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看片风波

    下午课后吕子娇一人回宿舍区，班上男生现在坚持上课的已经寥寥无几。九月下旬南湖边柳絮还很浓绿，无风，一条条毫无生机的耷拉在湖面上。新生军训快接近尾声了，全部集中在主体育场进行阅兵排练。想起去年光景，这么快就入学一年了。他不急着回去，坐在台阶上看。一张张稚嫩的脸，脸上虽显疲惫但眼神中充满着向往。也就是去年这个时候，他自己不也是这样么。从高考的枪林弹雨中拼杀过来，期待着在这神圣的象牙塔中继续再接再厉。这才多久，身边就没多少人念书了。不念书的大学能叫大学么，还有多少人记得自己为了什么到了这里。又能带着什么离开。“干什么呢，发呆”吕子娇肩头一收缩回过神。发现吕华站自己身后拍了自己。吕子娇：“看到这群新同学，过来缅怀下青春。”吕华：“这会就缅怀了，到下届新生再来你就得拿土埋葬自己的青春了。”吕子娇：“是的噢，我看大家都差不多，你的青春也葬送的差不多了”吕华：“从我迈入小学那会开始，我的青春就葬送了。接下来出卖的就是我的人生了。”吕华其实不算一个太善于说笑的人，这会说的这些玩笑话让吕子娇感觉有些心寒。发现气氛不是很好吕子娇玩笑着拉他回去：“我们也别在这倚老卖老了，让人家学弟学妹们笑话。走，回了。”一路上两人开始讨论专业课的一些问题。他们两个成绩是最好的，班上被同学戏称吕氏双雄。两人走到宿舍四楼楼道口的时候，和袁多多撞了了满怀。吕子娇看袁多多这慌张样调侃道：“肥子，你激动啥。莫非有摇滚明星在我们宿舍开个唱。”袁多多：“你们回来的正好，我有好东西给大家看。绝对震撼”肥子晃着手里的u盘。吕子娇和吕华一头雾水。跟着他进了自己宿舍。李攀，龙刚在打游戏。见他们三个一起回宿舍有点奇怪。肥子不等他们说话又出门去隔壁叫其它人了。李攀：“你们这咋回事，神神秘秘的”吕子娇：“我们俩还纳闷，肥子好像有重大发现。瞧他那德行应该是找到苍井空的一些陈年经典之作了。”大家相视而笑，谑说着肥子没出息。不一会功夫，肥子把在的十几个男生基本全叫过来了。把吕子娇宿舍挤的没地落脚几个都爬床上去了。肥子进来把宿舍门关上还特意给反锁了。李攀：“肥子，不就是个a片嘛。至于么。出不了什么事的。上次楼管还跟我们一起看来着。”肥子满脸严肃的说道：“这个的确是楼上生物系一哥们下载a片时下过来的。但我看了。压根不是a片。”大伙嘘声四起，连a片都不是至于这么紧张么。肥子也不再解释。将吕子娇的电脑打开，插上u盘开始放。吕子娇迅速对这个片子显示了极大的兴趣。这个记录片是讲89年事件的。当年初中那会他在收音机上听过很多关于这次事件的情况。但无从查证，很多事情压抑在心里成了解不开的结。这会居然有了真实的记录片可看当然很兴奋。除了吕子娇，就连住在北京城的薄艺都不太清楚这个事情。那年薄艺才七岁，只知道北京那段时间很乱。学校都放假了。大学生们统统走到街上去游行。平息后爸妈也从不跟自己讲发生了什么。至于其他人压根就不知道那一年在北京发生过这么一段故事。一群爱国学生，在思想进步的胡ya一bang死后为了诉求真相，诉求民主。纷纷走上街头游行。在这么一群热血的青年面前政府官员那种漠视刺痛了当时广场上等待的大学生，也刺激了此时电脑前一帮从没关心过国事的人。看到调停的政府人员那种蔑视，请愿学生举着血书跪在大礼堂前lipeng头也不回走过的那些瞬间，宿舍的每个角落充满了愤怒的情绪。周小波紧握着拳头青筋直冒：“妈的，老子要反了gcd”。这会没人搭理他，都在强压着怒火。过快的心跳把一个个人脸都涨红了。吕子娇相对冷静，他只是想细细的关注事情的进展。当学生开始绝食静坐的时候，他内心才变得不安起来。从事情的开始到现在，他觉得发展还在自己接受的范围内。学生们追求单纯进步的愿景，在如此声势浩大的背景下一切都显得那么有可能实现。部分学生绝食过久送去医院，广场上有人打出了横幅：妈妈我饿，但我吃不下！他再理智的心也撑不过这么动情的场面。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手指在紧握成拳时指甲在肉上掐出了深深的印痕。开始有物资从香港运来声援了，世界各地华人也赶来见证这历史时刻，当然也来了更多的警察甚至军队。再后坦克来了，对付这么群学生，需要用这么残酷的武器么。在听到第一声枪响时，周小波把李攀桌上的水杯狠狠砸到了地面碎了一地玻璃渣。李攀站起来：“我觉得大家要冷静，任何一个政党为了巩固政权维持大局做这些也是没有办法的。你们看看，其实政府也很为难。中国的门户都被学生占着，人家戈尔巴乔夫来访问都只能从后门进中南海。”经李攀一説叨有些人刚刚的激动愤慨逝去不少，开始“理智”的分析说这是美国人拍摄的记录片，立场肯定是和对立的。周小波平静不了：“学生们做什么了，需要把命搭上”。李攀：“这事都过去，你激动又能怎么样，社会是在进步的。现在不是挺好的么。”周小波突然不屑跟李攀理论：“子娇，你怎么看这个事？”三个多小时的时间，吕子娇脑子飞快的在运转。他试图把很多事情串联起来理顺。原来那个时候的学生是那么的热衷国家大事，力求改变完善这个国家。这些辉煌的片段却被政府一点不剩的从历史中过滤了。鲁迅先生写到的莫谈国事四个字不是很好的诠释了现在社会的状况么。不光是隐瞒，还有那么多的谎言。从小到大的教育都是说我们如何如何好，资本主义社会如何惨无人道。大学开始了解国外的世界越来越多。电影，网络，留学回国老师那里折射到吕子娇思想里的西方社会是充满人情味的。社会有着完善的法制基础，家庭也十分温情。还有，人家根本不谈什么主义。而这些，自己一直被蒙在了谎言的世界里。他在想如果站出来的不是学生，如果是一群同样带着枪的人。面对着政府的枪支坦克，结果又会怎么样。93年械斗的场景浮现在他脑海里。那种动荡的恐怖掩盖了此时对学生们的热情。这辈子他都不再愿意看到社会不稳定产生的暴力。吕子娇：“我想说两点，首先，我们要铭记这群人。虽然网上已经搜索不到他们的名字，但柴lg，吾这些人我们应该记在心理。我不信他们是被什么别有用心的恶势力利用来作恶的。就算是有人想利用，他们的愿景是不是很过分很无理有害于老百姓？如果不是，我只能理解他们想为中国的发展出一份力。他们不应该被遗忘。第二，在生命面前谈理想是很苍白的。我们看不清顾不了大局的时候，就应该先去了解适应它。任何一种事物存在都有它存在的道理，到了它不适应的时候自然也会灭亡。这是达尔文说的。”大伙听得似乎很有道理又感觉云里雾里不知所以。等放完几分钟也都恢复正常不那么义愤填膺了。吕子娇没等袁多多把u盘取出来就把这个片子删掉了。嘱咐大家不要再去下载这个，更不要传播。他们刚刚无一不是看的热血沸腾青筋直冒，传出去指不定出什么事。一连几天吕子娇都在思考这个社会出现的问题，几十年前鲁迅笔下贴在酒楼饭馆里的“莫谈国事”的字条时不时闪现在他脑海里。他觉得很讽刺，一直鄙视那些书中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书生们，现在自己和他们又有什么两样。在他心底一直涌动着一股不安分的激流，像是地壳里的流动的岩浆找不到火山口，卡在喉咙口觉着难受。

    文学社举办了一期征文比赛，虽然很多工作都交给新进的社员。但作为主编，吕子娇还是得在排版和文章甄选上把把关。忙到晚上九点多才把初步名单定下来，几个女生直接回宿舍休息了。编辑部卓一舟和吕子娇一路上讨论着其中几篇有亮点的文章。卓一舟是管理学院的，宿舍楼隔了吕子娇一段路。吕子娇走到楼下打算跟他道别时看到卓一舟眉头紧皱，像是有心事。还没等吕子娇开口，卓一舟说话了：“老大，一起去吃个夜宵吧。我想喝两杯。”吕子娇见这般倒也不急着问他心事。和他一起出了学校南三门到外面烧烤摊点了些东西，叫了四瓶啤酒。连干了几杯，冰凉的酒像带着刃似地一路顺着咽喉往下，两人押着嘴巴把脖子伸的笔直等酒下肚。稍会酒在胃里才暖过来。卓一舟向来喝酒上脸，这会早全身红透了。吕子娇：“遇着什么事了，说吧”卓一舟：“你说婚姻真是爱情的坟墓吗”吕子娇：“我没结过婚，也没谈过恋爱。哪里知道”卓一舟：“感情不是相通的么，你对生活有那么深刻的理解。肯定能帮我的。”吕子娇彻底搞糊涂了：“我帮你？你是打算恋爱还是打算结婚啊”卓一舟：“不是我，是跟我姐有关系。”吕子娇：“哦，以前没听你说过你还有个姐”卓一舟闷下一杯酒，眼珠子都红了：“我们是龙凤胎，她大我几个小时。那年我们同时考上了重点高中，她成绩比我还好。家里穷，根本不可能同时送两个读高中。更别说以后上大学了。我爸妈一商量便要求我姐不要再读了，出来打工补贴些家用。以后也能帮衬着送自己念大学。我姐是那么喜欢读书的一个人，离开校园是多么的不甘心。但她又有什么办法？跟爸妈说让她上，让我辍学回家么。她便去了深圳打工。我高三那年她姐二十不到便结婚了。”吕子娇对这种情况倒也见怪不怪。在农村好多人生完小孩都不到结婚年龄。等年龄到了再去补办结婚证准生证什么的。吕子娇大致以为就是卓一舟对姐姐一直有愧疚，心里迈不过这道坎。想开口劝他几句的。没等开口卓一舟又继续开始讲了“我一直觉得他们关系挺不错，我姐夫对我姐也挺好。家里饭菜都是姐夫做。粗活累活从不让我姐动手。去年小孩也生了。可现在他们却闹着要离婚。”吕子娇纳闷了，一路都是听得好好的怎么就闹离婚。吕子娇：“为什么呀？”卓一舟：“我姐一直就这么个犟脾气。什么都是她说了算。我想跟我爸妈不要她继续读书也有关系。那次屈服了就把气全撒到了姐夫身上。开始吵我姐夫都是让着，后来实在受不了天天吵。也就同意离了。我姐夫他人不错，我真不希望他们离了。没几个人能跟我姐处得来。现在又有了小孩。真离婚了她生活肯定不如现在。我不能眼看着她的生活步入痛苦的深渊。”吕子娇：“你劝劝你姐。男人实在最重要。你姐夫真不错”卓一舟：“家里老爸老妈都急病住院了。我姐对他们显然是存着恨意的。根本不听他们劝。老人只得让我劝。我打过几次电话，一说到这个我姐就挂。我想写封信给她。但直白的讲道理她是听不进去的。所以想让你代我写封信劝劝我姐。我知道你对生活的见解比我深刻的多。也许你的话她能听。”吕子娇着实不知道写什么。但看他这样子不忍心拒绝。就说回学校好好想想。两人最后又叫了两瓶酒喝完快十二点才回学校。到宿舍时，他们三个都正打算关电脑睡觉。吕子娇酒性还没散去，没有睡意。便打开了电脑。李攀看他今天有点不对劲问了下，吕子娇只答没事。让他们先睡了。这种姐弟上不起学，然后姐姐辍学回家送弟弟读书的故事他在书上看过不少。生活中还是第一次碰到。吕子娇是独生子，就算家里穷也只存在读或者不读的问题。卓一舟姐姐这种不读来供弟弟却带着点悲壮的情怀。新闻主页上又说中国援助非洲几百万美金，减免了东南亚上亿债券。他看着觉着政府特无耻。拿着中国人血泪拼出来的钱在外面扮阔人。而自己眼前就有这么多上不起学的人中国人。这些国家大事愤愤不平下也就过去了。毕竟你什么都做不了。但刚答应卓一舟的那封信需要自己写。他觉得卓一舟的姐姐其实就是依然活在过去可能的憧憬，生活在理想状态里。她觉得自己本应该是个知识份子，应该嫁个文人过很小资的生活。但生活不允许她再回头了。把握住眼下的幸福远比那些水月镜花来的真实。他突然想到了可能让他姐引起共鸣的东西。吕子娇决定显摆下他的文采，也许可能让他姐找到些过去熟悉的记忆，把信看完。听了几个小时卓一舟的描述，吕子娇倒也很清楚他姐的情况。砌文成章，很快便以卓一舟的口吻书信一封。“卓丹吾姐。汝之婚事，吾甚是牵挂。近来思良久，欲与之谋。家母来电，曰：闻汝之变，甚哀。自结缘于父，虽非家徒四壁，过往乃辛。披荆斩棘二十载，岁月见好。忆前年，汝婚。族人皆喜，奔走相告。齐聚一堂。历历在目。待中秋，乃添一丁。甚喜。吾侄函之，活泼可爱，人见人怜。待长成，必窈窕。吾母尤怜之，视若瑰宝。然汝之变使之前景堪忧。每思及此，老泪纵横，茶饭不下。故数次催吾以劝。女人者有三：其一，温文贤淑之类。此女往往饱含屈委，历难无数。以善明之，以情化之，得以善终。其二，经世善理之类。世间女子多为此。斯人甚是通于世理，善其表。因于此，此等甚是难辨。亦正亦邪。然通于理，明于世。乃得其善终。亦不乏玩火之辈。其三，刚烈性情之类。此类为数甚稀，而汝性之鲜明，理应在此之列。此类女子，心善如其一。然心直口快，亦不能委屈求全。生如夏花之绚丽，归如秋叶之静美。纵览古今，女子此性者，难得幸福。相较女子，男性之思极丰。然奸雄仁义，难逃善恶之分。有人存惑，男善，女亦善。何故不能得其终？皆因女子此性情者，尚存一弊。过乎自以为是。男之善者，亦不能忍。汝夫周，吾初见体察甚优。善烹饪，性和，待汝亦诚。如今生抱怨，获微词。汝亦有责。再者较乎性情。人存于世，皆难潇洒自如。存于理，存于责。过中年，人之悲莫过于鳏寡孤独。余亦不愿视汝得其果。父母及吾之意已达，言尽于此。望好自为之！再增一言，血溶于水，吾乃至亲，汝亦有恩于吾。其后尔之道，吾必全力助之！

    弟一舟敬上2000。10。18”

    吕子娇写完发了邮件给卓一舟。看看都快两点，便顾不得洗漱直接睡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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