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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林萱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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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却说墨翠回到下处,哭得眼都肿了,红翡替她拿了晚饭过来,叹道:“何苦来哉,我早说了不要将那些玉玩摆过去,你非要说爷喜欢,果然出事了不是?”

    墨翠咬着唇,勉强喝了点汤,便赌气放到一旁道:“知你是事后诸葛了,你不在上头赶着服侍新奶奶,又来近着我这霉头做什么。如今只怕满院子都在笑话我呢。”

    红翡叹道:“上院里头粉晶茶晶伺候着呢,又有香附在,大小姐那里又有两个小丫鬟陪着吃饭的,哪里轮到我插得进手,屋子里头早满满当当的了,我想到你今日想是难受了,便来看看你。”

    墨翠撇撇嘴道:“那两个小丫头,不过仗着长得好,又是双胎罕见,她们老娘还走了郑姨娘那边的路子,才入了老爷的眼,送去杭州府那边伺候着,少爷一向极少去那边,听说她们在那边充着二层主子,舒服清闲着呢,如今好不容易找到高枝儿,岂不赶着攀上来了,只怕将来这院里风向要变了,你我连立足之地都没有了。”

    红翡有些无语,苦口婆心劝她道:“你我多年姐妹了,你什么时候能改掉这心直口快的毛病呢,处处得罪人,爷从前纵着你,是因为要借着你去对付郑姨娘,他金尊玉贵的哪好去和姨娘打擂台呢,如今有了新奶奶,我听说老爷那边早就吩咐郑姨娘清点仓库,整理账目要将中馈交予奶奶呢,你还是好生服侍爷和奶奶,莫要再一味的逞强拿尖儿了。”

    墨翠含泪道:“我不信爷就这般无情,不过是看着她新媳妇进门,顺着她一二罢了,那黑玉马,明明之前,他直说难得这样大的黑玉,雕工又好,都不许小丫头碰,只让你我细细的擦油护养的,那曦小姐,黑不溜秋的,也不知道是哪里乡下村姑,一朝暴发了,便拿出那猖狂相来。”

    红翡惊得赶紧捂了她嘴道:“你不要命了你!说的什么话!”

    墨翠推开她手赌气道:“别人不知道,我们一向跟着爷的,何曾听过什么他在京城里头下过聘的风声?更别说老爷这么些年根本没去过京城,什么已是经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是遇到兵乱,因此仓促成婚,还生了孩子,只好骗骗那些不懂内情的人,我看多半是小家之女,迷了爷的心,老爷又事事都顺着爷,当年为了爷夜夜哭,连已定的续弦都退了的,如今爷若是坚持,他岂不帮着瞒骗族人?否则婚前已有了两个孩子,如何遮掩得过?按时间算,便是福哥儿只怕也不一定是爷的,爷当时出海呢!”

    红翡看她说的时候已是心惊肉跳地往外看了看,外头无人,她才略安心道:“这话你以后再莫说了!竟是找死呢!”

    墨翠轻声哼了一声道:“我们是先夫人在时就给了爷的,这么多年来,爷何曾给过我们没脸,如今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村妇,就紧着踩人上头,行动一股子小家子气。一般大家子里头,那老成持重的夫人,对长辈身边的丫头,对夫君身边的大丫头,哪个不是以礼相待,给几分尊重的,她不过仗着如今颜色好笼着爷,天长日久,容颜逝去,爷自然知道她的真面目,到时候我看她有何下梢!山鸡也想冒充凤凰,也不看看自己什么样子。”

    红翡摇头道:“我看夫人,稳重知礼,举止娴雅,谈吐间博雅工诗,绝非出身一般人家,爷对她敬重非常,再则生了两个孩子,身姿仍纤丽如处子,容貌不减,显是年纪还轻呢,看上去似乎都还不满二十的样子。你还是尊重些,另外,曦小姐c福哥儿,与老爷和大爷都有些像,你没发现么?爷又这般宠爱,满架子的玉全打碎了,爷连眉头都没皱一下,明明就是心头肉掌上珠,只怕还是爷骨血,只是大概不是在京城那边认识的,兴许是别的地方认识的也未可知。”

    碧翠撇嘴道:“身世遮遮掩掩,分明不可告人,能是什么好东西,没准是什么娼妓淫奔之流,也来沈家做主母,真是祖宗蒙羞。”

    两人低声密语,仍是猜不出,便丢开手,商量如何保住差使,在大爷和奶奶面前挽回一二不提。

    第二日清晨,郑姨娘来服侍沈茂起床吃饭,沈茂虽然出身巨富,却一贯节俭,早餐不过是一瓯白粥,几碟小菜罢了,且全都吃干净,一向不浪费。郑姨娘边将热帕子递过去给他边笑道:“老爷身资百万,别人只道是在家里如何受用,谁料是这般的节俭爱惜米粮的。”

    沈茂擦了擦嘴,将帕子递回去道:“父亲在日,千叮万嘱,要低调惜福,仁慈谦和,断不能为富不仁,骄奢淫佚,自古道:‘世族之家,鲜克由礼’满而必溢,势尽则倾,古来多少豪门,转眼田园易主,阀阅非人,便是富如石崇,贵若严嵩,到头来少不免沿途乞丐,岂不可叹?只有保泰持盈,廉俭持家,慈祥种福,则子子孙孙,方能久享。”

    郑姨娘笑道:“可是呢,我看少爷也是平日里极为低调的,只一个养玉的爱好,比别人家那膏粱文绣,笙歌达旦,成日里斗鸡走狗,吃喝嫖赌的富家公子们可是强多了。”

    沈茂想起沈霆,年纪轻轻便随着自己走商,十多岁便能独挑一面,样样都强,唯有不肯结婚这一条让他郁闷,如今这一条也没了,着实正是满意之时,面露笑容道:“这小子如今有媳妇儿管着,不怕他胡来。”

    郑姨娘也笑道:“我看大奶奶稳重知礼,想必也是出身世族之家,一般钱财想是不放在眼里,昨儿恍惚听说曦小姐将房里的玉器尽数摔了,只说要听个响儿,想是从前见多了,不当回事儿,咱们竟是没听说过有这般摔玉听个趣儿的呢。”

    沈茂愣了愣道:“是曦姐儿不满意那些陈设么?想是下人糊弄她不懂事,摆的不好的玉器,让她不满意了。”

    郑姨娘也愣了下,料不到沈茂居然第一反应是这个,只得含糊道:“倒听说是大爷从前千金买的黑玉马的样子。”

    沈茂点点头道:“想是失手砸了,奴仆欺主,胡乱编排主子,实在可恶,你去查查是哪个下人胡说,直接远远发卖了,留着这些造谣诽谤主子的奴仆干什么。”

    郑姨娘心里一惊,只得含糊笑道:“想是误传也有的,我也只是含糊听了一句两句,当不得真,料想大爷c大奶奶自有分寸。”

    沈茂倒是回过神来道:“是了,如今大奶奶主持中馈,你倒是尽早交接才好,省得下人不尽心,她使唤不动。”

    郑姨娘心头发苦,只得应了下来。她哪里知道,沈家不是明面上的一般富商,而是倾国之富,如今几支的财富都在沈茂手中,他哪里会将这一点玉器放在心上,若是能让几个兄弟活转过来,他情愿自己什么都没有,兄弟之间相互扶助,开开心心的创一番祖宗基业,更何况曦娘乃是金尊玉贵的公主,莫说千金之玉,便是她想,整个南京的玉买来给她砸了又如何呢。

    一时郑姨娘回了春和轩,让丫头百灵出去通知前边的管家娘子到抱厦那儿,准备交接。却看到春和轩另外两个姨娘,一个唤伴梅,一个唤玉霜的,都是生意场上别人送的妾,长得环肥燕瘦,各有千秋,正趁着天亮在院子里葡萄架下喝茶吃瓜子闲磕牙,看到郑姨娘回来,伴梅哧的一声笑道:“哟,今儿怎么天大亮了还看到我们的郑娘子在这春和轩里呀,平日里不是早就去广怡堂抱厦里点卯理事了嘛。”

    玉霜慢悠悠地剥了个南瓜籽道:“妹妹消息太不灵通了,难道不知大爷新娶了大奶奶,如今沈宅可是有正经当家理事的夫人了,哪里需要个姨娘当家呢。”

    伴梅扬起嗓子吃惊道:“哎呀呀,我还以为郑娘子总有一日要搬出这春和轩呢,看来得赶紧让妈妈们再弄张石椅来,省的日后郑姐姐要和我们坐着闲磕牙都没地方呢。”

    郑娘子只不理她们,一路带着黄莺出去了。

    伴梅看她的背影,呸了一声吐了个瓜子皮,道:“镇日里妆模作样,只管霸着老爷,偏也下不出个小崽子,平日里又只管克扣我们,如今可是大快人心,果然老爷不过也是当个玩意儿罢了,还当自己真的是管家夫人了不曾!”

    玉霜微微一笑,媚眼如丝,说道:“老爷何曾是好美色的,不过是别人有妾他也有妾,不肯独树一帜罢了,你看他膝下仅一子,也坚决不肯续弦,显是对先夫人情重。”

    伴梅低声说道:“你来得迟,不知道的,听说早年原是陆家那边要再送个先夫人的堂妹过来续弦的,结果大爷不饮不食,夜夜啼哭,当时不过才六岁,老爷心疼不过,便抱着他对陆家说绝不续娶,也再不生子了这样大的家业,独大爷一人在膝下,因此这么多年来,老爷与大爷极少同时外出的,如今好不容易大爷有了子息,否则沈家那帮子族人,只怕早就想着要送人进来了,先时族里的二爷c五爷都还来住过一阵子的。”

    玉霜吃了一惊道:“居然是老爷为了大爷,便不肯再续娶生子?我还以为是老爷”放低了声音道:“外头皆是传言老爷生不了了”

    伴梅撇了撇嘴,面色也黯淡下来道:“听先头伺候过夫人的老妈妈说过的,后来当真是诸妾多没有身孕,放了一批出去,如今只得我们三人,我和你都罢了,进了沈家这么久,侍寝的日子屈指可数,没有孩子情有可原。你看看那郑姨娘,老爷只要在南京,都是召她侍寝,也没有孩子!听说也是好人家的子女,官家小姐出身的,父亲犯了事,女眷全被籍没入官,老爷昔日与她兄弟有些交情,看她全家被抄斩了,可怜她,才买了她回来的,听说当时老爷是要给她另配个掌柜的,她却一心要跟着老爷,自愿为妾的,这么多年来,送她的金珠玉宝,那可都是数不清了,又有什么用呢,膝下无子,可知男人的心,狠起来也是极狠的。”

    玉霜也有些黯然道:“罢了,你是自幼没吃过苦,我是被后母卖的,从小砍柴烧火,带着弟弟还要喂鸡喂猪,什么苦没吃过,晚饭略吃多一点都要被打说贪吃的,待到长大些,担心嫁了还要出妆奁,直接卖了,如今来到这里,虽然老爷冷落,然而宽厚得紧,并不朝打暮骂的,也没有主母刻薄,比起从前,已是天上了,不必劳作,饭食都充足,每日只管闲坐聊天,将来兴许还有放出去的日子,我已满足了。”

    伴梅撇嘴道:“先是还以为沈家巨富,来了是享福的,没想到每日饭食都是可着来,想吃点新奇的,还得自己掏钱,衣服也是按季两身,再多没有,料子也只是平常。你没见过那真正的豪门,光是烧的蜡烛,都是配了香制的,不同时候须燃不同的蜡烛;一样茄子,都有十七八种做法,不同的菜肴又要配不同的碗碟,豪门里头的贵夫人,那是一日要更数次衣袍,便连有些体面的丫头,那也是穿金戴银的一般小门户的小姐尚比不上。”伴梅显是想起了从前的时光,滔滔不绝起来。

    玉霜叹道:“听说大爷那边的丫头,倒都是得了大爷不少好玉,做派也是颇大的,和郑姨娘也对上了好几次。”

    伴梅想起大爷那笑眼弯弯,极为和气的样子,也不禁叹道:“只叹我们命不好罢了,服侍的是老爷这样不识风月的。”

    广怡堂里,郑娘子正给众管家娘子训话道:“一会儿大奶奶便要来了,大奶奶不比我,是个不含糊的,大家自打点起精神来,理好手内的账目,好好给大奶奶说一说,若是惹了大奶奶不快,老爷和我可没那么多情面可讲,到时候一家子的脸面都没了,可都是你们自找的。”

    众管家媳妇有些手底不干净的已是暗暗打鼓,原来昨夜林萱给了墨翠没脸,已是传遍了沈宅,岂有不紧张的,有些媳妇却也暗自揣摩郑娘子这意思,这意思是大奶奶不过是掌掌家,后头岂不是还得老爷和郑娘子定了方能打发人走?因此心内又暗定些。

    一时间林萱已是带着香附和粉晶来了,一则让香附露露脸,让管家娘子们认个脸熟,二则粉晶伶俐,又是沈家家生子,想是认识人多,带来方便回去查问情况。

    郑娘子连忙起来,让了林萱坐下后,便施了个礼道:“列位管家娘子都在这里了,还请大奶奶问话。”

    林萱抬了抬眉,并没有问话,只看了看下边黑压压低着头的管家娘子,淡淡问道:“这里头一共有几位管事妈妈?执事是按什么分的?”

    郑娘子看林萱并不让她坐下,心中有些意外,只得侧立着恭敬回道:“沈宅管事妈妈共有一百三十二位,均是按宅子里头各院子分管执事的。”

    林萱听她答得含糊,也只是点点头,没说话,也没请她坐下,看往下边的妈妈们道:“我不过初来乍到,列位妈妈伺候老爷c大爷们多年,必都是老成的,如今我来了,列位也只管用心服侍,做好手上的事,伺候好主子们,那便成了。”

    下边的妈妈们齐声应了一声,心里倒都略有些宽松。

    打发完她们,林萱也只是接了对牌和钥匙,也没多问,自就带着人回去了,倒让打了满肚子腹稿,准备花团锦簇云里雾里地给林萱解释一番的郑娘子一股无力感,难道她当真不需借鉴前例?她原打算摆足架子,让林萱管家后遇到什么都得来向她请教,这样方显得她的手段,下人看到如此,也只能对她更尊重,孰料林萱不安牌理出牌,倒让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起来。

    回了琢玉园的林萱,只叫了满院子里头的丫头过来,然后说道:“今儿我新掌家,我初来乍到,没什么经验,打算抽四个大丫头,建个掌事处,分为掌人c掌财c掌物c掌院四样儿,各有职司,再各配两名小丫头使唤,每日听各执事妈妈回事后,有前例的按前例办,无前例的再来禀告主子示下,每七日将其间的大事写个具条送我看看便可,月例为每月二十两,若有出错,则从此扣。你们在大爷园里多年,想是大爷信得过的人,我们夫妻一体,自然信得过大家,如今且先问问,可有自荐的?”

    众丫头在下头默默,虽都心动,却看到粉晶出列道:“奴婢愿为奶奶分忧,愿领掌院一职。”

    林萱微微一笑道:“掌院主管宅内各院房间的分配c修葺维护c打扫收拾,园子里花木草蔬种植c池子清理c各院上夜c守门等细务,试用期以一月为期,若是期间出了差错,便另换别人,你可敢领?”

    粉晶点头道:“奴婢愿试试。”

    林萱点头道:“既如此,那掌院便由你先担了。”

    下边的人略有些骚动,原来掌院听着粗繁,然而沈宅后园房屋十分多,而花木果蔬更是出息极大,若是掌了此项,不消说油水极多,权力极大,已是有个小丫鬟站出来道:“奴婢珊瑚,愿跟着粉晶姐姐学习一二。”

    林萱点头道:“小丫头们的人选,待定了四个大掌事后,由她们自选。”

    下头一阵骚动,心里已是活动开了,看来这掌事还能培养自己的人手和心腹,月例又高,只是这掌事处从前并无此例,会不会只是大奶奶自己异想天开,过几日又解散了,倒是徒增笑谈,还要被人嘲笑自己拍马屁不成倒吃了瘪。

    又看了看下边面上已是有些踊跃的丫头们,微微笑,直点道:“红翡。”

    红翡有些忐忑地出列,林萱道:“大爷同我说,你在宝物赏鉴上极为拿手,一般的书画鉴赏c金器玉器鉴别,你都颇有造诣,且人品极是忠厚可信,与我荐了你做掌物一职,主管沈宅内大小仓库的管理,你可愿意?”

    红翡听到是沈霆亲自荐的,一时之间在众人面上极有光彩,激动得面上通红,曲膝道:“奴婢愿为大爷c大奶奶分忧。”

    下边的丫鬟又是一阵悄悄的交头接耳,一则是羡慕红翡在大爷心中极有地位,又得了大奶奶倚重,极有脸面,另一则听大奶奶的意思,此事是大爷也一力支持的,大爷支持,老爷绝不会不同意,心下又更活动开了。

    果然出来了一名鹅蛋脸丫鬟,肤白唇红,观之可亲,大胆道:“奴婢玛瑙,三代都是沈家家仆,大半奴仆都认识,奴婢斗胆领掌人一职。”

    林萱饶有兴趣地看着她道:“掌人须掌沈宅所有奴仆职司的任免c调动,月例数目制定c犯错奴仆的惩戒,新进奴仆的教养,可不是人缘好便能做得来的,我原打算安排个管事妈妈来做的,你这般年轻,果真不怕?”

    玛瑙面上有些紧张,却仍坚决道:“奴婢不怕,愿先领一个月,一个月若是做不好,到时任凭奶奶撤换。”

    一旁茶晶悄悄对林萱说道:“她父亲是外院刘大管家,祖父曾跟过太爷,极受老爷信任的。”林萱听了倒是一愣,跟过陈友谅的世仆,居然在沈霆园里头不是大丫鬟,她来了几日,对她也没什么印象,想是不是那种只管往前凑的丫鬟,或者是另有志向的,心下不禁好感大增,点头道:“既然如此,那便由你领了掌人一职。”

    四个掌事职司,如今已是去了三个,剩下的是掌财,此职司顾名思义,定是林萱微微笑道:“只剩下掌财了呀,此一职掌理钱财往来,账目记录核算,不仅要可靠的人,还需个伶俐会算会写的人才可,谁能胜任此职司?”

    众人一片沉默,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沈霆园里一向管财管人的都是大丫头墨翠,只是墨翠前些日子刚被给了没脸,也不知大奶奶会不会让她出任,若是她出来被否了,那可真是几辈子老脸都被打了,有些平日里看不顺眼墨翠的,也自是幸灾乐祸,若是主子爱重,那就该和红翡一般,直接由主子任免,面上也有光彩,如今却是和大家一同竞争,当真好笑。

    墨翠也在下边捏紧了手心,她心里一边冷笑红翡一副得了大便宜的样子,其实却不知大奶奶是借机将她们调开大爷的身旁呢,掌物听着好听,其实物品全要登记出入,繁琐却一点油水都没有,若是出了事却是责任重大,掌院那才是油水多,被粉晶给占了,掌人也是个威风的,却被刘大管家的女儿捷足先登,也没人敢和她抢,掌财她倒是有把握能做好,只是她冷笑,别以为大奶奶的心思她不知道,不就是想把她们这些大丫鬟高高架开,她好安插自己的人么?她偏不如她的意儿,她偏就要呆在院子里,她不信大爷就那么狠心,这么多年忠心耿耿的奴仆,就由着大奶奶打脸,大爷一定不知道,她心中千头万绪,混乱成一片,也不知是何滋味。

    众人沉默一片,林萱的目光从她们脸上扫视过去,看到墨翠那儿,略略停留了一下,她不是不知道墨翠是最合适的人选,然而掌财,若是太聪明伶俐又不和自己一条心的人,将来且有的扯,如今这是给她一个投诚的机会,她若是自己站出来自荐,那便是当众投名状,以后好好栽培,用心对待,也未尝不是个可以用的人,只是看来她不领这份情儿。

    林萱微微一笑,却看到青黛站了出来道:“奴婢年纪虽小,却也学了几年的算数,心算珠算都来得,奴婢愿为大奶奶分忧。”

    林萱摇摇头道:“你太小,履历不够,压服不住人的。”

    青黛面上涌起了失望,仍是恭敬曲膝退下,人群里头却是有个圆脸丫头站了出来道:“奴婢蜜蜡,也略通些账目,对外头的管事也颇认识几个,愿试试。”

    墨翠心中不屑,蜜蜡那胖姑娘,虽说会些算数,打打算盘,为人却有些粗心,因此她一直没大用她,只是她一向人缘好,因此也就给她派些不重要的差使,林萱若是用了她,只怕没几日账目就要出篓子。

    林萱看了看她道:“掌财一事,需要缜密心细,大公无私,又要灵活处置,不可替主子结怨于下人,你可有信心?”

    蜜蜡有些迟疑,墨翠心下冷笑,蜜蜡却答到:“奴婢有时候略有些粗心,然而是会看账算数的,大事上不敢轻忽,必会再三检查,不敢辜负奶奶信任。”

    林萱其实心里也已是听粉晶茶晶说过了几个可能的人选,这个蜜蜡,人缘极好,十分憨厚老实,只是办事不够仔细,财这一关却是得个心细的人,青黛年纪虽小,倒是个十分细心稳重的人,只是人缘资历上太浅,难以服人,她思忖了一会儿,点点头道:“你心不够细,这样吧,掌财这边,你为主掌事,青黛为副掌事,你们二人共掌财事,凡事你们二人相互商量着办,相互提携监督,青黛月例减半,如此可好?”

    蜜蜡与青黛喜出望外,出来施礼谢恩不提。

    眼看四掌事已定,林萱笑道:“既如此,你们四人自下去挑选好自己的小丫鬟,报到香附这里来,然后玛瑙这边就别安排她们别的差使了,自跟着自己的掌事当差。每日卯时起,由你们四人拿了对牌去广怡厅听各媳妇儿回事,一一照例办理,若是有什么不清楚的,自去请教郑姨娘,大事委决不下的,再来问我,另外给你们一月的试用期,满一月后,你们将自己负责的事务做个总揽,有什么应兴应革的,分条开了出来给我看,若是可行,便可实行,若是一月试用期满,无法胜任,择另行择人,可听清楚了?”

    下边五人躬身应了,众人便散去。

    第二日林萱带着五人到广怡厅,宣告了此决定,众人有些哗然。

    广怡厅两侧耳房,便分别安排了两间房间,悬挂了各司回事处招牌,又配了桌椅书柜c笔墨纸砚,安排了休憩的里间,而大厅中心则设了条凳让等候回事的仆妇们坐着,又有大缸的热茶全天供应,倒是比从前站在廊檐下日晒雨淋风吹等着回事的光景好了许多。

    自此掌事处五人每日卯时便去广怡厅听回事,直坐到中午,午饭一个时辰后又继续理事到晚饭前。五人新官上任,十分勤勉,蜜蜡甚至直接住在了回事处的房间内,日夜理帐,又有青黛细心谨慎,居然二人配合默契,将事务理得顺顺当当,四个回事处,竟然无一去请教郑姨娘的,原来她们四人,全是沈家的家生子,下人有下人的能耐和人脉,便是办事不熟,多问几个办老事的大娘们从前的旧例如何,多请些人吃饭,很快便上手了,虽然也有些纰漏,四人因都从琢玉园里出来,同声共气,互相描补,后头林萱又一力支持,居然顺风顺水的将家务管了起来,大体上竟没出错,而四个年轻掌事的地位声望也逐日上涨。

    而一群仆妇等着看初上任的林萱的笑话,没想到林萱使了这一招,自己根本无需亲力亲为,每日里只在园子里与孩子逗乐,自在清闲得很。更是将原来打算得好好的郑姨娘气得不行,想当初她初接手家事,姨娘身份,虽然有沈茂支持,仍是吃了不少老仆们的暗亏,磕磕碰碰才理顺了,但仍是许多人叫不动。这些积年的老仆们,最是会欺压上头的,她也不知使了多少手段,威逼利诱,挑拨收买,废了多少心神,如今沈茂轻轻一句话,便让她将权利全数交出,她如何甘心!这些年她也有些心腹,已是准备好等林萱接手后,便出些花招,林萱新媳妇,如何能懂其中关节,必是要掉入她们挖好的坑里,到那时沈茂才知道她的长处。

    不料林萱根本不出面接招,而几个新任的掌事,都是家生子,十分熟悉各项关节,不是轻易好糊弄的,背后又各自有势力人脉,有些人本来是答应了打算挖坑给主子跳后,今后才好辖制主子,如今看到是自己人,且也仍有机会得到好处,或碍于情面,或碍于利益关碍,都没有互相为难。郑姨娘辛苦结下的联盟,被林萱借力打力,执简御繁,消了个干干净净。

    林萱理顺了中馈之事,方想起要带曦娘和福哥儿好好在园子里玩一玩,这日天气晴好,沈霆一早便出去谈生意去了,林萱便让白术c香附c粉晶安排下船,在园子里头荡舟游园,却是因为沈园里的水是从秦淮河引入,绕着园子曲折流入,形成一个大湖,只需乘船顺水一走,倒是能将园子里的景色看个七分。

    时已入了深秋,湖里荷花已老,尚有余花,水气烘秋,分外萧爽。林萱带着众人乘着两只小舟沿流撑去,船过处水波晃漾,有些水鸟惊飞起,直把福哥儿兴奋地大叫起来,转过几层湾汊,两旁芦苇渐多。那芦花已是白如雪花,茫茫一片,被风吹得四处乱飘,眼前露出一带曲折竹桥,远远看到一形似大船的草房,却是故意仿做成为船的形状,靠岸而建,十分趣致,曦娘和福哥儿十分好奇,要上去坐坐,林萱便叫驾娘们将船靠岸,大家下了船,从竹桥上走过,不断的戛支之声,很快便进了船屋内,只看都是竹席编成的竹子,木桌木椅,收拾得很是雅洁,透过窗子能看到外头的白苹红蓼,秋色清妍,林萱便让仆妇们将吃食水果摆上,边吃边玩。

    福哥儿和曦娘在屋子里头摸了一阵,便又跑了出去,在桥上走来走去的听那嘎吱声,茶晶和白术已是跟了出去,香附留着服侍林萱喝茶。

    林萱看着窗外秋景萧寒,不禁想起了从前的故人,又叹道:“也不知豆蔻如何了。”

    香附笑道:“小姐心善,将唐栖的店铺和房子都留给了她,自然是过得好的,依稀上次来信说已有附近殷实人家向她提亲。”

    林萱笑道:“那没准现在已是结婚了。”

    香附笑答:“她再不敢不禀小姐便结婚的。”

    林萱看香附今日穿了个秋香色的裙子,十分清淡,叹道:“你年纪也不小了,如今可有意中人?前些年事情太多,我身边一个可靠人都没有,竟是耽误了你,如今安稳下来,也该打算打算你的事了。”

    香附脸飞红起来,说道:“奴婢服侍小姐一辈子。”

    林萱笑道:“怎么我却是听说青金时常找你要风湿油说是给老娘要用的?给出去的风湿油,十个老娘都够了吧。”

    香附脸上通红,林萱又说:“青金是不错的,听说尚未娶妻,我听大爷说了,他身边外书房用的几个小厮青金绿松岫岩南阳,全都是未婚,且手里都各自有产业,在下边也算是大主管了,若是嫁过去,我便放了你身契,让你好好的做你的富家奶奶去,你说可好?”

    香附跟了林萱多时,忸怩一阵后,只低头道:“也不知他有没有意思,所以强压了,反不美。”

    林萱笑道:“放心吧,自然是先探过他口风再说的,哪里会让你们成怨偶呢。”

    一时却看到沈霆大步从竹桥走来,一手一个已是将曦娘和福哥儿高高抱起,两个孩子笑得咯咯的。

    沈霆笑着进来道:“咱们去后头马场,曦娘不是一直想要骑马么?我们去看大马去!”

    曦娘和福哥儿都欢呼起来,林萱原是担心有些危险,看两个孩子期盼的眼神,只得站起来道:“那便去看看吧。”

    马是真的好马,她们到了后头校场,果然看到一匹大马,通身漆黑,银顶雪蹄,林萱恍然想起第一次骑马,还是去的常家的山庄,在那里学的马,当年风流人物,纵马射猎的场景,仿佛仍在眼前,如今物是人非,常皇后已托体香冢,常家人才凋零,常皇后的女儿,也要来学马了。

    沈霆抱着曦娘和福哥儿,先抚摸了一下马头,又拿了糖来喂马吃,那马十分温顺的样子,林萱这才安心了些,沈霆便带着曦娘上马,在校场内缓缓溜了一圈,一边低声说着些要诀,曦娘只激动得满脸通红。

    跑了几圈后,沈霆知道林萱担心,到底没纵马跑,抱着曦娘下了马笑道:“再过两岁,我从让人从广西给你带两匹果下马来,到时候你就可以学骑马了。”

    曦娘兴奋地问道:“果下马是长得很矮的马么?”

    福哥儿却大嚷:“我也要骑我也要骑!”

    林萱抱着他安抚道:“等你再大点,再高点,就可以骑了。”

    沈霆笑着摸摸他的头,向曦娘说道:“果下马高只有三尺,却十分有耐力,善走滑坡,很适合女子和儿童初学马。”

    曦娘撇嘴道:“我要骑大马!”

    沈霆笑道:“饭要一口一口吃,马也要慢慢的学,你长不高,那自然骑不上大马的。”

    一家子又看了看马,便回去吃晚饭不提。

    晚间,林萱和沈霆说了香附的事,沈霆笑道:“巧得很,青金也正和我央求想要和你讨这个恩典呢。”

    林萱不禁心中一松,看来香附终身有靠,沈霆却是笑着将手不老实地伸了过来,道:“眼看下人都能幸福和乐,我们岂不是也该和乐和乐?”

    林萱似羞似笑,脉脉无言,沈霆心中一喜,已是覆了过去。

    第二日林萱便叫了香附来告知了这喜事,香附终身有靠,心中不免也轻快起来。果然青金很快便派人来下了聘,二人婚事很快定了下来。林萱少不得从自己妆奁中拿了个小铺子和一些首饰给她,香附只是推却,林萱却只是说:“你和豆蔻是父亲所赐,又一路陪着我忠心耿耿,名为主仆,实为姐妹,你们的身契也早还了你们,没道理给了她的却没有你的,你只拿着,以后好好过日子,我就开心了。”

    香附流着泪磕了头,交了差使择了吉日便在外头办了喜事,连沈霆都带着林萱去喝了杯喜酒,只让青金脸上光彩顿生。

    一时之间沈园下仆尽皆晓得,艳羡者有之,嫉妒者有之,攀附者有之,而院子里有几个年纪大的丫鬟,也纷纷求了主子恩典,放出去嫁人了,又有外书房的小厮早就看好的,也前来求恩典,一时倒是喜气洋洋成了数桩姻缘。

    而一个人,却不高兴了,正是那墨翠。

    却说墨翠自从四掌事出院子后,院子里仍有粉晶c香附伺候着上房,她虽然也仍然掌着沈霆院子里的人和事,却渐渐有些使唤不动人。沈霆虽然每日都回上房,却都是一头就扎回内院和林萱c孩子们厮混,几乎没有注意过她。而沈霆的钱在她手里的,不过是一些月例,平日里赏人或者想吃什么让她买的,实则沈霆外头生意巨大,进项多的是,哪里靠这些月例过日子?便连林萱自己也是妆奁富足,根本不把那些钱放在眼里,因此院子里,她的存在感渐渐淡薄,而原先还有红翡和她同病相怜,如今却已是掌物,整日里都难见影子,好不容易回来次还有人来低头哈腰的求着她开个批条同意领用东西。更别说其他几个掌事,威风凛凛,出入均有几个小丫头趋奉着。

    她渐渐有些失落,此时又传来青金与香附定亲的消息,她却是打翻了一瓶子醋,却是为何?原来早几年沈霆常在外院书房,她们几个贴身大丫鬟自然也是常和小厮们打交道,自小熟识的,当时青金便十分喜欢亲近她,不论和大爷去了哪里,回来都要给她带礼物,大了些的时候她也稍微避嫌,其实到底是看着大爷虽然定了亲,心里却还有一点想头,之后大爷退了亲,数年到处奔波走商,她心疼之余,心头那点欲念更炽,便都有意无意的远着青金,但凡有事要交代外书房的,都是让别的丫鬟去,好让他断了那点痴心,省得前来痴缠,大爷一贯对下人宽厚,若是看出来了,要成全他,倒是不美了。如今青金倒是断了,却是要和夫人的贴身丫鬟香附订婚!那丫头长得也只是寻常,寡言安静的,好在哪里!

    她想到此处,心头渐渐火烧起来,如今自己是两头不到岸,年龄又早已超龄,之前太过心急,得罪了小姐和夫人,大爷又疏忽了她,自己再不做些什么,只怕不知不觉就被那村妇得了手,哪日直接被配了小厮也不知了。

    这日却是看到玛瑙带了一批小姑娘进来,让林萱挑选,林萱选了两个,正在烦恼如何起名时,因林萱到底对玉了解不多,琢玉园内的丫鬟都是指玉为名,恰好沈霆回来了,却是直接赐名甘草c玉遂,众人还为沈霆对夫人体贴感动,却看到夫人直接脸红如血,摔了手直接进了屋,沈霆只是笑笑,挥手让她们下去,自进屋去哄林萱不提。

    天渐渐凉了下来,林萱忙着替曦娘和福哥儿安排被褥,前头却是传来消息,沈霆遣嫁了墨翠,对方是福建那边的大掌柜之子,当日就回家待嫁,她家里的嫂子进来拿了她的东西回去,匆忙得连一众姐妹要辞行的都没有见到她。

    林萱有些意外,墨翠一直看不惯自己是有的,只是自己也碍着她是沈霆的母亲选的丫鬟,也不好处置,只冷着便罢了。如今没有经过她这个主母,如此匆忙发嫁,只怕是发生了什么事。

    晚上回来,沈霆仍然温柔一如既往,林萱看他脸上似有一缕阴翳,不过沈霆不说,她也不问便是了。

    春和园的郑姨娘却是得了些风声,那墨翠原来找不到机会,居然将主意打到了曦娘和福哥儿身上,想放个大猫在他们路过的巷道,扑下来抓人的时候她借机扑救,施恩于孩子,则可挟恩求报,沈霆见她忠心护主,又有昔日情分,只怕就遂了她的愿,有此大功,林萱只怕也不好反对,熟料沈霆是什么人,她才布局,便被发现了,当日便被打烂了嘴,关在前头书房,听说虽是看在先夫人的面上,且到底从小伺候到大的,没有直接打死,只是远远地发嫁。几个帮忙的丫头仆妇却没这么好运气,直接被打了个半死发卖了。

    听说福建那边男风极盛,那掌柜的儿子也是个好男风的,好男风的也罢了,听说却是个在下边的,因此在本地极难讨媳妇儿,如今主家有赐,自然是高兴的,领了墨翠即日便启程会去了。郑姨娘知了这事,心下凛然,毕竟墨翠的手段她也是领教过的,斗法这么多年,如今不过主子轻轻一翻手,便被打落深渊,她不免有些兔死狐悲,想起自己也是掌家多年,如今说不用便不用了,不免心酸起来,一边却是悄悄的将前边的布置都收了起来,她一向只知沈霆商场上手段极为强硬奸诈,然而从前他从来都没有插手内宅事务,对她也只是无视而已,如今看来,不过是因为从前内宅事务对他而言太轻,不值得他出手,一个墨翠便足够了,如今有了夫人孩子,他又不同以往,自己的那些手脚若是被发现,只怕沈茂也救不得自己,索性只是有了打算,却还未曾开始,如今收手还来得及全身而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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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章番外随着整文的大修,应该不会再发了。也请那些搬文的姑娘们,希望能搬走的是我现在修改过的正文不管怎么样,谢谢各位看文的姑娘,正文还有最后一个小狗血,就要结文了,因为再写下去也无非是斗姨娘斗小妾,争家产争名利争地位这些大俗故事 ||,最快更新,希望大家可以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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