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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千头万绪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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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觉又是一年深秋时节了,草木凋零,黄叶落尽,院子里尽是一派萧然之景,瑟瑟秋风微起,不觉勾起平素本就多愁善感的诗人一阵悲秋的寂寥情怀。湛蓝的天空上几朵白云悠闲的飘过,随意的舒卷着身姿,片片挂在空中更像是一副随兴的画卷,与这满园的萧索格格不入,天气却是异常的清爽,看起来今天又有一个不可多得的朗朗晴空。

    立在回廊下,遥望着北雁南飞,侯门千金注定了一辈子都要被锁在重重深院之中,不同的只是从一个院子换进另一个院子,四方的天,百无聊赖,日复一日去了又来的是挥之不去的愁绪。三从四德是解不开的枷锁,等待便是嫁作人妇后生活的全部,一遍遍从希望到失望大概所有深闺弱女都曾经历,这便是命运,挣不开c逃不脱,能做的只有接受,却从来不曾细细想过,为什么注定了这辈子要如此悲伤。林文秀深深的长吸一口气,深秋时节略带着寒意的气息猛地冲进肺腑里,精神顿时为之一振。已经快要半年了吧,花轿抬进驸马府已经将近半年的光景了,岁月匆匆,日子不经意从手边溜走,恍然回头才发现原来已经这么久了,原来已经等了这么久了

    洞房花烛夜,萧子寒的音容笑貌记忆犹新,“等我死了,你就可以再嫁人了。”只留下那么令人费解的只言片语,他就真的再也没有踏进这座院子。林文秀抬头望望天,阳光有些微微的灼眼,长长的舒尽一口气,日日等待,真到绝望的尽头便不再盼望了,想来这样也好,不愁吃穿c无人打扰,这样简单安静的日子比过去镇北将军府里的日子实在强太多了,既然他不喜欢,安分守己,便是自己身为j□j能做的一切。

    缓缓的展开画纸,纵使尚未完成,兰草素雅的风姿依旧亭亭而立,端庄秀丽,幽香清远,爱极了兰花的清雅,林文秀轻轻的提起狼毫,刚要在纸上落笔,却只听见一声声似有似无的敲门声。

    “等等!”贴身的侍婢奉儿急忙忙应了一声,便慌慌张张的朝着院门奔去。心中纳闷,自从驸马爷少来东园以后,这院子更像是患了瘟疫一般,极少有人来此拜访,今天倒真是奇了。

    开启院门的那一刻,对着这熟悉又陌生的来客,奉儿不觉长大了嘴巴,一时间连话都说不出来,真是稀奇,纵使日月倒悬也比不上此刻的震惊,使劲的揉揉眼睛,直到真的确定眼前的确是个真实存在的大活人,才回过头去,扯着嗓子吆喝,“哎呦!稀客来了!!稀客来了!!”

    林文秀这才轻提罗裙迈出门来,对上萧子寒一双明目璀璨,顿时也失了神。难道上天真的这么喜欢开玩笑,已经绝望了,一线曙光却突然毫无预兆的显现,古井不波处顿时又掀起阵阵狂潮。

    “哎呦,这太阳真是打西边出来了,今儿个也不曾焚香祝祷神灵啊,这是吹得那阵子风,把姑爷大驾给吹来了?”奉儿话中带刺,萧子寒听得明白。

    冷淡了这么久,突然到此,对着林文秀,萧子寒也自觉的有些尴尬,“我可以进去么?”

    林文秀呆呆的,没说话,是有些唐突了,萧子寒舔舔嘴唇,不好意思的笑笑,看来自己真的是不该来,“如果不喜欢的话”不喜欢的话,自己可以立即离开话未说完,文秀却好似回过神来般的微微一颤,抬起头来,声音虽小却满是真诚,“这是你的家啊,有什么可以不可以的?”

    常在西苑陪莫离安寝,在南苑陪圣华用晚膳已经成了这么久以来不成为的规矩,硬拉也好强推也罢,君蕊的主屋也不曾长久的冷清,而如今抬腿迈进这个大婚以后再不曾进过的院子,对于驸马府的这个角落,萧子寒却是无限的陌生,只是粗略的环视一圈,萧子寒也看得出来,这院落的清新素雅与别处不同,没有华丽耀眼的陈设,没有奢侈铺张的摆件,侯门小姐的香闺没有温床软被,满屋子的书籍却成了主角,文房四宝,纸墨笔砚,一切都极尽清雅。

    萧子寒回过身来就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坐下来,“我在这儿就好了,想一个人静一静。”

    闻言,林文秀只是轻轻的点点头,再没说一句话便转身进了屋子。

    终于,可以好好安静一会儿了,萧子寒轻轻的叹口气,君蕊秋然争争吵吵,丫鬟仆人曲意奉承,驸马府的热闹喧哗似乎永不停歇。不知为何,即便面对着圣华,自己心中也难以真正平静下来。小园香径徘徊,随着心情顺着回廊,只期望能找到真正安静的一隅,当东园略带着古朴的院门出现在眼前,情不自禁便抬起手来,轻轻的叩响。这些日子以来,千头万绪,剪不断理还乱,疲乏了许久的心实在太过需要歇息一回。

    细细的回想往事,玉林风的鲜血,南宫水灵的泪痕,玉纯贵妃的恨意,南希的笑容,莫离的离开,莫如的痛楚,一幕幕在眼前重现,始料未及,惊心动魄,所有的一切似乎结成了一张网,个个网结是结结实实的谜团,需要逐一细细思量,慢慢斟酌。作为萧子寒的十几年里,自己似乎总在随波逐流,被浪潮推着才会稍稍前进,从不曾主动争取过什么,内心里认定了不愿伤及他人,却想不到步步忍让却只换来更多的伤痕,愈是亲近伤得愈重。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已经成了这么多年的习惯,直到如今自己才真正意识到,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这世上能有几个怀着深爱之人能共自己挥霍?只有利剑在手才有与人决斗的资本,只有胜券在握,掌控一切,才能保护所爱之人,不要伤及无辜才不是一场空谈。

    慢慢的把思绪拉回来,直到此时,这才发现本来清静的石桌不知何时竟变得热闹起来。石桌上烧着炭火的小火炉燃得正旺,一缕缕宁神养心的香气正从精致的香炉里袅袅升起,而桌子对面,林文秀正静静的低头,目不转睛似乎早已沉醉于书卷之中。

    感受到一丝不一样的气息,林文秀转过头来,却正对上萧子寒一双明目璀璨,立即咻地低下头去,手中的丝帕狠狠地绕了几个圈圈,这才放下手中的书本站起身来,烧了许久的热水终于注入了茶壶,一股清香悠然弥漫开来。

    文秀低垂着一双秀目,粉腮含羞,一杯香茶轻轻的推到萧子寒面前。如一枝淡雅纯洁的百合,侯门千金却不带半点奢华,大家闺秀气质沉静,娴静端庄秀雅,林家小姐当得起这六个字。

    手握重兵,雄踞边关的萧王爷亲自下令追杀遥夕山庄的冷无绵,寻访多日,王府侍卫才算找到了真主,一把把刀明晃晃的闪着亮光,几十个侍卫把个不起眼的小屋团团围住,其实,面对身受重伤,如今连下地都不能的人来说,这样大得阵仗也未免太过夸张了。

    冷无绵斜靠着床头,面对几十把夺命的凶器却毫无惧色,云淡风轻,甚至还带着淡淡的笑意,大有些早把生死置之度外的从容。

    锐利的刀锋渐渐抬起,才要落下,却只听“当啷”一声脆响,精制的钢刀被生生的拦腰截断。

    “什么人?”噤若寒蝉,侍卫们立即回过身来,剑拔弩张,紧绷了神经,直等到看清楚来人才稍稍的松了口气。

    领头的两步并作一步走,急忙忙的迈上前来,躬身施礼,点头哈腰,“小王爷”想说的话,却被萧小王爷一挥手,打断在喉头,“你先退下吧。”

    “小王爷,”领头的颇有些为难,使劲的挤出一丝笑意,却是比哭相还要难看,“王爷严令”

    “我知道了,王爷那里有我承担!”小王爷只是稍稍抬了抬眼睛,却是威慑力十足,过去也没觉得文文弱弱的小王爷如此可怕啊,领头的狠狠的咽了咽口水,却是不得不说,“小王爷,王爷的严令,我们做部下的不敢”

    话未说完,就只听得“哗啦”一声响,宝剑出鞘,潇洒利落,锋利的剑锋直指咽喉,萧子寒的话语不带一丝温度,“是现在退下,还是让他们带着你的尸首去向王爷复命?”

    是走还是死,实在是不像是可以任由自己选择的问题,别无选择,领头的只得咬咬牙,垂首一拜,这才带着部下们离去,任务失败了,去王爷那里领罚是必然的了,可违背小王爷的意愿只会丢掉性命,突的只觉得后背一阵发凉,实在想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小王爷竟有了这样的震慑力?

    人已退尽,小屋终于又归于了平静,萧子寒淡淡的撩衣而坐,悠悠的饮尽一口香茶,有些凉意却隐不去浓浓茶香,冷无绵斜倚着床头,静静的瞧了好一会,突的轻笑出声来,“你不一样了。”过去的萧子寒温文尔雅是谦谦君子,举手投足,大家礼仪,却是都在孔孟之道的框框里,如今的萧子寒清雅贵气依旧丝毫未减,却是能隐隐的竟嗅到几分邪气。

    果然,萧子寒只是轻轻笑笑,“是吗?”轻飘飘的两个字却含着浓浓的认同,自己的确是不一样了,再也不希望回到从前,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一次次的无能为力,只会让亲者痛仇者快,再也不想回去更不能回去,因为自己实在有太多需要珍惜的亲人。

    “最近我学会了个道理,任何事都要有相应的代价,今天我又救了你一命。”萧子寒悠悠的摆弄着腰间的玉佩,似是闲聊一般的开了口。

    冷无绵懒懒的点点头,的确如此,不会赖账的,“看来小王爷是想好了?想要什么?”

    从来和聪明人说话都不必细言,萧子寒也并不啰嗦,“让我认输吧。”

    “什么?”这是什么话,冷无绵有些听不明白。

    “只要你能让我亲口说出我输了三个字,以前的恩怨我们就一笔勾销,不过,在我认输以前,你必须遵从我的一切命令,辅佐我,如何?”

    “辅佐?”冷无绵轻笑一声,说得自己同管仲乐毅似的,不过不得不承认,这个提议倒是十分有趣,让萧子寒认输么?很有挑战性的任务,对年少有为世人称颂的冷无绵冷丞相来说,越是困难,越是斗志昂扬,“什么方法都可以?”

    萧子寒点点头,“什么方法都可以,不过,在我认输前,你要向我萧子寒进献你冷无绵的忠诚。”

    “呵”冷无绵笑了,笑得太过强烈牵动了伤口带来一阵咳嗽,“看来你还是挺单纯的嘛,想要得到遥夕山庄的弟子的忠心,真是痴人说梦!”

    能听到这样一番话,反倒叫萧子寒放下一颗心来,若是他不加思索的直接答应下来,是忠是奸倒是难以捉摸,如今冷无绵亲自开了口,得到冷无绵鼎力支持的信心不觉平添几分,萧子寒站起身来,“当然,你也可以选择恩将仇报,以怨报德。”

    “用激将法来获得我的忠诚,这方法未免也太幼稚了些吧。还有别的么?”冷无绵双手抱在胸前,懒懒的倚着床头,盯着眼前人,几分玩味,几分笑意,几分挑衅。

    “我要成为最后的赢家!这个理由够吸引人吧?”

    坚定自信,萧子寒的话不觉让冷无绵收敛了些许笑意,抬头细细的上下打量着眼前人,清雅贵气,文秀俊逸,年纪轻轻却藏着隐隐的霸气,应该算是个可造之才吧,心里这么想着,冷无绵冷丞相慢慢的直起了身子,不过,有句话说得好,事实胜于雄辩,“你好像连我都没真正赢过吧?”这么久以来,对于自己的招数,萧子寒似乎从来只有招架之功,而无丝毫的反抗之力。

    萧子寒笑了,“我从没真正的动过手,何谈输赢呢?不过,我还没出手,你不是已经躺在这里了么?”

    有意思!自信里还带着些微微的挑衅,冷无绵挑挑眉,“现在要开始动手了么?”

    “迫不及待,要成为我的第一个对手么?”

    冷无绵耸耸肩,目前为止还没这个想法,萧子寒脸上的微笑慢慢的延展开来,“成为我的入幕之宾?”从怀中掏出的那张早就预备好的信笺,轻轻的就放在床边。

    “机会只有这么一次,好好抓住吧。”不等冷无绵回答,萧子寒便转身而去。没有第二种选择,更是满怀自信,冷无绵绝不会拒绝。

    日子一天天如流水样逝去,常来东园闲坐似乎也成了生活里不可或缺的习惯,而每一回迈进小院,那常坐的石凳上总会早早的预备好软垫,似是翘首以盼,静待多时了。

    火炉上慢慢煮着的香茶,香炉里悠悠升腾着轻烟,文秀性子沉静,每每萧子寒到来,都只是安安静静的陪在旁边,沉默着不发一言,偶尔做些女红,不过更多时候是手不释卷,能高中状元,天下举子里称魁首的林家小姐果然还是更喜欢读书,如痴如醉,深深的陷进书卷里,每一回却都能神奇的恰到好处的在萧子寒回过神来的时候递上一杯香茶,不烫不冷,香气浓郁。

    萧子寒拿起茶杯,轻啜一口,今日的茶似乎略带些苦涩,转过头来,隔着缕缕香烟,望着林文秀朦朦胧胧,似乎有些不真实,若不是委屈着嫁给自己,如今的林文秀应该会正在哪家侯门相府里过着少夫人无忧无虑的生活吧。还记得新婚那夜自己曾经亲口承诺,等自己死了她便可以再嫁人,可如今剧毒已解,不会再坐以待毙,要争要斗,离开人间似乎成了一件遥远的事情,“对不起,或许我要失信了。”不知不觉,一句话竟然脱口而出。

    文秀这才把眼睛从书本上移开来,望着对面人几分疑惑,“什么?”方才太过入迷,听得有些不真切。

    “哦没什么”唐突失言,萧子寒摇摇头,沉默了好一会儿,终于鼓起了勇气,“如果,你想离开的话我可以对外宣布林家小姐染病去世,你可以另嫁他人的。”真心实意,实在不想耽误这样一位奇女子的青春年华。

    想不到林文秀却是一下子站起身来,突然奔涌而上的怒气顶得小脸都有些涨红,“公子不要再说了,文秀自幼便熟读女训,三从四德,文秀还是知道的,从嫁进来的那一刻起,我林文秀便是你公子的人,死也是你公子的鬼,身为女子就该忠贞不渝,这些就连几岁孩童都知道。”再嫁她人,是对自己莫大的侮辱。

    萧子寒愣了愣,大大的眨巴眨巴眼睛,被文秀这番义正严词堵得一时间说不出半句话来。

    大义凛然,一番言辞过后,林文秀也觉得自己方才太过激动了,轻轻的低下头来,使劲的绞着手中那方丝帕,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两个人就这么安静的对坐,沉默良久,终于还是萧子寒主动打破了这尴尬的气息,“想家么?”

    文秀垂着的头轻轻摇摇,“这就是我的家啊。”

    “要不要请岳父岳母大人他们过来聚聚?”记忆里,自从进了驸马府,似乎从来没有看到过文秀的家人,就连娘家打发来嘘寒问暖的仆人也不见一个,姑娘家想家想爹娘是人之常情,何况只是个小女孩儿。

    文秀轻轻的摇摇头,“不用了。”嘴角里深深的苦涩瞬间顺着嗓子滑进心里。

    “你不思念他们么?”

    文秀再次轻轻的摇头,“离开那里,对我来说是一种解脱,对他们来说更是丢下了个天大的包袱吧。”

    话中有意,堂堂镇北将军林青山的千金,何处此言呢?萧子寒望着对面人,似乎有种愁怨在紧紧的萦绕,“愿意把你的故事讲给我听听么?”

    文秀抬起头来,看了看萧子寒,终于轻轻的放下手中的书卷,过去的种种历历在目,镇北将军府里的点点滴滴常常伴梦而来,可真要对旁人提及这还是头一次,繁复错杂,一时竟不知该从何说起,一旦开启那座门,过去的故事便如流水一般倾泻而出,往事一幕幕娓娓道来。

    镇北将军林青山手握重兵,镇守一方,战场上奋勇杀敌,忠心报国,是百姓们称颂的大英雄。人到中年,权力c名誉c财富,尽皆拥有,却独独缺了传宗接代的儿子,人往往都是没有什么便更想要什么,血脉恰恰是林大将军最看重的,千金散尽还复来,传宗接代的血脉却是如何祝祷也求不来。

    “我的娘亲就是为了生儿子才嫁给父亲做了第七房小妾。”林文秀仰头望望青天,那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花轿抬进将军府的那天,母亲只有十四岁,豆蔻年华,却把终身托付给了一个比自己父亲还要大上几岁的男人,没有半分情意,倾心倾情更是无从谈起,在掀起红盖头前,娘和父亲甚至素未谋面,镇北将军坚决的要纳妾的原因其实很简单,算命先生说,这个女人可以生出儿子,旺夫益子。

    嫁进将军府的前两年,据说是娘亲最快乐惬意的时光,包括正房夫人在内的所有人都笑脸相迎,府中上下每一个人,笑里藏刀也好,真心实意也罢,大家都在等着七夫人的肚子能大起来,据说那里面会装着将军日夜期盼的儿子。

    可惜天不遂人愿,世人称之为活神仙的算命先生也有马失前蹄的时候,七夫人有喜了,轰轰烈烈c欢天喜地c周详仔细的预备下了小少爷所要的一切,可迎来的却是将军府的第九位小姐。

    “从小到大,娘都不喜欢我,常常骂我,娘说,我同她的命是相克的。”林文秀低下头来,亲娘口中那些恶言恶语至今回想,心都会隐隐抽痛。

    据说,自从自己出生那天以后,父亲便再也没有踏进娘亲的屋子,两年来,被众星拱起的月亮一下子跌碎在地上,任人践踏,甚至就连府中的下人在七夫人面前也都趾高气昂起来,残羹冷炙,冷言冷语更比腊月寒冬还要冷,每到这个时候,娘亲都会恶语相向,怨恨着林文秀为什么只是个女孩儿。

    每到此时,自己心中要比男儿还强的愿望便越发强烈,拼命读书练字,只为能弥补父亲关于儿子的缺憾,也好能让娘亲扬眉吐气一番,流传出去受人称颂的大好文章,却只被父亲拿来谎称是那个虚无缥缈的儿子所写。直到有一天,林文君出现了,父亲外出而归带来了那个失忆的陌生男子突然成为了镇北将军府的少爷,过去林文秀创造的一切光华名誉都算在了他的头上,以镇北将军独子的身份抛头露面,受人敬仰,不服是那时自己心中的全部,女扮男装,上京赶考,只希望金榜题名证明自己这个女儿要比儿子强很多。

    “可是,你的文章真的比我强太多了。”文秀颇为苦涩的扯扯嘴角,可笑的是这回上京赴试只是深刻的告诉了自己是有多无能无用,井底之蛙,坐井观天,自大自负,曾有人称颂林文秀的三篇文章如锦绣一般,相比之下,萧子寒的文章却更是大气磅礴。

    女扮男装,招为驸马,欺君罔上,差点毁了公主殿下的终身,正头疼的镇北将军听说萧子寒出手相助,顿时喜上眉梢,顺手推舟把这个女儿丢了出去,也算是放下了心中一块大石,将军府的千金嫁与他人做妾却是毫不在意。

    “我在父亲心中只是个多余的女儿,本不该来到这个世上,能把我送出去,父亲应该很开心吧。”文秀深深的低着头,双手在膝头狠狠的绞着手绢,不知不觉一滴清泪砸碎在手背上,裂了个粉碎。

    这样的故事听来心中隐隐的泛起酸楚,除了怜惜更多的是同情,子寒望着林文秀,神奇的居然能感同身受那份痛楚,轻轻的握住文秀的双手,见她双肩微微抖动,一时间情不自禁,起身把那个文弱的女孩儿搂进怀中,紧紧的拥抱,深深的安慰。

    直等到泪水流干,文秀才慢慢的回过神来,此时才惊觉自己竟然身处一个男子怀中,不觉立即羞红了脸,从萧子寒怀中挣脱开来。男女授受不亲是圣贤之言。可脱离开来的那一刻,却不知为何,深深的懊悔竟袭上心头,那个胸怀真的很宽广,宽广的足够成为自己这一辈子的天空,那个拥抱实在太过温暖,温暖的足够自己度过年复一年的寒冬。

    秉承着时间就是金银的理念,天下第一首富韩世英的办事效率极其惊人,才修书一封飞鸽传书而去,不出几日,韩大少爷竟就出现在距离千里之遥的京城驸马府里,满满的一大箱金银珠宝颇为沉重,吃奶的力气都用上了,这才终于搬上了书桌,沉重的一声响,扣得桌子都有些微微摇晃。

    “累死本少爷了!!”韩振轩哀嚎着,一屁股蹲坐在地上,哼哼唧唧了良久,却不见有人理自己,这才微微的抻直了脖子,却正对上萧子寒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睛,不觉大大的鼓鼓嘴巴,像以前一样扶本公子起来会死啊?狠狠的腹诽,却终于还是爬起来,微微的侧头看看这个分别许久的朋友兄弟,隐隐的能感觉到有些不同了,“玉廷,你要这么多银子干嘛啊?”害自己奔波千里的亲自送来。

    萧子寒笑笑,刚刚房门口,才换掉了云晨师兄,自己亲自上阵搬箱子的韩大少爷改不了这邀功讨巧的习惯,一杯早就泡好的茶递到韩振轩嘴边,“现在办什么事情不得银钱开道么?”

    韩振轩狠狠的灌了口茶,才从杯子里抬起头来,“你是越来越世故了!”

    “少爷的生活一直都这么惬意。”

    “这算是好话么?”韩振轩大大的翻了个白眼,毫不客气的整盘端过桌上的糕点,自顾自的在一旁大嚼特嚼起来,专心致志,直等到有人迈进书房,韩振轩才抬起头来,却是被狠狠的噎了一下,“你怎么会来这儿?”长着清秀面庞,受人称颂的年少丞相冷无绵早就被韩大少爷踢进了坏人的行列,不对,应该是大恶人!!

    冷无绵没有说话,从来懒得同蠢蛋多费口舌,眼睛里带着深深的蔑视,似是居高临下的俯视着韩大少爷,其实两个人的个子实在是不相上下。

    “我长得实在太过俊美,连冷公子都被我的魅力深深吸引了,是吧?”从来规矩有礼的小王爷难得一反常态开起玩笑来。

    冷无绵依旧没说话,没承认也没反对,只是悠悠的递上几个木盒,一丝不苟伴着正事。事不关己,韩振轩却是受了惊一般的尖叫一声,那叫喊声直震得屋顶都有些颤动,这也算是一种武器吧,“哎呀!玉廷,你是不是和沈飞扬那个有断袖之癖的家伙交往久了,被他传染了啊?”

    话才说完,下巴却一把扇子慢慢的抬起来,说曹操曹操到,沈飞扬一双长长的凤眼微微的眯着,天生带来的一段风流多情,“哦吼,韩少爷想着我,我可是全听到了哦。”

    “咿呀!!!”韩世英一蹦三尺高,这一跳居然直接贴上了墙根,萧子寒轻轻的摇头笑笑,终于找到让韩大少爷练轻功最有效的法子了,只要沈飞扬一接近,保证轻功实力步步高升。

    “三米!三米!三米!”沈飞扬还没向前迈步,韩大少爷早就急得跳起脚来,早就说过了吧,这个人以后不得靠近本公子三米以内。

    “切!”沈飞扬悠悠的摇摇扇子,不屑的一屁股坐到椅子上,要是真被本公子看上了,你还指望留着贞洁到现在??

    说说笑笑,正事还是要做,萧子寒逐一的打开木盒,白纸黑字,洋洋洒洒,不愧是年少丞相,办起事来面面俱到,竟是连当今太后的祖宗也察得清楚一一一一一一一一当今太后,十五岁入宫侍候先皇,初封为美人,三年后有喜,只因先皇登基数十载尚无一儿半女,爱妃怀孕,实乃黄天庇佑,昭告天下,普天同庆,晋美人为妃,五个月后立为皇后,十月怀胎,皇后诞下清润长公主,八年后,先皇驾崩,新皇登基,以仁孝为先,遵皇后为太后。

    寥寥数十字便概括了这个后宫掌权人十几年的岁月,简简单单,又有谁能体会她这一路而来的艰辛与苦难?萧子寒轻轻的摇摇头,不觉轻轻的一声叹息,伸手打开写着玉纯贵妃身世的木盒,这才发现干干净净,里面只有一张白纸,“这是什么?”

    冷无绵挑了挑眉,这还用问么?“纸啊!”

    萧子寒笑了,废话,“就这些?”关于玉纯贵妃的身世只有白纸一张?再如何身家清白,平平淡淡,人活于世,过去总该有吧?更何况是玉纯贵妃这样响当当的人物。

    冷无绵悠悠的饮尽一杯茶,“如实相告,你应该感激我才对吧?”

    萧子寒双手支起了脑袋,“什么也没查到,真是感激不尽!”

    “什么都查不到,才是真正查到了什么吧?”冷无绵的这个结论,萧子寒倒是颇为赞同,堂堂的玉纯贵妃,天下人众所周知皇上钟情了十几年的爱姬,身家过往什么都查不到,才是最值得人深究的所在。

    为了躲避那个断袖之癖的怪人,蜷缩在一角的韩大少爷使劲的眨巴眨巴大眼睛,方才是自己幻听了么?怎么这个冷无绵的话一个字都没听懂?看来冷无绵不但是个大恶人,还是出了沈飞扬以外的另一个怪人!

    “沈公子呢?查到什么?”终于提到自己了么?哒的一声,潇洒利落的收了扇子,风度翩翩的沈飞扬沈公子站起身来,庄严肃穆,未及设香案,只得搓土为香,恭恭敬敬如对待祖先神圣一般朝着上座拜了三拜。

    被人如此尊重,一时之间,萧子寒真是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你真不愧是神人啊,以前我怎么没看出来你居然有这样的本事,难怪我爹让我好好和你教朋友呢,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啊,”旁若无人,沈飞扬自顾自的感叹着,“快教教我,金枝玉叶,侯门千金,都是怎么弄到手的?你真是人不可貌相啊,”由不得面前人开口,大大的竖起了拇指,“神,神了!快教教我,快啊!”激动的差一点便要单膝跪地。

    溢美之词,溜须拍马,歌功颂德,这若是深知内情,一定会为沈公子这好学之心而感动落泪。由不得旁人插上一个字,萧子寒只能看着沈飞扬沈公子的嘴巴在眼前毫不停歇的动弹着,轻轻的摇摇头,无奈一笑,这种风流的公子哥形象不必高大也可以吧。

    “先说说查到什么我再教你!”终于寻了个缝隙插上了一句话。

    沈飞扬扁扁嘴,颇有些扫兴的坐下来,“玉纯贵妃,皇上钟情许多年,不过据说,这么多年来对皇上是冷冷淡淡的,”悠悠的摇动手中的扇子,“依我看啊,这叫欲拒还迎,青楼楚馆哪个姐儿没用过这招啊?勾引的男人的招数而已!”使劲的拉长了身子,扯着脖颈,轻轻低语,“依我看,这玉纯贵妃床上的功夫肯定了得,要不”

    话未说完,对上萧子寒的眼睛,沈飞扬立即识趣的闭上了嘴巴。

    “不发表你的意见也可以,还打听到什么?”

    沈飞扬耸耸肩,怎么一提到床,自己这身子就这么激动的不受控制呢?极不自然的清了清嗓子,沈公子强作镇定的说下去,“当今皇上并非先皇之子,先皇无子,便从兄弟瑞王那里过继了个儿子,据说啊,这当今皇上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不但兄夺弟爱,甚是子夺父爱呢,我就说嘛,是男人就算是天子也有本能嘛,美人在侧,谁受得了这份诱惑?”轻轻的碰了碰萧子寒的手肘,甚至还轻轻的眨了眨右眼,“驸马爷,你说是吧?”心照不宣嘛。

    隔着几米远,委委屈屈缩在书房一角韩大少爷却是大大的翻了个白眼,终于得出了结论一一一一一一一色鬼!你沈飞扬不但有本能,还有j□j,不对,简直就是个畜生嘛。

    不得不承认,青楼楚馆的确是个好地方,达官贵人,三教九流,倒是打听到不少消息嘛。萧子寒仔仔细细的在脑中扒拉良久,却是依旧找不到一丝头绪,沉积了这么多年的往事却也不急在这一刻。人生在世,不可能永远孤军奋战,书房里,冷无绵c沈飞扬c韩振轩相对而坐,府第里,大师兄云晨c小师弟云义刚刚才到,究竟谁才是真正能并肩作战的伙伴呢?

    夕阳西下,天边只留下一抹淡淡的红霞,温暖柔和,金黄色的光芒如细纱一般普照大地,远远的,那个男子高高的立在屋顶的一角,如同站在天边的云霞上一般,衣袂飘飘,箫音曼妙,朦朦胧胧,如仙如画,绝世而立。

    记得初见时,他也是如此仙姿,风度翩翩,如浊世佳公子一般伴着箫声而来,本来清静平凡c毫不起眼的小客栈霎时聚集起一群女孩儿,早就忘了羞耻为何物,顾不上矜持,只是扯着嗓子,一遍遍“无忧公子,无忧公子”的呐喊着,一双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盼到无忧公子临进门那回眸一笑,只觉得心脏都要裂开一般,一时间支持不住,人群里,几个女孩儿竟然一下子晕厥过去。

    莫离坐在客栈的回廊边,巧遇了这番奇景,只是静静的瞧着,实在是搞不明白这个被称作无忧的公子到底哪里值得人这般疯狂?论相貌,面若桃花,笑靥深深,的确含着几分俊美飘逸;论风采,潇洒风度,也算得上是翩翩君子,却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又好似多了点什么,而这世上,在自己心中,真正做得到不多不少恰到好处的似乎只有那一个人,唯一一个,无可替代。

    轻轻的从头上取下那只彩蝶双飞的玉簪,这是少爷送给莫离最珍贵的礼物,满载着回忆满满的全是幸福,抬头望望湛蓝的天空,少爷此刻应该很担心莫离吧?莫离知道,全都知道,可是莫离不得不离开,公主说得对,莫离的存在会害少爷伤心难过,甚至于丢掉性命,莫离一定要离开

    出神间,突然手中的玉簪被人拽走,莫离站起身来,没有丝毫犹豫的踢腿出手,胳膊却被人牢牢的牵住,冷无忧一双笑眼弯弯,“她们都为我疯狂,你这个小女子为什么不看我?”

    莫离懒得与他理论,所有的注意力只在那只蝴蝶簪上,“还给我!”

    “这只簪很重要么?”冷无忧晃了晃手上那支玉簪,没什么特别嘛,牵着眼前人的胳膊一使劲,直接把莫离带进怀里,鼻息相闻,笑靥深深,“无忧公子,相貌好,人才好,性情好,你身为女子,怎么连看都不看一眼呢?”实在不明白,一下子却又好像明白过来一般,冷无忧呵呵的轻笑出声,“你这样是为了吸引我的主意力,是吧?其实,你现在心里乐开了花了,是吧?”自顾自的点点头,想想也知道,这世上怎么会有不为自己魅力所倾倒的异性呢?干脆的打了个响指,“好,本公子告诉你,你赢了,本公子注意到你了!”

    话音刚落,狠狠的一巴掌却落到了俊秀的脸上,怎么会有这种疯子?莫离伸出手来,只有一句话,“还给我!”

    “咚”,什么东西落进水中的声响,无忧颇为遗憾的摊开双手,“啊呀,不好意思,没拿住。”

    懒得与他纠缠下去,没有一丝犹豫,莫离便回身跳入水中,玉簪是少爷送个自己的信物,无论少爷送给自己什么,都不可以遗失。

    “唉,这客栈的水池很大的!你找不到的!”

    对于无忧公子的高声提醒,莫离似是充耳不闻,冷无忧颇为遗憾的撇了撇嘴,好心忠告,别人不听,又有什么办法呢?

    可只等到月亮来了又去,日上三杆,打开房门,那个女孩儿却依旧站在水里细细的寻找,不肯放弃,无忧鼓了鼓嘴巴,深深的长叹一口气,一个飞身掠过水上,直接把水里的人带进怀里,然后安安稳稳落到地上,所有的动作一气呵成,只惹得回廊边那些疯狂的女孩儿尖叫连连,实在是太过漂亮了。

    一夜未眠,冷水的洗礼让莫离有些有气无力,“放开我!”用尽全力在无忧怀里挣扎,却只是徒劳无功。突的那支费尽心力寻找差一点要急出眼泪的蝴蝶簪赫然出现在眼前,冷无忧勾起标志性的一双笑眼,“从现在开始只要你乖乖的给着我,我就还给你!”

    此后的日子,随着无忧公子住进绝妙堂的日子也算是舒适,“想做什么都可以,就是不许离开这里哦。”无忧公子的话回荡在耳边,笑眼弯弯,至今自己依旧猜不透,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啊呀一一一一一一一”惨叫声不觉让莫离回过神来,定睛细看,屋顶上的人不见了,原本平静如水的湖面却霎时喧闹起来,迷倒万千少女的无忧公子正在水中狠狠扑腾着,由不得多想,莫离一个纵身跃进水中,拽着衣领,才把人狠狠丢到了岸上,“不会游水,为什么要站在那么危险的地方吹笛子啊?”真是个怪人

    灌了几口水,咳嗽了好一会儿,冷无忧才终于平静下来,长长的媚眼弯弯笑看着莫离,“谁说我不懂水性的?”

    “那你”莫离有些不明白了。

    “我在等你救我啊!”湿答答的头发随意的搭在额前,伸过头去,冷无忧就在莫离的耳边低语,“怎么样??有没有被我无忧公子迷住?”

    作者有话要说:  文秀骨子里是个很传统的女孩子,冷无忧应该会是个迷人的男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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