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4.朱蕤.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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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娘与十六娘感情真好。”
圣上笑道：“她们二人都是一母所出的嫡亲姊妹，更且十六娘不小时观音婢才去了，自然比二位嫡亲幼妹更亲厚些。”说罢，不知想到了什么，怔怔半晌。
昭岚知道观音婢便是自家嫂嫂的小字，知道皇帝想念长孙皇后，便不再言语，只慢慢吃着自己盏里的糕点。就闻圣上幽幽道：“你阿嫂最是个良善的人，上天却何其不公！将她活生生从我手边夺去！”
长乐和城阳二位贵主在别的隔间里头玩笑，昭岚晓得二人听不到，她端了一盏茶给圣上，叹道：“死者已逝，嫂嫂在天之灵也不希望阿兄如此心伤。阿娘前几日在说呢，嫂嫂最爱海棠，阿兄不妨让人多做些海棠香饼。”
圣上知道皇后爱海棠，听了她这话有些诧异，也不知昭岚要拿去做甚，倒也没问，就着盏喝了一口茶，才道：“你嫂嫂在闺阁里做女儿的时候我便与她相识了，她少时是最爱海棠的，只是后来做了大唐的皇后，宫里海棠倒栽的少些，都种上了牡丹。”
他喝着茶，笑道：“这茶怎么做的？”
昭岚无言回去瞪他，道：“你连茶都不知道怎么做了？”
圣上笑道：“我原是武人，不讲究。茶这种东西只有那些江东大族才用，宫里也少。只是你嫂嫂爱茶，我想着也学学。”
昭岚笑盈盈道：“甚是，那阿兄，还不过来叫师父？”
圣上大笑道：“你又作弄我了。听说一般的茶加了什么葱c姜c花椒，大枣c桂皮c橘皮c薄荷c酥酪c牛羊猪肉的。这杯喝起来倒似不凡。”
“阿兄好眼光。我素厌恶那些乱七八糟一锅子炖的。我用的不一样。茶饼掰碎磨粉，愈细愈好，然后拿湿叶子燃烟熏了，茶粉收好。这时候用特制的炉炭同山泉煮茶，倒茶粉。二沸加盐，待三沸过后再是一系列子杂七杂八的穷讲究，最后茶煮好了，将浮沫均匀的倒入，称为点茶”
她这一通篇说下来气也不换一口的，圣上讪讪笑道：“那还是罢了罢，委实有些烦了。”
昭岚抿了唇笑，伸手把玩头上的步摇穗子。
圣上忙寻了借口要出去赏赏花，昭岚从窗外望去，大朵大朵绯色的红浪翻腾，香雾弥漫，艳极绝伦。她笑着道：“扤白蔕,衔朱蕤。倒是娇艳欲滴。”
那厢长乐同城阳携了红花进来，张口便是左思的《吴都赋》：
“岛屿绵邈，洲渚冯隆。旷瞻迢递，迥眺冥蒙。珍怪丽，奇隙充。径路绝，风云通。洪桃屈盘，丹桂灌丛。琼枝抗茎而敷蕊，珊瑚幽茂而玲珑。增冈重阻，列真之宇。玉堂对溜，石室相距。蔼蔼翠幄，弱弱素女。江斐於是往来，海童於是宴语。斯实神妙之响象，嗟难得而覙缕！
“尔乃地势坱圠，卉木镺蔓。遭薮为圃，值林为苑。异荂蓲，夏晔冬蒨。方志所辨，中州所羡。草则藿蒳豆蔻，姜汇非一。江蓠之属，海苔之类。纶组紫绛，食葛香茅。石帆水松，东风扶留。布濩皋泽，蝉联陵丘。夤缘山岳之岊，幂历江海之流。扤白蒂，衔朱蕤。郁兮茂，晔兮菲菲。光色炫晃，芬馥肸蚃
“其竹则筼筜箖箊，桂箭射筒。柚梧有篁，篻簩有丛。苞笋抽节，往往萦结。绿叶翠茎，冒霜停雪。橚矗森萃，蓊茸萧瑟。檀栾蝉蜎，玉润碧鲜。梢云无以逾，嶰谷弗能连。鸑鷟食其实，鹓雏扰其间。其果则丹橘馀甘，荔枝之林。槟榔无柯，椰叶无阴。龙眼橄榄，榴御霜。结根比景之阴，列挺衡山之阳。素华斐，丹秀芳。临青壁，系紫房。鹧鸪南翥而中留，孔雀綷羽以翱翔。山鸡归飞而来栖，翡翠列巢以重行。其琛赂则琨瑶之阜，铜锴之垠。火齐之宝，骇鸡之珍。赪丹明玑，金华银朴。紫贝流黄，缥碧素玉。隐赈崴，杂插幽屏。精曜潜颖，硩陊山谷。碕岸为之不枯，林木为之润黩。隋侯於是鄙其夜光，宋王於是陋其结绿。
”
这么长一篇古文，她信手拈来，绯色口脂点的唇光色潋滟。就见长乐盈着笑，手中斜抱着红花，一面在吟道“扤白蒂，衔朱蕤。郁兮茂，晔兮菲菲”，满室皆是她空灵明宁的嗓音，好若上好的琴声泠泠作响。
到“隋侯於是鄙其夜光，宋王於是陋其结绿”时，似是一曲琵琶奏出的珠玉坠声最清脆的言音，昭岚不禁抚掌轻笑起来。
半晌，她才背完。圣上听罢，赞道：“好！”
长乐公主才名满天下，背一篇赋文自然不在话下。城阳不由道：“姑姑方才在说红花正艳，阿姊背什么古文啊？”
昭岚笑道：“姑姑所说的那一句正是出自这左公的《吴都赋》。五丫头倒是厉害的紧，出口成章。”
长乐抿唇一笑，将花插在落地的瓷瓶里。一面道：“当日左公便是凭三都赋名扬天下，今日背来，倒是愈发觉得左公真是好笔思。”
城阳做到榻上，摇晃着腿，托腮道：“这便是《吴都赋》？写的好是好，只是难免用词浓艳些，倒不如那屈子渊明的风格。”
圣上笑道：“你一个小娘子知道些什么，左公有才，天下有才之人何多，又如何能与那屈子一争高下，与那渊明相提并论？”
“说起来，魏晋时期骚人墨客的风流，也非我们能做到，”昭岚笑道，“ 谁有能如那张季鹰，莼鲈之思，自请官？”
说起莼鲈之思，又是一典，圣上笑道：“正是呢，魏晋名士风流，又有谁能学。”
城阳歪头笑道：“父亲，你瞧都怪姑姑提起，人家想吃鲈鱼了。”
圣上不禁失笑，“罢了罢了，这时候也该用午膳了，吩咐膳房去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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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上笑道：“她们二人都是一母所出的嫡亲姊妹，更且十六娘不小时观音婢才去了，自然比二位嫡亲幼妹更亲厚些。”说罢，不知想到了什么，怔怔半晌。
昭岚知道观音婢便是自家嫂嫂的小字，知道皇帝想念长孙皇后，便不再言语，只慢慢吃着自己盏里的糕点。就闻圣上幽幽道：“你阿嫂最是个良善的人，上天却何其不公！将她活生生从我手边夺去！”
长乐和城阳二位贵主在别的隔间里头玩笑，昭岚晓得二人听不到，她端了一盏茶给圣上，叹道：“死者已逝，嫂嫂在天之灵也不希望阿兄如此心伤。阿娘前几日在说呢，嫂嫂最爱海棠，阿兄不妨让人多做些海棠香饼。”
圣上知道皇后爱海棠，听了她这话有些诧异，也不知昭岚要拿去做甚，倒也没问，就着盏喝了一口茶，才道：“你嫂嫂在闺阁里做女儿的时候我便与她相识了，她少时是最爱海棠的，只是后来做了大唐的皇后，宫里海棠倒栽的少些，都种上了牡丹。”
他喝着茶，笑道：“这茶怎么做的？”
昭岚无言回去瞪他，道：“你连茶都不知道怎么做了？”
圣上笑道：“我原是武人，不讲究。茶这种东西只有那些江东大族才用，宫里也少。只是你嫂嫂爱茶，我想着也学学。”
昭岚笑盈盈道：“甚是，那阿兄，还不过来叫师父？”
圣上大笑道：“你又作弄我了。听说一般的茶加了什么葱c姜c花椒，大枣c桂皮c橘皮c薄荷c酥酪c牛羊猪肉的。这杯喝起来倒似不凡。”
“阿兄好眼光。我素厌恶那些乱七八糟一锅子炖的。我用的不一样。茶饼掰碎磨粉，愈细愈好，然后拿湿叶子燃烟熏了，茶粉收好。这时候用特制的炉炭同山泉煮茶，倒茶粉。二沸加盐，待三沸过后再是一系列子杂七杂八的穷讲究，最后茶煮好了，将浮沫均匀的倒入，称为点茶”
她这一通篇说下来气也不换一口的，圣上讪讪笑道：“那还是罢了罢，委实有些烦了。”
昭岚抿了唇笑，伸手把玩头上的步摇穗子。
圣上忙寻了借口要出去赏赏花，昭岚从窗外望去，大朵大朵绯色的红浪翻腾，香雾弥漫，艳极绝伦。她笑着道：“扤白蔕,衔朱蕤。倒是娇艳欲滴。”
那厢长乐同城阳携了红花进来，张口便是左思的《吴都赋》：
“岛屿绵邈，洲渚冯隆。旷瞻迢递，迥眺冥蒙。珍怪丽，奇隙充。径路绝，风云通。洪桃屈盘，丹桂灌丛。琼枝抗茎而敷蕊，珊瑚幽茂而玲珑。增冈重阻，列真之宇。玉堂对溜，石室相距。蔼蔼翠幄，弱弱素女。江斐於是往来，海童於是宴语。斯实神妙之响象，嗟难得而覙缕！
“尔乃地势坱圠，卉木镺蔓。遭薮为圃，值林为苑。异荂蓲，夏晔冬蒨。方志所辨，中州所羡。草则藿蒳豆蔻，姜汇非一。江蓠之属，海苔之类。纶组紫绛，食葛香茅。石帆水松，东风扶留。布濩皋泽，蝉联陵丘。夤缘山岳之岊，幂历江海之流。扤白蒂，衔朱蕤。郁兮茂，晔兮菲菲。光色炫晃，芬馥肸蚃
“其竹则筼筜箖箊，桂箭射筒。柚梧有篁，篻簩有丛。苞笋抽节，往往萦结。绿叶翠茎，冒霜停雪。橚矗森萃，蓊茸萧瑟。檀栾蝉蜎，玉润碧鲜。梢云无以逾，嶰谷弗能连。鸑鷟食其实，鹓雏扰其间。其果则丹橘馀甘，荔枝之林。槟榔无柯，椰叶无阴。龙眼橄榄，榴御霜。结根比景之阴，列挺衡山之阳。素华斐，丹秀芳。临青壁，系紫房。鹧鸪南翥而中留，孔雀綷羽以翱翔。山鸡归飞而来栖，翡翠列巢以重行。其琛赂则琨瑶之阜，铜锴之垠。火齐之宝，骇鸡之珍。赪丹明玑，金华银朴。紫贝流黄，缥碧素玉。隐赈崴，杂插幽屏。精曜潜颖，硩陊山谷。碕岸为之不枯，林木为之润黩。隋侯於是鄙其夜光，宋王於是陋其结绿。
”
这么长一篇古文，她信手拈来，绯色口脂点的唇光色潋滟。就见长乐盈着笑，手中斜抱着红花，一面在吟道“扤白蒂，衔朱蕤。郁兮茂，晔兮菲菲”，满室皆是她空灵明宁的嗓音，好若上好的琴声泠泠作响。
到“隋侯於是鄙其夜光，宋王於是陋其结绿”时，似是一曲琵琶奏出的珠玉坠声最清脆的言音，昭岚不禁抚掌轻笑起来。
半晌，她才背完。圣上听罢，赞道：“好！”
长乐公主才名满天下，背一篇赋文自然不在话下。城阳不由道：“姑姑方才在说红花正艳，阿姊背什么古文啊？”
昭岚笑道：“姑姑所说的那一句正是出自这左公的《吴都赋》。五丫头倒是厉害的紧，出口成章。”
长乐抿唇一笑，将花插在落地的瓷瓶里。一面道：“当日左公便是凭三都赋名扬天下，今日背来，倒是愈发觉得左公真是好笔思。”
城阳做到榻上，摇晃着腿，托腮道：“这便是《吴都赋》？写的好是好，只是难免用词浓艳些，倒不如那屈子渊明的风格。”
圣上笑道：“你一个小娘子知道些什么，左公有才，天下有才之人何多，又如何能与那屈子一争高下，与那渊明相提并论？”
“说起来，魏晋时期骚人墨客的风流，也非我们能做到，”昭岚笑道，“ 谁有能如那张季鹰，莼鲈之思，自请官？”
说起莼鲈之思，又是一典，圣上笑道：“正是呢，魏晋名士风流，又有谁能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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