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第 2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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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叔, 我确是有证据的”

    秦淮这话一说出口, 花厅中的众人瞬间安静下来,目光都聚焦在他的脸上。

    钟毓性急如火,一直瞪大眼睛听秦淮讲述, 因见他言语中透露出的意思,似在强调钟仁是死在服多了药物, 便皱紧了眉头, 此刻更高声道

    “你若有证据,便拿出些让人信服的出来,不要说有什么乱七入糟的药物为证, 便是有药物,谁又知道那是大哥吃的,还是你吃的”

    秦淮咬了咬牙, 忽然对着钟毓苦笑了一下。他此刻脸上尤自有泪,此刻凄然一笑, 倒真有些梨花带雨的味道。

    “大妹妹说的很是, 若是只拿出些死物出来, 确也算不得什么证据。然我这证据,却不是死物,而是人证”

    钟毓及众人都是一愣。

    秦淮伸手朝人群中一指, “姑老爷,大爷身子不行, 多方寻医问药, 却不得治愈之事, 我听大爷说,您一早便是知道的,对吗”

    他一边问,一边便把一个无辜的眼神投过去,那目光既有七分凄楚,又有三分柔弱。

    邱墨林本来隐在人群之中,只拿自己当一个看戏的观众。并且他的看点和别人还不一样,重点只关注在男嫂子身上。

    但见那个平时俊俏水秀的男嫂子,此刻在蓬头垢面满身血污之下,却依旧春山不倒,碧水常流,自有一股“人要俏,一身孝”的苦情味道,竟让他的心里,更有了想要怜惜的感觉。

    哪知这戏正看得入神,剧情却瞬息万变,转眼之间,这戏里主角的绣球,竟然便抛到了自己的手里。

    一刹那,花厅里所有人的目光全部由秦淮那里,直转到了邱墨林的脸上。

    而反应最强烈的,自然便是钟毓,她一脸惊诧,怒冲冲对秦淮道

    “你鬼扯些什么,人证怎么会是我家墨林,他一个做妹夫的,又怎么会知道大舅哥的这些房中私事”

    邱墨林这会子却已经清醒过来,想起自己确实曾经在后花园子里,和男嫂子说过知悉大哥房中无能一事。

    他看了眼楚楚可怜的秦淮,心中一软,便从人群中挤了出来,朝众人拱了拱手。

    “九叔,这大嫂子方才说的,倒确是实话,大哥身子不好的事,在我这儿,已经不是个秘密了”

    众人皆听得纳罕,便听钟九道,“大姑爷既这么说,便和大家说说细情,也好免了大家心中的疑问。”

    邱墨林见钟毓斜着眼睛看着自己,一副狐疑的样子,便悄悄侧过身,避开她的眼睛,对众人道

    “各位都知道墨林出身杏林之家,素日里结交的,也多是行医界的朋友。尤其是家父,在业内交往甚广,朋友间也常常会探讨些医理并疑难杂症”

    邱墨林刚说到这里,一边的钟毓已经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杏眼圆睁,柳眉倒竖。

    “邱墨林谁有工夫听你这般啰里吧嗦,你倒是快点说大哥的事是正经,一天天心里没个成算,有些话是错是对,你倒是想好了再说”

    众人都知钟毓在邱墨林面前霸道惯了,却也没想到她如此不给夫君留情面,说话便是雷霆风暴一般,一时间花厅里变得安静得很。

    秦淮仍是垂手站着,听钟毓如此说,便轻轻瞥了邱墨林一眼。对方正有些尴尬,倒刚好看到了他略透着幽怨的眼神,立刻换了怯懦的表情,正色道

    “那我便简短着说些,便是家父有几个专治男子无能病症的老友,不经意中,曾说起大哥在他们那里瞧过这个毛病。听他们说,大哥的身子虚弱已不是一天半日,现下基本上都是靠促情的药物在顶着,时间久了,必然会大大伤身。我听说这事,知道非同小可,也曾经私下悄悄提醒过大哥,可大哥却对房中事看得极重,听说这药确是没有间断过的。”

    邱墨林说到这,略顿了顿,又道

    我虽是大房女婿,但这会子说的,绝没有什么私心杂念。毕竟这是事关大哥生死的大事,我不过就是将知道的实情,说与大家。便是那几个老大夫,也都是可以找得到,方便验证的。”

    一边的钟毓听他说完,先是张嘴结舌,继而却冲过去,指着邱墨林的鼻子叫道“你既然知道这个,却为什么不说与我知道,你安的是什么心”

    邱墨林一脸委屈和怯懦地躲着她压过来的脸,低声道“大哥的房中事,又关着男人的面子,我又怎么好说与你听呢。”

    听到邱墨林这番话,钟九和其他族中几位长者互相看了看,都点了点头。

    大姑爷的言辞,可以说让秦淮的解释更加真实可信。

    一个四处投医问药,靠吃药维持房中事的大少爷,在兴之所致之际,偶尔若吃多了些,也实属正常。

    更何况钟仁本就一副螳螂般的身子骨,每日家又总是死灰色的面皮,不论在谁眼里,都是个痨病鬼的印象。

    不等钟九、钟义等人出声,刚才提出质疑的六少爷钟智却又站了出来。

    “大姐夫这话说来自是可信,便是有些疑虑之处,也可派人求证,暂且便放在一边。只是我心中还有一个问题要问嫂子,你说大哥自己吃药之前,也让你吃了些,这话可做得真吗”

    人群中钟信的眉头拧了起来。

    虽然秦淮在向他描述整个过程之际,也提到了这一点,但是自己却并没有看见他是否真的吃了药下去,并且在自己将他打昏之前,也并未见他有身体上的反应。

    不过自己深思熟虑后,给他讲的那些大房旧事里,却都提到了大奶奶暴死后,娘家要求夫妇同时接测的事,已经是给他提足了醒。

    所以现在,就看他如何应对了。

    秦淮在听到钟智提出疑问时,心中暗暗庆幸自己也喝了一小指甲的药水下去,同时也更加明白了钟信那些话的涵义。

    他根本不看钟智,只对着族长钟九的方向,语调悲伤而又淡然。

    “真与不真,现下我便说了,六弟便能够信吗”

    钟智愣了一下,秦淮又已经开了口

    “大爷尸骨未寒,我此刻心如刀绞,想来太太心里的疼,更是远胜于我。我身为大爷之妻,如若不能将大爷亡故的真相让族人了解清楚,不仅心中愧对大爷的疼爱,也见不得太太的伤心。所以我现在请求九叔,赶紧请官方人等前来,无论大爷还是我,该怎么查,就怎么查,九叔,六少爷,你们看如何”

    秦淮这话一说出口,厅中众人一时间都没有接言。

    半晌,还是钟九捻着长须开了口。

    “大奶奶倒也不必顾虑太多,大爷毕竟走得突然,官家查验,那也是必经之事。你方才说得那般明白,也无需太过担心,查了无事,大家都去了心疑,岂不更好。”

    他这话刚刚落地,一边沉默已久的二少爷钟义,却忽然开了腔。

    “九叔,我这里倒忽然想起一事,若说起来,虽算是钟家内部之事,不过你们都是族中前辈,倒也不用隐瞒。”

    他边说边站起身,慢慢走到秦淮的身前,道

    “方才大嫂子说得一番话很是爽快利落,那我这里便也就开门见山。大家都知道钟家祖传的秘方一直在大房收藏,现下大哥殁了,却又没有留下子嗣,按照族中的规矩,嫂子将来还可能别有去处,但这方子,却必须是要留在钟家的泊春苑那边我已经派人看住了院子,家庙这里,现下就只剩大嫂子一人还没有查验,不如趁现下大家都在这里,便把这件事查上一查,大家看可还使得”

    他这话一说出口,刚刚醒来的何意如和一边的钟毓飞快地对视了一眼,钟毓有心发作,却被何意如悄悄按住,示意她先听听秦淮如何作答。

    秦淮心中明白,自己是因为穿书前看过一部分内容,才知道钟仁手里握有钟家秘方,但也并不知藏在哪里。

    而书里面的大少奶奶秦怀,每日家心里装的都是狐媚男人,对钟仁的什么秘方根本就是一无所知。

    因此,他在钟义说完这番话后,便在面上露出一个懵懂无知的表情。

    “二爷这话说得我好生纳罕,大爷虽对我亲厚,却从未在我面前提过什么秘方,便是我这身上,此刻便连纸片也没有一张。再者说来,即便是大房真有这方子,大爷现不在了,那方子是该留在大房,还是交给二房三房来继承,我却不懂这里面的规矩,但想来太太自然是知道的。”

    秦淮这话说毕,不仅是钟义,便连其他人也都感觉有些意外。

    很明显这位刚刚死了丈夫的大房新寡,言语中却甚是伶俐,短短几句话,既把那两房觊觎秘方的心思点了出来,又将话语权递到了钟家后宅当家人何意如手上。

    何意如这会子已擦干了眼泪,勉强坐直了身体,接着秦淮的话开了腔。

    “九叔,在座各位,方才老大媳妇这话儿,听得我心里很不是滋味儿。钟仁走得突然,该报官查验的,那自是要听从官家安排,该查谁就查谁,大家也不用避嫌。等查验出结果,能给老大一个稳妥的交待,我这当娘的,将来便是死了,也能合上眼。但若说在这个时候,自家人便要查验自家人,却是不是有些太寒凉了些不管咋样,大奶奶也是老大明媒正娶迎进门的,虽是男妻,却和钟家这些儿子女儿,姑爷媳妇,没什么分别。我再说一句不中听的,那方子是钟家的命根子,要寻了出来,自是没错。但是要抄家还是查人,也是我这老太婆才能做主,现下还轮不到小辈来说话 ”

    大太太在这当口扔出这番话来,自有深意。

    要知道何意如在钟家熬了大半辈子,从青春少女到如今的暮年妇人,可说是见过惊涛骇浪,经过大波大折之人。

    这些年以大房一房之力,却在与二房三房的争斗中,犹自占了上风,便可知何意如心机之深,功力之强。

    这会子,虽然因长子骤亡而伤心欲绝,但乍一发现二房有要借机而起的势头,她便强行抑制悲伤,立即又打点起精神来。

    她心中自有自己的盘算。

    长子钟仁在时,虽然不听规劝,荒淫乖僻,但是为人霸道蛮横,把一家之主之位坐得是牢固不破。在钟家老爷去世后,已经变成大房子女及何意如的强大靠山。

    而现今这棵大树轰然倒塌,大房一门,却只剩老三钟礼和已出嫁的钟毓。

    只是这两人中,钟毓虽然泼辣,却是出了阁的人,再厉害也帮不了自己太多。而钟礼偏又是一个满肚子文章的酸秀才,一天天只知吟诗作对,伤春悲秋,又哪里能接得了钟仁的位置。

    因此上,现下大房若要在钟家不被二房三房压倒,便必须要有拿得住他们的东西。显然,那便是一直藏在钟仁手中的祖传秘方。

    当然,除了这秘方之外,大房要想常久站住脚跟,最要紧的,还是要有能与二房三房相抗衡的人。只是一时三刻之间,这抗衡之人哪里去找,所以最重要的,自然还是这方子。

    何意如虽不知钟仁到底会将这秘方藏在何处,但心底里却并不觉得儿子会把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秦淮保管。

    要知道,她虽然自己管教不了蛮横的钟仁,但作为他的生母,却对他阴险狡诈的性子太熟知不过。

    以他的为人,这个烟花出身的男妻,不过是娶来以毒攻毒的药渣和玩物,断然不会让他接触钟家至关重要的东西。

    但是即便如此,何意如也不敢心存侥幸,万一那方子果真便在秦淮身上,被钟义翻了出来,岂不又生事端。

    再说她心里憋了这样一个念头大房长子才刚刚断气,你二房就张罗要搜大少奶奶的身,若纵了你这次,以后整个大房的子女,便要被人按住头来欺负了。

    因此上,虽然心中悲苦,这该发的威,还是要适时发出来。

    何意如这般忽然发了威风,花厅里顿时鸦雀无声。

    钟义的脸红一阵白一阵,几次有心开口,却被一边的二太太莫婉贞使眼色拦住了。

    二太太毕竟老道,知道今天这种日子,断乎不是争权夺势的机会。何况又有族中要人在此,万一被落了口实,说二房在大少爷身亡之日便要兴风作浪,倒会口碑尽失,落了下风。

    更何况莫婉贞头脑活络之处,绝不让何意如专美。

    在她心里,也完全不相信钟仁会将那样重要的东西随身带到家庙,更加不会交给那个草包男妻保管。若执意寻查,一无所获,反倒让人看了笑话。

    因此她一边示意钟义克制,一边反倒大献殷勤,劝慰了何意如几句。

    何意如见老二老六都不再作声,莫婉贞也曲意奉承,便略平息了下心情,对钟九等族人道

    “这会子出了这么大的事,我心里虽然愁苦,可是待官方查验后,马上还得张罗钟仁的丧事。依我看,咱们也不用都守在这边,说不得便得辛苦些九叔,带着钟信钟义并墨林他们几个留下,陪着大奶奶,等官方的查验结果。钟礼钟智两个,便陪着咱们娘们儿回去,也好操办起家里的事情,这样一来,便可两不耽误。”

    秦淮听她刚才凛然发威,此刻又说出这番话来,心中不由暗叹,果然这钟家被作者形容成宅斗中的修罗场,是绝计有道理的。

    明明长子刚刚横死,大太太接连哭昏过去两次,可是一旦触及大房利益,竟然便能直起身子,打点起精神,也算是殊为不易了。

    何意如如此一说,在座之人都点头应允,却偏偏有一个温婉的女声,在这时响了起来。

    “太太说得很是,咱们娘们儿便跟着太太,回去忙些家里的事去。只是有一点,怎么我瞧着在大哥这件事儿上,竟像没有老七什么关系说起来,大哥出事之时,那房里除了大嫂,便只有他了罢。”

    说话的,竟是二房的小姐钟秀。

    众人皆是一怔,独钟信低头躬身,仍是一动不动。

    何意如脸上微微变色,却又很快便恢复如常。

    “二丫头这话是什么意思,我这会子头昏目眩,倒听不大懂了。”

    钟秀慢慢站起身,神色间似乎还带着几丝伤悲。

    “太太心疼大哥,一时头昏体乏,也是有的。我说这话的意思,是听太太的安排里,老七竟和二哥和大姑老爷并在一起,不由好奇他何时竟有了这样的身分。这倒也罢了,关键是官家要来查验,秀儿觉得并不仅仅只需查询大嫂子一人,从当时的情状看,老七也不能独善其身。”

    秦淮心中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这钟秀其人,看起来真可用温香软玉四字来形容,说不出的温婉秀美,轻声慢语,可说出话来,却比暴躁刁蛮的钟毓厉害多了。

    只不过秦淮心中实是有些转不过弯来,以钟信为人,便是在大房钟仁面前,亦能委曲求全,夹缝求生,怎么在这二房小姐眼里,倒隐然像有更大的私怨一般。

    何意如扶了扶额头,掩去了眼睛里一道恼怒的光,倒像是心中有些极私密的打算,被人识破了端倪一般。

    “二丫头说的很是,原是我思虑不周了,那依你看,又该如何”

    钟秀忙摆摆手道,“太太说的是哪里的话,我只是见太太忧心伤神,难免不能尽虑,心里有想到的地方,便跟太太提请一下,至于老七和大嫂应如何安置,还得听太太们和九叔的意思,秀儿哪里敢乱讲。”

    何意如面色沉郁,略看了她几秒钟的时间,才把目光转向钟九。

    钟九和她对视了一眼,沉吟道,“二小姐说的也有道理,倒不是咱们不相信老七和大奶奶,也不是拿自家人往坏里想,实是大爷死的突然,而现场又只有他二人在。依我之意,现下便将他二人暂时都安排在隔壁那间空屋子里,外面人多留点意,别断了茶水饮食,等官家人到,再说后话。”

    何意如看看了众人,又看了眼秦淮和钟信,道“老大媳妇、老七,大家的话,想来你们也都听到了,现在就暂且委屈你们俩一下,待水落石出后,自然还你们的清白”

    钟信躬身点头称是,秦淮却目视着窗外的佛塔,一言不发。

    片刻之后,两个小厮在前面带路,钟义邱墨林在后,便引着叔嫂二人,往那无人的空房间而来。

    门窗紧闭,空气闷热,那房间里一时只剩下叔嫂二人的喘息之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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