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3.人生若只如初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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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隆六年六月济南，夜阑人静，一弯弦月静静地卧在苍青色的天际，柔和的月光似三月的江南烟雨给济南镀上了一层淡淡的朦胧诗意。
位于大明湖畔的一处雅致宅子里，月光在窗纱上投下几道婆娑的树影。
精致的闺房内，明亮的烛光轻轻摇曳着，影影绰绰勾勒出床上女子单薄的身形。
她闷哼一声，悠悠醒转，只觉得眼前有无数或明或暗的阴翳在眼前晃动，浑身酸涩，强撑地想要坐起来，却又软倒在床上。
“小姐，小姐，你醒了！太好了！”夏雨荷勉强抬起疲倦不堪的眼皮，定睛一看，那少女梳着寻常的双垂髻，绑着碧青的头绳，簪了两朵茜色绢花，形容尚小，一团孩气。夏雨荷定了定心神，终于反应过来，这不是曾经服侍过她的豆蔻吗？夏雨荷望着涂了丹蔻的青葱玉指，环顾周围，精美的雕花填漆妆台，设着花鸟纹样的菱花镜，多宝格上还放着舅舅去江南时给她带的走马灯，窗下案上甚至还有一幅尚未完工的画作。
“豆蔻我这是怎么了？”
“小姐莫不是忘了？前些日子咱们宅子里来了位贵客避雨，结果一呆就是一个月，小姐和他志趣相投，结果去游湖时着了风寒，烧了有好几个时辰了。”
“贵客···”
还不待她细想，耳边蓦地传来年轻男子的呼唤声，夏雨荷一怔，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熟悉的脸，恍若隔世。他正值而立之年，剑眉星目，气宇轩昂，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缓缓步入内室。
夏雨荷心中凛然，脑海中浮现出前世的种种过往，就是这个拥有天下的男人造就了她一生最大的遗憾。大明湖畔的初见，他们彼此一见倾心。可他们的感情无媒无聘，不容于世，于他而言更不过只是澄澈水面上一缕微小的涟漪，风稍稍一拂便了无痕迹。连带着她的女儿紫薇也低人一等。前世的她沉湎于情爱，带着女儿苦苦守在大明湖畔等着他来接她，非但堕了夏家名声，更误了女儿紫薇的一生。
见夏雨荷愣在那里，乾隆心下发慌，连忙唤了大夫进来诊治。好在夏雨荷并无大碍，休养几日便好。
乾隆如释重负，亲自端了刚刚煎好的汤药就要喂她。夏雨荷轻轻摇头，拘谨道：“艾公子乃千金之躯，雨荷当不起这般厚爱。公子请回吧。”
乾隆浸淫朝堂多年，如何看不出夏雨荷内心的波澜，只是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此夏雨荷已经非彼夏雨荷，面前的夏雨荷只是一缕带着悔恨回溯的芳魂。
“好好的怎么生分起来，可是身子还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乾隆沉默了会，伸手就想拉住夏雨荷的纤纤素手。
夏雨荷突然仰起脸，眼神幽微似千年古井般，透着一股年轻女子绝不可能有的苍凉，丹唇微启：“艾公子，请恕雨荷无礼。雨荷蒲柳之姿，能侥幸入得公子之眼实属三生有幸，但雨荷深知。雨荷于公子而言不过是生命里的一个微不足道的过客，委实不敢奢求公子垂怜。再者，公子归期已定，从今以往，勿复相思，雨荷也只会当这是一场虚无缥缈的南柯一梦。”说着，雨荷伏在地上，向乾隆行了叩拜大礼。
面前女子的话语恍若重锤般敲在乾隆心上，他一时竟无言以对。望着面前女子倔强的面容，乾隆又气又闷，一怒之下居然摔帘而去。原来他堂堂九五之尊在她眼里，莫非就是个薄情郎负心汉不成？
豆蔻见乾隆含怒离开，唯恐夏雨荷吃亏，慌慌地掀帘而入。她比夏雨荷还小三岁，本来只是做些洒扫的粗使丫鬟，只是夏母见她聪明伶俐，心眼又实，特意拨来服侍夏雨荷的。
“小姐，千万别和那位过不去，若是吃亏可怎么好。”豆蔻坐在床头，絮絮念道。
“原是我糊涂，妄想太多。”夏雨荷心中了然，此刻她还尚未和乾隆有过实质上的关系，事情尚有转圜余地。前世的她明知是飞蛾扑火，却依旧义无反顾地沦陷进去，最终烧的遍体鳞伤。她的灵魂曾经跟随紫薇入京，对乾隆的个性有了更深的了解，刚才那番言论也是经过深思熟虑后说的。她和乾隆的事夏家瞒地滴水不漏，直到后面她未婚生女才爆出来。一别两宽，各生欢喜，只是一旦她终结了和乾隆这段孽缘，那么紫薇也就注定不复存在，可那是她亏欠了十多年的女儿。要她彻底断了和紫薇的母女情分，简直就如钝刀子割肉，生不如死。
这一夜，夏雨荷与乾隆皆是辗转未眠。
翌日，天朗气清，夏家蕴真亭，亭中设下一张玲珑八角石桌，正做着两位对饮香茗的男子。二人皆是人中龙凤：一人身形微胖，但面容英俊，潇洒中透着豪放；另一人英姿焕发，风度翩翩，威严中透着亲和，只是神情黯然，愁眉不展。
“皇上可是在为那夏家小姐的事发愁？”傅恒搁下青瓷茶杯，提议道，“这夏家虽说并非是官宦世家，但也是地方大户。皇上若是愿意赏个恩典下去，夏家又怎敢抗旨。”
“朕不想强迫她，女儿心思难测，昨日雨荷醒后突然和我说出那一番话来，倒叫我不好再去看她。何况她是民间女子，心思纯良，若是跟着朕进了宫，又如何护得住一己平安，但朕也不愿做那始乱终弃之人。”乾隆踌躇半晌道。“春和，你觉得这事该如何处置为好。”
“这····奴才是外臣，这内宫之事奴才不敢置喙。”
“无妨，你是佩懿的弟弟，也是朕名正言顺的小舅子，有什么想法但说无妨。”傅恒骤然起身，对着乾隆行了个礼，“依奴才拙见，可比着宫中纯妃之例，将这夏家入了内府佐领之下，这夏家小姐入宫之事自然是水到渠成了。又或者，皇上是想给这夏家小姐一个更高的出身？”
傅恒心思百转，这夏家小姐他也见过几次，天生丽质还是其次，更妙的是才情和气质，也难怪皇上会对她这样用心，若是能将这夏家小姐送入宫，一来，他的长姐富察皇后自端慧太子永琏夭折后，仅剩了个女儿，若非如此，贵妃又如何敢暗中和姐姐较劲，二来，遂了皇上的心意，长姐身边也多一个人帮衬；三来，就算这夏家小姐圣眷隆重，就凭她的出身，断然不会威胁到自己姐姐的位置，也更好拿捏。
傅恒打定了主意，便对乾隆耳语一番。听罢傅恒的主意，乾隆神思渺远，似乎是回到了初见的那一天，烟雨迷蒙中的惊鸿一瞥，青花水墨油纸伞下的娉婷少女恰似夏日临水盛放的荷花，清雅秀丽。与她相处的点点滴滴浮上心头，化成那丝丝缕缕的不舍和思念。
数日的休养，夏雨荷已然恢复了大半。许是她那日的话起了作用，乾隆并未再来探望她，只是遣人送了些补身子的药材来。直到那次书房的二人会面，乾隆直接了当的表明了自己的心思：他想给她一个名分，这次便准备带她回宫。突如其来的消息让夏雨荷有些手足无措，她前世等待了一生也没等来这句承诺兑现的时刻。
他是九五之尊，拥有后宫粉黛三千，又何曾把她放在心上，满腔情意均是错付，好在她还有女儿紫薇陪在她身边，可最后哪怕是还君明珠，紫薇因着她的缘故，也终究是低人一等。夏雨荷捏紧了手上的芙蓉花绢帕，她得上天眷顾再世为人，怎能再重蹈覆辙，面前的人未必是她的良人，可她终究还是舍不得女儿，更怕父母因她受到乾隆迁怒，既然上天注定她和乾隆要继续纠缠，那倒不如坦然接受，前路漫漫，道长且阻，为了未来的女儿紫薇，也为了父母和自己，她都必须走下去。
夏雨荷定一定心神，敛裙跪下：“皇上的恩典雨荷心领了，只是····”
乾隆心中欢喜，伸手扶起夏雨荷，朗声笑道：“朕知你心中所虑，自有安排，这次你便随着朕回京，朕会给你一个应有的名分。”
夏父夏母闻得她被乾隆看中，既惊且忧，可乾隆是天子，金口一开，岂容的他们这些人置喙。
远在百里之外的紫禁城，入夜，长春宫一如往常的宁静肃穆，这是当朝皇后富察佩懿的寝宫。富察佩懿出身满洲上三旗，乾隆尚是亲王时便由先帝指婚，将富察佩懿赐予乾隆做了嫡福晋。富察佩懿举止端庄，容貌丰美，言谈婉柔，与乾隆感情甚笃，育有一子二女，可惜大公主和二阿哥年幼夭折，仅剩了三公主韫琦，乾隆对这唯一的嫡女更是千宠万爱，远超诸皇嗣之上。
长春宫内布置的大气静雅，也无甚昳丽装饰，端的是一片疏朗开阔。花梨木大案上的盆栽白海棠开的正好，馥郁的香气融入青玉连枝落地灯的温润光华中，沁人心脾。
“皇后娘娘，宫外富察大人传话回来，说皇上近日便启程回京。”芸心打起那流云百福垂纱帘匆匆入殿，福身道：“只是听说皇上还带了个民间女子回宫。事情原委富察大人已经写在信上了。请娘娘过目。”
“民间女子？”富察佩懿纤长的柳叶眉轻扬，接过傅恒寄来的信件，读罢，久久不语。
“娘娘还是趁早做打算，那女子能入皇上的眼，必定不是寻常女子，宫内本就有个贵妃和娘娘过不去，这又来一个可怎么好？”芸心是富察佩懿从家中陪嫁过来的丫鬟，自是一心为主子打算。
“这你就多虑了，这女子本是民间出身，纵使顶了个富察氏的姓氏，也断然越不过本宫去，本宫又为何要与她过不去呢？那岂不是在打皇上的脸吗？”富察佩懿笑意柔柔。
“娘娘的意思是，让那女子去分贵妃的宠？”
“芸心，你这话又是何意？贵妃体弱，又是从潜邸就跟着皇上的人，这久病之人心情难免抑郁，皇上挂念她，多去承乾宫几次又有何妨，至于那民间女子，等本宫和皇额娘商议后再做处置便是。芸心，给三公主的安神汤药可备好了？”富察佩懿心中多少有几分惆怅，嫁给乾隆后，她的生活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她先是个皇后，才是个女人，乾隆是个风流天子，妃子一个接一个的纳，她只能做一个端庄贤淑的皇后，笑脸相迎，早已不知何为嫉妒。
“娘娘说的极是，奴婢受教了。三公主的汤药奴婢已经让人送过去了，娘娘放心。”芸心恍然大悟，点头称是。
与此同时，太后也收到了乾隆传来的消息，知子莫若母，她这儿子的风流性子太后自然清楚，之前已经有了江南汉女出身的纯妃，多添一个又有何妨。只是乾隆对这夏家小姐的用心明摆着已经超过了之前同为汉女出身的纯妃，如此一来，太后倒是不得不重新掂量下夏雨荷在乾隆心目中的分量了。
“老佛爷宽心些，皇上说明白了，那女子也是地方大户人家的嫡小姐，想来应该是个好的。”桂枝桂嬷嬷轻声安慰道。
“也罢，明儿一早，你去知会皇后一声，让她来哀家这儿一趟，她是皇帝嫡妻，这次入宫的到底也算她娘家的亲戚，还是先预备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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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于大明湖畔的一处雅致宅子里，月光在窗纱上投下几道婆娑的树影。
精致的闺房内，明亮的烛光轻轻摇曳着，影影绰绰勾勒出床上女子单薄的身形。
她闷哼一声，悠悠醒转，只觉得眼前有无数或明或暗的阴翳在眼前晃动，浑身酸涩，强撑地想要坐起来，却又软倒在床上。
“小姐，小姐，你醒了！太好了！”夏雨荷勉强抬起疲倦不堪的眼皮，定睛一看，那少女梳着寻常的双垂髻，绑着碧青的头绳，簪了两朵茜色绢花，形容尚小，一团孩气。夏雨荷定了定心神，终于反应过来，这不是曾经服侍过她的豆蔻吗？夏雨荷望着涂了丹蔻的青葱玉指，环顾周围，精美的雕花填漆妆台，设着花鸟纹样的菱花镜，多宝格上还放着舅舅去江南时给她带的走马灯，窗下案上甚至还有一幅尚未完工的画作。
“豆蔻我这是怎么了？”
“小姐莫不是忘了？前些日子咱们宅子里来了位贵客避雨，结果一呆就是一个月，小姐和他志趣相投，结果去游湖时着了风寒，烧了有好几个时辰了。”
“贵客···”
还不待她细想，耳边蓦地传来年轻男子的呼唤声，夏雨荷一怔，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熟悉的脸，恍若隔世。他正值而立之年，剑眉星目，气宇轩昂，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缓缓步入内室。
夏雨荷心中凛然，脑海中浮现出前世的种种过往，就是这个拥有天下的男人造就了她一生最大的遗憾。大明湖畔的初见，他们彼此一见倾心。可他们的感情无媒无聘，不容于世，于他而言更不过只是澄澈水面上一缕微小的涟漪，风稍稍一拂便了无痕迹。连带着她的女儿紫薇也低人一等。前世的她沉湎于情爱，带着女儿苦苦守在大明湖畔等着他来接她，非但堕了夏家名声，更误了女儿紫薇的一生。
见夏雨荷愣在那里，乾隆心下发慌，连忙唤了大夫进来诊治。好在夏雨荷并无大碍，休养几日便好。
乾隆如释重负，亲自端了刚刚煎好的汤药就要喂她。夏雨荷轻轻摇头，拘谨道：“艾公子乃千金之躯，雨荷当不起这般厚爱。公子请回吧。”
乾隆浸淫朝堂多年，如何看不出夏雨荷内心的波澜，只是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此夏雨荷已经非彼夏雨荷，面前的夏雨荷只是一缕带着悔恨回溯的芳魂。
“好好的怎么生分起来，可是身子还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乾隆沉默了会，伸手就想拉住夏雨荷的纤纤素手。
夏雨荷突然仰起脸，眼神幽微似千年古井般，透着一股年轻女子绝不可能有的苍凉，丹唇微启：“艾公子，请恕雨荷无礼。雨荷蒲柳之姿，能侥幸入得公子之眼实属三生有幸，但雨荷深知。雨荷于公子而言不过是生命里的一个微不足道的过客，委实不敢奢求公子垂怜。再者，公子归期已定，从今以往，勿复相思，雨荷也只会当这是一场虚无缥缈的南柯一梦。”说着，雨荷伏在地上，向乾隆行了叩拜大礼。
面前女子的话语恍若重锤般敲在乾隆心上，他一时竟无言以对。望着面前女子倔强的面容，乾隆又气又闷，一怒之下居然摔帘而去。原来他堂堂九五之尊在她眼里，莫非就是个薄情郎负心汉不成？
豆蔻见乾隆含怒离开，唯恐夏雨荷吃亏，慌慌地掀帘而入。她比夏雨荷还小三岁，本来只是做些洒扫的粗使丫鬟，只是夏母见她聪明伶俐，心眼又实，特意拨来服侍夏雨荷的。
“小姐，千万别和那位过不去，若是吃亏可怎么好。”豆蔻坐在床头，絮絮念道。
“原是我糊涂，妄想太多。”夏雨荷心中了然，此刻她还尚未和乾隆有过实质上的关系，事情尚有转圜余地。前世的她明知是飞蛾扑火，却依旧义无反顾地沦陷进去，最终烧的遍体鳞伤。她的灵魂曾经跟随紫薇入京，对乾隆的个性有了更深的了解，刚才那番言论也是经过深思熟虑后说的。她和乾隆的事夏家瞒地滴水不漏，直到后面她未婚生女才爆出来。一别两宽，各生欢喜，只是一旦她终结了和乾隆这段孽缘，那么紫薇也就注定不复存在，可那是她亏欠了十多年的女儿。要她彻底断了和紫薇的母女情分，简直就如钝刀子割肉，生不如死。
这一夜，夏雨荷与乾隆皆是辗转未眠。
翌日，天朗气清，夏家蕴真亭，亭中设下一张玲珑八角石桌，正做着两位对饮香茗的男子。二人皆是人中龙凤：一人身形微胖，但面容英俊，潇洒中透着豪放；另一人英姿焕发，风度翩翩，威严中透着亲和，只是神情黯然，愁眉不展。
“皇上可是在为那夏家小姐的事发愁？”傅恒搁下青瓷茶杯，提议道，“这夏家虽说并非是官宦世家，但也是地方大户。皇上若是愿意赏个恩典下去，夏家又怎敢抗旨。”
“朕不想强迫她，女儿心思难测，昨日雨荷醒后突然和我说出那一番话来，倒叫我不好再去看她。何况她是民间女子，心思纯良，若是跟着朕进了宫，又如何护得住一己平安，但朕也不愿做那始乱终弃之人。”乾隆踌躇半晌道。“春和，你觉得这事该如何处置为好。”
“这····奴才是外臣，这内宫之事奴才不敢置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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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恒心思百转，这夏家小姐他也见过几次，天生丽质还是其次，更妙的是才情和气质，也难怪皇上会对她这样用心，若是能将这夏家小姐送入宫，一来，他的长姐富察皇后自端慧太子永琏夭折后，仅剩了个女儿，若非如此，贵妃又如何敢暗中和姐姐较劲，二来，遂了皇上的心意，长姐身边也多一个人帮衬；三来，就算这夏家小姐圣眷隆重，就凭她的出身，断然不会威胁到自己姐姐的位置，也更好拿捏。
傅恒打定了主意，便对乾隆耳语一番。听罢傅恒的主意，乾隆神思渺远，似乎是回到了初见的那一天，烟雨迷蒙中的惊鸿一瞥，青花水墨油纸伞下的娉婷少女恰似夏日临水盛放的荷花，清雅秀丽。与她相处的点点滴滴浮上心头，化成那丝丝缕缕的不舍和思念。
数日的休养，夏雨荷已然恢复了大半。许是她那日的话起了作用，乾隆并未再来探望她，只是遣人送了些补身子的药材来。直到那次书房的二人会面，乾隆直接了当的表明了自己的心思：他想给她一个名分，这次便准备带她回宫。突如其来的消息让夏雨荷有些手足无措，她前世等待了一生也没等来这句承诺兑现的时刻。
他是九五之尊，拥有后宫粉黛三千，又何曾把她放在心上，满腔情意均是错付，好在她还有女儿紫薇陪在她身边，可最后哪怕是还君明珠，紫薇因着她的缘故，也终究是低人一等。夏雨荷捏紧了手上的芙蓉花绢帕，她得上天眷顾再世为人，怎能再重蹈覆辙，面前的人未必是她的良人，可她终究还是舍不得女儿，更怕父母因她受到乾隆迁怒，既然上天注定她和乾隆要继续纠缠，那倒不如坦然接受，前路漫漫，道长且阻，为了未来的女儿紫薇，也为了父母和自己，她都必须走下去。
夏雨荷定一定心神，敛裙跪下：“皇上的恩典雨荷心领了，只是····”
乾隆心中欢喜，伸手扶起夏雨荷，朗声笑道：“朕知你心中所虑，自有安排，这次你便随着朕回京，朕会给你一个应有的名分。”
夏父夏母闻得她被乾隆看中，既惊且忧，可乾隆是天子，金口一开，岂容的他们这些人置喙。
远在百里之外的紫禁城，入夜，长春宫一如往常的宁静肃穆，这是当朝皇后富察佩懿的寝宫。富察佩懿出身满洲上三旗，乾隆尚是亲王时便由先帝指婚，将富察佩懿赐予乾隆做了嫡福晋。富察佩懿举止端庄，容貌丰美，言谈婉柔，与乾隆感情甚笃，育有一子二女，可惜大公主和二阿哥年幼夭折，仅剩了三公主韫琦，乾隆对这唯一的嫡女更是千宠万爱，远超诸皇嗣之上。
长春宫内布置的大气静雅，也无甚昳丽装饰，端的是一片疏朗开阔。花梨木大案上的盆栽白海棠开的正好，馥郁的香气融入青玉连枝落地灯的温润光华中，沁人心脾。
“皇后娘娘，宫外富察大人传话回来，说皇上近日便启程回京。”芸心打起那流云百福垂纱帘匆匆入殿，福身道：“只是听说皇上还带了个民间女子回宫。事情原委富察大人已经写在信上了。请娘娘过目。”
“民间女子？”富察佩懿纤长的柳叶眉轻扬，接过傅恒寄来的信件，读罢，久久不语。
“娘娘还是趁早做打算，那女子能入皇上的眼，必定不是寻常女子，宫内本就有个贵妃和娘娘过不去，这又来一个可怎么好？”芸心是富察佩懿从家中陪嫁过来的丫鬟，自是一心为主子打算。
“这你就多虑了，这女子本是民间出身，纵使顶了个富察氏的姓氏，也断然越不过本宫去，本宫又为何要与她过不去呢？那岂不是在打皇上的脸吗？”富察佩懿笑意柔柔。
“娘娘的意思是，让那女子去分贵妃的宠？”
“芸心，你这话又是何意？贵妃体弱，又是从潜邸就跟着皇上的人，这久病之人心情难免抑郁，皇上挂念她，多去承乾宫几次又有何妨，至于那民间女子，等本宫和皇额娘商议后再做处置便是。芸心，给三公主的安神汤药可备好了？”富察佩懿心中多少有几分惆怅，嫁给乾隆后，她的生活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她先是个皇后，才是个女人，乾隆是个风流天子，妃子一个接一个的纳，她只能做一个端庄贤淑的皇后，笑脸相迎，早已不知何为嫉妒。
“娘娘说的极是，奴婢受教了。三公主的汤药奴婢已经让人送过去了，娘娘放心。”芸心恍然大悟，点头称是。
与此同时，太后也收到了乾隆传来的消息，知子莫若母，她这儿子的风流性子太后自然清楚，之前已经有了江南汉女出身的纯妃，多添一个又有何妨。只是乾隆对这夏家小姐的用心明摆着已经超过了之前同为汉女出身的纯妃，如此一来，太后倒是不得不重新掂量下夏雨荷在乾隆心目中的分量了。
“老佛爷宽心些，皇上说明白了，那女子也是地方大户人家的嫡小姐，想来应该是个好的。”桂枝桂嬷嬷轻声安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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