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第四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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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师这个职业, 挺固定的，人毕业了一到岗位, 基本就坐稳了。
这都七年了。
方满庭这一届的同事，也没多大变化, 就今天新来了一个体育老师。
“听说啊听说是师范大学毕业的，语文系高材生。”坐对面的刘老师今年刚结婚，脸盘都胖了一圈儿, 说话的时候，下巴肉老是抖。
“恩, ”方满庭先是照习惯应了声, 随后才想到不对劲, “语文系的体育老师”
“是啊, 还病歪歪的，那小脸白的哟, ”刘老师咋舌道，“我今早在校门口遇到他, 见他差点被狗给咬趴了，吓得我连忙伸手去拉, 他那手冰的”
话到一半。
办公室半敞的玻璃门就被人推开了。
刘老师住嘴回头，又往桌上凑了凑，压低声道“来了来了, 就是他。”
方满庭看过去的时候, 门口那人恰巧在收伞, 唰啦一声, 他穿着条破洞裤，拖着个编织袋，略显狼狈地走了进来。
两人视线一对。
方满庭率先低头扫了眼他腿上的狗牙印。
那人也跟着看了看自己腿。
用透明胶和作业本纸遮挡的伤口边缘，有点点黒渍。
“你们好啊，我是今天来报到的余岷刚大学毕业”小伙子咧嘴一笑，露出八颗大白牙。
方满庭心里晃过一瞬的讶异，但面上只是淡淡地收回视线，和大家一起表示了欢迎。
“那什么，我们给你办个欢迎会吧下个星期不正好国庆放假吗”刘老师不留余力地想要搞点事，“方老师，陈老师，你们也去呗”
“好好啊。”小陈闻言，先瞥向了方满庭。
方满庭登时就头大了。
这些年下来，他也算是琢磨透小陈的意思了，可明里暗里都拒绝过，没用。
刘老师见他不吭声，赶紧撺掇道“走嘛走嘛，我们去陶庵村，听说那里的新开了片鹿园，我老婆就想去喂鹿子。”
他说都说完了，才想起当事人，有些不好意思“那什么，小余你觉得呢”
“去啊我就是陶庵村出来的”余岷说话的时候，总用余光瞟着方满庭。
“那就好，诶你是陶庵村的”刘老师又开始絮絮叨叨地说个没完。
当天下班的时候，方满庭才找到机会跟人单独聊两句。
可一时半会儿，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总不能当头就问你是不是僵尸
余岷放下手里的点名册，往门里门外都扫了两圈，趁着方满庭愣神的功夫，坐到了刘老师的位置。
“我是白僵。”他低声说。
“”方满庭正想着事儿，脑子一下没转过来，像对口号一样，回了句“我也是。”
“不是吧”余岷探手去摸他的命门。
方满庭这才回神，躲开道“以前是，你认识我”
余岷点头，用右手拢在了嘴边，正要说话。
“蒋乐巧让你来的”方满庭抢先道，“你行动速度不慢，吃了他的药吧，那伞也是他家卖的。”
“啊”余岷挺失望地叹了口气，“一点儿都不神秘了。”
“你才出来没多久吧小心些，太容易暴露了。”方满庭一边提醒他，一边收拾东西，准备回家了。
“哎不对啊，蒋乐巧跟我说，你见着我肯定会特别兴奋”余岷瞥了眼他冷淡的模样，挺郁闷的，“完全没有啊，我又被骗了”
“你来做什么的”方满庭问他。
余岷这才又笑了“出来看看，外面是什么样子的。”
方满庭点头，其实挺正常的，这世上本就不可能只有方家的白僵，他小时候就想到了，其他地方一定还有。
可那又有什么意义
没有。
他根本就不在意僵尸，而是家人，僵尸只是他们的身体状态，是其次。
“听说你退圈好久了，”余岷见他要走，提了句，“既然退了，这次就别去陶庵村了。”
“退什么圈”方满庭不解。
“僵尸圈啊，你都退群了吧最近几年，陶庵村出大事儿了。”余岷说完就走，完全没给对方询问的机会，似乎还想再留点神秘劲儿。
方满庭推了下眼镜，没当回事。
这几年他手机和手机号都换了两次，是有点那么个意思。
但有些东西，冥冥中自有联系。
国庆这几天，鹿圆都快被挤爆了。
除了人就是车，鹿子没看见几头，全给吓跑了。
“我真他妈衰死了”刘老师的车被人追了尾，靠边停下，大家也没走，等着看是公了，还是私了。
可当车上那人下来时。
方满庭就愣住了，很眼熟，但忽然间又叫不出名字。
“方老师”宋云禾皱眉看着他，语气里带着几分不确定，毕竟挺久没见了。
方满庭等他出声后，也确认了，他稍稍打量了一下对方，已经比他高了，身上的沉稳劲儿没变，还穿着他们白鹭观的道袍。
“你也来看鹿子”
他说着，往车里扫了眼，没有其他人。
宋云禾提了提嘴角，要说什么，却在看见余岷时，又收住了，脸色瞬间垮下“你怎么在”
“我和同事一起来看鹿子”余岷像是没感受到对方的嫌弃，甚至带了点炫耀的语气。
宋云禾翻了个白眼，懒得理他，扭头找人私了去了。
方满庭就等在旁边，一直没走，刚刚宋云禾看他的眼神，带着点惊喜和意外，像是正好有事要找他一样。
“我收你八千可不过分，你下次小心点儿”刘老师被人扰了赏鹿的兴致，脾气有些冲，也不管谁和谁是不是熟人了。
宋云禾也没还价，把钱转过去后，就回头问方满庭“方老师，有空吗我想跟你借样东西。”
方满庭凝目看着他，然后跟刘老师打了声招呼“不好意思，你们先去吧，我跟余岷想在这里歇歇。”
“恩我有说嘛”余岷指着自己的鼻子，一脸茫然。
“你有说。”方满庭肯定道，“你在心里说了。”
“你说是就是吧。”余岷一副被胁迫的模样。
方满庭没管他，等刘老师他们走后，立马问道“要借什么”
“方家的那条小蛇。它还跟着你，我能闻到，”宋云禾翻手拿出一个罗盘，表情倏地沉了下去，“十三在一个月前下墓了，到现在都没出来。”
“这里的墓下去做什么”因为今天要爬山，方满庭穿了身运动服，他从肩上取下背包，拿出了一个冷铁制的小盒。
宋云禾猜到了那是什么，双眼微亮，低声道“救人。这里七年前就死过三个人，当时没找到凶手，我们去的时候也晚了，后来留在村里守了两个月，都没事”
他们本以为这事就揭过去了。
没想到这里会被开发成鹿圆，搅了地下人的安宁。
“又死人了”方满庭问。
“对”宋云禾提了口气，瞥向余岷，“那女人死的很怪，头发暴涨，裹住了赤裸的身体，像条蛇一样。”
“”方满庭脑子里瞬间还原了“人蟒”的模样，然后也看向了余岷，“你是从那墓里出来的”
“不不不，我就是家坟里的一般尸。”余岷一副被高看了的害羞样，连连摆手，特地解释道“死的那人是顾大妈，村里专门给人算命的神婆，失踪好几年了具体的，宋先生都知道”
“是，村里人都不待见她，她失踪后也就报了个警，没人找，结果尸体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跑回家了，就在她家床下的墙上贴着。”宋云禾说到一半，突然往四周扫了一圈。
“怎么”方满庭跟着看了一圈，毫无异样。
宋云禾摇头示意没事，又继续说“前两个月，有人住进了她闲置的屋子，睡到半夜，突然喘不过气了，一睁眼就发现靠墙的床缝里涌出了大把头发。”
方满庭想起人蟒捕食的习惯，后颈发凉道“那人也死了”
“没，她身上带着我们道观的附身符，躲过一劫。”宋云禾说。
方满庭乍一听，觉得这事算是解决了，人没死，失踪的顾大妈也找到了。
可宋云禾后面又告诉他，护身符其实没用。
“现在看来，那东西的目的根本不是吃人，它死后，被救下的姑娘却逐渐转变成它那副怪样，像是转移了。”宋云禾说得有些急，看样子是想走了。
方满庭也不想耽搁他救人，最后问了句“宋十三不是能祛邪吗当初娟子爸妈也是他治好的。”
“不一样，祛邪需要药引。每个陵墓的风水、土质、阴怨不同，生出的污秽东西不同，适用的饵食大相径庭。”
宋云禾停顿了一下，皱眉道。
“十三去找药引了。”
方满庭见他伸手，犹豫了一下，还是把铁盒递了过去。
“你不去吗”宋云禾问。
“我去了拖后腿的。”方满庭笑得有些勉强。
“那，”宋云禾瞥过铁盒，收手道，“算了吧。”
方满庭仍举着盒子，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为什么”
“我不敢下去，”宋云禾改了个口，“我不能下去，在尸气重的地方，我会犯病。”
他还不会走路的时候，就跟着游尸生活了。
所以心里总有一种潜意识，是偏向僵尸的，不然当初他也不会总想挨着方老师。
方满庭想了想，对方说的那病，应该是人格分裂。
他忍不住带了点笑说“既然这样，你跟我说这一大堆，是什么意思”
“我以为你会去。”宋云禾轻轻懈了口气，一次性说这么多话，还真是累到他了，关键还没用。
方满庭用食指敲了敲手里的铁盒，盒子里的银环蛇感应到他，也用尾巴拍了拍。
他不疾不徐的一步步想着。
突然出现的余岷。
消失不见的道士。
似曾相识的人蟒。
“这墓是谁的”方满庭这次问的是余岷。
余岷愣了愣，本想笑笑说“我哪知道”，可目光一对上，他又结巴了“皇、皇陵。”
方满庭把包背上，推着余岷坐上了宋云禾的车“走吧。”
“去哪儿”余岷伸手去拉门，哐哐哐地撞了几下，发现门被锁了，“宋先生不是说了不关我的事吗”
宋云禾扫了他一眼，又看向方满庭，手下一转，把车开走了。
“别闹。跟你没关系，那也得跟蒋乐巧有关。”方满庭见他倏地闭了嘴，心里踏实了些，“七年了，他还在，就说明他还在找自己的怨，找到这里来了”
余岷似乎不擅长撒谎，死死抿嘴不吭声，少说少错。
方满庭仍轻敲着手里的盒子，渐渐把思绪给捋直了。
蒋乐巧身边没了宋云禾破阵，想要进这些大墓肯定不容易。
而宋十三没回来，总会有人去找他。
无论是宋云禾，还是他，都有进墓的方法。
“蒋乐巧挺害怕吧。”方满庭看着余岷。
余岷闭着嘴摇头。
“就像你说的，我都退圈这么多年了，宋云禾又铁了心不会下墓，他怕我也不去，让你来看着我”
仍旧没有回应。
宋云禾倒是按了几声喇叭，面上有些不耐。
这事儿他也猜了个七七八八。
当初蒋乐巧把他抱去道观，就是为了跟人学占卦破阵，以后好帮他做事。
可他现在，不乐意。
吉普车一路开上后山，从“禁止通行”四个大字下蹿了出去。
陶庵村正面已经开发成了小别墅群和鹿圆。
而背面仍是荒山。
而荒山枯林中，有一小块地方，被人用铜钱围了个八卦图，阴阳两眼之下，各有一个圆洞。
方满庭下车时，顺便把余岷也提了出来。
“不，不会是，我，我们两个下去吧”余岷结巴道，“我，我们两个白僵，哦不，我一个白僵。”
方满庭觉得自己还是挺好说话的“你不去，可以的，把蒋乐巧叫出来。”
“啊可他已经下去了啊呃。”余岷对于自己嘴漏这事，处理得很干脆，直接扇了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然后有些心虚地看向身旁两人。
方满庭和宋云禾对了个眼神，都没信。
蒋乐巧怎么可能在没有把握的情况下先下墓
这人在说谎。
“那就等他出来，反正不急，那道士命硬。”方满庭温和地笑了笑，转身拉开车门，准备坐回去。
余岷脸上瞬间就精彩了。
他像是听到什么极为恐怖的事一样，嘴巴张合着想说点什么，却又放弃了。
轻轻一声叹息。
方满庭只觉脚下的土壤有些发泡松软的波动着，他闻到了一股火药味。
“宋云禾”
他叫人的同时，捉住了对方的后衣领，一把拖进车里
轰然一声。
地面坍塌，连绵不绝的碎石碰撞声在头顶响起，下坠感持续了将近六秒，越野车才发出沉闷的重击声。
方满庭有一瞬的晃神，随后脸上一热，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割了条口子，流血了。
“宋云禾”他一手护在对方头上，一手撑着车顶。
“我没事。”平淡冷静的声音响起。
方满庭略微松了口气，他从包里抽出纸巾擦掉血，然后转身爬出变形的车窗。
余岷不见了。
他用手机往四周照了一圈，黑不见边。
不对劲，照理说，他们并没有掉太深，怎么会没有太阳光
方满庭拿着手机，正要照向头顶。
宋云禾却先一步抓住他的手腕，往下一压，悄声道“不能照，上面有东西。”
方满庭顿了一秒，把手电朝向地面。
他脚下踩着一汪积水，水里隐约倒映着两个人影，一个是他，一个是不知何时坐到他肩上的“人”。
“这里的方位变了，不是刚才那地，空间错开了。”宋云禾借着微光，专注研究着手里的罗盘，并未发现对方的异常。
“恩。”方满庭声带颤了颤，缓缓吐出一口气，冷静下来，他偏过光线，发现宋云禾身上并没有这东西。
他不想打草惊蛇，便在手机上打了一个字肩。
宋云禾看了一眼，又迅速扫过他们两人的肩头，随后摇头，示意没有东西。
方满庭也意识到了，似乎只有在积水里，才会看见这东西。
他刚才要是大叫出声，或者用手电四处乱照，指不定会发生什么。
“咝咝咝。”黑底白花的幼蛇从铁盒里钻出，它沿着手臂，爬上方满庭的右肩，然后盘在那里，冲着积水吐信。
“没事，应该是对付盗墓贼的幻阵，”宋云禾脸色不大好，额间全是细汗，“其实七年前，我和十三下来过。”
这里是皇陵，遍地机巧，越往深处越危险，它直接与战陵墓相连，借用战陵中的怨气，滋生阴气，润泽棺椁。
与此同时，还养活了各类用来看护陵墓的怪物。
“有一些东西，是除不掉的，就只能把它们关起来，可关在哪里才好当然是墓里。这里比战陵墓还要危险，不能久留。”
方满庭忽然拉住他“你就在这里等着。”
“不行”宋云禾猛地换了种语调，十分执拗而突兀，“我猜蒋乐巧真的下来了。”
方满庭立马皱紧了眉，没有松手，他在考虑要不要把人打昏。
可当手电照向前路的时候，那里真的站着一个人
蒋乐巧。
他的相貌没有丝毫变化，只是狰狞的神情中带着绝望。
他失魂落魄地走来，直接无视了他们。
擦身而过时。
方满庭瞳孔皱缩了一瞬。
蒋乐巧身后还背着一个人，他没记错的话，是蛊婆。
他们像是长在了一起，背靠背地紧贴着，四肢也在同时摆动。
娄霖当初掉下人蟒窝，身上的蛊虫并有祛除。
方满庭忽然有种预感，他们要合为一体了，就像当初的娄霖和娄阿婆。
“蒋”宋云禾刚说一个字就被捂住了嘴。
方满庭看着突然跳出的余岷，沉了沉脸。
“先出去蒋乐巧着了道，他完了。”余岷说。
“你知道怎么出去”方满庭问他。
“我哪知道，我跟着你混啊”余岷道，他是真没想到，出去一趟回来，蒋乐巧就不行了，近千年的游尸不好对付，除非他自己放弃抵抗。
而能让他放弃的，也只有消怨失败。
他的怨主或许早就往生了，他活再久都没法找到。
“快走吧”余岷又催了声。
方满庭考虑了两秒，决断道“你们在这里等我。”
余岷急了“你还要去哪儿”
方满庭说“找人，不会太久。如果我回来发现宋云禾不见了，我就把你的骨头挖出来做拼图。”
余岷、宋云禾“”
方满庭不想再耽误，他把幼蛇放到地上，跟着它走向黑暗，可还没走上两步，他就听见了一串细碎的脚步声。
一轻一重。
时跑时停。
方满庭从包里拿出一把小刀，算了算距离，正想先退回余岷那儿，回身却发现，没人了。
嘭。
重物砸地的闷响，伴着痛哼。
一道光线打了过去。
方满庭看清了他脚边的“东西”。
“呃”宋十三满脸痛苦地抬头看他，然后愣了半天，才吐出一句“救命啊，方老师。”
方满庭瞬间就松了口气，他发现道士真是个高危职业，流血像流汗一样容易，以后坚决不建议他的学生去做。
方满庭用手电照了照道士腿后，见没东西跟着，赶紧叫回幼蛇，架着人就往回走。
这一走就是十来分钟。
原本二三十步的距离，在这里被拉长到了十分钟。
“还撑得住吗”他感觉扑到肩侧的气息越来越弱了。
“我哪次没撑住啊。”宋十三面色青白，有气无力地说，“我就是怕有人来找我，才着急跑出来，不然不会伤这么重。”
方满庭听出了他的顾忌“这墓里有什么”
宋十三看了他一眼，又低头道“挺恐怖的，还是别问了，抓紧出去。”
两人静默地走了好一会儿。
宋十三突然问“你在墓里住了这些年，难道还没见过”
方满庭眼角抽痛了一下，突然想到什么，轻声道“我家墓地是有地图的，画叉的地方都没去过。”
但方诀去过了，所以他才会那么怕鬼，大概是被墓里的东西给吓狠了。
在和宋云禾汇合的时候，他已经恢复正常了。
但多少还是放不下蒋乐巧“就把他留在这里”
方满庭示意他不会再管了，这次下来，也是看在宋十三的份上，毕竟当初帮了他不少忙，也是能过命的朋友。
“管不了，挺惨的，”余岷说，“他已经神志不清了。”
宋云禾在听到这话时，眼眶红了，但一个转身又恢复正常。
他不乐意被人利用，可把他救活养大的，毕竟也是蒋乐巧。
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他给了他命。
而白鹭观教会他做人。
离开皇陵的前一刻，方满庭他们差点迷路了，但出口处刺耳的警笛声实在太响亮，想忽视都难。
而刚一出去。
他们就被抓了。
“有人举报你们盗墓，走一趟吧。”
“”方满庭忽然就知道上车前，宋云禾在那看什么了，估计是被人盯上，又不知道对方什么目的。
警车上。
方满庭脸色发黑道“你老看我做什么”
宋十三顶着一张“我快死了”的脸，说“我看见了一根白头。”
方满庭“恩很正常啊”
“对，我就，看看，有白头发就放心了，”宋十三脸面上难得有点不自在，说完挠了挠下巴，“那什么，我道观里有个徒弟还俗了，大学女教师”
他还没说完，村口的救护车就到了，警察把他扯走时，他还在不停念叨。
方满庭也是服气。
然而更让他服气的是余岷。
这尸竟然还真是教体育的。
他抽空去看过两节课，全是太极拳教学。
叮叮叮的放学铃声响起时，余岷的学生如释重负，跟监狱放风一样跑了。
方满庭看着余岷慢吞吞地走过来，笑了笑“小店主没了，没药吃了”
余岷像慢镜头般摆了摆手“没事，宋道士也在卖那药，这两天快递慢了。”
道士给僵尸卖药
方满庭心想，这人怕不是掉钱眼里去了，然后一边给宋十三表示，自己要入股，当初他拿走那瓶药，还是方诀给的。
然后就被拉黑了。
“方老师”余岷想蹭他的小电瓶坐坐。
方满庭却婉拒了“今天有点事。”
“什么事啊”他俩站在校门口，身边全是打闹的学生。
方满庭笑着说“回家扫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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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都七年了。
方满庭这一届的同事，也没多大变化, 就今天新来了一个体育老师。
“听说啊听说是师范大学毕业的，语文系高材生。”坐对面的刘老师今年刚结婚，脸盘都胖了一圈儿, 说话的时候，下巴肉老是抖。
“恩, ”方满庭先是照习惯应了声, 随后才想到不对劲, “语文系的体育老师”
“是啊, 还病歪歪的，那小脸白的哟, ”刘老师咋舌道，“我今早在校门口遇到他, 见他差点被狗给咬趴了，吓得我连忙伸手去拉, 他那手冰的”
话到一半。
办公室半敞的玻璃门就被人推开了。
刘老师住嘴回头，又往桌上凑了凑，压低声道“来了来了, 就是他。”
方满庭看过去的时候, 门口那人恰巧在收伞, 唰啦一声, 他穿着条破洞裤，拖着个编织袋，略显狼狈地走了进来。
两人视线一对。
方满庭率先低头扫了眼他腿上的狗牙印。
那人也跟着看了看自己腿。
用透明胶和作业本纸遮挡的伤口边缘，有点点黒渍。
“你们好啊，我是今天来报到的余岷刚大学毕业”小伙子咧嘴一笑，露出八颗大白牙。
方满庭心里晃过一瞬的讶异，但面上只是淡淡地收回视线，和大家一起表示了欢迎。
“那什么，我们给你办个欢迎会吧下个星期不正好国庆放假吗”刘老师不留余力地想要搞点事，“方老师，陈老师，你们也去呗”
“好好啊。”小陈闻言，先瞥向了方满庭。
方满庭登时就头大了。
这些年下来，他也算是琢磨透小陈的意思了，可明里暗里都拒绝过，没用。
刘老师见他不吭声，赶紧撺掇道“走嘛走嘛，我们去陶庵村，听说那里的新开了片鹿园，我老婆就想去喂鹿子。”
他说都说完了，才想起当事人，有些不好意思“那什么，小余你觉得呢”
“去啊我就是陶庵村出来的”余岷说话的时候，总用余光瞟着方满庭。
“那就好，诶你是陶庵村的”刘老师又开始絮絮叨叨地说个没完。
当天下班的时候，方满庭才找到机会跟人单独聊两句。
可一时半会儿，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总不能当头就问你是不是僵尸
余岷放下手里的点名册，往门里门外都扫了两圈，趁着方满庭愣神的功夫，坐到了刘老师的位置。
“我是白僵。”他低声说。
“”方满庭正想着事儿，脑子一下没转过来，像对口号一样，回了句“我也是。”
“不是吧”余岷探手去摸他的命门。
方满庭这才回神，躲开道“以前是，你认识我”
余岷点头，用右手拢在了嘴边，正要说话。
“蒋乐巧让你来的”方满庭抢先道，“你行动速度不慢，吃了他的药吧，那伞也是他家卖的。”
“啊”余岷挺失望地叹了口气，“一点儿都不神秘了。”
“你才出来没多久吧小心些，太容易暴露了。”方满庭一边提醒他，一边收拾东西，准备回家了。
“哎不对啊，蒋乐巧跟我说，你见着我肯定会特别兴奋”余岷瞥了眼他冷淡的模样，挺郁闷的，“完全没有啊，我又被骗了”
“你来做什么的”方满庭问他。
余岷这才又笑了“出来看看，外面是什么样子的。”
方满庭点头，其实挺正常的，这世上本就不可能只有方家的白僵，他小时候就想到了，其他地方一定还有。
可那又有什么意义
没有。
他根本就不在意僵尸，而是家人，僵尸只是他们的身体状态，是其次。
“听说你退圈好久了，”余岷见他要走，提了句，“既然退了，这次就别去陶庵村了。”
“退什么圈”方满庭不解。
“僵尸圈啊，你都退群了吧最近几年，陶庵村出大事儿了。”余岷说完就走，完全没给对方询问的机会，似乎还想再留点神秘劲儿。
方满庭推了下眼镜，没当回事。
这几年他手机和手机号都换了两次，是有点那么个意思。
但有些东西，冥冥中自有联系。
国庆这几天，鹿圆都快被挤爆了。
除了人就是车，鹿子没看见几头，全给吓跑了。
“我真他妈衰死了”刘老师的车被人追了尾，靠边停下，大家也没走，等着看是公了，还是私了。
可当车上那人下来时。
方满庭就愣住了，很眼熟，但忽然间又叫不出名字。
“方老师”宋云禾皱眉看着他，语气里带着几分不确定，毕竟挺久没见了。
方满庭等他出声后，也确认了，他稍稍打量了一下对方，已经比他高了，身上的沉稳劲儿没变，还穿着他们白鹭观的道袍。
“你也来看鹿子”
他说着，往车里扫了眼，没有其他人。
宋云禾提了提嘴角，要说什么，却在看见余岷时，又收住了，脸色瞬间垮下“你怎么在”
“我和同事一起来看鹿子”余岷像是没感受到对方的嫌弃，甚至带了点炫耀的语气。
宋云禾翻了个白眼，懒得理他，扭头找人私了去了。
方满庭就等在旁边，一直没走，刚刚宋云禾看他的眼神，带着点惊喜和意外，像是正好有事要找他一样。
“我收你八千可不过分，你下次小心点儿”刘老师被人扰了赏鹿的兴致，脾气有些冲，也不管谁和谁是不是熟人了。
宋云禾也没还价，把钱转过去后，就回头问方满庭“方老师，有空吗我想跟你借样东西。”
方满庭凝目看着他，然后跟刘老师打了声招呼“不好意思，你们先去吧，我跟余岷想在这里歇歇。”
“恩我有说嘛”余岷指着自己的鼻子，一脸茫然。
“你有说。”方满庭肯定道，“你在心里说了。”
“你说是就是吧。”余岷一副被胁迫的模样。
方满庭没管他，等刘老师他们走后，立马问道“要借什么”
“方家的那条小蛇。它还跟着你，我能闻到，”宋云禾翻手拿出一个罗盘，表情倏地沉了下去，“十三在一个月前下墓了，到现在都没出来。”
“这里的墓下去做什么”因为今天要爬山，方满庭穿了身运动服，他从肩上取下背包，拿出了一个冷铁制的小盒。
宋云禾猜到了那是什么，双眼微亮，低声道“救人。这里七年前就死过三个人，当时没找到凶手，我们去的时候也晚了，后来留在村里守了两个月，都没事”
他们本以为这事就揭过去了。
没想到这里会被开发成鹿圆，搅了地下人的安宁。
“又死人了”方满庭问。
“对”宋云禾提了口气，瞥向余岷，“那女人死的很怪，头发暴涨，裹住了赤裸的身体，像条蛇一样。”
“”方满庭脑子里瞬间还原了“人蟒”的模样，然后也看向了余岷，“你是从那墓里出来的”
“不不不，我就是家坟里的一般尸。”余岷一副被高看了的害羞样，连连摆手，特地解释道“死的那人是顾大妈，村里专门给人算命的神婆，失踪好几年了具体的，宋先生都知道”
“是，村里人都不待见她，她失踪后也就报了个警，没人找，结果尸体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跑回家了，就在她家床下的墙上贴着。”宋云禾说到一半，突然往四周扫了一圈。
“怎么”方满庭跟着看了一圈，毫无异样。
宋云禾摇头示意没事，又继续说“前两个月，有人住进了她闲置的屋子，睡到半夜，突然喘不过气了，一睁眼就发现靠墙的床缝里涌出了大把头发。”
方满庭想起人蟒捕食的习惯，后颈发凉道“那人也死了”
“没，她身上带着我们道观的附身符，躲过一劫。”宋云禾说。
方满庭乍一听，觉得这事算是解决了，人没死，失踪的顾大妈也找到了。
可宋云禾后面又告诉他，护身符其实没用。
“现在看来，那东西的目的根本不是吃人，它死后，被救下的姑娘却逐渐转变成它那副怪样，像是转移了。”宋云禾说得有些急，看样子是想走了。
方满庭也不想耽搁他救人，最后问了句“宋十三不是能祛邪吗当初娟子爸妈也是他治好的。”
“不一样，祛邪需要药引。每个陵墓的风水、土质、阴怨不同，生出的污秽东西不同，适用的饵食大相径庭。”
宋云禾停顿了一下，皱眉道。
“十三去找药引了。”
方满庭见他伸手，犹豫了一下，还是把铁盒递了过去。
“你不去吗”宋云禾问。
“我去了拖后腿的。”方满庭笑得有些勉强。
“那，”宋云禾瞥过铁盒，收手道，“算了吧。”
方满庭仍举着盒子，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为什么”
“我不敢下去，”宋云禾改了个口，“我不能下去，在尸气重的地方，我会犯病。”
他还不会走路的时候，就跟着游尸生活了。
所以心里总有一种潜意识，是偏向僵尸的，不然当初他也不会总想挨着方老师。
方满庭想了想，对方说的那病，应该是人格分裂。
他忍不住带了点笑说“既然这样，你跟我说这一大堆，是什么意思”
“我以为你会去。”宋云禾轻轻懈了口气，一次性说这么多话，还真是累到他了，关键还没用。
方满庭用食指敲了敲手里的铁盒，盒子里的银环蛇感应到他，也用尾巴拍了拍。
他不疾不徐的一步步想着。
突然出现的余岷。
消失不见的道士。
似曾相识的人蟒。
“这墓是谁的”方满庭这次问的是余岷。
余岷愣了愣，本想笑笑说“我哪知道”，可目光一对上，他又结巴了“皇、皇陵。”
方满庭把包背上，推着余岷坐上了宋云禾的车“走吧。”
“去哪儿”余岷伸手去拉门，哐哐哐地撞了几下，发现门被锁了，“宋先生不是说了不关我的事吗”
宋云禾扫了他一眼，又看向方满庭，手下一转，把车开走了。
“别闹。跟你没关系，那也得跟蒋乐巧有关。”方满庭见他倏地闭了嘴，心里踏实了些，“七年了，他还在，就说明他还在找自己的怨，找到这里来了”
余岷似乎不擅长撒谎，死死抿嘴不吭声，少说少错。
方满庭仍轻敲着手里的盒子，渐渐把思绪给捋直了。
蒋乐巧身边没了宋云禾破阵，想要进这些大墓肯定不容易。
而宋十三没回来，总会有人去找他。
无论是宋云禾，还是他，都有进墓的方法。
“蒋乐巧挺害怕吧。”方满庭看着余岷。
余岷闭着嘴摇头。
“就像你说的，我都退圈这么多年了，宋云禾又铁了心不会下墓，他怕我也不去，让你来看着我”
仍旧没有回应。
宋云禾倒是按了几声喇叭，面上有些不耐。
这事儿他也猜了个七七八八。
当初蒋乐巧把他抱去道观，就是为了跟人学占卦破阵，以后好帮他做事。
可他现在，不乐意。
吉普车一路开上后山，从“禁止通行”四个大字下蹿了出去。
陶庵村正面已经开发成了小别墅群和鹿圆。
而背面仍是荒山。
而荒山枯林中，有一小块地方，被人用铜钱围了个八卦图，阴阳两眼之下，各有一个圆洞。
方满庭下车时，顺便把余岷也提了出来。
“不，不会是，我，我们两个下去吧”余岷结巴道，“我，我们两个白僵，哦不，我一个白僵。”
方满庭觉得自己还是挺好说话的“你不去，可以的，把蒋乐巧叫出来。”
“啊可他已经下去了啊呃。”余岷对于自己嘴漏这事，处理得很干脆，直接扇了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然后有些心虚地看向身旁两人。
方满庭和宋云禾对了个眼神，都没信。
蒋乐巧怎么可能在没有把握的情况下先下墓
这人在说谎。
“那就等他出来，反正不急，那道士命硬。”方满庭温和地笑了笑，转身拉开车门，准备坐回去。
余岷脸上瞬间就精彩了。
他像是听到什么极为恐怖的事一样，嘴巴张合着想说点什么，却又放弃了。
轻轻一声叹息。
方满庭只觉脚下的土壤有些发泡松软的波动着，他闻到了一股火药味。
“宋云禾”
他叫人的同时，捉住了对方的后衣领，一把拖进车里
轰然一声。
地面坍塌，连绵不绝的碎石碰撞声在头顶响起，下坠感持续了将近六秒，越野车才发出沉闷的重击声。
方满庭有一瞬的晃神，随后脸上一热，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割了条口子，流血了。
“宋云禾”他一手护在对方头上，一手撑着车顶。
“我没事。”平淡冷静的声音响起。
方满庭略微松了口气，他从包里抽出纸巾擦掉血，然后转身爬出变形的车窗。
余岷不见了。
他用手机往四周照了一圈，黑不见边。
不对劲，照理说，他们并没有掉太深，怎么会没有太阳光
方满庭拿着手机，正要照向头顶。
宋云禾却先一步抓住他的手腕，往下一压，悄声道“不能照，上面有东西。”
方满庭顿了一秒，把手电朝向地面。
他脚下踩着一汪积水，水里隐约倒映着两个人影，一个是他，一个是不知何时坐到他肩上的“人”。
“这里的方位变了，不是刚才那地，空间错开了。”宋云禾借着微光，专注研究着手里的罗盘，并未发现对方的异常。
“恩。”方满庭声带颤了颤，缓缓吐出一口气，冷静下来，他偏过光线，发现宋云禾身上并没有这东西。
他不想打草惊蛇，便在手机上打了一个字肩。
宋云禾看了一眼，又迅速扫过他们两人的肩头，随后摇头，示意没有东西。
方满庭也意识到了，似乎只有在积水里，才会看见这东西。
他刚才要是大叫出声，或者用手电四处乱照，指不定会发生什么。
“咝咝咝。”黑底白花的幼蛇从铁盒里钻出，它沿着手臂，爬上方满庭的右肩，然后盘在那里，冲着积水吐信。
“没事，应该是对付盗墓贼的幻阵，”宋云禾脸色不大好，额间全是细汗，“其实七年前，我和十三下来过。”
这里是皇陵，遍地机巧，越往深处越危险，它直接与战陵墓相连，借用战陵中的怨气，滋生阴气，润泽棺椁。
与此同时，还养活了各类用来看护陵墓的怪物。
“有一些东西，是除不掉的，就只能把它们关起来，可关在哪里才好当然是墓里。这里比战陵墓还要危险，不能久留。”
方满庭忽然拉住他“你就在这里等着。”
“不行”宋云禾猛地换了种语调，十分执拗而突兀，“我猜蒋乐巧真的下来了。”
方满庭立马皱紧了眉，没有松手，他在考虑要不要把人打昏。
可当手电照向前路的时候，那里真的站着一个人
蒋乐巧。
他的相貌没有丝毫变化，只是狰狞的神情中带着绝望。
他失魂落魄地走来，直接无视了他们。
擦身而过时。
方满庭瞳孔皱缩了一瞬。
蒋乐巧身后还背着一个人，他没记错的话，是蛊婆。
他们像是长在了一起，背靠背地紧贴着，四肢也在同时摆动。
娄霖当初掉下人蟒窝，身上的蛊虫并有祛除。
方满庭忽然有种预感，他们要合为一体了，就像当初的娄霖和娄阿婆。
“蒋”宋云禾刚说一个字就被捂住了嘴。
方满庭看着突然跳出的余岷，沉了沉脸。
“先出去蒋乐巧着了道，他完了。”余岷说。
“你知道怎么出去”方满庭问他。
“我哪知道，我跟着你混啊”余岷道，他是真没想到，出去一趟回来，蒋乐巧就不行了，近千年的游尸不好对付，除非他自己放弃抵抗。
而能让他放弃的，也只有消怨失败。
他的怨主或许早就往生了，他活再久都没法找到。
“快走吧”余岷又催了声。
方满庭考虑了两秒，决断道“你们在这里等我。”
余岷急了“你还要去哪儿”
方满庭说“找人，不会太久。如果我回来发现宋云禾不见了，我就把你的骨头挖出来做拼图。”
余岷、宋云禾“”
方满庭不想再耽误，他把幼蛇放到地上，跟着它走向黑暗，可还没走上两步，他就听见了一串细碎的脚步声。
一轻一重。
时跑时停。
方满庭从包里拿出一把小刀，算了算距离，正想先退回余岷那儿，回身却发现，没人了。
嘭。
重物砸地的闷响，伴着痛哼。
一道光线打了过去。
方满庭看清了他脚边的“东西”。
“呃”宋十三满脸痛苦地抬头看他，然后愣了半天，才吐出一句“救命啊，方老师。”
方满庭瞬间就松了口气，他发现道士真是个高危职业，流血像流汗一样容易，以后坚决不建议他的学生去做。
方满庭用手电照了照道士腿后，见没东西跟着，赶紧叫回幼蛇，架着人就往回走。
这一走就是十来分钟。
原本二三十步的距离，在这里被拉长到了十分钟。
“还撑得住吗”他感觉扑到肩侧的气息越来越弱了。
“我哪次没撑住啊。”宋十三面色青白，有气无力地说，“我就是怕有人来找我，才着急跑出来，不然不会伤这么重。”
方满庭听出了他的顾忌“这墓里有什么”
宋十三看了他一眼，又低头道“挺恐怖的，还是别问了，抓紧出去。”
两人静默地走了好一会儿。
宋十三突然问“你在墓里住了这些年，难道还没见过”
方满庭眼角抽痛了一下，突然想到什么，轻声道“我家墓地是有地图的，画叉的地方都没去过。”
但方诀去过了，所以他才会那么怕鬼，大概是被墓里的东西给吓狠了。
在和宋云禾汇合的时候，他已经恢复正常了。
但多少还是放不下蒋乐巧“就把他留在这里”
方满庭示意他不会再管了，这次下来，也是看在宋十三的份上，毕竟当初帮了他不少忙，也是能过命的朋友。
“管不了，挺惨的，”余岷说，“他已经神志不清了。”
宋云禾在听到这话时，眼眶红了，但一个转身又恢复正常。
他不乐意被人利用，可把他救活养大的，毕竟也是蒋乐巧。
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他给了他命。
而白鹭观教会他做人。
离开皇陵的前一刻，方满庭他们差点迷路了，但出口处刺耳的警笛声实在太响亮，想忽视都难。
而刚一出去。
他们就被抓了。
“有人举报你们盗墓，走一趟吧。”
“”方满庭忽然就知道上车前，宋云禾在那看什么了，估计是被人盯上，又不知道对方什么目的。
警车上。
方满庭脸色发黑道“你老看我做什么”
宋十三顶着一张“我快死了”的脸，说“我看见了一根白头。”
方满庭“恩很正常啊”
“对，我就，看看，有白头发就放心了，”宋十三脸面上难得有点不自在，说完挠了挠下巴，“那什么，我道观里有个徒弟还俗了，大学女教师”
他还没说完，村口的救护车就到了，警察把他扯走时，他还在不停念叨。
方满庭也是服气。
然而更让他服气的是余岷。
这尸竟然还真是教体育的。
他抽空去看过两节课，全是太极拳教学。
叮叮叮的放学铃声响起时，余岷的学生如释重负，跟监狱放风一样跑了。
方满庭看着余岷慢吞吞地走过来，笑了笑“小店主没了，没药吃了”
余岷像慢镜头般摆了摆手“没事，宋道士也在卖那药，这两天快递慢了。”
道士给僵尸卖药
方满庭心想，这人怕不是掉钱眼里去了，然后一边给宋十三表示，自己要入股，当初他拿走那瓶药，还是方诀给的。
然后就被拉黑了。
“方老师”余岷想蹭他的小电瓶坐坐。
方满庭却婉拒了“今天有点事。”
“什么事啊”他俩站在校门口，身边全是打闹的学生。
方满庭笑着说“回家扫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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