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章 塔卫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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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时分，李潇视察着现场，扫视着庞然大物焦黑的尸身以及那一根根铁矛，脸色阴晴不定。昨天这一夜过的，简直就是场噩梦！
六炷香前他在睡梦中被传令兵唤醒，朦朦胧胧中听取报告，说是望月塔方向先是传来奇怪的吼声，然后侦测到火光，疑似塔楼失火。他痛斥了传令兵，告诉他以后报告先过过脑子。塔楼失火？半夜唤醒长官就为了这个？！这个传令兵应该直接斩首！
瞭望塔楼虽然历时久远，好多破败不堪被废弃了，但是没有一座是因为失火而损坏的。倒是有几座被雷劈中，却也并未起火。花岗木的木质耐火，再加上覆盖表层的桐油十分特殊，因此对于这些塔楼而言，失火绝对没有可能。后世的炼丹师曾经刮取塔楼的桐油进行研究，发现与现今的配方大致相似，不过其中有一种物质不能被识别。众人猜测正是这种未知的物质，大大提升了桐油的抗火性。炼丹师们进行了测试，将一块塔楼上割取的木块，丢在丹炉中三天，桐油覆盖的表面纹丝不动，而截面露出的白色花岗木部分被点燃，但是三天下来也只是烧去了浅浅一层。总之，大家最后得出结论，塔楼即便有一百种被破坏的可能，但没有一种会是因为失火。
尽管觉得自己手下在胡扯，李潇还是起身了。谁让自己是定海城城防大将兼塔卫队七纵队首领呢？他穿上自己心爱的青金色锁甲，套上月白色斗篷，左手取下墙上的蛇矛，右手捧着头盔，跟随传令兵出门。不同于普通士兵穿戴的纯铁制造的锁子甲，李潇的锁甲中掺有羽铁，这样就大幅减轻了重量。再加上羽铁固有的柔韧性，使得穿戴者更灵活，防护也更高。只是羽铁实在太过昂贵，所以用量不是很多，但也足够了。塔卫队有十个纵队，每个纵队长都配有这样一套特殊的锁甲，是他们身份的象征。
马匹已经在门外备好，李潇轻盈的翻身上马，他的亲兵队早已穿戴齐整等候多时。纵队长双腿一收马腹，朝着东门疾驰。不多时，他已立于东门城楼上，怔怔的望着海岸方向，根本没有注意到轮值的兵士朝他递来单筒瞭望镜。哪里还需要瞭望镜？在定海城与望月塔间，是一片连绵的灌木丛林，站在城楼高处，视线一无阻碍。视线的远端，一团火光矗立于海边，将东海岸黑沉沉的夜空都点亮了。李潇清楚，那里没有别的建筑，只有望月塔和塔卫队的驻地。看这个起火的高度，是望月塔，没有疑问。
“李远，传令下去，召集二十亲兵，四十塔卫士，一百卫戍兵，马上跟我出发。”城防大将兼塔卫队七纵队队长调兵遣将。
李远是李潇的侄子，刚满十八岁，担任自己叔叔的亲兵队队长，当即奉令召集人手。很快，一百六十余人的队伍上路了，李远额外征调了两名医官，一名炼丹师，一名画师和一名书记官随队前往。他们踏上定海城边上那条宽阔的向海道，进入无人地带，朝着望月塔方向进发。快速行军了约二炷香时，望月塔在燃烧了足够时间后轰然倒塌，沉闷的声响听的非常清晰。李潇神色凝重，回头望了下身后的部队，此时他们距离海岸线已经不足二十里。
“李远，你留下率领部队跟进。”说罢他策马扬鞭，脱离队伍，朝海岸线疾驰。
“大人，不可！”李远情急之下大吼，但是他的长官根本不理会，纵马飞奔。李远一扯缰绳调转马头，奔行到统领一百卫戍兵的百夫长身边吩咐道：“交给你了，尽快赶来！”
同时他又吩咐二十名亲兵队：“全力行进，只有不到二十里地，就算跑死也要给我第一时间赶到保护大人！”
整支队伍只有自己和叔叔骑行，其余都是步兵。现在前方情势诡异，事态不明，纵队长独自前去，万一有个闪失，自己万死难辞。因此麻利的安排完以后，李远狂抽马匹，追随他的长官而去。叔叔命令自己留下带队，而自己不听指挥，擅自行动，事后必有重罚。但是那又怎样？在李远心中，纵队长的安全比身后所有人的性命，包括自己加起来都重要。只有自己能最快追上长官，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呢？
狂奔了二十里后，亲兵队长重新找到了自己的叔叔。李潇驻马而立，面前是开阔的沙滩，崩塌的望月塔残骸依然在熊熊燃烧，周围的塔卫队营房却安然无恙，即便不断有火星溅射过去，也很快熄灭了。到处是尸体，分布在营房周围，有的被溅射到的火星点燃已经烧的焦黑，离得远一些没有被波及的则保持死去的模样。空气中弥漫着烟碳味，血腥味，尸焦味。不远处的海滩尽头，龙骨防线一字排开，无休止的延伸，恐怖阴森。
李潇眉头紧锁，刻板的面部在火光掩映下显得晦暗，刀削斧刻般的面纹一览无遗。其实他并不算老，今年三十有七，但是常年统兵让他尘霜满面，比他真实年龄看上去大多了。此刻，他脑中一片空白。侄子策马上前与他并立，他木然的扫了一眼，完全没有关心其余的部队在哪里。
望月塔竟然烧毁了！这座他坚守了将近二十年，几乎已经成为了这里地标的上古遗存。李潇十七岁入伍，第一次出勤就是随塔卫队驻守望月塔。之后他凭借自己的才能一路擢升，直到今天官至城防大将兼塔卫队七纵队长。望月塔是他的第七纵队管理的一百座瞭望塔中最有名的一座。即便东滨藩的藩王也时不时隔个几年来视察一番。现如今，竟然只剩一堆焦土。更让人难以接受的是，这是有史以来第一座被焚毁的塔楼。这个令人震惊的事实以及它将产生的深远影响和连锁反应将是多么让人胆寒啊！
事实上在李潇军旅生涯的早年，他多次质疑过这些塔楼的作用？它们到底在瞭望什么啊？大海？大海中什么也没有啊！没有来犯的敌人，没有传说中的海兽，什么都没有！倒是在他刚接任塔卫队七纵队队长那年，一群海鲸在离望月塔很近的地方冲上了沙滩，还没等窒息，已经全数被龙骨扎死。巨大的鲸身悬在龙骨之上，黑压压的一片，那景象今天都历历在目。随之而来的是腐烂，腥臭的气味弥漫海滩足足两个月都没有散去。他不得已撤回了驻防望月塔的卫队，等气味完全消散之后再派他们重新入驻。期间望月塔两个多月没有一兵一卒把守，不是一样什么都没发生？偶尔有无人地带的野兽不慎靠近龙骨防线被刺穿，塔卫队会用特制的需要六人才抬得动的二十米长的抓杆将尸体从龙骨上拖下，然后掩埋。尽管如此，龙骨丛中依然白骨累累，太过深入的动物尸体塔卫队不敢去处理。当然，靠海那一面更是想都不用想了，比如那群鲸鱼。后来李潇也渐渐不去思索了。在他看来塔卫队的最大功能就是阻止一些傻子靠近。瞭望塔只是在警戒个别蠢人别把自己撞死在龙骨上。同时驻守其间的塔卫队也顺便清理清理海滩，让海滩不要变成真的墓场，破坏了海岸美丽的景致。
而今天，有人干掉了二十名“海滩清洁工”，放火烧毁了望月塔。什么人有烧掉瞭望塔的手段？是什么手段？为什么要怎么做？李潇任由杂乱的思绪蹂躏着大脑，他的侄子静静陪在他身侧注视着海滩上的火光，直至大部队缓缓开到。
李远望了叔叔一眼，完全理解叔叔此刻的心情。他拉动马头转身面向身后的人马，火光中映射出的全是惊恐的神情。
“塔卫队上前将未焚毁的尸体搬运到安全地带，医师跟上作检查。”他有条不紊的命令道，“卫戍队周围散开警戒，亲兵队原地待命保护大人，炼丹师去火场看看是否能找到什么线索，注意距离，小心火势。画师和书记官立即着手把现场记录下来。”
众人抛下惊恐，各自领命展开行动。李潇虽然一直默不作声，但是侄子的安排他听的一清二楚。他感到欣慰。自己没有家室，所以他把弟弟的儿子视为己出。这孩子跟随在自己身边还不到一年，但是办事干练，性格沉稳，举手投足间隐然已有大将之风。
突然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越来越响亮，来自定海城方向。叔叔侄子两人双双回头，除了自己二人的坐骑，没有其他马匹。不管来的人是谁，他不属于这支队伍。等到看清来人后，李远策马上前，迎接前来送信的传令兵。在一阵耳语后，传令兵掉头离去。李远回到叔叔身边，低声禀报：“周家村的村长派人星夜传话，要请大人亲自领兵前往查看。”
“出了什么事？”李潇没好气地问。今晚的事还嫌不够多么？一个村长在这时候添什么乱？
“说是村里失了一场火。”他妈的，又是火！纵队长边听边暗自咒骂。“烧死了很多人以及一头怪物。”
“怪物？什么怪物？”
“不清楚不过，”李远沉吟了下，“据说怪物尸体有三十米长。”
李潇眼睛都快瞪出血了。好吧，龙神在上，今夜这玩笑也开得太大了。先是望月塔烧毁，现在又是三十米长的怪物。饶了我这个城防将军兼塔卫队纵队长吧，我快四十了，尚未婚娶，膝下无子。我还指望着今年好好找一位夫人呢！
既然怪事一桩连一桩，李潇索性抛却了刚才茫然不知所措的心情。他思索了下，在侄子耳边吩咐了几句。
李远策马向前，在人群中兜了两个圈，洪亮地发出新指令：“塔卫队留下善后，炼丹师和一名医官留下，查明死因和起火原因。其余人即刻随我开拔！”
部队迅速集结，重新整队上路，然后在朝阳绽放第一抹光辉前，赶到了周家村。
不同于海边的失火现场，这里烧的很彻底。整个周家村几乎成了瓦砾堆。连紧挨着的墨竹林都烧成了灰。本来村子就不大，彼此的茅屋，竹屋间隔又不远，火势一起，立刻有燎原之势，不少村民都来不及逃脱，死了很多人。此刻存活的村民满身烟黑，哭哭啼啼议论纷纷的聚在一起，视线都落在那具庞然大物的尸体上。
李潇李远叔侄也不例外。眼前的景象太过骇人，即便是李远那钢铁般的神经也不由得大为触动。李潇这次先回过神来，推了推呆若木鸡的侄子：“驱散村民，把现场围起来，传医官和画师过来。然后你去把那个村长找来。”
一百名卫戍兵立马将村民隔离了。画师按照吩咐开始临摹巨兽尸体，而医官步入巨兽尸体所在的火场废墟检查里面三具已成焦炭的尸体。李潇翻身下马，也走进废墟中，伸手去拔一根没入土中的铁矛。在他周围，这样的铁矛数不胜数，满满插了一地。费了好大力气，铁矛才被拔出。纵队长仔细打量，并没有什么收获。除了重和长之外，铁矛并不特别。他反倒好奇铁矛是怎么插的如此之深，而且还是那么多根。
医官仔细检查了好一会儿，过来低声禀报：“除了一个在巨兽口中，像是被咬死的之外，其余两人包括这头巨兽，都是死于铁矛。没猜错的话，在失火前，他们就都死了。”
李潇点点头，刚要开口，身旁的侄子说道：“村长来了。”
村长是个矮小的老人，花白的胡须，黝黑干裂的肌肤，身上老旧的直布长衫满是被火星烫出的窟窿眼。他走到一定距离之后就停住了，眼睛不断瞄着那具庞大的尸体，似乎生怕巨兽会活过来一样，脸上堆满恐惧。
李潇径直走到他身前询问：“你是村长？”老人嗫嚅着点点头。
“你派人送信到定海城的？”
“是的。”
“说说吧，怎么回事？”
村长定定神，开始陈述昨天晚上可怕的经历。
当时火光冲天，火势已经开始蔓延，不少人惊觉后逃出屋子，包括村长自己。大家纷纷找到水桶准备去舀水救火。村长年级大，见识多，他寻找着火势最盛的地方，然后他发现了那具庞然大物。此时也有其他人发现了，惊呼声此起彼伏，妇女孩童的尖叫哭喊不绝于耳。
火光中两匹小马奔腾而出，慌不择路，朝着人群冲过来。村长认得那是钟老养的马。他猛喊一声：“拦住马！”声音大到连自己都出乎意料。人群一怔，略微镇定了点，立即有人挥舞着空水桶试图阻拦马匹。那匹红色的放慢了脚步，左躲右闪，来回打转，终于停了下来，而另一匹满身花斑的小马惊吓过度，疯了般的嘶鸣，踢腿，最后冲出一道缺口没入了黑夜中，不知跑哪去了。
村长一把揪住拦马的几人中一个高大汉子：“周忠，骑上它去定海城，找到李将军本人，告诉他这里发生了什么，请他火速带兵前来。”周忠是村子里仅有的几个会骑马的人之一，听到村长吩咐，二话不说，丢下手中的木桶，跳上马，奔着定海城去了。村长回过头，发现周围的人呆呆地站在原地。他恼怒地喊道：“发什么呆，救火啊！”
火势越来越大，等到墨竹林也被点着后，已经完全变成了一场灾难。村长是被几个年轻小伙子架走的。因为浓烟密布，已经开始呼吸困难。火舌到处乱窜，蔓延到整个村子，很多忙于救火的壮年来不及撤离，最终陷在火场中。更多的老人，妇女，孩童困在屋中再没有离开。
村长终于絮絮叨叨说完了。李潇拍了拍老人家的肩膀以示安慰，同时朝着庞然大物的所在努努嘴问道：“这里住的是谁”
“哦，这里原来是养马翁的竹屋。”村长答道，“送信人骑的马就是他的。”
“养马翁是谁？”李大人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哦哦，养马翁是我们背后叫习惯了的。那人姓钟，平时大家当面称他钟老，名字叫什么倒也不清楚。头发胡子都白了，也不知道有多大岁数了，比村里任何人都老。”
“本地人？”
村长摇摇头：“不是，十多年前才住下来的，身边带着个孙子，靠养马过活。”
“孙子？”李潇一愣，“多大了？人在哪里？”
村长又摇了摇头：“约摸二十岁。不过不见了，昨晚起火时就没见人影。”
李潇偏过头看着医官，医官心领神会凑上前低声禀告：“不在那三个人里。从牙齿看被钉死的两个三十来岁左右，被咬死那个应该是他说的养马翁了。但是”
“但是什么？”纵队长提高了声音，对于医官的欲言又止很不满意。
“那个养马翁的牙齿，嗯看上去远远不止一百岁。”医官很惭愧，虽然他曾见过许多死去老人的牙齿，可是那个养马翁的牙齿，让他完全无法推测出具体年龄。
李潇不再理会。眼前躺着这么一具庞然大物的尸身，而医官竟然还在纠结一个死去老人到底多大岁数。真是老糊涂了！
他遣开了医官和村长，走到正在作画的画师身边。画已经完成了大半。
“你觉得这是什么？”他问道。
“鳄鱼，大人。”画师肯定地回答，手下丝毫不停，“我曾在南林藩密林深处的湖泊里见过，不过没有如此巨大。
李潇正想继续追问，一阵密集的蹄声传来，声势惊人。李远飞快地走近报告：“央骑兵到了！”
狗鼻子还真灵，纵队长冷哼了一声。
大约五十余骑疾驰而来。远远看去，整齐划一。骑手清一色的亮银盔甲，血色斗篷飘扬在身后，手持长枪。一名旗手当先开道，乳白色旗帜迎风展开，金线勾边，上面绣了匹黑色的双翼骏马。骑兵队放缓了速度，停在了卫戍队的警戒圈外围。旗手身后一骑越众而出，穿过警戒线，径直朝着李潇策马而来。人未到声先至：“李大人连夜奔波，辛苦了。”
“罗大人才辛苦，这是赶了五百里夜路么？”
“七百里。”罗大人更正道，同时翻身下马，“我们去过望月塔了。”
这位罗大人相当年轻，二十五六岁样子，剑眉星目，身材挺拔，配上一身亮银盔甲，所有人心底里都喝了一声彩，除了李潇。他非常了解眼前这个相貌堂堂的年轻将领是个多么狠辣的角色。
罗大人盯着那具庞大的尸体好一会儿，目无表情，仿佛看着寻常路边的一条死狗。然后他转回头，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李大人，能不能说下发生了些什么？”
李潇厌恶地看着那个笑容，他有几样最不喜欢的东西，这个笑容无疑是其中之一。不过迫于对方的身份，他还是把所有细节用最简练的方式描述了一遍。
英俊的年轻人沉思了一会儿，问道：“这个村子就只活下来这么多人？”他看了看不远处那群聚集的村民。
“是的，死了有一半人。”纵队长语气沉痛，这些人都是他下辖的属民。
罗大人朝身后招招手，一名骑手策马奔来。
“别留一个活口。”罗大人朝村民方向指了指，吩咐道。
“罗子风！”李潇咆哮道，“你疯了，这些人是东滨的平民百姓，你敢！”
灿烂的笑容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异常的冷酷。“李大人，这里的事绝对不能外传，不然后果你很清楚。”
是的，李潇很清楚，巨兽尸体如此庞大，一旦传出去，引起的恐慌是无法估量的。望月塔被毁已经掩盖不了，因为塔都塌了，必定很快街知巷闻，整个中央大陆都会传开。那么眼前的事情，最好是不要再有所张扬。罗子风的决断是正确的，但是手法太过残忍。
李潇身形一矮，从皮靴中抽出匕首，抵在罗子风的喉头：“你动手试试看。”他的蛇矛离得太远，还挂在马鞍上呢。
在场的人都呆住了。李远下意识地握住刀柄，那名骑手则立即挺直长枪指向李潇。所有人屏息不动，看着自己的将领。
消失的笑容又回来了。罗子风轻声说道：“或者你杀了我，或者我杀了那些村民。”
半晌，李潇抽回了匕首，放入靴中，狠狠啐了一口：“有朝一日，罗子风，有朝一日。”说罢大踏步离去。
“我就知道李大人是个明事理的人。”罗子风微笑着，回过头交代骑手，“布置下去，全面接管这里。那些村民，动手之前，让他们配合画师把养马翁和他孙子的容貌画出来。哦对了，派人去定海城，那里还有个送信的，了解下他都跟谁聊过这里的事，一个都不准留。”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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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炷香前他在睡梦中被传令兵唤醒，朦朦胧胧中听取报告，说是望月塔方向先是传来奇怪的吼声，然后侦测到火光，疑似塔楼失火。他痛斥了传令兵，告诉他以后报告先过过脑子。塔楼失火？半夜唤醒长官就为了这个？！这个传令兵应该直接斩首！
瞭望塔楼虽然历时久远，好多破败不堪被废弃了，但是没有一座是因为失火而损坏的。倒是有几座被雷劈中，却也并未起火。花岗木的木质耐火，再加上覆盖表层的桐油十分特殊，因此对于这些塔楼而言，失火绝对没有可能。后世的炼丹师曾经刮取塔楼的桐油进行研究，发现与现今的配方大致相似，不过其中有一种物质不能被识别。众人猜测正是这种未知的物质，大大提升了桐油的抗火性。炼丹师们进行了测试，将一块塔楼上割取的木块，丢在丹炉中三天，桐油覆盖的表面纹丝不动，而截面露出的白色花岗木部分被点燃，但是三天下来也只是烧去了浅浅一层。总之，大家最后得出结论，塔楼即便有一百种被破坏的可能，但没有一种会是因为失火。
尽管觉得自己手下在胡扯，李潇还是起身了。谁让自己是定海城城防大将兼塔卫队七纵队首领呢？他穿上自己心爱的青金色锁甲，套上月白色斗篷，左手取下墙上的蛇矛，右手捧着头盔，跟随传令兵出门。不同于普通士兵穿戴的纯铁制造的锁子甲，李潇的锁甲中掺有羽铁，这样就大幅减轻了重量。再加上羽铁固有的柔韧性，使得穿戴者更灵活，防护也更高。只是羽铁实在太过昂贵，所以用量不是很多，但也足够了。塔卫队有十个纵队，每个纵队长都配有这样一套特殊的锁甲，是他们身份的象征。
马匹已经在门外备好，李潇轻盈的翻身上马，他的亲兵队早已穿戴齐整等候多时。纵队长双腿一收马腹，朝着东门疾驰。不多时，他已立于东门城楼上，怔怔的望着海岸方向，根本没有注意到轮值的兵士朝他递来单筒瞭望镜。哪里还需要瞭望镜？在定海城与望月塔间，是一片连绵的灌木丛林，站在城楼高处，视线一无阻碍。视线的远端，一团火光矗立于海边，将东海岸黑沉沉的夜空都点亮了。李潇清楚，那里没有别的建筑，只有望月塔和塔卫队的驻地。看这个起火的高度，是望月塔，没有疑问。
“李远，传令下去，召集二十亲兵，四十塔卫士，一百卫戍兵，马上跟我出发。”城防大将兼塔卫队七纵队队长调兵遣将。
李远是李潇的侄子，刚满十八岁，担任自己叔叔的亲兵队队长，当即奉令召集人手。很快，一百六十余人的队伍上路了，李远额外征调了两名医官，一名炼丹师，一名画师和一名书记官随队前往。他们踏上定海城边上那条宽阔的向海道，进入无人地带，朝着望月塔方向进发。快速行军了约二炷香时，望月塔在燃烧了足够时间后轰然倒塌，沉闷的声响听的非常清晰。李潇神色凝重，回头望了下身后的部队，此时他们距离海岸线已经不足二十里。
“李远，你留下率领部队跟进。”说罢他策马扬鞭，脱离队伍，朝海岸线疾驰。
“大人，不可！”李远情急之下大吼，但是他的长官根本不理会，纵马飞奔。李远一扯缰绳调转马头，奔行到统领一百卫戍兵的百夫长身边吩咐道：“交给你了，尽快赶来！”
同时他又吩咐二十名亲兵队：“全力行进，只有不到二十里地，就算跑死也要给我第一时间赶到保护大人！”
整支队伍只有自己和叔叔骑行，其余都是步兵。现在前方情势诡异，事态不明，纵队长独自前去，万一有个闪失，自己万死难辞。因此麻利的安排完以后，李远狂抽马匹，追随他的长官而去。叔叔命令自己留下带队，而自己不听指挥，擅自行动，事后必有重罚。但是那又怎样？在李远心中，纵队长的安全比身后所有人的性命，包括自己加起来都重要。只有自己能最快追上长官，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呢？
狂奔了二十里后，亲兵队长重新找到了自己的叔叔。李潇驻马而立，面前是开阔的沙滩，崩塌的望月塔残骸依然在熊熊燃烧，周围的塔卫队营房却安然无恙，即便不断有火星溅射过去，也很快熄灭了。到处是尸体，分布在营房周围，有的被溅射到的火星点燃已经烧的焦黑，离得远一些没有被波及的则保持死去的模样。空气中弥漫着烟碳味，血腥味，尸焦味。不远处的海滩尽头，龙骨防线一字排开，无休止的延伸，恐怖阴森。
李潇眉头紧锁，刻板的面部在火光掩映下显得晦暗，刀削斧刻般的面纹一览无遗。其实他并不算老，今年三十有七，但是常年统兵让他尘霜满面，比他真实年龄看上去大多了。此刻，他脑中一片空白。侄子策马上前与他并立，他木然的扫了一眼，完全没有关心其余的部队在哪里。
望月塔竟然烧毁了！这座他坚守了将近二十年，几乎已经成为了这里地标的上古遗存。李潇十七岁入伍，第一次出勤就是随塔卫队驻守望月塔。之后他凭借自己的才能一路擢升，直到今天官至城防大将兼塔卫队七纵队长。望月塔是他的第七纵队管理的一百座瞭望塔中最有名的一座。即便东滨藩的藩王也时不时隔个几年来视察一番。现如今，竟然只剩一堆焦土。更让人难以接受的是，这是有史以来第一座被焚毁的塔楼。这个令人震惊的事实以及它将产生的深远影响和连锁反应将是多么让人胆寒啊！
事实上在李潇军旅生涯的早年，他多次质疑过这些塔楼的作用？它们到底在瞭望什么啊？大海？大海中什么也没有啊！没有来犯的敌人，没有传说中的海兽，什么都没有！倒是在他刚接任塔卫队七纵队队长那年，一群海鲸在离望月塔很近的地方冲上了沙滩，还没等窒息，已经全数被龙骨扎死。巨大的鲸身悬在龙骨之上，黑压压的一片，那景象今天都历历在目。随之而来的是腐烂，腥臭的气味弥漫海滩足足两个月都没有散去。他不得已撤回了驻防望月塔的卫队，等气味完全消散之后再派他们重新入驻。期间望月塔两个多月没有一兵一卒把守，不是一样什么都没发生？偶尔有无人地带的野兽不慎靠近龙骨防线被刺穿，塔卫队会用特制的需要六人才抬得动的二十米长的抓杆将尸体从龙骨上拖下，然后掩埋。尽管如此，龙骨丛中依然白骨累累，太过深入的动物尸体塔卫队不敢去处理。当然，靠海那一面更是想都不用想了，比如那群鲸鱼。后来李潇也渐渐不去思索了。在他看来塔卫队的最大功能就是阻止一些傻子靠近。瞭望塔只是在警戒个别蠢人别把自己撞死在龙骨上。同时驻守其间的塔卫队也顺便清理清理海滩，让海滩不要变成真的墓场，破坏了海岸美丽的景致。
而今天，有人干掉了二十名“海滩清洁工”，放火烧毁了望月塔。什么人有烧掉瞭望塔的手段？是什么手段？为什么要怎么做？李潇任由杂乱的思绪蹂躏着大脑，他的侄子静静陪在他身侧注视着海滩上的火光，直至大部队缓缓开到。
李远望了叔叔一眼，完全理解叔叔此刻的心情。他拉动马头转身面向身后的人马，火光中映射出的全是惊恐的神情。
“塔卫队上前将未焚毁的尸体搬运到安全地带，医师跟上作检查。”他有条不紊的命令道，“卫戍队周围散开警戒，亲兵队原地待命保护大人，炼丹师去火场看看是否能找到什么线索，注意距离，小心火势。画师和书记官立即着手把现场记录下来。”
众人抛下惊恐，各自领命展开行动。李潇虽然一直默不作声，但是侄子的安排他听的一清二楚。他感到欣慰。自己没有家室，所以他把弟弟的儿子视为己出。这孩子跟随在自己身边还不到一年，但是办事干练，性格沉稳，举手投足间隐然已有大将之风。
突然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越来越响亮，来自定海城方向。叔叔侄子两人双双回头，除了自己二人的坐骑，没有其他马匹。不管来的人是谁，他不属于这支队伍。等到看清来人后，李远策马上前，迎接前来送信的传令兵。在一阵耳语后，传令兵掉头离去。李远回到叔叔身边，低声禀报：“周家村的村长派人星夜传话，要请大人亲自领兵前往查看。”
“出了什么事？”李潇没好气地问。今晚的事还嫌不够多么？一个村长在这时候添什么乱？
“说是村里失了一场火。”他妈的，又是火！纵队长边听边暗自咒骂。“烧死了很多人以及一头怪物。”
“怪物？什么怪物？”
“不清楚不过，”李远沉吟了下，“据说怪物尸体有三十米长。”
李潇眼睛都快瞪出血了。好吧，龙神在上，今夜这玩笑也开得太大了。先是望月塔烧毁，现在又是三十米长的怪物。饶了我这个城防将军兼塔卫队纵队长吧，我快四十了，尚未婚娶，膝下无子。我还指望着今年好好找一位夫人呢！
既然怪事一桩连一桩，李潇索性抛却了刚才茫然不知所措的心情。他思索了下，在侄子耳边吩咐了几句。
李远策马向前，在人群中兜了两个圈，洪亮地发出新指令：“塔卫队留下善后，炼丹师和一名医官留下，查明死因和起火原因。其余人即刻随我开拔！”
部队迅速集结，重新整队上路，然后在朝阳绽放第一抹光辉前，赶到了周家村。
不同于海边的失火现场，这里烧的很彻底。整个周家村几乎成了瓦砾堆。连紧挨着的墨竹林都烧成了灰。本来村子就不大，彼此的茅屋，竹屋间隔又不远，火势一起，立刻有燎原之势，不少村民都来不及逃脱，死了很多人。此刻存活的村民满身烟黑，哭哭啼啼议论纷纷的聚在一起，视线都落在那具庞然大物的尸体上。
李潇李远叔侄也不例外。眼前的景象太过骇人，即便是李远那钢铁般的神经也不由得大为触动。李潇这次先回过神来，推了推呆若木鸡的侄子：“驱散村民，把现场围起来，传医官和画师过来。然后你去把那个村长找来。”
一百名卫戍兵立马将村民隔离了。画师按照吩咐开始临摹巨兽尸体，而医官步入巨兽尸体所在的火场废墟检查里面三具已成焦炭的尸体。李潇翻身下马，也走进废墟中，伸手去拔一根没入土中的铁矛。在他周围，这样的铁矛数不胜数，满满插了一地。费了好大力气，铁矛才被拔出。纵队长仔细打量，并没有什么收获。除了重和长之外，铁矛并不特别。他反倒好奇铁矛是怎么插的如此之深，而且还是那么多根。
医官仔细检查了好一会儿，过来低声禀报：“除了一个在巨兽口中，像是被咬死的之外，其余两人包括这头巨兽，都是死于铁矛。没猜错的话，在失火前，他们就都死了。”
李潇点点头，刚要开口，身旁的侄子说道：“村长来了。”
村长是个矮小的老人，花白的胡须，黝黑干裂的肌肤，身上老旧的直布长衫满是被火星烫出的窟窿眼。他走到一定距离之后就停住了，眼睛不断瞄着那具庞大的尸体，似乎生怕巨兽会活过来一样，脸上堆满恐惧。
李潇径直走到他身前询问：“你是村长？”老人嗫嚅着点点头。
“你派人送信到定海城的？”
“是的。”
“说说吧，怎么回事？”
村长定定神，开始陈述昨天晚上可怕的经历。
当时火光冲天，火势已经开始蔓延，不少人惊觉后逃出屋子，包括村长自己。大家纷纷找到水桶准备去舀水救火。村长年级大，见识多，他寻找着火势最盛的地方，然后他发现了那具庞然大物。此时也有其他人发现了，惊呼声此起彼伏，妇女孩童的尖叫哭喊不绝于耳。
火光中两匹小马奔腾而出，慌不择路，朝着人群冲过来。村长认得那是钟老养的马。他猛喊一声：“拦住马！”声音大到连自己都出乎意料。人群一怔，略微镇定了点，立即有人挥舞着空水桶试图阻拦马匹。那匹红色的放慢了脚步，左躲右闪，来回打转，终于停了下来，而另一匹满身花斑的小马惊吓过度，疯了般的嘶鸣，踢腿，最后冲出一道缺口没入了黑夜中，不知跑哪去了。
村长一把揪住拦马的几人中一个高大汉子：“周忠，骑上它去定海城，找到李将军本人，告诉他这里发生了什么，请他火速带兵前来。”周忠是村子里仅有的几个会骑马的人之一，听到村长吩咐，二话不说，丢下手中的木桶，跳上马，奔着定海城去了。村长回过头，发现周围的人呆呆地站在原地。他恼怒地喊道：“发什么呆，救火啊！”
火势越来越大，等到墨竹林也被点着后，已经完全变成了一场灾难。村长是被几个年轻小伙子架走的。因为浓烟密布，已经开始呼吸困难。火舌到处乱窜，蔓延到整个村子，很多忙于救火的壮年来不及撤离，最终陷在火场中。更多的老人，妇女，孩童困在屋中再没有离开。
村长终于絮絮叨叨说完了。李潇拍了拍老人家的肩膀以示安慰，同时朝着庞然大物的所在努努嘴问道：“这里住的是谁”
“哦，这里原来是养马翁的竹屋。”村长答道，“送信人骑的马就是他的。”
“养马翁是谁？”李大人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哦哦，养马翁是我们背后叫习惯了的。那人姓钟，平时大家当面称他钟老，名字叫什么倒也不清楚。头发胡子都白了，也不知道有多大岁数了，比村里任何人都老。”
“本地人？”
村长摇摇头：“不是，十多年前才住下来的，身边带着个孙子，靠养马过活。”
“孙子？”李潇一愣，“多大了？人在哪里？”
村长又摇了摇头：“约摸二十岁。不过不见了，昨晚起火时就没见人影。”
李潇偏过头看着医官，医官心领神会凑上前低声禀告：“不在那三个人里。从牙齿看被钉死的两个三十来岁左右，被咬死那个应该是他说的养马翁了。但是”
“但是什么？”纵队长提高了声音，对于医官的欲言又止很不满意。
“那个养马翁的牙齿，嗯看上去远远不止一百岁。”医官很惭愧，虽然他曾见过许多死去老人的牙齿，可是那个养马翁的牙齿，让他完全无法推测出具体年龄。
李潇不再理会。眼前躺着这么一具庞然大物的尸身，而医官竟然还在纠结一个死去老人到底多大岁数。真是老糊涂了！
他遣开了医官和村长，走到正在作画的画师身边。画已经完成了大半。
“你觉得这是什么？”他问道。
“鳄鱼，大人。”画师肯定地回答，手下丝毫不停，“我曾在南林藩密林深处的湖泊里见过，不过没有如此巨大。
李潇正想继续追问，一阵密集的蹄声传来，声势惊人。李远飞快地走近报告：“央骑兵到了！”
狗鼻子还真灵，纵队长冷哼了一声。
大约五十余骑疾驰而来。远远看去，整齐划一。骑手清一色的亮银盔甲，血色斗篷飘扬在身后，手持长枪。一名旗手当先开道，乳白色旗帜迎风展开，金线勾边，上面绣了匹黑色的双翼骏马。骑兵队放缓了速度，停在了卫戍队的警戒圈外围。旗手身后一骑越众而出，穿过警戒线，径直朝着李潇策马而来。人未到声先至：“李大人连夜奔波，辛苦了。”
“罗大人才辛苦，这是赶了五百里夜路么？”
“七百里。”罗大人更正道，同时翻身下马，“我们去过望月塔了。”
这位罗大人相当年轻，二十五六岁样子，剑眉星目，身材挺拔，配上一身亮银盔甲，所有人心底里都喝了一声彩，除了李潇。他非常了解眼前这个相貌堂堂的年轻将领是个多么狠辣的角色。
罗大人盯着那具庞大的尸体好一会儿，目无表情，仿佛看着寻常路边的一条死狗。然后他转回头，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李大人，能不能说下发生了些什么？”
李潇厌恶地看着那个笑容，他有几样最不喜欢的东西，这个笑容无疑是其中之一。不过迫于对方的身份，他还是把所有细节用最简练的方式描述了一遍。
英俊的年轻人沉思了一会儿，问道：“这个村子就只活下来这么多人？”他看了看不远处那群聚集的村民。
“是的，死了有一半人。”纵队长语气沉痛，这些人都是他下辖的属民。
罗大人朝身后招招手，一名骑手策马奔来。
“别留一个活口。”罗大人朝村民方向指了指，吩咐道。
“罗子风！”李潇咆哮道，“你疯了，这些人是东滨的平民百姓，你敢！”
灿烂的笑容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异常的冷酷。“李大人，这里的事绝对不能外传，不然后果你很清楚。”
是的，李潇很清楚，巨兽尸体如此庞大，一旦传出去，引起的恐慌是无法估量的。望月塔被毁已经掩盖不了，因为塔都塌了，必定很快街知巷闻，整个中央大陆都会传开。那么眼前的事情，最好是不要再有所张扬。罗子风的决断是正确的，但是手法太过残忍。
李潇身形一矮，从皮靴中抽出匕首，抵在罗子风的喉头：“你动手试试看。”他的蛇矛离得太远，还挂在马鞍上呢。
在场的人都呆住了。李远下意识地握住刀柄，那名骑手则立即挺直长枪指向李潇。所有人屏息不动，看着自己的将领。
消失的笑容又回来了。罗子风轻声说道：“或者你杀了我，或者我杀了那些村民。”
半晌，李潇抽回了匕首，放入靴中，狠狠啐了一口：“有朝一日，罗子风，有朝一日。”说罢大踏步离去。
“我就知道李大人是个明事理的人。”罗子风微笑着，回过头交代骑手，“布置下去，全面接管这里。那些村民，动手之前，让他们配合画师把养马翁和他孙子的容貌画出来。哦对了，派人去定海城，那里还有个送信的，了解下他都跟谁聊过这里的事，一个都不准留。”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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