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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30.下卷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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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一月十六日,燕都半夜飘起了大雪。

    燕都城郊外的山脉被白皑皑的大雪完全覆盖,山下的野林外围着长长的警戒线,红色的线条十分醒目。

    太阳渐渐东升,远远地望去,还能看到野林外停着几辆警车,几十个警务人员牢牢地守在警戒线外。

    警车前不远处停着几辆车,冒着大雪从半夜坚持到现在的媒体记者在各自收到了一通电话后,纷纷离去。

    大雪飞扬,城中早起的人哈着手气,小跑到报亭买报纸,脚踩在厚厚的积雪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刺耳声,身后留下长长的脚印,转瞬间便又被雪覆盖。

    早起的人掏出硬币放在台板上,拿了份报纸,和正在整理物件的卖主寒暄了几句后,又小跑着回去了。快到家门口时,看了眼报纸的封面头条,随即愣住了。

    这,这燕都城出大事了!

    十一月十六日早上,在这个大雪覆盖整个燕都城的日子,燕都城陆家大少夫人的尸体在燕都郊外的林子里被发现的消息,迅速席卷了整个燕都城。

    报纸,电视上新闻,网络报道以令人惊讶的速度传播着整个事件。

    燕都的人无不唏嘘。

    有人说:“陆家的少夫人,不就是那个麻雀变凤凰的。唉,这豪门的事,说不定就是自家人——”

    说话人没说完便被身边的老人拿着拐杖打了下,“尸骨未寒的人,哪让你们如此说道呦,唉,不吉利不吉利。”

    又有人感慨:“听说还是一尸两命,这年头怎么什么人都有啊,连孕妇都不放过。”

    “你说,这陆少夫人要是不死,这肚里的孩子得多大的福气,可惜喽。”

    还有街头的小痞子叼着烟跟着身边的人胡扯:“大哥,这他妈会不会是情杀呀,那个陆大少不是和那个初恋女友经常传绯闻嘛,说不定就是”

    站在屋檐下的中年男子摇摇头,叹了口气:“唉,b大的才女可惜了。”

    人们说着,大雪飘着。

    燕都城郊外的野林被封锁后,寂静地似乎只剩下天地间白皑皑的大雪,雪落的声音,很轻很轻。

    几个警务人员将手从棉手套里伸出来,哈了口气又迅速缩了回去。

    这天,实在是太冷了。

    一场大雪,一场血腥的惨案,似乎都预兆着这个冬天的不同寻常。

    ——

    十二月,燕都城已进入深冬。

    陆家的奠堂内,来来往往的都是前来吊唁的人,各界人士给足了陆家的面子。

    宁母肿红着眼被林苏雪扶着,瘫坐在奠堂的一旁。

    “我当初就不该让她嫁的,怪我!”

    林苏雪流着泪抱着宁母,嘶哑着声说:“姑姑,阿晏不会怪您的,不会的。”

    是她的选择,她那么偏执的人,怎么会怪别人。

    怪只怪,这一生,她爱错了人。

    “小雪啊,我这几天总梦到阿晏,她总是站在林子里哭,我抱都抱不到呀,小雪!”

    林苏雪抱着宁母,看着呆坐在一旁的宁父,心里酸楚的难受。阿晏,你要是看到这一幕,你怎么会舍得?你怎么能舍得?

    林苏雪强忍着呜咽声,抬头看向跪在另一边的陆远棠,还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死样子,宁晏的死,之于他,算什么,算什么!

    余光瞥见从门外走进来的女人,漂亮娇媚的脸庞如今却恶心地让林苏雪想吐。

    奠台上摆着一个相框,照片上宁晏笑的很明媚,林苏雪哭着哭着就笑了。

    想到报纸上的那些照片,林苏雪看着南忆那副吊唁安慰的嘴脸,一时怒从心起,不管不顾地就要站起来扑过去。

    却不想宁母瞪着眼颤着腿走到了那边,一巴掌‘啪’的一声,猛地扇在了陆远棠的脸上。

    整个奠堂瞬间寂静下来,陆家的人站在一旁,难得的一句话都没说。

    毕竟,在场的每个人心里都有数,陆家少夫人出事的那晚,陆少正与初恋情人共度良宵的消息前两天刚曝光,如今燕都城早已闹的满城风雨。

    陆远竹看了眼跪在地上的大哥,面有不忍,却还是没有插手。

    陆远棠跪着偏着脸,没动也没说话,就那么一言不发地跪在地上,眼神无光地看着宁母。

    “那天,阿晏打电话给我说,你们结婚纪念日,她要给你个惊喜。我的好女婿,你去哪了?”

    “你去哪了?让我的阿晏,我的阿晏——”

    宁母想到宁晏被发现的样子,心如刀割,说着又是‘啪’的一声,自己也颤巍巍的倒在一旁。

    林苏雪连忙扶了上去,急声道:“姑姑!”

    “我怎么忍心让我的阿晏走的不安心,怎么忍心,你们陆家,好厉害的一个陆家!”

    宁母视线扫过陆家的一众人等,笑了,都怪她当初瞎了眼,惯着阿晏进了这个狼窝。

    陆母站在一旁被她看的一阵脸上无光。她是不喜欢宁晏,想让她和儿子离婚,却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

    想到这件事给陆家带来的麻烦,陆母咬咬牙,还是忍不住在心里啐了一句。

    倒了霉的,当初才会让她进了门,死了也不安生。

    陆家的其他人三三两两地将前来吊唁的人带出了堂外。

    南忆默默站在人后,小心瞥了眼照片上的人,随即忙低下头,微微颤抖着身体,双手冰凉。

    不是她,不管她的事,是宁晏自己命不好,怪她自己!

    奠堂里的人渐渐散去,陆远竹走到宁母的身边,鞠了个躬道:“伯母,嫂子的案子我会给您一个交代的。”

    林苏雪扶着宁母坐在一边,没说话。

    一直沉默无言的宁父却抬起头来,这个老实巴交的乡下人沉重地看着陆远竹,哑声道:“由警方调查吧,陆家的,我们实在是受不起了,阿晏,也受不起!”

    “伯父!”

    “算我老头子求你们,走吧,就让我和阿晏她妈安安静静地陪她最后一程,陪她说说话,明天你们再来吧!”

    说完即转过脸。

    陆远竹愣了几秒,站起身走到一边,微微使劲拉起陆远棠,陆远棠却一动不动。

    “哥,走吧!”

    宁家赶的是你啊!

    陆远棠跪在地上,不说话,脸上还有着明显的两个巴掌印。

    陆远竹什么时候见过他哥这个样子,心中也怒,“哥!”

    林苏雪走过来,低着头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真可笑,生前不珍惜,死后做什么深情样。

    曾经她还以为他能护得了宁晏这一生,却不想也是南柯一梦,做不得数。

    也是,这世间有什么能比人心变得更快的呢,清风霁月的陆教授也不过如此。

    林苏雪一张口,就是一副能噎死人的怪腔:“陆大少,阿晏恐怕承不起您这个情。”

    林苏雪说着就瞥了眼还站在一旁的南忆,冷哼一声,“麻烦带着您的人滚远点,碍着姑姑的眼,你说,阿晏做鬼会放过你吗?”

    看着陆远棠猛然抬起的头,黑眸里阴森一片,林苏雪募地冷冷地笑了,弯下腰低声说道:“阿晏最担心的就是姑父和姑姑的身体,我劝您啊,别跪在这碍眼了。”

    “林苏雪,你——”

    这林苏雪,什么时候变成了这个样子!

    陆远竹怒极,看着他大哥扯住自己的手,抬眸狠狠瞪了林苏雪一眼,闭嘴不语。

    陆远棠站起身道:“我走,但宁晏是我陆家人,入我陆家坟,谁也改变不了。”

    沙哑的声音像是在沙砾中滚过一般,语气却异常坚定。

    林苏雪看了眼一旁脸色刷白的南忆,“呵呵”地冷笑一声,没当回事。

    她就当他们是个笑话!

    “爸c妈,我明天再过来。”

    宁父宁母坐在那,没应话。前几天报纸上曝光的那些照片早已让他们寒了心,如今只当没了这个女婿。

    陆远棠深深地凝视了眼照片上的人,转身离开了,步伐不稳却很快。

    这个曾经淡漠如水高高在上的男人如今竟也有怕的时候?

    林苏雪看着男人离开的背影,在心底嗤笑了一声。

    陆远棠,若阿晏泉下有知,你说,会不会希望你不得好报?

    半年后,燕都城某公寓。

    屋内混乱一片,门前的地板上堆着一堆外卖盒。主卧内,一台电脑微微的闪着,趴在电脑桌前的人‘嗯’了一声,眯着眼转醒。

    眼前模糊一片,宁晏揉了揉眼,好半晌才看清眼前的情况。只见屋内窗帘拉的实实的,只从细细的间缝里投射出微弱的光芒。

    宁晏伸出右手挡在眼前,阳光刺的她眼生疼。脑子也昏沉沉的。

    宁晏揉着头舒展了几下身体,骨头随之发出‘咯吱’几声。她咬着牙撑着桌面竭力想站起来,腿却一软,宁晏本能地拽着窗帘边缘“砰”地一声摔倒在地。

    “啊~”

    疼死了。

    宁晏拧着脸揉了揉手肘,下一秒却在看到眼前的事物时愣住了。

    此时窗帘大开,热烈的阳光已将整个房间照亮,黑白的壁纸,单人床,书架,吊灯

    平常而陌生。

    怎么回事?她记得她——

    宁晏心里打颤,整个身体颤抖着蜷缩在地板上。不可能,不可能,她不可能还在那个地方,她记得——她死了。

    是的,她死了。

    豆大的汗从额头滴下,屋内一片寂静。宁晏还记得冰冷的利刃划在肚上的感觉,她撕心裂肺地疼却叫不出声,余光里是一片赤血的红。

    耳边是那个持刀的人的笑声,意识的最后,她只能模糊地看见一旁的手术台上那具冰冷的尸体。

    那她呢?

    宁晏摸了下额头上的冷汗,看了下四周,是个陌生的地方,和那个阴森的地方一点也不一样。

    宁晏缓慢地走至墙边把灯打开,闭着眼缓了缓。

    大脑空白了一会,便想起来了所有的事。几秒后,宁晏脸色怪异地摸了摸自己的身体,手掌下的躯体骨头明显,如同骷髅一般。

    脑中突闪过一个荒诞的念头,宁晏快步走进浴室,看着镜面里的那个人,手无力地支在洗脸池边。

    片刻后,镜子里的人沉沉地笑了。

    宁晏伸出手隔着微小的距离,似有似无地沿着镜面里的轮廓划着镜面。

    镜子里的这张脸,她不认识!

    有那么一刹那,宁晏觉得这是一场梦。一场光怪陆离c荒诞的梦,梦外的她没有被绑架也没有遭遇那些可怕的事,她还是乖巧地待在家里,等待着那个人回家。

    宁晏拧开水龙头,憋着气将脸浸在水里直到呼吸困难才抬起头,看向镜子里那个狼狈的人。

    这张脸她不认识。这具身体也瘦弱的可怜。

    宁晏以前每次来例假痛的死去活来的时候,总和林苏雪说她下辈子要投胎成男人。

    可惜了不是,她还是个女人。

    宁晏想着,愈发笑的厉害,整个浴室都充斥着沙哑沉重的笑声,显得有点诡异。

    最后笑声变成了咳嗽声,满室诡异的气氛才被打破。

    怪力乱神,怪力乱神!

    那爸妈——

    宁晏想到这,有点手慌脚乱,她还是不明白现在的状况,她得看日历。

    可能是刚才笑的太久了,宁晏觉得喉咙处很疼,像是有一层刀片从上划过一样。

    但她没在意,宁晏快速地跑到电脑边,看了眼右下角的日期,一八年四月十六。

    她记得她是去年十一月十一那天被绑架的,也就是说,这才过去了半年。

    宁晏冷静下来,在屋内翻了翻,找到了这个身体的证件。

    宁然?孤儿,二十六岁,比自己大一点。宁晏看了眼地址,是燕都人。

    宁晏捂着脸疲惫地瘫坐在沙发上,眼眶涩涩的。

    屋内遍地的书籍,大多都是计算机类的。宁晏想着刚才在镜面里看到的脸,发型,看来这个人是个宅女,一切都乱糟糟的。

    喉咙处还有道老旧的疤痕,应该是很小的时候留下的。

    只是这张脸——

    宁晏伸手摸了摸,她觉得好像似曾相识。

    可是,记忆中又分明没有这个人。

    或许,在哪里遇到的呢?

    有那么一瞬,宁晏觉得自己要想起来了,抓着那条线往前走,一直走,眼看到了尽头,那条线却猛地一下子绷断了。

    大脑再次乱成一团。

    她垂头丧气地倒在沙发上,几秒后又像个小兔子一样跳了起来。

    ——

    宁晏连身上的睡衣都没换,只拿一件宽大的外套套在身上。慌忙拿着手机钥匙还有几张零钱出门了。

    到路边慌忙拦了辆出租车,关上车门,急声道:“师傅,到平西路馨雅苑。”

    出租车师傅被这粗重的女声怔了下,而后笑问道:“小姑娘,你这头发都没梳,急着去哪呢。”

    “大叔,麻烦您快点,我家里有急事。”

    宁晏看着窗外一闪即逝的风景,往事像电影一样,在脑子里回放。

    陆远棠

    心里念着这个名字,宁晏敛眸自嘲地笑了笑。

    那天晚上的画面仿佛还在眼前,女人的一颦一笑都格外耀眼,生生刺痛了她的眼。

    宁晏咬着牙,放在腿上的手一点一点收紧,最后紧紧地握成拳。

    他可以不爱她,但他不该那样羞辱她!

    陆远棠,你混蛋!

    “大叔,我其实才从国外回来,这半年来,燕都有没有什么事发生呀?”宁晏探着头问司机。

    “这半年啊,到没啥事。半年前倒是有件大事。就陆家,哎,小姑娘你是燕都本地人吗?”司机说着就微微偏过头看向她问了句。

    宁晏点点头,“是,我听说过陆家,怎么了?”

    司机望着前方的红绿灯,叹了口气道:“唉,陆家大少几年前娶得那个妻子半年前暴尸荒野,大下雪天的被人从林子里发现了,你不知道呀,我听人说,那样子是真惨。”

    暴尸荒野,林子

    宁晏的双腿禁不住抖了起来,耳边仿佛又回荡着那个人的笑声,宁晏攥着双手打住回想,问道:“那抓到凶手了没?”

    “唉,就是没有,你说这陆家财大势大,怎么就连个连环杀人犯都抓不住。”

    宁晏脸色一变,随即问道:“连环杀人犯?”

    “是呀,我听别人说的,专挑孕妇下手呢。”

    宁晏一听却是尖叫起来,刺耳的尖叫声显得十分怪异,“孕妇?!”

    司机没听出宁晏话里的尖锐,应声道:“是呀,猪狗不如的东西。小姑娘,这年头出门在外一定要小心点啊。女孩子必须要注意安全。”

    宁晏愣愣地坐在后座上,被新得知的消息砸的头晕眼花。

    不可能的,她记得她没怀孕,她明明记得每回他碰她安全措施都做的很好,他不想给她孩子,她怎么可能会怀孕!

    宁晏弓着背摇头,本能地不愿相信,手却不由自主地颤巍巍摸上自己的小腹,一瞬间心疼的厉害,像有无数根针密密麻麻地扎在心头。

    “阿晏,等远棠回来,让他带你去医院查查,说不定——”

    “妈,没有的事。我们暂时没打算要孩子。”

    那时,她只认为是自己闻不得厨房的气味,也鉴于陆远棠一直明确的不要孩子的态度,她丝毫没有想过这个可能。

    怪谁呢

    半晌后,宁晏暗暗摸了下眼角的泪水,强扯着嘴角。

    那个孩子,与她无缘吧,就算她没死,那个孩子,也许也不会幸福,也或许,陆远棠压根不会让她生下来。

    过了一会,情绪稍平缓,宁晏坐在车上连打了好几通电话给家里,都没人接。

    内心总有一种惶然不安的恐慌感拉扯着她此刻本就脆弱不堪的心脏。

    平西路馨雅苑在北城市区一个安静的老街道处。

    当初陆远棠要把她父母接到市区,这个安静的住宅区还是宁晏自己做主选的。

    以免给陆家其他人落了口舌。

    出租车开了许久,宁晏才望见熟悉的街区。

    半年了,老街道还是很冷清。

    出租车向右转了个弯,宁晏望见广阔的湖面,心里打起了鼓。

    不会的,才半年,一切都会很好的。

    什么都不可能会发生。

    宁晏付了钱,笑着道了声谢,“谢谢你了,师傅。”

    下了车,宁晏疾步地找到自己家,敲了几下门,没人应,过了好一会,门后才传来碎碎的脚步声。

    近乡情更怯,宁晏像雕像一样杵在门口,看着那扇铁门慢慢地打开,里面的人走了出来。

    眼泪几乎是在看到中年男人的瞬间崩了出来。

    “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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