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7.只怜两处是空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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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佛山是济南三大名胜之一，因隋开皇年间佛教盛行，随山势雕刻了数千尊大小形态不一的佛像，故此得名，夏宅便坐落在千佛山下的大明湖畔，四面荷花三面柳，一城山色半城湖，这便是泉城济南的正式写照，不是江南胜似江南，三月的霏霏细雨，滋润着刚刚探出头的春草，颇有几分“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的韵味。
翠幄青绸车缓缓行在济南的青石板路上，两边皆是雅致的青砖乌瓦房，饶是春寒料峭，但街上依旧是行人如织，小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热闹非凡。
夏雨荷怀抱着3岁的永玥，惴惴不安地坐在马车里，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怀里的永玥似是察觉到额娘的异常，伸出肉乎乎的小手摸着夏雨荷的脸，嘴里咿咿呀呀地不知在说什么。
一旁的紫薇倒是没那么多愁善感，她将车帘掀开一个角，好奇地看着外头，今天以永璜为首的几个年长些的阿哥都出门了，美其名曰：出去体察民情，可皇宫三大巨头谁不知这是他们几个半大的孩子玩心大起，虽然担心，却也没拦着不让去，只是吩咐了侍卫暗中保护。
“紫薇这是想出去玩？”乾隆见女儿专注的样子，笑道。
“想去，可是紫薇今天要陪额娘。”紫薇回过神来，轻轻点点头。乾隆摸了摸女儿精致的小脸蛋，却没说话。
须臾，他们便到达了此行的目的地——夏宅，夏父夏母见到阔别七年的女儿，早已泣不成声，当初承欢膝下的女儿，转眼间已是两个孩子的母亲；夏雨荷亦是泪如雨下，只能嘱咐父母善自保养，毋需挂念她之类的话。
紫薇倚在乾隆大腿边，默默望着夏雨荷，她早知自己额娘是换了身份入宫的，想来面前的二老就是她的外祖父母了，紫薇便走到二老身边，行了家礼：“紫薇见过外祖父c外祖母。”
夏雨荷被女儿突如其来的举动唬了一跳，虽然自己的女儿的确是爹娘的外孙女，但她更是乾隆的爱女，大清的公主，朝庶民行礼，不合规矩，国礼终究是凌驾于家礼之上的。夏雨荷紧张地望了一眼乾隆，乾隆却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心里一块石头也落了地。
夏父夏母哪儿敢受紫薇的礼，忙不迭道：“公主快快起来，这是要折煞草民了。”
紫薇见二老如此形状，心里有些酸楚，她的身份就注定他们不可能像寻常祖孙那般和谐相处。
夏家二老清楚乾隆和雨荷无法久留，免得落下口实，急急地奉上一个精美的漆盒，那漆盒里有一大一小两只发钗，还有一只玉项圈，宫外的东西自然是无法同宫中的比拟，但那份心意才是最珍贵的。
欢愉的时光总是短暂的，乾隆虽心有不忍，也只能携着夏雨荷和一双儿女离去。
这边厢，永璜他们也从集市上满载而归，到底是皇家子弟，这买起东西来自然是没有寻常百姓精打细算了：香囊c花笺c泥人c纱灯c扇子等，应有尽有。
容端悄悄地藏起了一串香珠，这是他准备送给紫薇玩的，也幸亏容端和紫薇年纪尚小，再大点乾隆就要多想了。
待他将香珠送到紫薇面前时，却被紫薇取笑了一通，原来容端告诉紫薇，这个香珠是熏了紫薇花香的，最衬她了。可紫薇花本身是没有什么香气的，也难怪紫薇会笑他了。
三月的济南风景如画，乾隆遂带着皇室组团游济南，这一日乾隆兴致甚好，便乘着画舫游览大明湖，待画舫行至湖中心，只见长堤蜿蜒，岸芷汀兰，郁郁青青，果真是一派大好风光，众人皆是沉浸在这美景中，除了贵妃高妤，连日的舟车劳顿使得她的身子百般不适，只是不想扫了乾隆的兴，只能靠着汤药勉力支撑，回去便病倒了。
高妤再度醒来已是夜间，雅致的寝殿内萦绕的依旧是熟悉的药香，高妤睁开眼睛，却见魏子衿侍奉在侧。魏子衿见高妤醒来，如释重负：“贵妃娘娘总算是醒了，叫奴婢好生担心。”
“本宫睡了多久了？”高妤头脑昏沉，白玉般的脸颊泛着病态的酡红，轻声道。
“娘娘睡了四个时辰了，公主一直吵着要来看娘娘，奴婢怕惊到公主，就没让公主过来。”魏子衿柔顺道。
“你行事愈发的妥帖了，本宫对你很放心。”高妤微微颔首，握着魏子衿的手道。
魏子衿只觉得心中酸楚，太医的话言犹在耳，高妤脉象虚浮，表面看着完好无损，内里早就空了，怕是命不久矣。
御驾并未在济南停留太久，三月初八，乾隆奉皇太后回銮，三日后，御驾行至山东德州，弃车登舟，改走水路回京，两岸千峰竞秀，景气和畅，高妤欣赏着美景，精神头也好了不少。
“娘娘，高大人下狱了。”澄霞神色惊惶。
高妤神色恹恹，有气无力的问道：“可是因为浙江巡抚常安贪赃一事？”
“奴婢不知，只听到说是高大人收受贿赂，没有秉公处置，皇上本就因为之前的山东旱灾一事甚是烦忧，一怒之下就把高大人下狱了。”
“阿玛当真是糊涂了，只是他做的再错，也是本宫的阿玛，本宫如何能弃之不顾。”高妤扶着澄霞的手，果断道“给本宫梳妆，皇上今日会在安福舻上举办宴席，本宫要以最美的姿容出现。”
当夜，皓月当空，繁星的光华被清朗的月光所掩盖，乾隆和众位妃嫔齐聚一堂，言笑晏晏，盛装的高妤姗姗来迟，盈盈立于众妃之间，风姿嫣然。
“贵妃不是身子不适么？”乾隆见高妤来到，又见她面色如常，心生诧异，便道。
“难得皇上有这样的好兴致，妾身如何能扫了兴呢？”高妤眼波流转，轻笑道，“何况宝儿也想皇阿玛了。”
三岁的徽妍正是最活泼可爱的年纪，又承袭了其母高妤的美貌，乾隆素日也甚是钟爱，便抱了徽妍在怀，又叫了紫薇来坐在身边，一双幼女承欢膝下，乾隆目光里都是父亲的温情。
推杯换盏间，紫薇正吃着碗里的五色元宵，那元宵是将糯米磨成细面，再用核桃仁c白糖c玫瑰作馅，然后用酒水滚成，大小如核桃般，软糯甜香，有好几次紫薇没夹住，乾隆便把着她的手将元宵送进她嘴里，父女二人和乐融融，叫人艳羡。
徽妍倒是自在，只是自顾自的吃着乾隆膳桌上的各式点心，布菜的小太监都看傻了眼，六公主根本无需他们动手，小小的人儿握着银质汤匙，熟练地拨弄着碗里的美食。
那碗没一会儿就见了底，徽妍再度抬头，目光却停在了膳桌边缘上的炙驴肉，闻着就香气扑鼻，乾隆笑着取了手巾擦去徽妍嘴边的糕点屑，疼惜道：“宝儿可是想吃了？”
“恩！”声音脆脆甜甜的。
布菜的小太监何等机灵，立刻用筷子夹了过来：“公主请用。”
徽妍却在此刻端着小碗，迈着小碎步走到高妤桌前，“额娘吃！”富察皇后眉心微蹙，六公主此举虽不合规矩，却也是一片孝心，以后好好教便是了。一旁的纯妃心中酸楚，她的恩宠一直淡淡的，连带着儿女也受累，六阿哥只早了嫡子七阿哥一个月出生，静嫔的五公主和高贵妃的六公主也颇得乾隆喜爱，她的儿女夹在其中俨然小透明，前程能好到哪里去？她这个额娘必须要争点气了，如此想着，纯妃便盛了一碗金线菌菇汤给乾隆：“皇上才吃了炙羊肉，羊肉性温热，吃多了易上火，不若进一碗金线菌菇汤消消火。”
乾隆见纯妃关心他，微微颔首，便接过了那碗金线菌菇汤，刚想喝，便闻得惊呼声，循着声音望去，只见贵妃高妤瘫倒在地上，双手死死的捂着胸口，香汗淋漓。徽妍吓得大哭起来，场面顿时乱作一团。
富察皇后当即起身，沉声道：“你们还傻着作甚，还不去宣了太医过来！”高贵妃身边的小太监这才回过神来，一溜烟跑去宣太医了。高妤只觉得胸口一阵钝痛，眼前忽明忽暗，
魏子衿也是唬了一跳，哆哆嗦嗦地摸出自己的荷包，从中取出苏合香丸让高妤含在舌下。乾隆忙问道：“你给贵妃吃的是什么？”
魏子衿噗通一声跪下，以头抢地道：“回皇上的话，这是苏合香丸，可缓解娘娘的胸痹心痛之症，事急从权，奴婢怕娘娘受不住，这才自作主张，请皇上恕罪！”
乾隆没说话，只是命人将高妤挪进了内殿，着太医诊治，为了能让她好好养病，乾隆甚至推迟了回京的日子，可天不遂人愿，她的身体终究是一天天垮了下去。
到了三月十八这一日，高妤所乘的绣船上弥漫一股浓浓的阴郁气息，混着那浓烈的药香，平白的叫人生出几分凉意。
内殿，高妤只是虚弱地蜷在被窝里，床边悬吊着的鎏银八宝明灯散发着柔和的清辉，镀在她苍白似雪的脸上，上天真是眷顾高妤，即使是濒死之际，五官依旧是那样精致秀雅，饶是倾城似李夫人，也在病重垂死时以丝绢覆面，为的是将自己曾经绮年玉貌永久地定格在汉武帝心中。
乾隆守在高妤的床头，紧紧的握着她的手，眸光里透着掩饰不住的哀伤。高妤强撑地伏到乾隆膝上，气息奄奄：“妾身··高氏，命薄无福，恐无法··再伺候皇上，但妾身此生尚有两个未了心愿，但请皇上恩准。”
乾隆喉头哽咽：“贵妃，朕不准你说这种话，你好好养着便是！”
“愿皇上千秋万岁，妾身去后，请皇上··不要过于哀痛，以龙··体为重。”高妤轻轻摇头，眼底浮上泪光，顿了顿：“妾身···忝居贵妃之位··多年，膝下唯有一女，还请皇上稍加眷顾。”短短的两句话却仿佛是耗尽了她最后的心力，带着满腔的不舍，高妤的眼神逐渐开始涣散，最后的最后，她只听到幼女撕心裂肺的啼哭声。
乾隆十三年，贵妃高妤崩于舟中，帝大恸，追封皇贵妃，亲拟谥号“慧贤”二字，以示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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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幄青绸车缓缓行在济南的青石板路上，两边皆是雅致的青砖乌瓦房，饶是春寒料峭，但街上依旧是行人如织，小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热闹非凡。
夏雨荷怀抱着3岁的永玥，惴惴不安地坐在马车里，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怀里的永玥似是察觉到额娘的异常，伸出肉乎乎的小手摸着夏雨荷的脸，嘴里咿咿呀呀地不知在说什么。
一旁的紫薇倒是没那么多愁善感，她将车帘掀开一个角，好奇地看着外头，今天以永璜为首的几个年长些的阿哥都出门了，美其名曰：出去体察民情，可皇宫三大巨头谁不知这是他们几个半大的孩子玩心大起，虽然担心，却也没拦着不让去，只是吩咐了侍卫暗中保护。
“紫薇这是想出去玩？”乾隆见女儿专注的样子，笑道。
“想去，可是紫薇今天要陪额娘。”紫薇回过神来，轻轻点点头。乾隆摸了摸女儿精致的小脸蛋，却没说话。
须臾，他们便到达了此行的目的地——夏宅，夏父夏母见到阔别七年的女儿，早已泣不成声，当初承欢膝下的女儿，转眼间已是两个孩子的母亲；夏雨荷亦是泪如雨下，只能嘱咐父母善自保养，毋需挂念她之类的话。
紫薇倚在乾隆大腿边，默默望着夏雨荷，她早知自己额娘是换了身份入宫的，想来面前的二老就是她的外祖父母了，紫薇便走到二老身边，行了家礼：“紫薇见过外祖父c外祖母。”
夏雨荷被女儿突如其来的举动唬了一跳，虽然自己的女儿的确是爹娘的外孙女，但她更是乾隆的爱女，大清的公主，朝庶民行礼，不合规矩，国礼终究是凌驾于家礼之上的。夏雨荷紧张地望了一眼乾隆，乾隆却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心里一块石头也落了地。
夏父夏母哪儿敢受紫薇的礼，忙不迭道：“公主快快起来，这是要折煞草民了。”
紫薇见二老如此形状，心里有些酸楚，她的身份就注定他们不可能像寻常祖孙那般和谐相处。
夏家二老清楚乾隆和雨荷无法久留，免得落下口实，急急地奉上一个精美的漆盒，那漆盒里有一大一小两只发钗，还有一只玉项圈，宫外的东西自然是无法同宫中的比拟，但那份心意才是最珍贵的。
欢愉的时光总是短暂的，乾隆虽心有不忍，也只能携着夏雨荷和一双儿女离去。
这边厢，永璜他们也从集市上满载而归，到底是皇家子弟，这买起东西来自然是没有寻常百姓精打细算了：香囊c花笺c泥人c纱灯c扇子等，应有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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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他将香珠送到紫薇面前时，却被紫薇取笑了一通，原来容端告诉紫薇，这个香珠是熏了紫薇花香的，最衬她了。可紫薇花本身是没有什么香气的，也难怪紫薇会笑他了。
三月的济南风景如画，乾隆遂带着皇室组团游济南，这一日乾隆兴致甚好，便乘着画舫游览大明湖，待画舫行至湖中心，只见长堤蜿蜒，岸芷汀兰，郁郁青青，果真是一派大好风光，众人皆是沉浸在这美景中，除了贵妃高妤，连日的舟车劳顿使得她的身子百般不适，只是不想扫了乾隆的兴，只能靠着汤药勉力支撑，回去便病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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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宫睡了多久了？”高妤头脑昏沉，白玉般的脸颊泛着病态的酡红，轻声道。
“娘娘睡了四个时辰了，公主一直吵着要来看娘娘，奴婢怕惊到公主，就没让公主过来。”魏子衿柔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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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岁的徽妍正是最活泼可爱的年纪，又承袭了其母高妤的美貌，乾隆素日也甚是钟爱，便抱了徽妍在怀，又叫了紫薇来坐在身边，一双幼女承欢膝下，乾隆目光里都是父亲的温情。
推杯换盏间，紫薇正吃着碗里的五色元宵，那元宵是将糯米磨成细面，再用核桃仁c白糖c玫瑰作馅，然后用酒水滚成，大小如核桃般，软糯甜香，有好几次紫薇没夹住，乾隆便把着她的手将元宵送进她嘴里，父女二人和乐融融，叫人艳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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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碗没一会儿就见了底，徽妍再度抬头，目光却停在了膳桌边缘上的炙驴肉，闻着就香气扑鼻，乾隆笑着取了手巾擦去徽妍嘴边的糕点屑，疼惜道：“宝儿可是想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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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察皇后当即起身，沉声道：“你们还傻着作甚，还不去宣了太医过来！”高贵妃身边的小太监这才回过神来，一溜烟跑去宣太医了。高妤只觉得胸口一阵钝痛，眼前忽明忽暗，
魏子衿也是唬了一跳，哆哆嗦嗦地摸出自己的荷包，从中取出苏合香丸让高妤含在舌下。乾隆忙问道：“你给贵妃吃的是什么？”
魏子衿噗通一声跪下，以头抢地道：“回皇上的话，这是苏合香丸，可缓解娘娘的胸痹心痛之症，事急从权，奴婢怕娘娘受不住，这才自作主张，请皇上恕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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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三月十八这一日，高妤所乘的绣船上弥漫一股浓浓的阴郁气息，混着那浓烈的药香，平白的叫人生出几分凉意。
内殿，高妤只是虚弱地蜷在被窝里，床边悬吊着的鎏银八宝明灯散发着柔和的清辉，镀在她苍白似雪的脸上，上天真是眷顾高妤，即使是濒死之际，五官依旧是那样精致秀雅，饶是倾城似李夫人，也在病重垂死时以丝绢覆面，为的是将自己曾经绮年玉貌永久地定格在汉武帝心中。
乾隆守在高妤的床头，紧紧的握着她的手，眸光里透着掩饰不住的哀伤。高妤强撑地伏到乾隆膝上，气息奄奄：“妾身··高氏，命薄无福，恐无法··再伺候皇上，但妾身此生尚有两个未了心愿，但请皇上恩准。”
乾隆喉头哽咽：“贵妃，朕不准你说这种话，你好好养着便是！”
“愿皇上千秋万岁，妾身去后，请皇上··不要过于哀痛，以龙··体为重。”高妤轻轻摇头，眼底浮上泪光，顿了顿：“妾身···忝居贵妃之位··多年，膝下唯有一女，还请皇上稍加眷顾。”短短的两句话却仿佛是耗尽了她最后的心力，带着满腔的不舍，高妤的眼神逐渐开始涣散，最后的最后，她只听到幼女撕心裂肺的啼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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