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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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竞先在外头看着沈捕头威风凛凛地站在院子里审讯李财,他觉得李财本来就缩成一团的身子缩得更小了,看着居然有点可怜。

    他想要张口劝一劝,却没有资历开口。只能任由沈捕头压根不避忌的将案子给展现出来。

    方竞先看着不舒服,但是不知道如何处理。那就干脆不看了,他转头敲敲门:“谢姑娘,好了吗?需不需要我帮忙做什么?”

    “你等等。”谢之芽的声音有点闷闷的,还些微有些喘气。

    谢之芽总算开了门,李氏的衣服已经穿好了,安详地躺在床上,要不是面色青黑,被谢之芽整理过后的她就好像只是在睡觉一样。

    方竞先再次朝着李氏拜了拜,问道:“谢姑娘,看出什么来了吗?”

    “嗯,看出来不少呢。外面吵吵囔囔的,李财说什么了吗?”

    “他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一回来就发现李婶子自杀了。”方竞先撇了撇嘴。李财说不知道就不知道了吗?他表现得那么奇怪,妻子死了,居然只是在外头坐着干嚎。

    “李财是街市上摆摊卖鱼的。可是这几日天气不大好,打到的鱼少。他的鱼只够只往林府送一趟的。闲着没事,就想去寻朋友,不过几位朋友都上工去了,并不在家。所以他去买了些东西,回家来了,一进门就发现李婶子已经吊在梁上了。”

    沈捕头已经找了好几个捕快出门去调查去了,可是事情打听到林府就断了线索。

    没人看见过李财。这倒是正常的,毕竟城北的穷人多,就是妇人也要多做活计,经常没人在家里,所以这边的墙才格外修得高些。

    林府的厨房掌事还有两个家仆这会已经到了。他们证实:李家婶子在林员外家的厨房里做帮厨,李财今天也往那边送过鱼。

    据说,李婶是勤快肯干的人,她和厨房的掌事关系极好,所以林府才每日收李财带来的鱼,算是帮扶她。

    这应该是真的,所以林府掌事才哭得说不出话来。

    据林府来的两个下人说,今天李家婶子上了一会工后,就觉得头疼得厉害。不过,林府今天有大事,下午会有贵客到,她一直强撑着。实在撑不住了,厨房的掌事娘子就让她提前回家来。

    本来沈捕头还觉得李财回家时间如此之早,怎么会看见自己夫人自杀呢?结果林府几人来,证实了李婶子的经历,这就和李财早回家差不多对上了。

    沈捕头觉得李婶子自杀的可能性还挺高的。”

    “是吗?这就奇怪了啊。”谢之芽四处张望了一下,再确定一遍方才记下来的疑点,肯定地说:“李家婶子可不是自杀的,她是别人杀死的。”

    “真的吗?我就猜是这样!”方竞先不等再确定一下,他跳起来,冲着门外喊了一声:“沈老大,谢姑娘验过尸了,李婶子是被杀死的。”

    他这一声把外面的人都惊了一下。

    官府来了人,外面的邻居就避让了不少,谁也不乐意和他们打交道不是。这会儿留下的都是关系亲近的几家,焦急地等着消息呢。

    听到这里,都议论开了,谁也想不明白,怎么有人会盯上李氏呢?李氏是个最普通不过的妇人,没财没色性情良善,怎会有人盯上她呢?

    林府的掌事娘子哭声更高了,好像马上要晕过去。

    除了哭得格外动情的掌事娘子,外面看热闹的妇人也一个个哭得哀哀切切的。此时还在这边的这些人,平日里都是好邻居,互帮互助的。回来吃个午饭,结果听闻人死了。

    她们早觉得伤心了,这会儿听到人是被害死的,那就更受不了了。

    沈捕头的反应是不信。虽然新余县出的事少,久久才有一桩两桩人命案子闹出来,他的经验不多。可是沈捕头好歹在这街上晃荡了许多年,处理过不少的争端。

    按着他的经验,闹是非也好,杀人也罢,都是有理由的。

    可能是求财。可是这李家虽然干净c整洁,实在是看不出有钱。

    听李财供词都觉得他平日懒散,天气不好就回家歇息了,只想着寻朋友,钱财上不富裕非常正常。两人没有其他亲人了,依然穷苦,要不是有李家娘子做工贴补,怕是连温饱都求不得。

    不然是求色。沈捕头虽然不愿意进去看死人,不清楚这李氏相貌,可是听了旁人的只言片语也就知道了——这李婶子肯定算不上好看。

    要说长得好看的,门口就站着一个。

    这个人沈捕头可是认识的。她是住在城北的寡妇,生得出了名的好看,特别是那一双眼睛生得好,妖妖娆娆的,看着真是火热。

    这但凡年轻守寡的寡妇,总被人跟些桃色新闻牵扯到一处,按理说应该和这些更脱不了关系。不过张寡妇却是个没绯闻的寡妇。

    沈捕头就曾经肖想过她,搭了两次话,可是直接被拒绝了。久而久之,他就撂开了手。

    不过,她一出现,沈捕头就想起美人儿来。适才问话的时候,先就找了张寡妇,恶声恶气的,把个娇媚的小娘子吓得往后躲。

    据她说:她和李婶子的关系颇好。寡妇家的不大受妇人们欢迎,她们都怕招惹上晦气。就李婶子人好,从来没嫌弃过她。她一直老实在家守寡,只是困久了难免郁闷,有时会来找李氏串串门,一起做做针线活。

    张寡妇的眼睛也哭得红红的。

    沈捕头怎么想,都觉得凶手求的不会是李氏的姿色,城北最艳的一朵花正在这里开着呢。

    那就是有仇了?李氏哪会惹来这么狠的仇家啊,非要把她杀了?

    她虽然有点嘴碎,不过是个最热心不过的妇人。看看这边站着的一个个邻居,谁不是哭到眼睛通红啊?她们说起李氏来都是夸的。

    想来想去:杀李氏?理由是什么呢?

    沈捕头皱了皱眉头:“谢姑娘,你可检验清楚了?”

    谢之芽这会儿已经走了出来。她点点头,将写好的验尸单规规矩矩地呈交到沈捕头的面前:“我已经写好了,沈捕头您看看吧。”

    沈捕头皱了皱眉头,他只认识五十来个字,哪里看得懂这个?他随意瞥了一眼,把头仰得高高的:“谢姑娘,你这字写得乱七八糟的,看着让人头晕,不如直接说吧。”

    谢之芽的字是小时候被外祖父和母亲捉着手教出来的,后来勤加练习,学出来再端正不过的一手梅花小楷,很显功力。这几年疏于练习,字体略微尖刻c潦草了些,却依然能看出以前打下的功底。

    听见沈捕头这么说,她也懒得去辩解,点点头开始说:“沈捕头说得是,不如去房里吧,我与您说明白。”

    结果跟过去的不止是沈捕头,在场的人都跟上去了。齐季瑄狠狠皱了皱眉头,只觉得这个现场乱糟糟的,这哪里行呢?偏偏那个笨蛋捕头都不会拦着!

    到了房间门口,那位谢姑娘微笑着把人拦住了,只拉了几个捕快进去。她也不赶人走,打开了门窗,让人可以看见里面。

    李财一直缩在人群后头。他也不继续干嚎了,沉默着,越发奇怪起来。齐季瑄和方竞先不时地朝他看一眼,越看越觉得这人可疑得很。

    “李婶子肯定是被杀的。两个原因。”谢之芽掀开方才罩在李氏身上的白布,显出死者的上半身来。死者的面庞发黑,双目圆睁,眼里带着血丝,舌头吐出来,怎么看怎么吓人。当即就有几个看热闹的邻居吓得跑掉了,只剩几个人还留着,哭声更尖利了些。

    李财这才见到了自己的妻子,身体颤抖得更狠了。

    “沈捕头,请您看看李婶子的脖子。可以见到两条痕迹。第一条挺宽,也比较平整,向上提着。如此推断,凶手比李婶子高些,应该是他临时拿巾子之类的从李婶子背后勒着,将她给杀了。”谢之芽说了几句,又觉得不是特别形象,朝着方竞先招招手。

    她将手帕子抽出来,卷成条状,放到自己的脖子上,然后交到方竞先的手里:“哪,就像方捕快这么勒着我一样的。这个时候,李婶子就已经因为窒息,断了气了。”

    “可是,这么一看谁都知道李婶子被人杀死了。凶手大概是害怕吧,又找了麻绳过来,准备将李婶子吊起来,伪装成自杀的样子。所以,这两处的痕迹的角度明显不大一样。这一条宽的平齐些,不过是略高。”

    好像怕人不能理解这个,谢之芽又拖了方竞先比划了一下。

    她好似哄孩子一样,声音平和,说得简单易懂,让谁都能明白了她的意思。比完这两条痕迹,谢之芽还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吞了回去,白嫩的指尖对准了李家的房梁。

    “可是大家可以抬头看看,李家的房梁高呀。咱们城北这边白日里人少,因为家家户户的婶子大姐们也都要出去做工呢,家里没人看着,只能将围墙修高些。不过,围墙高了,院子又窄,房里多难进光啊。为此,房子只能跟着修得高些。”

    “从勒痕判断,凶手也就比李婶子略高。他肯定也没法子将李婶子给吊上去。只好想了这么个法子——先将麻绳打个结,套在李婶子脖子上,然后在另一端系上一个石块,抛过横梁,再这样拉绳子,直到将李婶子吊起来。

    “这就有了李婶子脖子上出现的第二条痕迹,这一条痕迹更高,也更深,毕竟李婶子整个身体都被挂着了。看条纹就知道,这一条和麻绳的纹路是一致的。为了伪造出自杀的样子,李婶子的脚下有一个被踢倒的凳子。可是,这有一个问题——麻绳不够长。”

    夏之芽扬了扬柜子上系着的一条手绢子:“这里是绳子打结的地方。”

    她再指了指地上和墙上的两处石灰粉:“这是我画上去的,地上对着的是李婶子悬挂的位置,墙上对着的是李婶子的脚垂下来的地方。这是小方捕快跟我一起量出来的,他能帮我作证。”

    方竞先大力地点点头,说自己能够作出供述。夏之芽接着说道:“把椅子扶起来一比,可不是还差了老大一截?就是不信我标出来的痕迹,将绳子挂回去,加上李婶子的体长,再一试就知道了。

    “我猜着啊,定然是这个凶手太匆忙了,所以没有准备周全。不得已才用了这个法子。沈捕快您要是不信,便试试看呗?”

    沈捕头没去尝试,他随意点点头:“嗯,不错。那李氏就是他杀了。至于杀人的是谁——李财,你老实说来,看见谁没有?”

    李财整个人都懵了,他听到这一声呼喝,整个人都跌坐到了地上,头上汗津津的,仓惶地看着一屋子的人:“我,我我没见过,没见过啊。我回来,就见到彩娘吊在这里了。”

    “李财大叔,可容我问几个问题?”

    李财偏过头去,分明就是不愿意的,他含含混混地叫着:“彩娘,彩娘”

    “这可跟李婶子有关系呢。这问题可不会为难人,只是问问李财叔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约莫,巳时一刻,不,午时,午时过半了。”

    “这中间可差着不老少呢?到底是巳时,还是午时呢?”

    “午时,是午时了。”

    谢之芽还没说话呢,林府的掌事娘子就已经怒骂了一句:“说谎!就是你,就是你这个无赖害了彩娘子,一定是你!”

    沈捕头抬起了头,对着林府的掌事娘子微微拱拱手:“还请娘子说来。”

    “官爷们不知道,我林府行事向来规矩,虽然看在彩娘子的份上收了李财送的鱼。可是这鱼要是活蹦乱跳的鲜鱼,还得在辰时之前送来,这才能拿进厨房做菜。不然,这鱼我们肯定是不收的。”

    “他今晨也是辰时之前将鱼送了过来。新余县又不顶大,他就是去找几个朋友,在城北走了几个来回,也不至于午时之后才到家。”

    “我,确实,是寻了几个朋友,走,走得慢了些。大人,明察啊,明察。”李财听了喝斥,朝着沈捕头磕起头来,他身子颤抖,翻来覆去就是这一句。

    谢之芽倒是不理会他了。她转头朝着泪眼婆娑的林家掌事问道:“还想请教掌事娘子几个问题。”

    “姑娘问吧。”

    “今日早晨,这李氏究竟是个什么形状,又是几时离开的?”

    “彩娘一直有心胃痛(胃病),今日犯了病。直说痛得厉害了,连累得头跟着发昏。今日主家要来娇客,全府上下都在张罗,彩娘有道糕点做得不错,本想让她露一手,奈何她发了病,还想撑着。没法子了,撑不住,只能让她回去。她走时是巳时三刻了。”

    谢之芽点点头:“确实是这样没错了。现在已经快到未时了,李婶子的身体犹温,不过已经部分僵硬。此时天气倒是正好,不冷不热的,在这个气温条件下,按照李婶子的僵直程度,应该是慢慢行了一刻,在午时左右到家。然后,立时丢了性命。”

    她朝着李财勾勾嘴角,幅度不大,不过那个小小的梨涡立时飞了上来,显出满满的甜蜜:“那这就和李财叔说的对上了呢,看来李财叔果真是午时过半之后,才回来的,然后立时通知了邻里。只不过,李婶子身上的衣服显然是新换上的,这房子也好好清扫过了。

    “也不知道,这房子里啊,是不是住了个田螺姑娘。或者这凶手居然这样的勤力又胆大,居然冒险在杀了李婶子之后帮着洒扫了庭院。就不会害怕李财大叔很快回来吗?还是说,太过于爱干净了呢?”

    她这话一说,齐季瑄没忍住就乐了。这话说得浅白,偏偏她声音甜,一派天然甜蜜,听着还以为她是真心实意一样。

    李财当时就吓趴下了,他张了张口,半天没说出话来:“这这这”他最后张了张口,喊出一个名字来:“华娘啊”立时就哭了起来。

    这叫的到底是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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