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江上 船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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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安排妥当，梦周和曹文瑞辞别钱知州和卢把总，带领其余人等全部上船。回程的时候船多人少，梦周本打算让卞敏和几名侍女单独乘坐一条船，因为回去是逆流，要航行差不多两天，女眷单独在一起更方便一些。卞敏不同意，一定要和姐夫一条船，说自己几个女孩子，船上水军都是男人，会害怕。梦周拗不过她，只好让步。
战船逆水而行，江面平坦宽阔，船行得佷平稳。梦周矗立在船头的舱面上，望着两边滚滚而逝的江水，杨升庵的那首临江仙如黄钟大吕在耳边轰鸣：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烟红。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自己什么时候能够效法白发渔樵，饮一壶浊酒，看秋月春风呢？此生能有这样的日子吗？骨子里梦周向往那种闲云野鹤的生活，然而现实却不允许，年纪轻轻，命运就把他逼上了一条金戈铁马c气吞万里之路。也许那白发渔樵年轻时也曾有过八千里路云和月吧。不然，他老人家怎么会那样淡然c空灵呢？
梦周自嘲的摇了摇头，也许是环境使然吧，自己平白生出着许多感慨。蓦然，感觉身边多了个人，侧头一瞥，只见卞敏悄悄地站在了自己的旁边。一身淡紫色罗裙，江风掠过，她的裙裾和鬓发随风而动，说不出的那么飘逸，恬淡，有一种出尘之感。左手持一只天青色汝窑酒杯，右手持一把同一颜色的汝窑酒壶。卞敏把酒杯递给梦周，道：“临风怎可无酒？”然后目光灼灼的盯着梦周。看着杯中琥珀色的美酒，梦周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把酒临风，美人在侧，似乎是一幅绝美的图画。可是自己却是刚刚从血雨腥风的战场走出来，目光有些迷离，似乎已经醉了。
卞敏已经过来一会儿了，靠在船舱的门上，观察这位比自己还年轻的姐夫：站在船头一动不动，像一尊雕像，一袭紫色披风随风拂动，比自己的罗裙颜色略深。从这个角度无法看到他的表情，也许是心如止水，也许是胸怀激荡，无论如何都是那么迷人，一个不能再年轻的男人，稳稳的站在那里，却像一座山峰，难怪姐姐想依靠着他。刚刚听说的时候，自己的感觉是姐姐痴了，怎么会迷上一个少年？姐姐的性格不像自己，她要沉稳宁静得多，万万不会一时冲动。难道是几日不见，姐姐因为遭到那个吴梅村的冷遇而性情大变？还是那个左公子真的有什么特别之处呢？昨天初见的时候，觉得他只是长得高大英挺，并没有什么特别，甚至还有一丝腼腆，然而晚宴上，那位钱知州因为喝了几杯酒，绘声绘色的描述左梦周身先士卒，纵横厮杀，所向披靡的英雄形象跃然脑际，让他在自己心中的形象立体了许多。及至今天早上他一条条的下着命令，充满自信c有条不紊，就像一切尽在他的掌握之中，让她又觉得这个人的头脑并不像一个简单的武夫那么单纯c苍白。现在，看见他站在风中远眺江面，稳如山岳可不是一位内心孤独c苍凉的人。
卞敏决定趁此只有两个人的难得机会，探寻一下他的内心世界，看姐姐是不是一时的心血来潮，也许现在反悔还都来得及。
晃动着酒杯，梦周感觉卞敏在观察他，抬起头来，微微一笑，道：“在审视你姐姐是不是值得把自己托付给一个如此年轻的公子？”
“嗯，姐夫猜对了，那你可不可以直言相告，刚才你一动不动地站着在想什么？”卞敏并不隐瞒自己的想法，这是对人的尊重，既然想要对方坦诚，自己也要以诚相待。
“事无不可对人言，当然不是敌人，呵呵。”梦周把手中的酒杯对着太阳比了比，然后慢悠悠的说道，“我在想：那白发渔樵，真的能够看穿了是非成败，真的能够了无牵绊的笑谈古今？是不是杨升庵的杜撰？如果是真的，他是怎么做到的？我也希望自己能够像他那样有一副闲云野鹤的胸怀，可是却怎么也做不到，没法抛却俗世的纷扰，没法置身边百姓被饥饿c战乱折磨得家破人亡于不顾，他们和我们一样，都有父母c妻儿c丈夫c兄弟姐妹，都有喜怒哀乐，为什么无法掌握自己的命运，为什么没有人顾忌他们的苦乐c生死，当然，这一切都会过去，可是如果这些都是我们的亲人，我们就真的能够淡然处之么？”卞敏看见梦周的眼里充满了哀伤，甚至有泪花在眼中闪动，顿了顿，梦周接着道：“就在几个月前，张献忠偷袭了襄阳城，把我义兄娄一夫的娘亲和新婚妻子都杀害了，一夫痛不欲生。就在两天前，如果不是曹文瑞来接你查知海盗顾荣预备偷袭太仓，如果不是忠字营当机立断迅速乘船来救，整个太仓就会遭到盗匪的毒手，多少家庭会破灭，多少生命会被剥夺？这些，我能看淡么？小妹，你能告诉我吗？我想得很累。”说完，似乎有些脱力，靠在了船舷上，再没有了从容和淡定，俨然是一个脆弱的少年。
蓦然，卞敏有了一丝感动和明悟，她忽然明白是什么打动了姐姐那久经风雨如古井一样深邃的心灵。就是这些，这个外表刚硬，杀伐决断的男孩子，内心是那么脆弱，脆弱得让人心疼，让人想把他捧在怀里，用心呵护。
卞敏慢慢靠近梦周，把他的头用空着的左手搂进怀里，轻轻地抚摸她的头发。
梦周感觉大一丝温暖，一丝安逸，有一种想要闭上眼睛睡去的。忽然他抬起头来，轻轻挣脱了卞敏的怀抱，满脸通红，道：“小妹，我失态了，让你见笑。”
卞敏温柔的一笑，道：“你不必介意，每个人都有脆弱的时候，都需要别人的关爱。”然后“扑哧”的笑出声，道：“姐姐的胸怀更温暖，她更会体贴和关心人，我就是在她的怀抱中长大的，那是属于你的。刚才，就算我替姐姐给你一点关心，你不会想入非非吧？呵呵。”说完又咯咯地笑了。
梦周是有些尴尬，这可是他的妻妹，还是未来的，刚才应该都是一种情不自禁，并没有什么邪念，可怎么说都有点暧昧，然而，卞敏只几句话就化解了双方的尴尬，这是一个善解人意，又聪慧的女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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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船逆水而行，江面平坦宽阔，船行得佷平稳。梦周矗立在船头的舱面上，望着两边滚滚而逝的江水，杨升庵的那首临江仙如黄钟大吕在耳边轰鸣：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烟红。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自己什么时候能够效法白发渔樵，饮一壶浊酒，看秋月春风呢？此生能有这样的日子吗？骨子里梦周向往那种闲云野鹤的生活，然而现实却不允许，年纪轻轻，命运就把他逼上了一条金戈铁马c气吞万里之路。也许那白发渔樵年轻时也曾有过八千里路云和月吧。不然，他老人家怎么会那样淡然c空灵呢？
梦周自嘲的摇了摇头，也许是环境使然吧，自己平白生出着许多感慨。蓦然，感觉身边多了个人，侧头一瞥，只见卞敏悄悄地站在了自己的旁边。一身淡紫色罗裙，江风掠过，她的裙裾和鬓发随风而动，说不出的那么飘逸，恬淡，有一种出尘之感。左手持一只天青色汝窑酒杯，右手持一把同一颜色的汝窑酒壶。卞敏把酒杯递给梦周，道：“临风怎可无酒？”然后目光灼灼的盯着梦周。看着杯中琥珀色的美酒，梦周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把酒临风，美人在侧，似乎是一幅绝美的图画。可是自己却是刚刚从血雨腥风的战场走出来，目光有些迷离，似乎已经醉了。
卞敏已经过来一会儿了，靠在船舱的门上，观察这位比自己还年轻的姐夫：站在船头一动不动，像一尊雕像，一袭紫色披风随风拂动，比自己的罗裙颜色略深。从这个角度无法看到他的表情，也许是心如止水，也许是胸怀激荡，无论如何都是那么迷人，一个不能再年轻的男人，稳稳的站在那里，却像一座山峰，难怪姐姐想依靠着他。刚刚听说的时候，自己的感觉是姐姐痴了，怎么会迷上一个少年？姐姐的性格不像自己，她要沉稳宁静得多，万万不会一时冲动。难道是几日不见，姐姐因为遭到那个吴梅村的冷遇而性情大变？还是那个左公子真的有什么特别之处呢？昨天初见的时候，觉得他只是长得高大英挺，并没有什么特别，甚至还有一丝腼腆，然而晚宴上，那位钱知州因为喝了几杯酒，绘声绘色的描述左梦周身先士卒，纵横厮杀，所向披靡的英雄形象跃然脑际，让他在自己心中的形象立体了许多。及至今天早上他一条条的下着命令，充满自信c有条不紊，就像一切尽在他的掌握之中，让她又觉得这个人的头脑并不像一个简单的武夫那么单纯c苍白。现在，看见他站在风中远眺江面，稳如山岳可不是一位内心孤独c苍凉的人。
卞敏决定趁此只有两个人的难得机会，探寻一下他的内心世界，看姐姐是不是一时的心血来潮，也许现在反悔还都来得及。
晃动着酒杯，梦周感觉卞敏在观察他，抬起头来，微微一笑，道：“在审视你姐姐是不是值得把自己托付给一个如此年轻的公子？”
“嗯，姐夫猜对了，那你可不可以直言相告，刚才你一动不动地站着在想什么？”卞敏并不隐瞒自己的想法，这是对人的尊重，既然想要对方坦诚，自己也要以诚相待。
“事无不可对人言，当然不是敌人，呵呵。”梦周把手中的酒杯对着太阳比了比，然后慢悠悠的说道，“我在想：那白发渔樵，真的能够看穿了是非成败，真的能够了无牵绊的笑谈古今？是不是杨升庵的杜撰？如果是真的，他是怎么做到的？我也希望自己能够像他那样有一副闲云野鹤的胸怀，可是却怎么也做不到，没法抛却俗世的纷扰，没法置身边百姓被饥饿c战乱折磨得家破人亡于不顾，他们和我们一样，都有父母c妻儿c丈夫c兄弟姐妹，都有喜怒哀乐，为什么无法掌握自己的命运，为什么没有人顾忌他们的苦乐c生死，当然，这一切都会过去，可是如果这些都是我们的亲人，我们就真的能够淡然处之么？”卞敏看见梦周的眼里充满了哀伤，甚至有泪花在眼中闪动，顿了顿，梦周接着道：“就在几个月前，张献忠偷袭了襄阳城，把我义兄娄一夫的娘亲和新婚妻子都杀害了，一夫痛不欲生。就在两天前，如果不是曹文瑞来接你查知海盗顾荣预备偷袭太仓，如果不是忠字营当机立断迅速乘船来救，整个太仓就会遭到盗匪的毒手，多少家庭会破灭，多少生命会被剥夺？这些，我能看淡么？小妹，你能告诉我吗？我想得很累。”说完，似乎有些脱力，靠在了船舷上，再没有了从容和淡定，俨然是一个脆弱的少年。
蓦然，卞敏有了一丝感动和明悟，她忽然明白是什么打动了姐姐那久经风雨如古井一样深邃的心灵。就是这些，这个外表刚硬，杀伐决断的男孩子，内心是那么脆弱，脆弱得让人心疼，让人想把他捧在怀里，用心呵护。
卞敏慢慢靠近梦周，把他的头用空着的左手搂进怀里，轻轻地抚摸她的头发。
梦周感觉大一丝温暖，一丝安逸，有一种想要闭上眼睛睡去的。忽然他抬起头来，轻轻挣脱了卞敏的怀抱，满脸通红，道：“小妹，我失态了，让你见笑。”
卞敏温柔的一笑，道：“你不必介意，每个人都有脆弱的时候，都需要别人的关爱。”然后“扑哧”的笑出声，道：“姐姐的胸怀更温暖，她更会体贴和关心人，我就是在她的怀抱中长大的，那是属于你的。刚才，就算我替姐姐给你一点关心，你不会想入非非吧？呵呵。”说完又咯咯地笑了。
梦周是有些尴尬，这可是他的妻妹，还是未来的，刚才应该都是一种情不自禁，并没有什么邪念，可怎么说都有点暧昧，然而，卞敏只几句话就化解了双方的尴尬，这是一个善解人意，又聪慧的女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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