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1章 寒潭水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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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潜到诏狱附近，已是半柱香之后。
陆千鸿此时已经换上了那名齐姓总旗的衣服，领口处的血渍分外渗人，他似乎一点都不怕因为如此而被认出身份，反倒是拿了胡文纵腰牌的唐朝海，脱下那身破烂的麻布，怎么都说服不了自己现在的身份是当朝礼部官员。
“还是你小子心思透彻，把我们杀的那礼部狗官的牌子留了下来，不过你就不好奇，为什么，直到我们离去，那家伙说的追兵还是没有半点找到我们的痕迹？”唐朝海站在一处破败的屋檐下，抬眼便是诏狱铁质的大门，两排刺栏静静的横在地上，偶尔看得到一点从内里透漏出来的光。
“没什么好奇的，我能把北镇抚司与南镇抚司所有的总旗与百户都记下，你自然也能用我不知道的手段，扰乱那些追查此事的锦衣卫的行踪。”陆千鸿跟唐朝海一样，看着那扇大门。
“我们真就如此大摇大摆的进去？陆小子，你确定不会有人看到就砍你？我武功高，不怕砍的。”
唐朝海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看向陆千鸿。
“走进去的前提，是你的手段致使交班的值守没有发现尸体，且你的演技不露馅。”陆千鸿又理了理身上的飞鱼服，那股血腥味另他很不舒服，但他知道，这件衣服的原主人，每天浑身上下散发出的，就是这种味道。
“那我们进去吧，我按你说的做，把搜来的银子砸到那看门拿钥匙的家伙脸上，然后趾高气昂的喊我要见付汀渐，再亮一亮自己的腰牌，这事，就能成。”唐朝海打了一个哈哈。
“记性不错，但现在进去，还不行。”陆千鸿看了看天色，已是宵禁，按大明律法，诏狱此时，除开巡夜值守，只进不出。
“又怎么了陆小子。”唐朝海皱眉。
“三炷香时间已过，诏狱值守现在看，是分为两批，第一批人已经全部死在了你的剑下，第二批人，正在找那些剑下鬼。”陆千鸿回。
“那何时能进？”
“等，等那批人追查无果后回来。”
陆千鸿话音刚落，唐朝海便将他拉入檐角的黑暗。
一段声音不大但在黑夜里格外清晰的谈话声从不远处传来。
“老齐他们十有八九是又去了暖香楼，娘的，上面追的这么紧，还一副精虫上脑的模样。”
“是呀，俸禄能不要，难道连命也不要了么，真是晦气。”
几息过后，一队分散的守卫出现在视线里，为首一人出示了一下腰牌，诏狱夜间守门的兵士便让开了路。
陆千鸿给唐朝海使了一个眼色，示意他在前，自己在后。
走到门口才发现看门的那人已经打起了瞌睡。
“喂兄弟，上面现在查这么紧，现在犯困，小心掉脑袋。”陆千鸿上前，做了一下抹脖子的动作，然后拍了一下那离他稍近一人的肩膀。
那打瞌睡的兵士炸雷一般从倚靠的墙上弹起来，唐朝海按照陆千鸿说的此时不用管他，径直往里走，陆千鸿拿出那齐姓总旗的腰牌在那兵士面前晃了晃，指了指已经往里走的唐朝海，那刻意露在腰间的礼部腰牌分外醒目，随即就跟上唐朝海往里走。
守门的人见惯了此等状况，刚想出声询问，却发现手上不知为何多了一颗沉甸甸的银子，便把手缩在袖子里，继续望着门外京都的夜。
这应该又是同往常那些时日里一样的夜晚吧。他这样想。
另一边，陆千鸿紧跟在唐朝海的身后。
起初看到的是一条漆黑的看不见尽头的长廊。
有灯的这边，先前进来的几人已经摆起了桌子，那为首一位约莫是总旗模样的人正在剥一粒花生，却是看到两个颇有官场气派的人走进来。
人抓的多了，自然便会有几分看人的本事，此二人模样在他看来实在分外奇怪，锦衣卫何时，有如此年轻的总旗？
“谁是管事的，带带路，我要见付汀渐。”
唐朝海按照先前陆千鸿所说，把那些从方才所杀的锦衣卫身上搜来的银子都掏出来，直接丢在了那几人摆放着酒和下酒菜的桌子上。
那为首的总旗刚要发作，但仅以肉眼判断那一袋桌子上的银子可就得十几两，语气便瞬间缓和下来。
“哟，这位可真是阔气，那老匹夫今日才被关押进来，只是在下人微言轻，只管这一条道上的小鱼小虾米，诏狱地窖水牢，那可是指挥使大人亲自下的令，任何人，不准探视的。”
那总旗眼睛盯着桌子上的银子，说话的模样分外贪婪。
陆千鸿在一边保持沉默，此情此景，说多一句，便更大几率被发现一分，唐朝海脸上还是那副趾高气昂的样子，但他也不知接什么为好，因为这句陆小子没说。
事实上情况也确实出乎了陆千鸿的预料，他没有想到诏狱之下，会有水牢这样的存在，以付汀渐的官职，如果同这一条路上的普通囚犯关在一起，明显不可能。
“这位大人，能否引我们去到地窖，不进水牢，只是看他一眼？”
沉默已久的陆千鸿此时只得硬着头皮上，进都进来了，想没有声响的出去，更难。
那名总旗狐疑的看着眼前同他官职一样的人一眼，北镇抚司向来压南镇抚司一头，这家伙如此称呼自己，自然跟自己不在一个地方当差，但眼前这家伙撑死了也就二十出头，他只当是朝中哪位高官的亲戚，买官体验所谓的“锦衣卫”生活。
“在下姓吴，这位小兄弟不必如此，你我同是总旗，水牢吴某虽无权进入，但只是看上一眼，那还是无妨。”说着，这吴姓的总旗便招手，一个手下识趣的领着陆千鸿两人，径直往牢房深处而去。
待得陆唐二人走远，那名总旗一把抓起桌子上的布袋，好久没碰见这么阔气的人，一出手就是二十两，要知道，他一年的俸禄，不过才三十两银子。
“嗯？”
拿起袋子的吴不升心中突然闪过一抹熟悉。
那布袋的右下方，一个用红色丝线针针绣刻的“齐”字静静的躺在那里。
这是弟妹在老齐升为总旗那天，特意给他缝的。喜好红色，只因为弟妹名中带有一个红字。
那两人，是老齐他们失踪的罪魁祸首！
吴不升此时脑中一闪而过太多的东西，老齐他们肯定是已经被干掉了无疑，能干掉他，自己肯定也挡不太住，但他今年已是三十有六，干了快十年的总旗，一直得不到上面的青睐，一没银子二没路子，一直也没什么机会，但这次机会明显送上门，他却犹豫起来。
上报功劳会被分，不上报自己吃得下这两人么？
吴不升招了招手，叫手下人拿来了信鸽。
————————
另一边，陆千鸿与唐朝海跟着前方那名拿着油灯的锦衣卫往里走，夜里的诏狱，没有市井里那般仿若地狱的传闻，除去几声稍微听得见的低吟之外，竟是安静的针落可闻。
那值守兵士走了得有小半柱香的光景，眼前的幽深长廊豁然开朗起来，灯火不再稀疏，每走五步，都有长明灯悬停在石壁开凿出来的凹坑上。
“此地左转，再有二十丈，便是水牢。”
那领路的值守在拐口处停下来，没有再往前，不论眼前人是何等身份，他都无法再下去。
“一炷香的时间，两位抓紧吧，水牢外边设有指挥使大人所设的真元禁制，两位不论要找那阶下囚如何，都不可轻举妄动。”
陆千鸿冲那人道了一声谢，后者却用略带妒忌的眼神望着他。二十出头的总旗，他也不过二十出头，这世道，出生当真比任何东西都重要。
唐朝海闻言，矮头一探便进得内里。
扑面而来的是一股阴寒至极的真元波动。
陆千鸿顺着石壁上的灯光往下望，没想到的是，关押重犯的水牢，竟是一处寒潭。
一个足有四丈高的笼子悬在那寒潭的上面，那铺了点干草的铁笼里，盘溪坐着一个双目空洞一脸血污的老头。
仅是看一眼，陆千鸿便觉得那寒气甚是逼人。
“阁下来自翰林院？”
陆千鸿与唐朝海刚刚站定，还未先开口，却是听见那笼中的老者抢先一步道。
陆千鸿没有回答，他只是看向唐朝海，不知为何他觉得，这句话并不是在问他，而是在问身边的这个，朝廷钦犯。
“非也，我不知道翰林院是什么鸟地方。”唐朝海吐出一口气，“我见过你，洪至四年，你去往逐流郡讲学，什么孔仁成圣义，什么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唐朝海讲着，拔剑往前轻刺，已成形的剑罡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慢向前，却在离身体一丈处好似被一钟无形之力阻挡，不得再寸进分毫。
“别试了阁下，付某好歹是当朝一品官员，若是那些不入流的东西，他们怎么敢拿来囚禁我。”
“破阴寒阵，是符绝的手笔？”唐朝海出声。
“我一介文人，不懂你们武者的说辞，但这地方我只待不过半日，你们看。”双目已然失明的付汀渐撩开自己的双腿，陆千鸿刚看到便倒吸了一口冷气，那老头本就枯瘦的腿上此时已是千疮百孔，呈现极度诡异的紫色，可想而知得是何等的疼痛，可仅仅是观其面色，根本只是一个云淡风轻的白头发老头。
此人有大毅力。
陆千鸿开始不信市井上流传的关于当朝太子太师付汀渐贪赃枉法的传言。
“别跟我在这儿卖惨，老头，我跟你不熟，我来只是问你一件事，洪至四年，你途经逐流郡，可识得一个方才及冠却夺下了当年乡试解元后面却因为没有进京赶考的银子最后选择去教书的穷酸秀才？”
那寒潭笼中的老人似是思索了好一阵，方才略带点疑惑的答：“好像是有这么一个人。”
“那你可知，自那一年后，那教书先生，去到了何处？”
“不知，我与他不过几面之缘，样貌都完全记不清楚。”
“呵呵哈哈哈哈。”唐朝海突然笑起来，笑声萧索，让人只觉此地寒意更甚。
“我告诉你付汀渐，那个当年你指点过的小子，现今是在朝堂上稳压你一头的当今大明宰相，严道远！”
“什么狗屁严礼，这家伙隐姓埋名，不记国仇家恨，为了荣华富贵跑去了为他死敌的大明宫，我苦寻无果，再一得到消息他竟已是京都丞相，我再问你一遍，你可知，他这些年所去何处？”
唐朝海声若洪钟，周身竟被情绪影响剑气纵横，陆千鸿只看到面前好似有一张巨大的水幕，剑气与水幕不断碰撞，又不断消散。
那盘坐于铁笼内的老头，已经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你你是说，将我从太师之位挤下，好三孤兼并的严相国严礼，是当年我结下过善缘的那个年轻人？”
陆千鸿听闻此句，心想果然朝野上流传的贪赃枉法实在是个笑话。
“你这老头挺可怜，帮了一个忘恩负义的畜生，到头来还落得如此下场。”
唐朝海转身，此行诏狱，他仍旧是没有得到答案。
周围的剑气渐渐消失，直到分毫不见。
“那你又是谁，为何要知晓他当年的下落？”
“我是要杀他，帮你报仇的人。”唐朝海自嘲的说道。
那付汀渐问完这一句，好似想通了什么，唐朝海没来之前，他已沦为阶下囚，但他还不想死，他不明白他为何会坐在这里，仅仅是那日在朝堂，不同意那个立于圣上身边的人的言论？还是他身居的一品虚职，太子太师？
云播诡谲的朝堂他付汀渐不是没见过，活了这么久王朝的兴败他为官以来也一直记在心中，当年先帝尚在世时说要一统中原，直到驾崩太子继位改年号洪至为昭元，这个关于天下的梦，至今都没有实现。
年近九十的付汀渐叹了口气，古人言人生在世，不过也是活一口气罢了，他风风雨雨在这朝堂上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怎么也想不到竟是以这样的方式，把这口气，吐了出来。
陆千鸿看着这笼中的老者，朝堂局势他不懂，但他知道一山难容二虎，他也知道你死与我活。
石壁上的烛灯在此时突然被风吹灭。
苦苦在寒潭内支撑以为自己真还能流放到岭南的当朝太子太师付汀渐。
身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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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千鸿此时已经换上了那名齐姓总旗的衣服，领口处的血渍分外渗人，他似乎一点都不怕因为如此而被认出身份，反倒是拿了胡文纵腰牌的唐朝海，脱下那身破烂的麻布，怎么都说服不了自己现在的身份是当朝礼部官员。
“还是你小子心思透彻，把我们杀的那礼部狗官的牌子留了下来，不过你就不好奇，为什么，直到我们离去，那家伙说的追兵还是没有半点找到我们的痕迹？”唐朝海站在一处破败的屋檐下，抬眼便是诏狱铁质的大门，两排刺栏静静的横在地上，偶尔看得到一点从内里透漏出来的光。
“没什么好奇的，我能把北镇抚司与南镇抚司所有的总旗与百户都记下，你自然也能用我不知道的手段，扰乱那些追查此事的锦衣卫的行踪。”陆千鸿跟唐朝海一样，看着那扇大门。
“我们真就如此大摇大摆的进去？陆小子，你确定不会有人看到就砍你？我武功高，不怕砍的。”
唐朝海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看向陆千鸿。
“走进去的前提，是你的手段致使交班的值守没有发现尸体，且你的演技不露馅。”陆千鸿又理了理身上的飞鱼服，那股血腥味另他很不舒服，但他知道，这件衣服的原主人，每天浑身上下散发出的，就是这种味道。
“那我们进去吧，我按你说的做，把搜来的银子砸到那看门拿钥匙的家伙脸上，然后趾高气昂的喊我要见付汀渐，再亮一亮自己的腰牌，这事，就能成。”唐朝海打了一个哈哈。
“记性不错，但现在进去，还不行。”陆千鸿看了看天色，已是宵禁，按大明律法，诏狱此时，除开巡夜值守，只进不出。
“又怎么了陆小子。”唐朝海皱眉。
“三炷香时间已过，诏狱值守现在看，是分为两批，第一批人已经全部死在了你的剑下，第二批人，正在找那些剑下鬼。”陆千鸿回。
“那何时能进？”
“等，等那批人追查无果后回来。”
陆千鸿话音刚落，唐朝海便将他拉入檐角的黑暗。
一段声音不大但在黑夜里格外清晰的谈话声从不远处传来。
“老齐他们十有八九是又去了暖香楼，娘的，上面追的这么紧，还一副精虫上脑的模样。”
“是呀，俸禄能不要，难道连命也不要了么，真是晦气。”
几息过后，一队分散的守卫出现在视线里，为首一人出示了一下腰牌，诏狱夜间守门的兵士便让开了路。
陆千鸿给唐朝海使了一个眼色，示意他在前，自己在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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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兄弟，上面现在查这么紧，现在犯困，小心掉脑袋。”陆千鸿上前，做了一下抹脖子的动作，然后拍了一下那离他稍近一人的肩膀。
那打瞌睡的兵士炸雷一般从倚靠的墙上弹起来，唐朝海按照陆千鸿说的此时不用管他，径直往里走，陆千鸿拿出那齐姓总旗的腰牌在那兵士面前晃了晃，指了指已经往里走的唐朝海，那刻意露在腰间的礼部腰牌分外醒目，随即就跟上唐朝海往里走。
守门的人见惯了此等状况，刚想出声询问，却发现手上不知为何多了一颗沉甸甸的银子，便把手缩在袖子里，继续望着门外京都的夜。
这应该又是同往常那些时日里一样的夜晚吧。他这样想。
另一边，陆千鸿紧跟在唐朝海的身后。
起初看到的是一条漆黑的看不见尽头的长廊。
有灯的这边，先前进来的几人已经摆起了桌子，那为首一位约莫是总旗模样的人正在剥一粒花生，却是看到两个颇有官场气派的人走进来。
人抓的多了，自然便会有几分看人的本事，此二人模样在他看来实在分外奇怪，锦衣卫何时，有如此年轻的总旗？
“谁是管事的，带带路，我要见付汀渐。”
唐朝海按照先前陆千鸿所说，把那些从方才所杀的锦衣卫身上搜来的银子都掏出来，直接丢在了那几人摆放着酒和下酒菜的桌子上。
那为首的总旗刚要发作，但仅以肉眼判断那一袋桌子上的银子可就得十几两，语气便瞬间缓和下来。
“哟，这位可真是阔气，那老匹夫今日才被关押进来，只是在下人微言轻，只管这一条道上的小鱼小虾米，诏狱地窖水牢，那可是指挥使大人亲自下的令，任何人，不准探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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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千鸿在一边保持沉默，此情此景，说多一句，便更大几率被发现一分，唐朝海脸上还是那副趾高气昂的样子，但他也不知接什么为好，因为这句陆小子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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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已久的陆千鸿此时只得硬着头皮上，进都进来了，想没有声响的出去，更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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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下姓吴，这位小兄弟不必如此，你我同是总旗，水牢吴某虽无权进入，但只是看上一眼，那还是无妨。”说着，这吴姓的总旗便招手，一个手下识趣的领着陆千鸿两人，径直往牢房深处而去。
待得陆唐二人走远，那名总旗一把抓起桌子上的布袋，好久没碰见这么阔气的人，一出手就是二十两，要知道，他一年的俸禄，不过才三十两银子。
“嗯？”
拿起袋子的吴不升心中突然闪过一抹熟悉。
那布袋的右下方，一个用红色丝线针针绣刻的“齐”字静静的躺在那里。
这是弟妹在老齐升为总旗那天，特意给他缝的。喜好红色，只因为弟妹名中带有一个红字。
那两人，是老齐他们失踪的罪魁祸首！
吴不升此时脑中一闪而过太多的东西，老齐他们肯定是已经被干掉了无疑，能干掉他，自己肯定也挡不太住，但他今年已是三十有六，干了快十年的总旗，一直得不到上面的青睐，一没银子二没路子，一直也没什么机会，但这次机会明显送上门，他却犹豫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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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不升招了招手，叫手下人拿来了信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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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陆千鸿与唐朝海跟着前方那名拿着油灯的锦衣卫往里走，夜里的诏狱，没有市井里那般仿若地狱的传闻，除去几声稍微听得见的低吟之外，竟是安静的针落可闻。
那值守兵士走了得有小半柱香的光景，眼前的幽深长廊豁然开朗起来，灯火不再稀疏，每走五步，都有长明灯悬停在石壁开凿出来的凹坑上。
“此地左转，再有二十丈，便是水牢。”
那领路的值守在拐口处停下来，没有再往前，不论眼前人是何等身份，他都无法再下去。
“一炷香的时间，两位抓紧吧，水牢外边设有指挥使大人所设的真元禁制，两位不论要找那阶下囚如何，都不可轻举妄动。”
陆千鸿冲那人道了一声谢，后者却用略带妒忌的眼神望着他。二十出头的总旗，他也不过二十出头，这世道，出生当真比任何东西都重要。
唐朝海闻言，矮头一探便进得内里。
扑面而来的是一股阴寒至极的真元波动。
陆千鸿顺着石壁上的灯光往下望，没想到的是，关押重犯的水牢，竟是一处寒潭。
一个足有四丈高的笼子悬在那寒潭的上面，那铺了点干草的铁笼里，盘溪坐着一个双目空洞一脸血污的老头。
仅是看一眼，陆千鸿便觉得那寒气甚是逼人。
“阁下来自翰林院？”
陆千鸿与唐朝海刚刚站定，还未先开口，却是听见那笼中的老者抢先一步道。
陆千鸿没有回答，他只是看向唐朝海，不知为何他觉得，这句话并不是在问他，而是在问身边的这个，朝廷钦犯。
“非也，我不知道翰林院是什么鸟地方。”唐朝海吐出一口气，“我见过你，洪至四年，你去往逐流郡讲学，什么孔仁成圣义，什么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唐朝海讲着，拔剑往前轻刺，已成形的剑罡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慢向前，却在离身体一丈处好似被一钟无形之力阻挡，不得再寸进分毫。
“别试了阁下，付某好歹是当朝一品官员，若是那些不入流的东西，他们怎么敢拿来囚禁我。”
“破阴寒阵，是符绝的手笔？”唐朝海出声。
“我一介文人，不懂你们武者的说辞，但这地方我只待不过半日，你们看。”双目已然失明的付汀渐撩开自己的双腿，陆千鸿刚看到便倒吸了一口冷气，那老头本就枯瘦的腿上此时已是千疮百孔，呈现极度诡异的紫色，可想而知得是何等的疼痛，可仅仅是观其面色，根本只是一个云淡风轻的白头发老头。
此人有大毅力。
陆千鸿开始不信市井上流传的关于当朝太子太师付汀渐贪赃枉法的传言。
“别跟我在这儿卖惨，老头，我跟你不熟，我来只是问你一件事，洪至四年，你途经逐流郡，可识得一个方才及冠却夺下了当年乡试解元后面却因为没有进京赶考的银子最后选择去教书的穷酸秀才？”
那寒潭笼中的老人似是思索了好一阵，方才略带点疑惑的答：“好像是有这么一个人。”
“那你可知，自那一年后，那教书先生，去到了何处？”
“不知，我与他不过几面之缘，样貌都完全记不清楚。”
“呵呵哈哈哈哈。”唐朝海突然笑起来，笑声萧索，让人只觉此地寒意更甚。
“我告诉你付汀渐，那个当年你指点过的小子，现今是在朝堂上稳压你一头的当今大明宰相，严道远！”
“什么狗屁严礼，这家伙隐姓埋名，不记国仇家恨，为了荣华富贵跑去了为他死敌的大明宫，我苦寻无果，再一得到消息他竟已是京都丞相，我再问你一遍，你可知，他这些年所去何处？”
唐朝海声若洪钟，周身竟被情绪影响剑气纵横，陆千鸿只看到面前好似有一张巨大的水幕，剑气与水幕不断碰撞，又不断消散。
那盘坐于铁笼内的老头，已经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你你是说，将我从太师之位挤下，好三孤兼并的严相国严礼，是当年我结下过善缘的那个年轻人？”
陆千鸿听闻此句，心想果然朝野上流传的贪赃枉法实在是个笑话。
“你这老头挺可怜，帮了一个忘恩负义的畜生，到头来还落得如此下场。”
唐朝海转身，此行诏狱，他仍旧是没有得到答案。
周围的剑气渐渐消失，直到分毫不见。
“那你又是谁，为何要知晓他当年的下落？”
“我是要杀他，帮你报仇的人。”唐朝海自嘲的说道。
那付汀渐问完这一句，好似想通了什么，唐朝海没来之前，他已沦为阶下囚，但他还不想死，他不明白他为何会坐在这里，仅仅是那日在朝堂，不同意那个立于圣上身边的人的言论？还是他身居的一品虚职，太子太师？
云播诡谲的朝堂他付汀渐不是没见过，活了这么久王朝的兴败他为官以来也一直记在心中，当年先帝尚在世时说要一统中原，直到驾崩太子继位改年号洪至为昭元，这个关于天下的梦，至今都没有实现。
年近九十的付汀渐叹了口气，古人言人生在世，不过也是活一口气罢了，他风风雨雨在这朝堂上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怎么也想不到竟是以这样的方式，把这口气，吐了出来。
陆千鸿看着这笼中的老者，朝堂局势他不懂，但他知道一山难容二虎，他也知道你死与我活。
石壁上的烛灯在此时突然被风吹灭。
苦苦在寒潭内支撑以为自己真还能流放到岭南的当朝太子太师付汀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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