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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父亲的心愿之中秋月不圆(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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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天下午,多喜的遗体被转送殡仪馆,慧净师父临时联系一些居士组成助念团赶去念经超度。他如此热心,赛家人不能不听从建议,一日后再为多喜更衣。第二天清早,殡仪馆的工作人员将遗体抬出冰柜由亲属料理。秀明因景怡是女婿,不许他插手,和弟弟们打来热水为父亲擦洗,很费了些功夫,多喜如木棍般僵硬的肢体才得以软化。

    贵和见遗体鼻孔里流出一缕血丝,惊道:“爸爸怎么流鼻血了?”

    他认为人死后血液凝固,不会再出血,秀明看了看说:“人家说人死后七十二小时脑细胞才死透,如果亲生儿子来探望,死者鼻子就会出血,爸爸一定知道我们来了。”

    贵和又说:“爸爸平时挺结实的人,以前跟他一块儿洗澡觉得他高大得像扇门,现在看怎么缩了好些,这么干枯瘦小。”

    秀明答道:“人死后都会缩,就像出生时,也是小小一团,为的是来去方便。”

    贵和鼻子发酸:“还真是,人生来死后都不穿衣服,光着来精着去,所以叫赤条条来去无牵挂。”

    话音刚落,胜利撒手丢下毛巾,背转身急走几步。

    听他呜呜的哭,贵和忍悲嗔怒:“没出息的家伙,让你伺候爸爸最后一程你偷什么懒!慧净师父教你别当着他的面哭,怎么不听!”

    秀明制止:“算了,让他哭几声吧,爸爸不会怪他的。小亮,你再去拧张毛巾,替他帮爸爸把脚擦干净。”

    亮已在绞毛巾,并一直端详搁在一旁的寿衣,忍不住说:“这衣服面料做工都粗糙,我刚订做了一套西服,拿来给爸爸换上吧。”

    兄弟们看看他,秀明说:“生前一碗甜羹汤,胜过死后万柱香,爸爸都不在了,再尽孝心有什么用。”

    他明显余怒未消,贵和怕哥哥们斗气,悄悄镶进两人中间的空隙,好在亮没有多余反应,沉默着,仔仔细细替多喜擦脚。

    收拾停当,遗体重新托付殡仪馆,助念团要一直诵经到八号早上火化,让秀明等人回家主持丧事。

    中秋,本是团圆的节日,赛家却搭起灵堂,镇长怕坏了乡亲们过节的兴致,请他们播放哀乐时尽量小声。不消他提醒,赛家人也吃不住那摧肝断肠的乐曲,佳音提议改放佛经,贵和认为过于冷清,专门请来乡间声乐队,让他们将白事上流行的歌曲一一唱来。

    多喜人缘好,前来吊念的亲朋接踵比肩,家里人手不够用,偏偏千金悲痛过度发起高烧,于头天下午卧床不起,景怡连熬两个通宵,既要协助治丧,又要照顾病人,还得处理交通事故,第三天晚上到底支持不住躲上楼小寐。佳音坐镇厨房,为宾客准备斋饭点心,男人们负责接待,其余如采买物品打点结算等杂务全由美帆担待。她习惯享福,突然落个百事缠身,一会儿跑前一会儿跑后;统计吃饭人数,预计该买多少菜多少面,多少糖果点心c炒货香烟;计算给送葬司机多少白包,买多少份清洁用品回赠宾客。珍珠大小姐一问三不知,胜利小叔子马虎不牢靠,灿灿英勇年幼指不上,她单枪匹马应付大堆琐事,小命丢半条,仰望十五月华,情不自禁偷偷在那儿唱:“对明月,暗心伤,九州何处是家乡,落地十载身为奴”

    胜利吃过一碗囫囵饭,到灵前将长明灯拨拨亮,问贵和:“三哥,您说爸爸这会儿过没过奈何桥?”

    贵和正同哥哥们撕纸钱,算了算说:“早该过了,到森罗殿拜见阎王判官,这会儿该上望乡台了。”

    胜利看看窗外,天空被灯光印得暗红,远处不时响起燃放烟火的声响,忧心忡忡说:“今晚到处张灯结彩,爸爸万一看花眼找不到家怎么办?”

    贵和冲一旁的大塑料袋努嘴:“我早有对策,昨天去殡葬店买了对大灯笼,听说是专为亡灵指路的,待会儿咱们点起来挂到大门外头去,爸爸一准能看到。”

    秀明狠狠啐他一口:“亏你还是名牌大学毕业,尽搞这些封建迷信!”

    又骂胜利:“你也是,小小年纪信这个,老师同学知道非笑掉大牙。”

    胜利低声辩驳:“大嫂不也信嘛。”

    “大嫂是女人,女人都愚昧,你也想变愚昧?”

    贵和问:“大哥,您真不信鬼神?”

    “不信!”

    “那您信因果报应吗?我觉得这东西真的存在,比如”

    “比如你个鬼!世上要真有因果,咱们的爸爸会死这么惨?他一辈子做了多少好事,帮了

    多少人,结果落到这下场,你说我还能相信善有善报?”

    贵和无语,偷偷看了看二哥,亮腮帮轻轻鼓动咽下一口唾沫,撕纸速度加快一倍。胜利对此情形犹如见惯空袭之人习于应付防空警报,马上转移话题。

    “像这样跟哥哥们聚在一块儿聊天,好像生平第一次,感觉真不可思议。”

    贵和笑道:“我们是亲兄弟,说什么不可思议。”

    他嘴上否定,心里认同,且不说胜利跟他们年差大,缺少共同语言。就是逢年过节一家团聚,兄弟几个也是奉迎着多喜说话,相互间未做交流。

    胜利说:“我记事后二哥已经结婚了,三哥也整天住校不回家,我都不知道你们怎么长大的,趁现在得空给我讲讲吧。”

    贵和见两位哥哥泥塑菩萨不做声,不忍回绝弟弟,便独自发言,开头先来一句长辈与晚辈交谈常用的开场白:“我们小时候可比你惨多了。”

    过去家里穷,胜利早有耳闻,但也知那时富人不多,贫富分化不像现在这般天差地别,所以每当大人们忆苦思甜,他也没觉得多惨。反正要穷一起穷,没见识过富贵就不存在心理落差,说不定啃起萝卜窝头还觉得美滋滋的。

    他问:“你们那会儿有动画片和漫画书吗?”

    贵和说:“怎么没有,机器猫c花仙子c圣斗士c七龙珠,还有变形金刚。”

    “有肯德基c麦当劳吗?”

    “有,我五岁那年肯德基就在上海开了第一家分店,不过那会儿没钱,路过只能干看着。”

    秀明忍不住纠正他的记忆:“爸爸不是经常买给你们吃吗,每次从城里回来千金都拎着肯德基的塑料袋。”

    他不提还好,一提贵和便大倒苦水:“爸爸是买了,但只给千金买,怕我不乐意还骗我说男孩子吃那个小会掉,我只有蹲旁边咽口水的份儿。”

    “不是吧,三哥居然有这么惨痛的经历。”

    “哼,比这更惨的都有,有段时间爸爸在城里帮人盖房子,每天回家都带一盒红宝石的奶油小方。先给千金吃,再给二哥吃,等他们吃不了剩下的才丢给我和大哥。我那时小得像棵豆芽菜,风吹就倒,怎抢得过大哥。经常眼睁睁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看他们吃完,要是那盒子上还剩点蛋糕屑奶油渣什么的,才轮到我伸长舌头舔舔干净。”

    胜利听着揪心:“三哥太可怜了,大哥他们怎么能这样对您,难怪您现在爱吃甜食,敢情是那会儿馋的呀。”

    秀明涨红脸:“听他瞎说,把自己编排成小白菜,污蔑我们是地痞恶霸,他是可惜晚出生几十年,赶上解放初斗土豪劣绅,绝对是广大受压迫者的代言人。”

    贵和拍胜利脑袋,不许他笑。

    “我这全是真情实感,小时候家里属我最可怜,大哥是嫡长子,千金是皇太女,二哥也是丰衣足食的小少爷。就我,要啥没啥,衣服鞋子从来都捡哥哥们穿旧的,几兄弟在外面玩儿,如果闯了祸,十有黑锅得扣我脑门上。”

    秀明又啐:“你就可劲瞎胡诌吧,你几时背过黑锅?”

    贵和认真提醒:“您不记得?以前南山的烈士林园还没迁走,里面有片橘林,一到秋天您就领我们去偷橘子。有一次,果农出来逮我们,您背着千金,牵着二哥翻墙跑了,把我一人丢那儿,被老伯伯抓住挨了通臭骂,接着罚站半天,生生吓到尿裤子。还有一次,爸爸带回一包牛肉干,让您分给我们弟妹三个,您给了千金一大把,给了二哥一小把,自己留了一大把,最后扔了这么小比头发丝还细的两根给我,我哭得都快断气了。事后爸爸骂我们不懂俭省,有好东西一个个就像饿痨鬼非得一口气吃光,您不提自个儿带头扫荡,非诬陷我嘴馋偷吃,我真比窦娥还冤。”

    胜利笑得捂肚子:“三哥,您可真是个受气包。”

    秀明听弟弟描述往事,颇为赧颜,叹道:“只怪那会儿家里穷,若像老金家那么富泰,要啥有啥,想啥吃啥,我们哥几个何至于争嘴吵架。”

    胜利不解:“爸爸当时是包工头,按说不缺钱呀,干嘛不给你们多买些零食?”

    关于这点贵和倒十分体谅多喜:“爸爸那几年遇上老赖,工程款收不回来,这头又得付民工工资。他讲信义,说民工进城,卖的是血汗苦力,干了活不给人工钱等于昧天良,所以情愿自己举债受穷也要结清工人工资。那会儿家里值钱的东西变卖一空,连二妈留给二哥的金锁也被爸爸抢去换钱了。”

    胜利吃惊,看亮一眼,向贵和追问详情。贵和说:“二妈家以前是这一带的地主,祖上传下不少金子,土改时家被抄了,二妈的父母偷偷匿下根金条,埋在自家院里的老树下,遇上困难时节就半夜挑灯从树下挖出一点换钱救急。后来二妈出嫁,他们把最后余下的几两金子打成一大一小两对金锁,大的一只留给二妈的弟弟,小的被二妈带走做了嫁妆。那金锁有核桃那么大,二哥天天挂脖子上,洗澡睡觉都不摘。”

    贵和说着说着自行住口,胜利也不敢往下问,更明白亮对父亲的憎恨不是没来由的,母亲的死是其一,重要的遗物被夺走是其二,随便哪条都足以产生刻骨铭心的伤害。

    亮已撕完手边所有纸钱,迫于这凝肃的气氛,主动打破僵局:“当年为还债,也顾不得许多,没把我们背出去买掉已经够不错了,还提他做什么。”

    他语气平淡,字里行间里却流露深深的悲凉,真是情到伤心处,血泪亦无痕。

    秀明泼烦,躲去院里抽烟,见多喜房里亮着灯,悄悄走到窗边张望,佳音正抱着英勇在那儿呆坐。

    英勇问她:“妈妈,爷爷真的死了?”

    佳音轻轻点头,他又问:“死了就再也回不来吗?”

    见母亲仍点头,他丧气沉思,不久问:“人都要死?”

    佳音回答:“不光人会死,像小猫小狗,凡是有生命的事物都会死。”

    “为什么?”

    佳音从未独立思考这一问题,便捡自己知道的现成答案阐述:“世界上有天堂有地狱有人间”

    “哦,我知道,慧净师父讲,佛祖说天地间有三千大千世界,我们现在住的地球只是其中一个,比河里的砂砾还小。”

    “对,但人和动物不会固定住在地球,我们的灵魂每到一定时刻就得搬家,只是与身体搬家不一样。身体搬家是从一个地方搬到看得见的另一个地方,灵魂搬家却是搬到人眼看不到的世界去。刚搬来的人变成婴儿降生到我们所在的世界,称为出生,搬走的人就叫做死亡。没有任何一种生命能无限期居留,这是大自然的规律。”

    “非要这样?不搬不行?”

    “不行,你看苹果熟透了就会落地,道理都是一样的。”

    英勇耷拉小脑袋,似乎很悲伤,但旋即昂头拉住母亲的手,一板正经说:“妈妈,我不会让您掉下来的,我会长得又高又壮,稳稳的接住您和爸爸。”

    儿子的话教人欣慰心酸,佳音搂他入怀,秀明退至院中,回味妻儿对话。他自小与佛寺比邻,骨子里却是个唯物主义者,对鬼神之说嗤之以鼻,然而当至亲逝去,他又从潜意识里盼望轮回真实存在,这样还能幻想他那命运多舛的父亲能有重获新生的机会。他这辈子太苦太累,几乎没有不操心的时候,诚然世间有无数比之更惨更悲的人事,但那只是别人的故事,不像父亲的经历,清晰直观,连回忆都惨淡伤情。

    夜凉如水,秋风拨弄树叶c灌木c矮墙上的藤蔓c窗棂前的风铃,秀明听到不寻常的呼噜呼噜的声音,那是经过加工的风的轻吟,来自插在鸡窝顶上的塑料小风车。风车共有五片叶子,赤橙红绿蓝,中间镶着太阳公公圆圆的脸,转动起来还会眨眼睛。

    这是春节全家老小逛城隍庙时多喜买给孙子的,庙会上山鸡能当凤凰卖,这粗制滥造的风车竟要价50,当时秀明劝阻父亲:“这风车地摊上最多只卖几块钱,英勇都上二年级了,别给他玩这些幼儿园的小玩意儿。”

    多喜看看孩子期待的眼神,不以为意说:“你小时候不也爱这些,我记得你那会儿跟勇勇差不多大。”

    秀明也记得,小学一年级的暑假,父亲在城里搞装修,有时会领他上工地住个两三天。那是秀明最开心的时刻,因为晚上多喜会带他逛夜市吃小吃,父子俩经常先在延安路上一家饭馆各吃一碗料多味鲜的三虾面,多喜再给他买个榨菜肉馅的百叶包或半笼糯米甜饺,一边吃一边逛。夜市上多得是小孩子的爱物,他看上塑料玩具枪,又想买山寨的米老鼠玩偶,无奈都太贵,多喜只许他挑便宜的。那就只剩彩色皱纹纸和竹签做的纸风车了,小小的一枝,周围缀满皱纹纸的丝绦,狠吸一口气直至肺叶鼓胀到极限后猛力吹出,丝绦们便跳舞般跟随风车旋转,晃眼看像一朵盛开的粉蓝大花。他一手拿吃食一手拿风车,被多喜扛到肩上,一路雄赳赳气昂昂,不料爷俩得意失顾,多喜竟忽略增加的高度,硬是害他脑门与一扇悬空的招牌迎面相撞,肿了鸡蛋大一个包。

    “不许告诉你二妈和弟弟,否则从此以后不带你出去玩。”

    这是只属于他们父子的小秘密,刚才兄弟们回忆往事时他也无意提及,遗传到多喜性格中古板的一面,他总是羞于表达感情,不会告诉他人他有多爱父亲。至于父亲对子女们的爱,那更是众所周知,无须多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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