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4.山重水复疑无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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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似行云流水般逝去，正式迈入乾隆十二年新年，紫禁城的除夕夜一如往年那般盛大隆重，华灯灼灼，笙歌不绝于耳，冲天而起的焰火在空中绽放出绚烂光华，宛如仙境里的飘渺云霞雾霭，回旋聚散。乾隆在新年家宴上正式宣布了将皇三女固伦和敬公主韫琦下降于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氏色布腾巴勒珠尔的圣旨，婚期就定在今年三月，额驸色布腾巴勒珠尔来头可不小，他是科尔沁左翼中旗扎萨克达尔汉亲王满珠习礼的玄孙，世祖固伦端敏公主额驸班第之孙，自幼抚于宫中，曾为二阿哥端慧太子永琏的伴读，乾隆也是思量再三才将唯一的嫡女下嫁于他，而且还同时下了一道恩旨：固伦和敬公主，系朕之嫡长女也，身份贵重，孝谨有加，敬守女箴，兹准予固伦和敬公主与额驸成婚后常驻京师。
和敬的喜事无疑给这个新年添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而储秀宫的纯妃也在新年伊始诞下了乾隆的第七女，纯妃亲自给女儿拟了一名，唤做意宁，取心意安宁之意，乾隆倒也欢喜，在平时赏赐的基础上又足足的添了一倍。
慈宁宫，凝晖堂，窗外细雪似柳絮般飘飞，同那皓然明月交相辉映，月光悄然穿透纱窗，流淌入幽静的暖阁中，一片清旷疏朗，东暖阁里烧着暖洋洋的炭火，地下的缠枝梅花熏炉里焚着清幽的熏香，窗台上大理石条盆里单瓣水仙已经盛开，素质冰姿，在烛火的衬托下愈发的丰润皎洁，墙上还挂着一幅《幽窗听琴图》，榻上坐着一个小姑娘正在专心致志地绣着一枚荷包，正是紫薇，柔软的锦缎上细细得勾勒出连枝海棠的纹样，下系着一枚白玉连环结，垂下红色的福字流苏，以数颗上品的红宝石坠角点缀，精美异常。和敬成婚在即，她作为幼妹还是需要有所表示的，手绣一个荷包再合适不过了，她只有五岁，心意到了便可。紫薇在皇宫三大巨头的精心呵护下长到了五岁，虽是天家贵女，但身上却无一丝骄矜之气，她完美地承袭了其母夏雨荷的清丽相貌，却又不似夏雨荷那般娇柔婉约，夏雨荷虽是北方女子，但骨子里透着的却是江南女子的钟灵毓秀，风姿绰约，而紫薇虽然年纪尚小，但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端华气度，却又不失幼女的娇憨可爱。虽然太后一直秉持着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观念，但乾隆和夏雨荷都不愿拘着紫薇，加上紫薇聪慧过人，在二人的教导下，短短两年时间便熟读了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这些启蒙文字，唐诗宋词，四书五经也都有涉猎，至于女儿家必修的针奁女工，紫薇于此道上倒也颇有天分。
“公主绣的可真好看，奴婢和公主一般年岁的时候，针都拿不好呢。”含珠捧着一束沾了雪水的白梅置于多宝格上的碧玉夔凤双空花插上，称赞道。
宝璐掀开灵兽呈祥的珠绫帘子，笑盈盈道：“公主，太后娘娘让身边的青嬷嬷给公主送了些吃食。”
随后进来一位慈眉善目的宫装妇人，含笑道：“奴婢给五公主请安，五公主吉祥。”
紫薇随即下了炕，扶起青黛，笑道：“有劳青嬷嬷了，外头还下着雪呢。含珠，快取了炕桌上的兔毛手炉过来，给青嬷嬷暖暖身子。”
青黛亦是笑道：“太后挂念着公主，知道公主这段时间在给和敬公主准备贺礼，怕公主太过劳心，这才让奴婢给公主送些补养的吃食。”
紫薇闻言，忙道：“紫薇不孝，还让皇祖母这样费神。还请青嬷嬷替我给皇祖母传个话儿，明儿一早我就去陪皇祖母用早膳。”
“如此甚好，还请公主善自保养。奴婢先行告退。”青黛福一福身，起身离开。
翌日，雪过风停，紫薇便带着自己的两个大宫女，踏着一地的碎琼乱玉穿过凝晖堂的梅林，前去给太后请安。彼一踏进慈宁宫的正殿大门，便见太后满脸喜色地端坐在上首，晴儿见了紫薇，欢喜的不行，晴儿和紫薇年纪相仿，又同在慈宁宫长大，承欢于太后膝下，感情好的和同胞姐妹一般。紫薇对晴儿有一种天生的亲切感，但这被她归结于她们二人的血缘关系。陪太后用过早膳后，晴儿紫薇两个小姑娘便跑到偏殿的小花厅说体己话去了。
晴儿拉一拉紫薇的袖子，轻声道：“紫薇，你说和敬表姐大婚，我该送什么给她好呢？之前我就在犯难，紫薇你有什么好主意么？”
“送些首饰，珍奇如何？”紫薇抿了抿嘴，柔声道。
“不好，那总归不是我自己的东西，都是皇祖母和皇上赏赐的，借花献佛也不是这么献法啊。”晴儿摇摇头。
“我是已经想好了，我们这样的，东西不必太贵重，心意到了便好，所以我就手绣了一个小荷包给三姐姐。”紫薇从身上摸出那个海棠花的荷包，递给晴儿。
“真好看！紫薇，你的手真巧，我这方面就不行了。”晴儿望着精致的荷包，默默叹道。
“哪有？我笨的很，光是这个荷包我就绣了三个月，不过你若喜欢，我绣一个给你如何？我记得你喜欢玉兰花的。”紫薇俏皮吐了吐小舌头。
晴儿抚掌一笑，旋即又伤感道：“我就知道你最好了！哥哥的生日就在和敬姐姐婚期前几天，哥哥自从阿玛额娘去世后，一直都沉默寡言的。”
“逝者已矣，我相信怀淑姑姑地下有知，也必然希望容端哥哥和你都能平安喜乐。”紫薇握住晴儿的手，柔声劝慰道。
“紫薇，你知道吗？明明你比我大，可我有的时候感觉你反而更像姐姐多一点，每次都护着我。”晴儿悄悄拭去眼角的泪水，动情道。
“好啦，多愁善感可不是晴儿你的作风，快别如此了，想点开心的事。”紫薇闻言也是触动情肠，骤然间失去双亲，虽然有外祖母和舅舅百般照拂，可终究抵不过父母，何况容端和晴儿还是身处天家，又能分到多少爱呢？
一转眼便到了和敬的婚期，三月十二，黄道吉日，宜嫁娶。固伦和敬公主即将下降色布腾巴勒珠尔，色布腾巴勒珠尔为人淳朴憨厚，早在婚期前三日便打发了人写了龙凤贴送入宫中，随同的还有各式各样的珍宝首饰，绫罗绸缎，乾隆对准女婿的表现也很是满意，赐了不少礼物下去。
和敬已然梳妆完毕，头戴一顶饰有东珠的华丽朝冠，身穿金黄色的绣凤朝褂，脸上傅粉施朱，将和敬公主衬得千娇百媚，艳若桃李。
紫薇眨着水润的眼睛，赞道：“三姐姐今日可真美，和天上的仙子一样。”
和婉公主仪柔难得表现出调皮的模样：“三姐姐，你的脸红的都快赶上春日的桃花了。”
韫琦噗嗤一声笑了，差点把妆都弄花了：“你们两个丫头，是要存心看我笑话吧。”
“哪有？”紫薇嘟着嘴，从怀里摸出之前准备好的荷包，含笑道：“这个荷包送给姐姐，是紫薇自己做的，绝对没有找人帮忙，希望姐姐和未来姐夫能和和美美，鹣鲽情深。”
“这个荷包应该费了你不少功夫吧。”韫琦抚着精致的荷包，心中感动，紫薇才五岁，要做这样的荷包绝非易事。
“三姐姐，这个是我送你的。”和婉笑着取过一只红漆填金捧盒，里面赫然躺着一柄金镶松石如意，“愿你和姐夫心想事成，岁岁如意。”
她们几个正说着话儿，太后便驾临了长春宫，吉时已经到了，是时候送和敬去了。
乾隆在保和殿设下盛大的宴席，宴请王公大臣及额驸族人，和敬正式朝乾隆和皇后行了叩拜大礼，登上华丽的彩舆，前有内务府总管大臣以下的官员引路，彩舆后是一片浩浩荡荡的送嫁队伍，前头是陪同的福晋夫人等高级命妇，后头便是运送妆奁的车队，十里红妆，鼓乐齐响，帝后远望着和敬公主远去的仪仗队，已然泪水盈盈。
长春宫偏殿，临窗设下了一张黑漆带雕花六角桌，上面摆满了各色精美糕点：鱼蓉荷花糕c蟹粉c如意糕等，都是永琮素日爱吃的。但此刻永琮的心思显然不在吃食上，他郁闷地坐在软榻上，神情黯然；容端年纪稍大些，坐在一旁，正安慰着永琮。永琮和和敬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弟，亲密无间，和敬对这个来之不易的弟弟也是格外疼惜，现下和敬出嫁了，永琮一想到以后不能日日见到和敬，心情难免就欠佳了。
“你个小呆瓜，三姐姐只是出嫁了，但是还住在京城啊，你若是想三姐姐了，就让皇额娘宣她进宫来不就好了。”紫薇进来，见永琮这副模样，又好气又好笑。
“五姐姐，你说的是真得？”永琮黯淡的神色瞬间重新焕发出神采。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你是皇额娘亲生的，一定要有皇子的风度，下次可不许再耍小孩子脾气避而不见了。等三姐姐回门了之后，你可要好好向她道歉。”
看着紫薇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容端难得露出一抹微笑，他的长相完美地结合了父母双方的优点，俊美清朗却又不女气，五官精致如刀刻，只是眉眼间隐约可见的忧郁破坏了这种美感。容端自失去双亲后，性子便不如往常那般活泼开朗，极则必反，压抑太过，弄得整个人死气沉沉的，毫无八岁孩童该有的朝气。
“这是什么香味啊，闻着好舒服呢。”永琮心情大好，又恢复了往日的活力。
“七阿哥说的是这个吧。”容端笑着从腰封中解下一枚银线回字纹的香囊，“这是昨日晴儿托人送来的，说是给我的生辰礼物。”
“晴儿做的？”紫薇笑道，“那我倒是要看看了，看看她女工有没有进步。”
“说来我倒是有些奇怪，给我送这个香囊的是晴儿的贴身宫女沉香。”容端轻描淡写道。
“晴儿自己没有来么？”紫薇心生诧异，直觉告诉她这个香囊有古怪，可仔细查看之下也没发现端倪，随即打开香囊，香囊里只有寥寥数样香花干果，散发着浓烈至极的芳香，只是这芳香中带着几分的血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夏雨荷今儿正好来长春宫协理公主出嫁事务，好不容易得了空闲，便径直来到偏殿看孩子。
紫薇见到夏雨荷，将之前的发现告知。夏雨荷亦是觉得事态不妙，当即宣来太医院的杜太医细细查看，几番查验之下，终于有了些许眉目，这个香囊是湖光锦所制，湖光锦触手温润，光泽柔和，而缝制这个香囊的水光锦却好似褪了色一般，毫无光泽可言，还特意用银线镶边，显然是在刻意遮掩着什么，最终结果让夏雨荷的心都揪了起来，这个香囊浸染的正是痘疹病人的脓液。
夏雨荷当即遣人去禀报了帝后，长春宫立刻被封锁了起来，痘疹是大清的梦魇，宛如可怖的嗜血幽灵，肆无忌惮得挥舞着魔爪，夺走一个又一个的生命，无论是王公将相，还是黎明百姓，在痘疹面前都一样渺小脆弱。
太后听说此事，急的当场便晕倒了，痘疹从接触到发作大抵有七至十二日的潜伏期，为了避免病情扩散，七阿哥永琮和当日在一处的五公主紫薇，裕亲王世子容端一块迁往西华门的避痘所隔离诊治，静嫔夏雨荷放不下紫薇，苦苦哀求乾隆，让她跟着去避痘所照顾孩子，乾隆这次却铁了心说什么也不肯答应夏雨荷，夏雨荷心一横，索性谎称自己幼时曾出过痘疹，乾隆拗不过夏雨荷，无奈之下只得放人。幸运的是紫薇在到避痘所的当天便被太医诊断为水痘，水痘虽然也具有强烈的传染性，却不像天花那般致命，便挪回宫里别处安置。容端和永琮就未能幸免，在接下来的几天里相继出痘了，病情来势汹汹，太后早已命人供奉了痘疹娘娘，下旨禁了煎炒等物，并让宫里一概斋戒为永琮容端祈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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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敬的喜事无疑给这个新年添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而储秀宫的纯妃也在新年伊始诞下了乾隆的第七女，纯妃亲自给女儿拟了一名，唤做意宁，取心意安宁之意，乾隆倒也欢喜，在平时赏赐的基础上又足足的添了一倍。
慈宁宫，凝晖堂，窗外细雪似柳絮般飘飞，同那皓然明月交相辉映，月光悄然穿透纱窗，流淌入幽静的暖阁中，一片清旷疏朗，东暖阁里烧着暖洋洋的炭火，地下的缠枝梅花熏炉里焚着清幽的熏香，窗台上大理石条盆里单瓣水仙已经盛开，素质冰姿，在烛火的衬托下愈发的丰润皎洁，墙上还挂着一幅《幽窗听琴图》，榻上坐着一个小姑娘正在专心致志地绣着一枚荷包，正是紫薇，柔软的锦缎上细细得勾勒出连枝海棠的纹样，下系着一枚白玉连环结，垂下红色的福字流苏，以数颗上品的红宝石坠角点缀，精美异常。和敬成婚在即，她作为幼妹还是需要有所表示的，手绣一个荷包再合适不过了，她只有五岁，心意到了便可。紫薇在皇宫三大巨头的精心呵护下长到了五岁，虽是天家贵女，但身上却无一丝骄矜之气，她完美地承袭了其母夏雨荷的清丽相貌，却又不似夏雨荷那般娇柔婉约，夏雨荷虽是北方女子，但骨子里透着的却是江南女子的钟灵毓秀，风姿绰约，而紫薇虽然年纪尚小，但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端华气度，却又不失幼女的娇憨可爱。虽然太后一直秉持着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观念，但乾隆和夏雨荷都不愿拘着紫薇，加上紫薇聪慧过人，在二人的教导下，短短两年时间便熟读了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这些启蒙文字，唐诗宋词，四书五经也都有涉猎，至于女儿家必修的针奁女工，紫薇于此道上倒也颇有天分。
“公主绣的可真好看，奴婢和公主一般年岁的时候，针都拿不好呢。”含珠捧着一束沾了雪水的白梅置于多宝格上的碧玉夔凤双空花插上，称赞道。
宝璐掀开灵兽呈祥的珠绫帘子，笑盈盈道：“公主，太后娘娘让身边的青嬷嬷给公主送了些吃食。”
随后进来一位慈眉善目的宫装妇人，含笑道：“奴婢给五公主请安，五公主吉祥。”
紫薇随即下了炕，扶起青黛，笑道：“有劳青嬷嬷了，外头还下着雪呢。含珠，快取了炕桌上的兔毛手炉过来，给青嬷嬷暖暖身子。”
青黛亦是笑道：“太后挂念着公主，知道公主这段时间在给和敬公主准备贺礼，怕公主太过劳心，这才让奴婢给公主送些补养的吃食。”
紫薇闻言，忙道：“紫薇不孝，还让皇祖母这样费神。还请青嬷嬷替我给皇祖母传个话儿，明儿一早我就去陪皇祖母用早膳。”
“如此甚好，还请公主善自保养。奴婢先行告退。”青黛福一福身，起身离开。
翌日，雪过风停，紫薇便带着自己的两个大宫女，踏着一地的碎琼乱玉穿过凝晖堂的梅林，前去给太后请安。彼一踏进慈宁宫的正殿大门，便见太后满脸喜色地端坐在上首，晴儿见了紫薇，欢喜的不行，晴儿和紫薇年纪相仿，又同在慈宁宫长大，承欢于太后膝下，感情好的和同胞姐妹一般。紫薇对晴儿有一种天生的亲切感，但这被她归结于她们二人的血缘关系。陪太后用过早膳后，晴儿紫薇两个小姑娘便跑到偏殿的小花厅说体己话去了。
晴儿拉一拉紫薇的袖子，轻声道：“紫薇，你说和敬表姐大婚，我该送什么给她好呢？之前我就在犯难，紫薇你有什么好主意么？”
“送些首饰，珍奇如何？”紫薇抿了抿嘴，柔声道。
“不好，那总归不是我自己的东西，都是皇祖母和皇上赏赐的，借花献佛也不是这么献法啊。”晴儿摇摇头。
“我是已经想好了，我们这样的，东西不必太贵重，心意到了便好，所以我就手绣了一个小荷包给三姐姐。”紫薇从身上摸出那个海棠花的荷包，递给晴儿。
“真好看！紫薇，你的手真巧，我这方面就不行了。”晴儿望着精致的荷包，默默叹道。
“哪有？我笨的很，光是这个荷包我就绣了三个月，不过你若喜欢，我绣一个给你如何？我记得你喜欢玉兰花的。”紫薇俏皮吐了吐小舌头。
晴儿抚掌一笑，旋即又伤感道：“我就知道你最好了！哥哥的生日就在和敬姐姐婚期前几天，哥哥自从阿玛额娘去世后，一直都沉默寡言的。”
“逝者已矣，我相信怀淑姑姑地下有知，也必然希望容端哥哥和你都能平安喜乐。”紫薇握住晴儿的手，柔声劝慰道。
“紫薇，你知道吗？明明你比我大，可我有的时候感觉你反而更像姐姐多一点，每次都护着我。”晴儿悄悄拭去眼角的泪水，动情道。
“好啦，多愁善感可不是晴儿你的作风，快别如此了，想点开心的事。”紫薇闻言也是触动情肠，骤然间失去双亲，虽然有外祖母和舅舅百般照拂，可终究抵不过父母，何况容端和晴儿还是身处天家，又能分到多少爱呢？
一转眼便到了和敬的婚期，三月十二，黄道吉日，宜嫁娶。固伦和敬公主即将下降色布腾巴勒珠尔，色布腾巴勒珠尔为人淳朴憨厚，早在婚期前三日便打发了人写了龙凤贴送入宫中，随同的还有各式各样的珍宝首饰，绫罗绸缎，乾隆对准女婿的表现也很是满意，赐了不少礼物下去。
和敬已然梳妆完毕，头戴一顶饰有东珠的华丽朝冠，身穿金黄色的绣凤朝褂，脸上傅粉施朱，将和敬公主衬得千娇百媚，艳若桃李。
紫薇眨着水润的眼睛，赞道：“三姐姐今日可真美，和天上的仙子一样。”
和婉公主仪柔难得表现出调皮的模样：“三姐姐，你的脸红的都快赶上春日的桃花了。”
韫琦噗嗤一声笑了，差点把妆都弄花了：“你们两个丫头，是要存心看我笑话吧。”
“哪有？”紫薇嘟着嘴，从怀里摸出之前准备好的荷包，含笑道：“这个荷包送给姐姐，是紫薇自己做的，绝对没有找人帮忙，希望姐姐和未来姐夫能和和美美，鹣鲽情深。”
“这个荷包应该费了你不少功夫吧。”韫琦抚着精致的荷包，心中感动，紫薇才五岁，要做这样的荷包绝非易事。
“三姐姐，这个是我送你的。”和婉笑着取过一只红漆填金捧盒，里面赫然躺着一柄金镶松石如意，“愿你和姐夫心想事成，岁岁如意。”
她们几个正说着话儿，太后便驾临了长春宫，吉时已经到了，是时候送和敬去了。
乾隆在保和殿设下盛大的宴席，宴请王公大臣及额驸族人，和敬正式朝乾隆和皇后行了叩拜大礼，登上华丽的彩舆，前有内务府总管大臣以下的官员引路，彩舆后是一片浩浩荡荡的送嫁队伍，前头是陪同的福晋夫人等高级命妇，后头便是运送妆奁的车队，十里红妆，鼓乐齐响，帝后远望着和敬公主远去的仪仗队，已然泪水盈盈。
长春宫偏殿，临窗设下了一张黑漆带雕花六角桌，上面摆满了各色精美糕点：鱼蓉荷花糕c蟹粉c如意糕等，都是永琮素日爱吃的。但此刻永琮的心思显然不在吃食上，他郁闷地坐在软榻上，神情黯然；容端年纪稍大些，坐在一旁，正安慰着永琮。永琮和和敬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弟，亲密无间，和敬对这个来之不易的弟弟也是格外疼惜，现下和敬出嫁了，永琮一想到以后不能日日见到和敬，心情难免就欠佳了。
“你个小呆瓜，三姐姐只是出嫁了，但是还住在京城啊，你若是想三姐姐了，就让皇额娘宣她进宫来不就好了。”紫薇进来，见永琮这副模样，又好气又好笑。
“五姐姐，你说的是真得？”永琮黯淡的神色瞬间重新焕发出神采。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你是皇额娘亲生的，一定要有皇子的风度，下次可不许再耍小孩子脾气避而不见了。等三姐姐回门了之后，你可要好好向她道歉。”
看着紫薇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容端难得露出一抹微笑，他的长相完美地结合了父母双方的优点，俊美清朗却又不女气，五官精致如刀刻，只是眉眼间隐约可见的忧郁破坏了这种美感。容端自失去双亲后，性子便不如往常那般活泼开朗，极则必反，压抑太过，弄得整个人死气沉沉的，毫无八岁孩童该有的朝气。
“这是什么香味啊，闻着好舒服呢。”永琮心情大好，又恢复了往日的活力。
“七阿哥说的是这个吧。”容端笑着从腰封中解下一枚银线回字纹的香囊，“这是昨日晴儿托人送来的，说是给我的生辰礼物。”
“晴儿做的？”紫薇笑道，“那我倒是要看看了，看看她女工有没有进步。”
“说来我倒是有些奇怪，给我送这个香囊的是晴儿的贴身宫女沉香。”容端轻描淡写道。
“晴儿自己没有来么？”紫薇心生诧异，直觉告诉她这个香囊有古怪，可仔细查看之下也没发现端倪，随即打开香囊，香囊里只有寥寥数样香花干果，散发着浓烈至极的芳香，只是这芳香中带着几分的血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夏雨荷今儿正好来长春宫协理公主出嫁事务，好不容易得了空闲，便径直来到偏殿看孩子。
紫薇见到夏雨荷，将之前的发现告知。夏雨荷亦是觉得事态不妙，当即宣来太医院的杜太医细细查看，几番查验之下，终于有了些许眉目，这个香囊是湖光锦所制，湖光锦触手温润，光泽柔和，而缝制这个香囊的水光锦却好似褪了色一般，毫无光泽可言，还特意用银线镶边，显然是在刻意遮掩着什么，最终结果让夏雨荷的心都揪了起来，这个香囊浸染的正是痘疹病人的脓液。
夏雨荷当即遣人去禀报了帝后，长春宫立刻被封锁了起来，痘疹是大清的梦魇，宛如可怖的嗜血幽灵，肆无忌惮得挥舞着魔爪，夺走一个又一个的生命，无论是王公将相，还是黎明百姓，在痘疹面前都一样渺小脆弱。
太后听说此事，急的当场便晕倒了，痘疹从接触到发作大抵有七至十二日的潜伏期，为了避免病情扩散，七阿哥永琮和当日在一处的五公主紫薇，裕亲王世子容端一块迁往西华门的避痘所隔离诊治，静嫔夏雨荷放不下紫薇，苦苦哀求乾隆，让她跟着去避痘所照顾孩子，乾隆这次却铁了心说什么也不肯答应夏雨荷，夏雨荷心一横，索性谎称自己幼时曾出过痘疹，乾隆拗不过夏雨荷，无奈之下只得放人。幸运的是紫薇在到避痘所的当天便被太医诊断为水痘，水痘虽然也具有强烈的传染性，却不像天花那般致命，便挪回宫里别处安置。容端和永琮就未能幸免，在接下来的几天里相继出痘了，病情来势汹汹，太后早已命人供奉了痘疹娘娘，下旨禁了煎炒等物，并让宫里一概斋戒为永琮容端祈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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