘是殿下的客人，我该以礼相待。”
长夷只看了沈氏一眼，便垂眼看着地面，将礼数做到周全，道：“方才不知良媛在此，民女唐突了娘娘。”
沈氏却执了她的手，笑道：“这里又不是我一个人的，倒是我今日有幸见到姑娘，才是好的。前几日便听闻姑娘的顽疾好了些许，瞧这如今生动活泼的模样，可不是好了嘛？”
说完，沈氏又道：“姑娘看着年纪小，若是不嫌弃，唤我一声沈姐姐，也是可以的。”
长夷将手缩了回去，道了声“不敢”。
沈氏笑意更深。
“我知你不太信我, 但是我是真心的。”她终究还是不舍。
姜玘却不再理会她, 转身走向御座，慢腾腾地坐了下来, 精致到近乎华美的容颜却带着惊心的漠然。
“孤现在给你机会，再不离开，今后也别想走。”
长夷站定许久，忽然就笑了一下。
她走到他身边，慢慢地蹲下, 如猫儿一般, 轻轻伏到他的膝上。
“那就不走。”
她的心在跳，未卜过去和未来时, 她的选择可能带她入地狱。
六分喜欢，四分博弈，她算他还是不是她的阿栖。
姜玘低头看着她。
她如今满打满算十八岁，寻常的女子十五便可为人妇, 官家小姐养在深闺，往往会多等些时日, 养到盛开地最美丽娇嫩的年纪, 再嫁人为妻。
长夷却是个例外。
他也算了解她的秉性，无论她是真心实意, 还是委曲求全, 都一定撇不开身上的责任。
当年她年纪太小, 以至于政局动荡，她孑然一身来闯他的世界，却败在了总总攻心之计上，输到一无所有，没有和他比肩的资格。她也不是那些自小便被百般呵护的女子，用最精心的供养教会她们婉转承欢，长大后自然而然地进献给皇家为妃，比的是邀宠献媚尔虞我诈。
所以他没有在一开始就选择废去她的武功，毁掉她的心志，让她成为他身边的女人。
姜玘忽然笑了笑，眼角略一牵动，桃花水便漾出了波痕，“你之前日日闹得孤不得安宁，后来又拼命要杀了孤，如今又讨好亲近，你自言忘记，忘记又如何？明知是敌，不知为何而敌，便成了你化敌为友的理由？”
长夷不言。
她承认，是没有这个道理，可望眼天下，她当真不知除了他，她能归向何处。
以为他还能容她，如多年前在青州活蹦乱跳的小姑娘，闯了天大的祸，少年也仅仅轻敲她脑袋，微微一笑，便没了下文。
她忽然又觉得可笑。
她不是非谁不可，偏偏栽在死心塌地上，凡事做得再理智，也还是总会携带私情。
或许这边是“古将玉”会“死”去的原因？
她轻声道：“如果我没有失忆，你可不可能杀我？”
他道：“可能。”
她抓着他衣袖，急切道：“殿下既然因我忘记两年便可心软，为何偏偏不能重新来过？殿下输不起吗？”
他笑了一声，嗓音却冷了下来，“玩不起的是你，招惹孤的也是你。”
他拂开她的手，手却右压她肩，用力一抓，将她擒到了胸前，冰凉的右手扣住她的下颔，贴着她的肌肤，逼得她仰头看他，因吃痛微眯起眼睛。
他冷冷道：“何必苦求留下？你以为东宫是你撒野儿戏的地方？你如今，便是想走也走不成了。不如多多自求多福的好。”
长夷睁大眼睛，抬手欲抓住他手腕，姜玘松手，长夷捂着脖子喘息道：“那如此看来。长夷要追求殿下，也是长夷自己的事了。”
姜玘拂开衣袖，转身往内殿走，“自便。”
内殿里设着软榻屏风，流苏虚束珠帘玉石，垂在一边，金貔貅缓缓吞吐着迦蓝香气，长夷方随他步入阁中，洋洋暖意便扑面而来，如置身于春意浓时的花树间，一时教她身形滞了滞，姜玘回头道：“你今夜便歇在这软榻上怎么了？”
长夷只觉得眼前的男子身形渐渐模糊，仿佛和她拉开了千山万水，一时视线又重新清晰，他冷峭精致的眉眼就在眼前，他清凉疏淡的嗓音就在耳边，她恍了一下神，又摇摇头。
他却已意会，去停了炉香，道：“这是西胡上贡的冷香，素有凝神益气之用，孤之前未让人关了它，你自小不曾居过暖阁，想是不适应。”
她的确与京中权贵不同，一时无法理解。
长夷垂目立在原地，柔软的黑发散在肩上、颊边，半掩了精致的脸，还有微露出的小小的右耳耳廓，白皙晶莹。
姜玘见她未曾说话，也不再言语。直至夜色已愈浓，他看见她已安安静静地蜷在软榻上，身上掩着一层彩线绣成的褥子，长发蜿蜒了整个身子，直漫到了地砖上，她一贯不爱梳头，他只看了一眼，便抬手灭了蜡烛，“夜安。”
她发出一声浅浅的低吟，像幼猫软软的叫声，撩人万分。
姜玘侧身扫了一眼，她已沉沉入睡，方才一声宛如梦呓。
他转身出去。
外面发出轻微一声细响，以她耳力，听得十足清晰，那是姜玘开始写字了。
这处烛光已灭，只有外面几根蜡烛，打出暗淡的投影。
长夷掀开身上的锦被，盘膝运气。
后半夜下了初春第一场大雨，寒气和着雨水一点点自金砖铺就的地上渗上来，冻得她手指冰冷。她伸平手掌呵了口气，侧耳倾听嘈嘈雨声，不知不觉间困意上袭，终于再次沉沉睡去。
再醒时，天色已大亮。云汲殿内空无一人，唯窗外鸟鸣啾啾，天光倾泻，洒在她身前的地砖上，投下斑驳树影。
长夷猜想姜玘已上朝去了，索性起身，却看见身上滑落的大氅，纹路精美，领口以金丝彩线细密地纹着云纹水波，多年风餐露宿，陡然见此逼人的富贵，直教她眼神一瞬。
这大氅的主人不言而喻。
她起身，将大氅捋平挂好，寻了处摆着铜镜的桌台，俯身以手指拢着密密的长发，想挽成一个发髻，偏偏她手法笨拙，总有几缕发不听话地从指尖遛出，好不容易勉强固定了，歪歪扭扭不说，满头青丝被揉的乱七八糟，她抗争了许久，终于还是缴械投降。
是时殿外响起脚步声，姜玘推门而入，一眼就看见了她奇怪的扮相，眼瞳中有了一丝笑意，“你倒是心灵手巧地很。”
长夷：“”
姜玘身后跟着一位衣裳服饰与众不同的女子，闻言不禁掩唇一笑，饶有兴趣地看着长夷，心中不禁暗暗惊异，好俊俏的姑娘。
她在看长夷的同时，长夷也看到了她，只一眼，就发现了她的与众不同。
腰悬玉佩，深蓝官服。
竟是她未见过的女官。
因开国御前军师邱英为女儿身，北邺自开国时便设有女子为官制，虽世代以来，真正做到为官掌权的女子少之又少，但史册之上，那些女子亦不输于男儿。
长夷没有想到，本朝除了她，居然还有女子为官。
姜玘道：“这是翰林院的箫大人。”
箫与晴闻言笑了起来，白皙干净的脸颊上有了浅浅的酒窝，“我当殿下为什么不让臣离开，原来这里藏了个小美人儿，叫臣来给她梳发来了。”
长夷知道是梳发的事，忙道：“不必了”
姜玘却凉凉地看了她一眼，冷淡道：“你说了算？”
长夷：“”
箫与晴笑过之后，稳住心神，向长夷走去，长夷想都不想就要后退，却被她拉住手，强行拉过来摁坐了下来。箫与晴拔下长夷发间的钗子，一拢她的长发，触手柔软冰凉，不禁赞道：“姑娘的头发真让人羡慕。”
长夷去看姜玘。
他正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四目相对，他漂亮的桃花眼有着微微上翘的弧度，分外好看。
不知他是何意。
虽然明白，这种微笑从容的模样，才符合储君的风度。
她又把头转回来，安安静静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既然他无其他表示，她便安安心心地做长夷。
待到梳妆完毕，长夷又是另一幅模样。
箫与晴抚掌惊叹：“姑娘生得真乃天人之姿，我算见过了天下许多美人，却少有人能极姑娘半分！”
长夷赫然听到这话，扬了扬眉。
她觉得有些新鲜。
她活了十八岁，有两年的事忘了，六岁前的事情记得不大清晰，余下便有十年的时光，却第一次听见有人拿她和美人比较。
在冀北时，她是威武候嫡出的大小姐，没人敢唐突她一句，她那时整日舞刀弄枪，也不见有谁敢夸她是个美人。即使后来到了姜玘身边，姜玘素来不会夸她相貌如何，姜玘身边的下属更知本分，不敢逾距。她离开姜玘之后，更是整日摸爬滚打刀口舔血，连女子衣裙也甚少穿了，更没有人这样夸她。
她不是不知道自己长得算是好看，却没有觉得自己是“天人之姿”，箫与晴这一夸，她一时吃不消。
惊讶之余，又有些高兴。
她比别人都要好看，那他也该更喜欢她才是。
长夷慢慢地眨了一下眼睛，黑眸的光渐渐亮起来，她微微咬了下舌头，舌尖在牙膛上轻轻一扫，悄悄地觑向姜玘。
姜玘却未看她，反倒是箫与晴瞧在眼里，但笑不语。
待箫与晴走后，长夷蹑手蹑脚地走到姜玘身后，殿中侍立的宫人已摸清楚这个姑娘不一般，将此幕看在眼里，想要却又不敢笑。
姜玘头也未回，道：“衣着已合礼制，你若觉得无趣，便出去自己玩一会，别扰了孤的清净。”
长夷看他确实忙于国事，倒也不再好意思打扰，只得不情不愿地出去了。
昨夜下了雨，殿外一派鲜绿之色，东宫比起宫外，无疑华美了不少。长夷静静看了会儿，也起了一丝玩心，运气纵身一跃，带起一股轻缓的气流，如羽毛般轻轻地落在一根树枝上。
她轻功一向练得好，这动作看来如神仙下凡，一时让所有人看呆了去。
长夷却无心卖弄，广袖轻轻一拂，踏过屋脊，掠过重重宫殿，落在了一汪碧水边。
长夷四处看了看，想起儿时和兄长们一时打水漂嬉戏的日子，拾了几颗石子，轻轻一掷。
石沉湖底，荡起一片波纹，惊扰了亭中人。
那是一处四角飞檐的小亭，几个粉衣宫女垂手侍立，似簇拥着一个宫装丽人，那丽人微微转头看了过来，似笑非笑地喝了一口茶，道：“原来是她，把她请过来。”
身边的萝儿闻言慢慢走向长夷，长夷转头看来，萝儿道：“我们娘娘有请姑娘。”
长夷道：“你们娘娘是谁？”
萝儿见她口齿清晰，眸光温亮，俨然是一个神智正常的美人儿，心里一沉，面上却微笑道：“娘娘是东宫的沈良媛。”
长夷接着道：“良媛是太子的妃嫔？”
萝儿不禁轻嘲：“姑娘处在东宫，连这都不知道吗？姑娘随我去见了娘娘，自然就明白了。”
长夷扔掉掌心的石子，冷淡道：“带路。”
随萝儿进入亭子，长夷一眼便看见如众星捧月般坐在正中的檀木椅上的沈氏。
沈氏这日梳着流云髻，臻首蛾眉，眼波如水，两颊贴着金箔剪成的花钿，随着髻上的金钗明灭闪烁，端的是人比花娇，可最让人难以忽视的是举手投足之间，自含温柔优雅，配得上她高高在上的皇妃身份。
无谓容貌，只看气度。
长夷尚未说话，沈氏便率先一笑道：“不必见礼了，姑娘是殿下的客人，我该以礼相待。”
长夷只看了沈氏一眼，便垂眼看着地面，将礼数做到周全，道：“方才不知良媛在此，民女唐突了娘娘。”
沈氏却执了她的手，笑道：“这里又不是我一个人的，倒是我今日有幸见到姑娘，才是好的。前几日便听闻姑娘的顽疾好了些许，瞧这如今生动活泼的模样，可不是好了嘛？”
说完，沈氏又道：“姑娘看着年纪小，若是不嫌弃，唤我一声沈姐姐，也是可以的。”
长夷将手缩了回去，道了声“不敢”。
沈氏笑意更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