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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34 完结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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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镇。 移动网

    一条窄窄的巷子蜿蜒向里,泥土筑成的地面凹凸不平。一场春雨后,地上堆积着大大小小的水洼,水洼中,不知是哪个醉汉前夜呕吐之物,散发着臭气,黄黄绿绿的令人恶心。

    巷子两旁的墙壁,长满了斑驳青苔和几蓬杂草,有泥土不时簌簌往下跌落,似要随时倒塌一般。

    一个身穿粗衣满脸皱纹的老妇人弯腰提着一大桶脏衣服,费力地拖着步子往外走,看也不看遍地的水洼,踩得污水四溅,也不管污水会不会弄脏自己的裤子。

    “请问,牛胖子是住在这里吗”

    少女的声音温和有礼,听来便令人心生喜欢。

    老妇人抬头,只见对面一个绿衣少女打着油纸伞,唇红齿白,像是从画中走出来的仙女似的,俏丽难言。少女身旁一只雪白的大狗,一双褐色的眼睛动也不动地盯着自己,似乎只要自己有一丝恶意,它便会毫不犹豫地扑上来,用它的血盆大口,咬上自己的喉咙。

    老妇人被那狗的眼神吓得身子微微缩了缩,看向那少女的目光却是充满了难言的喜爱。

    她随即疑惑起来,这好好的一个小姑娘,为何要找那人见人厌、偷鸡摸狗无恶不作的牛胖子

    这等美貌的少女,独身一人,要是被牛胖子见到,肯定会起歪脑筋。自己替她引路,岂不是引羊入虎口,罪过大了

    少女静静的站着,等待老妇人的回答。

    老妇人迟疑半晌,开口道“这位小姑娘,那牛胖子可不是什么好人,你找他做什么”

    少女淡淡笑了笑,道“多谢大娘提醒,我自是知道牛胖子是什么人,找他当然有要紧的事。看来,他确实住在这里,我没走错。”

    说罢,向那老妇人微微点了点头,便头也不回地朝前走去。

    “哎”那老妇人还想要劝,却见那少女步伐虽然缓慢却是坚定,不由得悠悠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将未说出口的话咽了回去。

    老妇人提着桶往前走去,想了想,却放心不下,干脆折返了回去,远远的跟在少女后面,万一那少女吃了亏,她也好喊人来救。

    少女走到一处人家前,停了脚步,看了看门楣上的门牌号,确认无误,便走上前去。那门是一块极薄的木板所做,本就有多处腐烂,此时被雨丝浸湿,越发显得破烂。少女伸出手,轻轻拍了拍门,生怕自己稍一用力,那门便会被拍散。

    门内却没人来应。

    少女又拍了拍门,等了一阵,门内依旧静悄悄的。

    少女微微皱了皱眉,想了想,后退几步,蓄了势头,往前一冲,一脚狠狠踹在那门上。咚的一声,那门应声而倒。

    那老妇人想不到那看来柔弱的少女竟然如此彪悍,身旁又有一只凶猛的大狗,想必她也吃不了亏去,终于放心离开了。

    少女跨过门槛,只见院子里长满了荒草,一副破败的景象,不禁怔了怔。

    这地方,真的有人住

    正迟疑间,只听房里传出踢踢踏踏的脚步声,随即,有人粗声粗气骂道“哪个不长眼的敢踢老子的门不想活了”

    一个身形矮胖的男子打着呵欠满脸怒气骂骂咧咧地从房间内冲了出来,还未看清来人是谁,嘴里便塞了一团硬硬的物事,随即,只听一个冷冽的声音说道“五两。”

    牛胖子怔了怔,随即以胖子少有的灵活将口中之物取了出来,对着光线,睁大满是眼屎的眼睛看了看,又将银子放在嘴中咬了咬,知道生意上门,立即变戏法地换上了一张笑脸,一边将银子揣入怀中一边朝金主望去,赔笑着道“不知这位姑娘”

    当他看清来人以及来人身旁的那条大白狗,他浑身一震,眼中涌上无边的恐惧,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眼前这个看起来柔弱无害的少女,却是他这辈子最大的噩梦。

    几个月前,他拿人钱财去绑人,本以为一个落单的小姑娘,分分钟手到擒来,谁知道,那小姑娘身旁却有一条无比凶猛的大狗,快如闪电地咬上了他的喉咙,在被咬的瞬间,他几乎以为自己快死了。

    当然,他没有被咬死,但接下来,他亲眼看到那小姑娘出手狠辣,向来自恃凶狠的他,也不禁心有戚戚焉。

    后来,当他醒来,发现自己和同伴光着屁股被绑在一起,口中又被塞住,当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幸亏有砍柴樵夫路过将他们救了,不然,二人恐怕不被野兽吞噬,也要鲜血流尽而亡。

    第一次,他被人在心中种下了恐惧的因子,而那个人,说出来令人颜面全无,竟然只是一个十多岁的小姑娘。

    他花了大半个月养好伤,但是却天天晚上做噩梦,令他苦不堪言。

    经过几个月的时间,他好不容易把那段噩梦般的经历忘了,谁知,那个小姑娘竟然带着那恶狗找上门来了。她是得知他没死,所以心中的恶气还没有消掉吗

    “姑、姑娘,您、您还不肯放过小的吗”牛胖子砰砰磕着头,呜呜的哭道,“小的这几个月可是吃斋念佛,再也没有做过半件坏事。上天有好生之德,您就看在小的诚心改过的份上,放小的一条生路吧”

    李芸自顾自地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手中有一下无一下地摸着雪球的脑袋,等牛胖子磕得额头破了,才好整以暇地道“我有说是来算旧账的吗”

    他的账,在她将他绑到林子里的那一刻便一笔勾销了。她如果要找他算账,还需要一来就给他五两银子吗

    他并不是蠢笨之人,却连这个都没想到,想必是被她吓坏了。

    不过,她很满意他对她的恐惧。他对她恐惧,便不敢自从聪明,对她阳奉阴违。看来,她来找他,是找对人了。

    “啊”牛胖子抬起头来,呆呆的看着李芸。

    此刻他满脸泪水,两个眼睛糊着眼屎,一张本来就长得难看的脸越发的让人看了不愉快。只是,他越是让人看起来不愉快,李芸心中却越发的愉快。

    因此,李芸的语气也充满了愉快“我来,是送你一场富贵。”

    牛胖子有些不可置信,嗫喏道“姑娘这是在说笑吧姑娘不记恨小的,小的已经感激不尽了,哪敢让姑娘为小的费心呢”

    李芸似笑非笑道“我没开玩笑。五两银子已经在你怀中了,你难道还不相信我”

    牛胖子摸了摸怀里的银子,他知道,天下没有白得的好处,于是问道“姑娘要小的替你做什么事”

    “我不要你为我办什么事。”李芸轻笑道,“我说来送你一场富贵,便是一场富贵。只要你听我的安排,我保你美妻娇儿绕膝,下半辈子衣食无忧。”

    牛胖子吼中咕咚一声吞下一口口水,声音颤抖地道“妻儿”

    他是孤儿,从小过着流浪的生活,没有一技之长,只有靠偷蒙拐骗为生。他这样的人,没有哪个良家女子看得上他。他每每挣了黑心钱,便将钱砸到销金窟中,以求得到片刻的温言软语。他从来不敢奢望,他能有妻有子,有一个自己的家。

    天上真的能掉馅饼吗牛胖子抬头望了望天,有种做梦的不真实感。

    “这五两银子,是给你拿去换身行头的。你去成衣店买几套最贵的衣服,把自己收拾干净,然后去德仁堂找我。”李芸说完,站起身来便往外走,走到门口,又回头道,“机会只有一次,只留给懂得抓住的人。你如果不来找我,那我就去找别人。”

    说罢,也不管牛胖子是何表情,带着雪球,施施然走了。

    牛胖子犹自跪在地上,呆呆的看着已经空无一人的破烂院子和倒在地上支离破碎的单薄门板,不知过了多久,他狠狠地抽了自己一个耳光。

    “呀,好痛这是真的”牛胖子总算活了过来,眼中冒出极度渴望的光,捏了捏怀中的银子,自言自语道,“管她是什么目的,哼,去就去,反正老子一点儿也不吃亏大不了,老子还白得了五两银子她要是敢骗老子,老子就绑了她去卖了,赚她娘的一大笔”

    想到李芸身旁的大狗,他打了个哆嗦,随即磨了磨牙,暗中思忖,那小妞再狠,也不过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她不可能一天到晚带着那狗,只要他有心,总能找到机会。

    他折返屋里,胡乱洗了把脸,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已经有些发酸的脏衣服,脱了下来,换上了一套稍微干净些的衣裤,美滋滋的出了门,逛到镇上最贵的一家成衣店。

    牛胖子整日偷鸡摸狗不务正业,那店小二一见了他,不敢出声将他赶出去,一双眼睛瞪得老圆,死死的盯着他,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店里的东西便被顺了去。

    “看不起老子”牛胖子当然知道自己是什么德行,哪能不懂店小二的目光,从怀中掏出那锭五两银子,朝那店小二砸了过去,“仔细看看,这是什么把你们店最好的衣服给爷爷拿出来”

    店小二被那银子砸得生疼,但是有钱就是爷,他将银子抓在手中,立即换了一张笑脸“是是是,爷稍等,小的这就去拿。”

    转过身,脸上的笑容立即消失不见,低声嘟哝道“呸还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脏钱呢,也敢称爷”

    口中虽然这么说着,店小二却不敢明着怠慢,速度地拿了套衣服过来,递给牛胖子,赔笑道“您看,这是本店最新到的货,文夫人前日还来给文老爷买了几套呢。”

    “文老爷也穿这个”牛胖子意气风发,一挥手,“行,就要它了给爷来五套”

    店小二笑得见牙不见眼,将手一伸“承惠,五两银子一套,五套,您还差二十两。”

    “什么五两一套你讹诈呢”牛胖子眼睛一瞪,就要发作,那店小二翻了翻白眼,一副“买不起就别壮阔”的神情,将牛胖子手中衣服收了回去,伸手朝角落一指,懒洋洋道,“五十文一套,自己去挑。”

    牛胖子面色一红,将衣服夺了回来,怒道“五两就五两,爷今儿就要这套了,别瞧不起人,哼”

    说罢,也不试试衣服合不合身,怒气冲冲的往外就走,走到门口,回头道“你这狗眼看人低的奴才,给爷等着等爷发财了,让你舔爷的脚趾头”

    等牛胖子走远了,那店小二狠狠朝地上吐了一口痰,冷冷道“还真以为自己是爷”

    牛胖子心中越想越生气,要不是因为没钱,他怎么会被人瞧不起他紧紧拽着手中衣服,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紧紧抓住这从天而降的富贵,只要能够扬眉吐,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他都愿意。

    回到家,他烧了热水,将自己洗得干干净净,换上新买的衣物,咋舌道“这有钱人穿的东西就是舒服好软,好滑”

    他长得矮胖,上衣显得有些紧,裤子却有些长,还好靴子刚好合脚,他将长了一节的裤腿扎进靴子,倒也像模像样。穿戴整齐,他弯腰对着水缸左顾右盼,想到自己也能跟文老爷穿一样的衣服,心中甚是得意。

    自我欣赏了一阵,他这才想起该去找李芸了。

    于是,他背着手,踱着步子,连门也不关,便往外走去。

    他故意走得很慢,希望别人看到他,会投以羡慕的眼神,或是发出惊叹,但是,一路走来,擦身而过的人竟然没一个认出他来。人们远远看到穿戴一新的他,下意识以为这是谁家有钱老爷,都不敢拿正眼瞧他,远远的便低了头,绕道而行,生怕自己冲撞了他。

    牛胖子有些失望,心中更多的却是亢奋。

    看,装成有钱人,别人都怕他。

    他紧紧握住了拳头,暗中告诉自己,他再也不要当以前那个人人轻贱的牛胖子,他要那些瞧不起他的人,通通在他面前低下高傲的头。

    牛胖子到了德仁堂,说明来意,便有人引他到客厅等候。

    李芸正在忙着制作中成药,听闻牛胖子来了,也不着急,忙完手头的事,大约两刻钟后,才施施然去往客厅。

    牛胖子本不是有耐心的人,但想到即将到来的富贵,他便耐着性子坐在客厅,不敢乱走。

    正等得有些不耐烦间,李芸不急不缓地走进来,也不看牛胖子,径直走到主位坐了,自顾自地倒了一杯茶,慢慢的喝起来,似乎牛胖子来与不来,她都不在乎。

    等了片刻,见李芸只顾着自己喝茶,牛胖子站起身来往前走了两步,陪笑着道“姑娘,小的来了。”

    “嗯。”李芸这才抬眸看了他一眼,见他换了新衣梳洗过后,倒看起来顺眼了不少,从怀中掏出一颗药丸递了过去,淡淡道,“吃了。”

    牛胖子只一心想抓住这天上掉落的富贵,也不问那药丸是什么,便接了过来一口吞下,陪笑道“接下来要小的做什么”

    李芸微微一笑,道“不着急。你知道我给你吃的是什么吗”

    “不知道。”牛胖子见李芸神色奇异,微微一怔,随即狗腿的笑道,“姑娘让小的吃的,便是毒药,小的也毫不犹豫,毫无怨言。”

    “那就好。”李芸往椅背靠了靠,缓缓道,“我给你吃的,就是毒药。”

    “什么”牛胖子一惊,面上神情变幻不定,半晌,小心翼翼道,“姑娘跟小的开玩笑的吧小的这条命虽然不值钱,但承蒙姑娘看得起,小的这条命,也是能为姑娘办事的。”

    李芸似笑非笑道“也算是个玩笑,也不算是。”

    牛胖子一愣“小的愚昧,还请姑娘明说。”

    “你忠心替我办事,我自然不会亏待你。”李芸将茶杯往茶几上一搁,淡淡道,“若是你心存二心,那么,你吃下去的东西会不会要你的命,那我可就说不好了。”

    牛胖子扑通一声跪了下去,连连道“苍天为证,小的自然对姑娘忠心不二。”

    李芸并不说话,牛胖子跪在地上低着头便不敢起来。

    半晌,李芸才淡淡道“起来罢。”又从怀中掏出一颗药丸递过去,“这是解药,一个月吃一下,可保你平安。”

    牛胖子站起身来,将药碗一口吞下,苦着脸道“一个月后呢”

    “一个月后,我自会再给你一颗。”李芸挥挥手,“行了,今天没别的事了。你先回去,有事我会再来找你。”

    “是,小的告退。”牛胖子恭恭敬敬地倒退着走了好几步,这才转身,像是逃命一般往外走去。

    他出了德仁堂的大门,一阵风吹来,他打了个哆嗦,这才惊觉,自己的后背,早已被冷汗湿透他长长呼了一口气,心中早已没了被馅饼砸中的狂喜。遇到李芸,是他这辈子的劫数。他此时再也不敢心存恶念,只一心盼着事后李芸能大发善心替他解毒,饶他一条狗命。至于富贵,他再也不敢奢望。

    德仁堂内,李芸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看着牛胖子消失的方向,微微一笑。

    她给他吃的,其实并不是毒药。不过,以牛胖子的立场,自是宁可信其有。牛胖子这种人,毫无节操可言。她为了避免被他反噬,自是要先做准备。先用富贵利诱,再用毒药威慑,便不怕他不听话,坏了她的事。

    她出了客厅,一阵春风吹来,院里一树桃花簌簌飘落,像是一场粉红的雨。

    “真美。”

    她轻轻的呢喃,伸手托住一片花瓣,凑到鼻间闻了闻,然后手指微微一斜,让那花瓣随风飘去。

    花瓣飘走,她的眼神黯了黯。

    这么美好的一幕,她多么希望他能在她身边,与她共赏。没有他的风景,似乎显得有些孤单。

    随即,她自嘲般笑了笑。

    什么时候开始,她也学着别人一般的悲秋伤月了

    她缓缓吐出一口气,袖中的手指用力捏了捏,似要将那不切实际的幻想捏碎。

    “芸芸,在想什么呢”

    耳畔,传来那人含笑而清越的声音。

    李芸摇了摇头,耸耸肩,举步往工作间走去。

    看,人就是不能太放纵自己的情绪,她不过稍稍放纵一下,便出现了幻听。

    还是工作最能令人充实。

    她这次来平镇,一是找牛胖子,二是再制作一批中成药。等这批中成药做好,她寄给阿笙的信也应该到了。相信以阿笙的聪明,会不着痕迹地将消息透露出去。而李芸接下来所要做的,便是等待,等待鱼儿上钩,她好收竿。

    李芸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去,她并没有看到,身后有人眉头紧锁,又好笑又好气地看着她的背影,僵在那里。

    待李芸快走出院子,他才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脚尖轻点,飞身上前,一把抱住日思夜想的人儿,一口咬住她的耳垂。

    李芸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突然便被纳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随即,耳垂一热又一痛,随即耳边响起他不满的低语“敢不理我”

    “之轩”李芸心中一震,不可置信地伸手朝后摸去。

    明之轩的脸立即配合地贴了上来,撒娇似的蹭了蹭,随即,将他的唇紧紧贴上她的手心,微微闭了眼。

    感觉到手心温热而熟悉的气息,李芸这才敢相信,真的是他。她微微转身,仰起头,近乎贪婪地看着他的容颜,想要开口说话,胸中却堵了千言万语,不知该如何说出口。

    他当时不告而别,她是生气而难过的。她当时就想,如果在见面,她一定会二话不说给他一脚,让他认错求饶,她才肯原谅他。

    可是,此时,他就这么活生生的站在她的面前,用他温暖的气息包围着她,她顿时觉得一切都不再重要。只要他在,便很好。

    他似乎感应到她的心情,睁开双眼,深深的凝视着她,开口,声音带着动情的沙哑“芸芸,我好想你。”

    他的唇贴上她的额头,一路轻点向下划动,滑过她停止娇俏的鼻,滑向她艳若花瓣的唇。

    忽然,一只手插了进来,李芸涨红了脸,低声道“大白天的,给人看见”

    她的话没有说完,便被他的唇阻在了吼间。她还来不及惊呼或是推开他,她便觉得自己身子一轻,随即耳边响起咣当的关门声,然后眼前一暗,她便沉溺在他无边的热情之中。她不由得闭上眼睛,任由他带领她畅游动情的海洋。

    不知过了多久,李芸终于清醒过来,睁开眼睛,便见自己坐在他怀中,身子软软的靠着他的胸膛,而她的双手揽着他的腰身,一副小鸟依人的模样。

    而他将他的下巴抵在她的头上,双手抱着她,闭着眼睛,贪婪地呼吸含着她的体香的空气,唇角含着温柔的笑意。

    她不禁有些羞涩,挣扎着想要起身,他的手稍稍一用力,将她按住,低声道“别动,让我再抱一会儿。”

    “可是”李芸指了指门外,脸色又红了些。

    不知是不是她敏感,她总觉得外面有人在蹑手蹑脚地走,鬼鬼祟祟的看,毫无声息的笑。

    “管他们做什么。”他伸手把玩着她染着一抹红晕的耳垂,低笑道,“你是我的未婚妻,谁敢说三道四”

    “啊”李芸一惊,听他话中之意,她跟他关了门亲热,当真被人听了墙角去

    哎呀,真是羞死人了

    明之轩笑得越发欢畅,忽然大声道“各位,差不多得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小心我扣你们的薪水”

    门外立即传出悉悉索索的动静,由近而远,不时传出一两声低压的笑声。

    李芸的脸红得像熟透的番茄,从明之轩怀中挣脱出来,远远的坐在一旁,咳嗽两声,清了清嗓子,道“你怎么回来了”

    明之轩的手肘撑在扶手上,用手支着下巴,深邃的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视着李芸,神情地道“想你,就来了。”

    李芸咬了咬唇,选择闭嘴。打情骂俏,她真的不擅长。

    明之轩眨了眨眼睛,有些委屈地道“芸芸,难道你一点儿都不想我吗”

    他眼睛眨啊眨,眼看着就要泛出晶莹的水花,李芸心中一软,低声道“我没有”

    “没有没有想我,还是没有不想我”明之轩得寸进尺,泫然欲泣的样子,让人看了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你知道的。”李芸有些气恼,转过头去不看他,俏脸忍不住又红了起来。

    她的样子实在可爱,明之轩忍不住轻笑起来,哄道“是,我知道。是我错了,明知故问。”

    “哼。”李芸回过头,“你这次准备呆几天”

    “怎么,我才刚回来你就想我走啊”某人嘴巴一瘪,又做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李芸瞪他,不说话。

    明之轩只好收起可怜的表情,有些不舍地道“我这次是去京城,路过平镇,最多只能停留一天,明天便要走。”

    “去京城”

    “德仁堂在京城的分店遇上了官司。”明之轩说起正事,神色严肃起来,“有人去官府告状,说我们卖假药,害人性命。这事,我怀疑是徐振义在背后搞的鬼。”

    李芸眉头皱了皱“既是如此,你应该尽快赶到京城才是。这样,你吃过午饭便走,不要耽误了正事。”

    明之轩嘟哝道“可我想和你多呆一天。”

    “我们以后多的是时间在一起。”李芸轻声道,“孰轻孰重,你知晓分寸的。”

    明之轩叹了口气,柔声道“芸芸,你总是这么善解人意。”

    李芸不说话,只是温柔的看着他。

    刚刚相聚便要分离,她的心中也是千万个不愿。但是,现在,徐家的存在,便是一道极大的阻碍横在她和他的面前。而她和他还年轻,将来有的是时间。

    “对了,你到了京城,或许阿笙可以帮你的忙。”

    “阿笙”

    “是,他其实是徐家二房走失的独子,也是我的表哥。”李芸道,“他当初到了京城,便混到徐家当小厮,花了不少功夫,最近才查明自己的身世,并已经跟自己爹娘相认了。只是,徐振义对阿笙的身份存有疑问,因此并未将他的回归公诸于众。”

    明之轩微微皱了皱眉“阿笙既是徐家独子,他肯帮我们吗”

    “我相信他。”李芸嘴角含了一抹冷笑,“徐振义是什么人要是他没确定阿笙的身份,会让他留在徐府他这么做,不过是怀疑阿笙遇到了我娘,想要逼阿笙将我娘交出去而已。”

    “这么说来,徐振义还不知道你们的消息”

    “他目前还不知道。”李芸道,“不过,也许他很快就会知道。也许,他永远也不会知道。”

    “此话怎讲”明之轩眉毛扬了扬,“你让阿笙把你娘的消息告诉了他爹娘”

    “是。不过不止,我还让他假装无意将这消息告诉徐盈盈的爹娘。”

    明之轩摸了摸下巴,眼中闪过一丝趣味“芸芸,你这是要打算干什么坏事”

    “我能干什么坏事”李芸无辜地摊手,“如今徐家有四个儿子,一直以来却没有男孙。其实也不是没人能生儿子,只是他们所生的男孩,都无一例外没能活下来。要说唯一的意外,便是阿笙。”

    “如果没有阿笙的存在,那么徐家大房将来便一定会掌管徐家的家业。”明之轩接口道,“但是如今突然冒出一个阿笙,难保徐振义心中的天平会倾向二房,那么大房的地位,便岌岌可危。为了自己能继承家业,大房便会想尽心思讨徐振义的欢心。”

    “没错。”李芸道,“当年我娘离家出走,起因便是因为我爹的那张续骨膏药方。这成了徐振义的心病。当年他费尽心机没能得到药方,反而因我娘出走而声誉受损,这口气,他无论如何也要讨回来。”

    “何况,我们德仁堂有你独一无二的中成药,经过半年的经营,已经对春晖堂构成了一定的威胁,所以,徐振义更加渴望得到你爹的药方。”明之轩目光闪闪,“徐家最得力的大房和二房为了得到这药方而相斗,对我们德仁堂来说,可算是一个好消息。芸芸,我该怎么感谢你才好”

    李芸但笑不语。她的目的,可不只是这样而已。不过,这明之轩没猜到的目的,还是不要告诉他的好。

    明之轩忽又担忧道“可是,万一徐振义知道了你娘的行踪,到时候会不会很麻烦”

    “徐家大房或是二房没有得到药方之前,是不会告诉徐振义的。”李芸嘴角一抹冷笑,“我让阿笙告诉他们的是药膳店的地址,他是找不到我娘的。即便他把我娘找了出来,那又怎样有我在,我是不会让他伤害我娘的。”随即她叹了口气,幽幽道,“其实我娘,很想念我外婆。或许,此事事了,她们母女可以见上一面。”

    “行了,不说别人了。”明之轩走过去拉着李芸的手,笑吟吟道,“午饭后我就走,时间不多,我们是不是该抓紧时间,做点儿该做的事”

    李芸俏脸一红,“呸”了一声,但被他握住的手,却并没有收回来的意思。

    他顺手一拉,将她拉到他的怀中。他将她紧紧圈在他的臂弯,用脸摩挲着她的发丝,几分贪恋几分无奈地低声道“芸芸,我真想把你打包带走啊”

    李芸把头埋在他怀中,没有说话,只是圈住他腰身的双手,悄悄地紧了紧。

    十日后,一辆不甚起眼的马车悄无声息地驶进了昌兴县城,直奔城南有钱人家聚居之地而去,进了一处装修豪华的大宅院。

    这院子原本是属于一家姓陈的人家所有,但那陈姓人家的独子不成器,继承家业后,很快便将家产挥霍一空,最后连这祖居的宅院也卖了。

    至于买家是谁,住在这条街上的人茶余饭后偶尔会谈论一番。有人说是退休回乡的高官,有人说是富可流油的商人,有人说是扩充势力的世家。大家谁也说服不了谁,但却一致同意,能买得起这大宅子的人,必定是非富即贵。等主人般了进来,作为邻居,定要去走动走动,以打好邻里关系。

    若是这样的有钱人家搬进来住,排场一定会很大,大家会在第一时间知晓。

    自从那宅子易主,一个多月过去了,住在这条街的人们并没有看到有什么像是买得起这宅子的陌生人到来。可是,奇怪的事,住这宅子隔壁的人家,却听到了这宅院里传来了有人走动的声音。

    难道是遭贼了这户人家正在心中嘀咕,要不要去报官的时候,突然从隔壁传来一阵爆竹声。

    好奇的人们纷纷探出头来,只见那震天响的炮仗声中,有小厮手忙脚乱地往门楣上挂着牌匾,上书,“牛府”。一个身穿锦袍的矮胖男人正笑眯眯地看着丫鬟给围过来看热闹的小孩发糖。

    有好奇者上前询问,那矮胖男人待人甚是亲切,有问必答。很快,关于这家主人的资料便传遍了这条街。

    牛府主人牛胖子,是做布匹生意的,自幼跟随父母四处奔波,一直未娶。如今爹娘在外乡染病离世,他遵从父母遗愿,将父母的遗体运回家乡昌兴县安葬,并在县城置业,准备寻一清白之家女子成亲生子,以慰藉父母在天之灵。

    此言一出,家中有待字闺中女儿的人家纷纷在私底下合计。

    “孝子,有钱,上头没有公公婆婆管着,嫁进去便是主母,可以嫁”

    “好是好,只是那人长得实在有点儿寒碜”

    “男人又不是女人,要那貌美如花的来有什么用能当饭吃能当钱花女人嘛,嫁人图的就是有个依靠,一辈子衣食无忧。”

    “也是。咱家的宅子也算不错了,可跟人家的比起来,还是差得远。只是,不知他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牛胖子自从住进牛府,便神龙见首不见尾。有人上门拜访,总得到一句同样的回答“我家老爷一早就出门忙生意了,恐怕得夜深才能回来。您改天再来吧。”

    人们咋舌,这生意得多大,才能忙成这样话说回来,也是人家这么勤劳,才能有如今的家大业大。

    于是,人们对牛胖子的好印象,又增加了几分。

    人们并不知道,“一早出门忙生意”的牛胖子,每日躺在院子里,喝着香茶磕着瓜子晒着太阳,饿了有人端饭过来,冷了有人给添衣,累了有人给捶腿,过得那个逍遥快活。

    对于牛胖子来说,这些天简直就是神仙一般的快活,快活得他都快忘记自己姓甚名谁了。

    “这才是人该过的日子”牛胖子不知第几百次对天感叹,随即看了看身旁清一色的小厮,又叹道,“要是都换成美貌的丫鬟,那就当真完美了”

    他话音刚落,便看到秀美的少女踏着落花而来,神色淡淡,眼神之中,却是充满了嘲讽。

    “李姑娘,您来了。”牛胖子不知自己的话有没有被听了去,顿时浑身一紧,满脑子的飞到九霄云外,手一抖,差些打翻了手边的茶壶,他急忙站起身来,用袖子擦了擦椅子上不存在的灰,陪笑道,“您请坐,您请坐。”

    李芸嫌弃地看了看被牛胖子坐得有些塌陷的椅子,转身,坐到另一张椅子上,淡淡道“表哥何须如此多礼你这模样,要是给人看了去,谁肯相信你是见惯世面的大商人”

    牛胖子弯着腰,一副狗腿模样“在李姑娘面前,小的本来什么也不是。”

    “表哥。”李芸语气嘲弄,喊得牛胖子小心肝一抖,“都说了,在外人面前,你是我远房表哥,我是你远房表妹。”

    “是。”牛胖子不是笨人,自是明白李芸的意思。他脸色肃了肃,站直了身子,复又坐下,摆出一副大老爷的模样,对小厮道,“你这不长眼的东西,没看到表小姐来了吗还不快上茶来”

    “是的,老爷,小的这就去。”小厮恭敬地对他鞠了躬,小跑着去了。

    李芸露出满意的神色,点头道“这就对了。我前几天要你背的东西,都背熟了吗”

    “背熟了。”

    李芸要牛胖子背的,自然是有关布匹生意的东西。江夫人的娘家是做布匹生意的,这些资料,便是她的。

    李芸随便抽了一些问题发问,牛胖子果然对答如流,看来果然是用了心的。李芸又嘱咐道“接下来你也不能松懈,要将这些话都记牢了,可不能让别人看出破绽,生了疑心,知道吗”

    牛胖子脸色一肃“小的明白,万不会耽误姑娘的正事。”

    “行,你知道就好。”李芸似笑非笑道,“这也是你的正事。要是事情成了,你得的好处可比我多多了。”

    牛胖子从善如流“是。为了小人将来的富贵,小人定会用十二分的心。”

    李芸微微一笑,对牛胖子的坦白,非常满意。他能明白他将来所得的好处,便会全力以赴。如此一来,她便放心了。

    午后,药膳店的客人们都满意而归,从凌晨便起来准备食材一直忙碌到中午的阿福总算松了口气,便斜斜躺坐在大堂为客人准备的躺椅上打着瞌睡。店小二们打扫好了店面,也各自找个舒服的角落,偷空休息。

    一个衣着华贵的年轻妇人进了店,有眼尖的店小二立即迎了过去,笑着道“这位客官,您来的真不巧。午市已过,您要用膳,请酉时再来。”

    那妇人从怀中掏出一块碎银递给店小二,道“我来找你们掌柜的。”

    店小二得了赏银,眉开眼笑地指着阿福道“这就是我们掌柜的。”

    那妇人朝阿福望了过去,只见他不过十四五岁模样,此时正摊成一个大字形睡得舒坦,不由得有些怀疑“他”

    “正是。”店小二道,“您别看我们掌柜的年纪轻轻,那厨艺可是一流,连县令夫人都是这儿的常客呢。我去喊醒我们掌柜的”

    “不用,我等他醒来。”

    妇人坐在一旁等候,这一等便是大半个时辰。

    期间,店小二不时过来奉茶,心中暗自奇怪,今儿掌柜的怎么睡那么久,心中不免有些不好意思。那妇人却一点儿也没露出不耐烦的样子,一副客客气气的模样。

    终于,阿福揉着眼睛醒了过来。

    “掌柜的,您终于醒了。”店小二立即过来道,“那位夫人等了您好久了呢。”

    “哦,是吗”阿福一副不甚在意的模样,朝那妇人看去,“这位夫人找在下什么事呢”

    那妇人面露微笑,站起身来走到阿福面前施了一礼,客客气气道“妾身姓周,想找先生打听一个人的消息。”

    阿福坐着不动,只是指了指一旁的椅子,道“夫人坐下说。”

    周氏对阿福的轻慢态度毫不为意,坐了下来,道“是这样的,妾身夫家在京城营生,前些年不幸走失了家中唯一的妹妹,令妾身夫家举家上下伤心欲绝。近日,妾身夫家得知有人曾在贵店见过一个女孩,很有可能是妾身小姑的女儿,妾身便不远千里赶来,希望能找到那女孩。”

    “我这店里,人来人往的,不知夫人所说的女孩,是什么样子的”

    周氏从怀中掏出一副画像递给阿福,道“不知先生见过她没有她十一二岁模样,好像是姓李。”

    这画像自然是李芸的,阿福却皱了皱眉头,一副费力思索的样子,道“好像见过,又好像没见过。”

    周氏微微一笑,从怀中掏出沉甸甸的一包银子放在茶几上朝阿福推了过去,志在必得地道“不知道先生现在想起来了没有”

    阿福嘻嘻一笑,毫不脸红地将那包银子放在手里掂了掂,点头道“是,我现在想起来了。她曾跟她的远房表哥光临过我的店。要不是她表哥财大气粗,我也不会记住她。”

    “她表哥住在什么地方”

    阿福又是一副失忆的模样,望着天道“这个嘛,我要好好想想。”

    周氏嘴角抽了抽,又从怀中套出一张银票递了过去,恳切地道“这对妾身夫家很重要,还请先生好好想想。”

    阿福看也不看地将银票收了,这才拍了拍脑袋,笑道“啊,我想起来了。她那表哥姓牛,原先是常年在外跑生意的,近些日子才回了昌兴城定居,在城南聚宝街买了一间大宅院,这才搬进去没多久。您一去打听便知。”

    “那先生可知这李姓小姑娘家住何处”这次周氏不待阿福有所暗示,便自觉地又将一张银票递了过去。

    阿福乐呵呵地将银票收了,道“具体住哪儿我倒不清楚,我只知道,她家并不住在城里,而是住在离昌兴城一百多里外的乡下。”

    “多谢先生。”周氏得了消息,便起身告辞了。

    等周氏一走,阿福打开钱袋掏出银票,见那钱袋里有十多两碎银,那两张银票都是五十两的,不由咋舌道“果然是有钱人家的夫人,这出手就是阔气”

    李芸从楼上包间下来,故意板着脸道“怎么,你这是在指桑骂槐,嫌我给你的分红不够多”

    周氏是徐盈盈的生母,阿笙曾将她的画像寄过给李芸,她一进来,李芸便认出她来,所以一直躲在楼上,等她走了才现身。

    “哪能呢”阿福立即狗腿地跑到李芸身后替她捶背,“全靠芸小姐,短短的一个月,阿福就拿了银子回去将家里的房屋修缮一新,让阿福在乡亲面前扬眉吐气,阿福对芸小姐感激都来不及,哪会骂芸小姐呢”

    李芸拨开阿福的手,好奇地道“刚才搜刮了多少银子”

    阿福立即将钱袋和银票抱紧了,一副守财奴的模样,摇头道“不多。”

    李芸好笑地道“我又不会没收你的。你能从周氏手中骗到钱,那是你自己的本事。”

    “这怎么能说是骗呢”阿福义正言辞,“她出银子买我的消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这叫两厢情愿。”

    “是,我说错了,行了吧。”李芸笑了笑,随即收了笑容,露出沉思的表情。

    她知道周氏早晚会找上门来,故意让阿福对她摆出一副高姿态,又是怠慢又是刁难的,就看她如何应对。果然如同阿笙描述,这个周氏,心思颇深,并不是好对付的。幸好,她做足了准备功夫。即便那周氏心思再深,也不怕不掉进她的陷阱中。

    周氏离开药膳店,便上了一俩马车,直奔城南聚宝街而去。

    牛府在聚宝街的位置很显眼,不用问人,周氏便找到了地方。不过,她并没有立即前去拜访,而是让车夫驾着马车退了出去,到了人多的地方,让随行的一个丫鬟拿着画像下去,多找几个人打探。

    丫鬟心中有些嘀咕,夫人不是已经打听到了这姑娘的所在了吗为什么要多此一举,让她再去打探不过,丫鬟心中虽然嘀咕,却不敢质疑主子的命令,拿了画像下了马车,找人打听去了。

    过了一阵子,丫鬟回来回话“回大少夫人,奴婢问了四五个人,都说近日曾见过这位姑娘在牛府出入,牛府的下人对她恭敬得紧,喊她表小姐呢。”

    周氏点了点头,这样一来就对上了。

    倒不是她对阿福的话生了怀疑,而是她生性行事小心谨慎,若非如此,她也不能在徐府有如今的地位。

    老夫人体弱,早就将府中大小事务交到她手中,虽然没有言明,但谁都明白,等老爷西归,这整个徐府便是她的,她便是徐府名正言顺的女主人。

    可恨的是,明明一切都相当的顺利,却突然间冒出一个小兔崽子来,说是老二走失的儿子。如此一来,她和丈夫的地位便岌岌可危。

    她心中忐忑,那孩子当年明明已经落水而亡,怎么会死而复生,还自己找了来

    于是,她让自己的女儿徐盈盈装作跟阿笙友好,套了他的话。

    原来,他对自己年幼的事情早已没了记忆,原本也没有关于自己身世的线索。一年多前,他在昌兴城流浪的时候,在一次偶然的情况下,认识了一个小姑娘。那小姑娘叫李芸,无意中见到他贴身珍藏的药瓶,说是这药出自徐府,他这才怀疑自己的身世,找了过来。

    当年徐仙儿出走的原因周氏是知道的,她因此推断,那名叫李芸的姑娘,便是徐仙儿跟李长顺所生的女儿。

    本来,她并没有想到要来找李芸。只是,最近冒出一个德仁堂,售卖一些便宜又好的中成药,抢走了春晖堂不少的生意。因此,徐振义急需推出新的药品来吸引大家的眼球,而阿笙带回来的续骨膏,又令他生了念头。只可惜,他当年从李长顺手中骗走的药方是缺了一味药的,无论如何也研制不出跟李长顺手中一样效果奇佳的膏药来。

    当她知道老二家的想要来找李芸,一是为了找回徐仙儿,二是为了得到那药方,为了讨徐振义欢心,也为了春晖堂的生意,她便找了个借口绊住老二家的,赶在她前头来了昌兴城。

    听阿笙说,那个叫做李芸的小姑娘早就没了爹,如今只跟娘相依为命。

    想到此处,周氏不禁露出笑容。

    徐仙儿没了男人那最好不过,她一直是个没有脑子的,她的女儿又只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想要从她们手中拿到药方,简直就是手到擒来。

    倒是李芸的那远房表哥,听说是经商的富户,见过世面,这事不能让他知道了,免得横生枝节。

    打定主意,周氏留了一个丫鬟在牛府外等候李芸现身。而她自己,只需要在客栈耐心等待丫鬟将猎物带到自己眼前便可。

    李芸并没有让周氏等太久。周氏回到客栈,刚坐下喝了一盅茶,丫鬟便带着李芸来了。

    “你是我娘的朋友”李芸见了周氏,便睁大眼睛,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

    “我跟你娘一起长大情同姐妹,说起来,你应该喊我一声姨母。”周氏亲切地笑着朝李芸招手,“过来,让姨母看仔细些。”

    李芸顺从地走到周氏面前,眼中却闪着怀疑的神色道“可是我从来没听娘提起过您呢。您不会是骗我的吧”

    “我怎么会骗你呢”周氏越发笑得柔软,“我知道你爹叫李长顺,是个大夫,还知道你叫李芸。我要是骗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呢你娘嫁给你爹之后,就从没回过娘家,所以你不知道姨母,也是很正常的。”

    李芸眼中怀疑尽去,行了个晚辈的礼,脆生生道“芸儿见过姨母。”

    “好,真是个乖孩子。”周氏从手腕上拔下一只翠绿的玉镯子套到李芸手腕上,慈爱地笑道,“这是我这个做姨母的一点心意,你别嫌弃。”

    李芸看着镯子爱不释手的模样,喜滋滋地道“这镯子好漂亮呢芸儿很喜欢。”

    “喜欢就好。”周氏指着一旁的椅子,“坐着说话。”

    李芸依言坐了,周氏上下打量着她,啧啧称赞道“果然是仙儿所生,长得当真水灵。”她话语一转,“你爹娘好吗”

    “我娘挺好的。”李芸神色黯然,“不过我爹已经过世了。”

    周氏装作震惊的模样“你爹过世了什么时候的事他还那么年轻,怎么会呢”

    李芸偷偷拧了自己大腿一把,眼中挤出几滴泪花道“两年前,我爹去山上采药,发生了意外,摔到了悬崖下。”

    “可怜的孩子,这么小就没了爹”周氏掏出手绢替李芸擦了擦眼泪,连连叹气,“你爹医术那么高超,他若不是这么英年早逝,假以时日,肯定能够成为一代名医。真是可惜了更可惜的是,你爹手中有不少令人称奇的药方,他一去,那些神奇的药方就此要被埋没了。真是可惜啊可惜”

    周氏一边说着,一边仔细观察李芸的神色。李芸却一副被勾起了伤心往事的样子,只顾着抽抽噎噎地擦泪,并不说话。

    周氏心中暗骂了一句死丫头,又着重语气说道“真是可惜”

    李芸似是这才从悲伤的情绪中醒来,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嗯,我娘也说可惜呢。不过芸儿是个姑娘家,爹从来不教芸儿,不然的话,芸儿定能将爹的医术发扬光大。”

    见李芸终于搭话,周氏心中一喜,道“姨母倒有个主意,不让你爹的才华被埋没。”

    李芸睁大眼睛,兴致盎然地问道“什么办法”

    周氏神情恳切道“是这样,姨母夫家是做药材生意的,在各地都有许多分号。只要你把你爹的药方交给姨母,姨母便可以把药做出来放在店里售卖。这样不但可以让天下人知道你爹,也能治病救人,是一举两得的好事。”

    李芸露出为难的神色,正要说话,周氏接着道“当然,这件事你一个小姑娘做不了主,你带我去见你娘,我来问她。”

    “现在问我娘迟了呢。”李芸有些苦恼地道,“我娘说这些药方放着也没用,正好我表哥说有兴趣,我娘就把这些药方卖给我表哥了。”

    “什么时候的事情你娘把所有药方都卖了”

    “是啊,全卖了。就前几日的事情。”

    周氏皱了皱眉“你表哥不是做布匹生意的吗他拿那些药方有什么用处”

    李芸摇头“这个芸儿就不知道了,可能是他想改行做药材生意吧。”

    周氏脸色有些不太好看。都怪老二家的,要不是为了绊住她,说不定她会赶在药方被姓牛的买走之前,将药方骗过来。现在药方落在姓牛的手中,那是个生意人,想要从他手中得到药方,恐怕要花不少银子。不过,花再多银子,也要将那药房拿到。毕竟,她着眼的未来利益,是整个庞大的徐家家业。

    得知药方已经不在李芸母女身上,周氏便没有之前的热忱,便借口自己累了,说改日再去看李芸,让丫鬟将李芸送了回去。

    临走前,李芸依依不舍地拉着周氏的手道“姨母,我会在表哥家住上一段时间,您一定要来看我哦。”

    周氏也是一副依依不舍的模样“姨母今儿休息好了,明天就去看你。”

    “那就这样说定咯”李芸笑得很甜。明天,等到了明天,她会给徐盈盈、给周氏、给徐家一份难忘的大礼。

    “一定。”周氏笑得自信满满。明天,等过了明天,她所想要的一切,都会掌握在她的手中。

    第二天一大早,周氏便去牛府正式拜访。

    牛胖子自然是很“忙”的,说是在外忙生意。李芸接待了周氏,打发小厮去寻牛胖子。周氏无法,只得耐心等候。

    小厮倒是很快回来了,但牛胖子却是不见踪影。小厮解释说,牛胖子有紧要生意在谈,实在抽不开身。但他会尽快回来,还请客人稍作等候。

    这一“尽快回来”,便让周氏从清晨等到了午后。饶是周氏耐性好,也有些坐不住。倒是李芸不急不躁,带着甜甜的笑,慢慢地陪着周氏喝茶吃点心闲聊,让周氏心中有火也发作不得。

    吃过午饭,李芸打了个呵欠,说是困了要午睡一会儿,离开之前让人安排周氏去歇息。周氏坐了一上午,此刻又吃饱了,太阳暖烘烘的一晒,也是觉得困乏,便跟着小厮前往客房。

    刚走到了一半,有小厮小跑着过来,说自家老爷抽空赶回来了,此时正在客厅等候,请周氏过去。

    周氏本来浑身乏得很,正盼着躺在床上好好休息;可是想到牛胖子特意赶回来见客,自己又有求于人,万万没有推辞的道理,只得又跟着小厮回了客厅。

    牛胖子见了周氏,自然是千万个赔罪,说是实在是生意太要紧,数万两银子的生意,不能得罪对方老板,只能怠慢了贵客云云。

    周氏一听,心中思忖,这一单生意便是数万两,那这牛胖子岂非富得流油也是,若非他如此富有,也不能买得起如此豪华的大宅院。看来,这是个很会做生意的人。对于一个会做生意的人,只要给出足够的利益,那么什么事情都好商量。

    心中有了计较,周氏便不再兜圈子,直接将自己来意说明,并道“说到做药材生意,这中间的学问很多,并非一时半会儿能够摸透的。说句不中听的话,这药方放在牛贤侄手中,能不能给牛贤侄带来利益还未可知。不如交予我们京城徐家,也不至于将芸儿她爹的一番心血埋没。至于价钱嘛,这个好商量,牛贤侄尽管开口便是。”

    “呵呵,钱嘛,我倒是不缺的。”牛胖子笑眯眯地道,“说实在的,侄儿这些年做布匹生意,有些厌倦。而做药材生意是侄儿从小的愿望,所以才从表姨处买了这药方来。我表姨夫的本事,我还是知道的。有这药效奇佳的药方,我再花钱寻些懂行的掌柜伙计,不愁生意不成。若是赔了本,那是侄儿没本事,也怨不得别人。”

    言下之意,竟是不肯转让这药方。

    周氏微微皱了皱眉头,这牛胖子不在乎钱,铁了心要自己从事药材生意,那可不好办啊。

    “牛贤侄,你也知道,合适的人并不是那么好找。”周氏不死心,“正好,我们春晖堂多的是经营药材的人才,只要你肯将药方转让给我,我春晖堂得力的掌柜,任你挑选。”

    牛胖子笑道“呵呵,多谢夫人好意,只是小侄已经找到了合适的人选,就不劳您费心了。”

    周氏有些烦躁,这牛胖子水火不侵,死不松口,难道她要空手而归,让老二家的笑话不,不行。只要是人,都会有缺点。她要好好想想,如何让牛胖子妥协。

    牛胖子站了起来“小侄还有一单生意要谈,夫人若不介意,小侄这就告退。”

    周氏也站了起来“贤侄哪里话,是我打扰了。你尽管去忙。”

    牛胖子喊了小厮送周氏去客房休息,又告了罪,这才离开。

    小厮领着周氏往客房而去,周氏走了一段路,见院子里走来走去的都是小厮,不由得问道“你们府中怎么没有丫鬟”

    那小厮偷笑道“我家老爷还未成亲,说是怕家里有丫鬟,牵扯出一些不好听的话来,怕将来的娘子吃醋。”

    周氏暗自思量,想不到那牛胖子长得一副酒色财气的模样,倒是洁身自好。想起自家男人成亲前便有暖床丫鬟四五个,成亲后又娶了好几个年轻貌美的小妾,周氏不禁有些气闷。幸好她颇有手段,费尽心思奋斗了十几年,才有了如今的地位。如今家里的大小事,都要经过她的同意才行,隐隐之中,她已经代替了丈夫,成了一家之主。

    只可惜,如今老二家的突然冒出个儿子来,严重的威胁了她的地位。若是这次不能顺利的拿到药方,她只有将女儿嫁入书香世家,以谋靠山。这样徐振义自会重新考虑家业的继承人选。

    只是,徐家虽然富有,却是社会地位地下的商人,若是想要女儿嫁入书香门第或是豪门世家,只有给人当小妾的份。周氏自然舍不得自己宝贝女儿给人当妾,不到万不得已,她是不会走这一步的。

    “夫人,到了。”

    “好,你下去吧。”

    屏退了小厮,周氏躺在床上,想着心事,翻来覆去的睡不着。隐隐约约听到有小厮在不远处说话,似是在谈论牛胖子。

    她心中一动,干脆起身,循着说话声,放轻脚步往前走去。

    她脚步很轻,走得近到能够听清对话,那谈话的两个小厮却没有发现她的到来,依旧聊着自己的天。

    她放轻呼吸,侧耳凝听。

    “你说,咱们老爷那么有钱,脾气也好,怎么到现在还不娶亲呢”

    “咱们老爷那是心中有了人。他有一次去京城谈生意,无意中看到了那女子,便一见钟情,所以这么些年才迟迟未娶。”

    “嘻嘻,你怎么知道,难道你是老爷肚子里的蛔虫”

    “我要是有半句假话,让我不得好死这可是一次老爷喝醉了酒,我亲耳听他说的。”

    “哦可这也不对啊老爷喜欢上了谁,找人去提亲不就好了用得着自己在这儿相思,一直不成亲么”

    “那是因为那女子年轻貌美,家里又是有钱的,把她当心肝宝贝一般的宠着。咱们老爷虽然也有钱,可是毕竟年纪大了些,样子长得又实在是老爷深知人家看不上他,所以这才不敢去提亲呢。”

    “唉,这么说来,咱们老爷可真可怜。”

    “可不老爷一片痴心,却不肯让人知道,只苦了自己而已。你知不知道,老爷好端端做布匹生意,为什么突然要改行做药材生意”

    周氏心中一跳,呼吸声更缓,生怕惊动了那两小厮,听不到那关键之处。

    只听那爆料的小厮压低声音道“今天我跟你说的,你可千万不能告诉别人只因为咱们老爷喜欢的女子,是那春晖堂大老板的嫡长孙女,也就是如今在咱们府上那位徐夫人的女儿。那春晖堂是皇朝第一药商,老爷是想在药材行里闯出些名堂,这样将来才有机会见到心上人呢。”

    “原来如此可是,隔行如隔山,搞不好,老爷多年的心血都会砸进去,血本无归。老爷这么做,值得吗”

    “我要是喜欢上了一个女子,说不定会做出比老爷还疯狂的事来呢”

    “呸你一个下人,能跟老爷比”

    周氏心中砰砰直跳,悄悄沿路返回。

    躺在床上,她越发的睡不着。也不知怎的,心中突然就生出一个念头来。

    牛胖子对自己女儿用情如此之深,他父母双亡,又没有兄弟,若是将女儿嫁给他,自己不但能不费吹灰之力便能得到那药方,他的万贯家财,便等于是女儿的。有这样雄厚财力的女婿,即便将来争不到徐家的家业,自己的后半辈子也会衣食无忧。

    只可惜,就像那小厮说的,牛胖子什么都好,就是老了些,丑了些。不过,话说回来,男人嘛,只要能挣钱,懂得对妻子好,老些丑些又何妨毕竟,男人活在这世上,又不是靠脸蛋。

    周氏越想越心动,可是,她是一个行事小心的人,光凭从小厮口中听来的话,还是不太放心。她想了想,干脆起身,说是已经休息够了,想去街上走走,看看当地的风土人情。

    周氏带着自己丫鬟出了门,牛府内,牛胖子讨赏似的问李芸“李姑娘,刚才我的表现还不错吧”

    李芸淡淡地嗯了一声“还好。”

    “您说,那周氏当真会把女儿许配给我”牛胖子搓着双手,一副垂涎模样,“这老的模样就已经够嫩够俊俏了,这小的必定只有更好。”

    李芸似笑非笑地看了过去,看得牛胖子心中忐忑,半晌,才缓缓道“她会不会把女儿许配给你,还得看你接下来的表现。”

    牛胖子往手心呸了一口唾液搓了搓,志在必得道“我不会让姑娘失望的,您等着瞧好吧”

    李芸目光在他手心转了转,想到这双恶心的手在徐盈盈那光滑细嫩的脸蛋上摸来摸去,心中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在这一瞬间,她有一丝的动摇。随即她便对自己道,如果不是自己那天幸运,有雪球跟随,自己的下场,会比嫁给牛胖子凄惨千百倍。

    她的目光冷了冷,点了点头,道“你最好不要让我失望,不然,我的手段,你懂的。”

    牛胖子忍不住滴溜溜的打了一个寒颤。

    一个时辰后,周氏回来了。

    这一个时辰,她自然是找人打探牛胖子的情况去了。

    在众人的印象中,牛胖子是一个勤劳肯干、值得女子托付终身的男人,这让周氏很满意。不过,听说,这次牛胖子是奉了父母遗命回乡定居,想要娶妻生子延续香火的,有意要将女儿嫁给他的人家很多。牛胖子抽空找了媒人,收集了那些女儿家的资料,正在考虑中呢。

    周氏心中有些焦虑,本来她想着自己先想好了,然后回京跟丈夫商量,共同决定女儿的婚姻大事。可是,看眼前的情势,容不得她耽搁。要不要将女儿嫁给牛胖子,她要早下决定。反正,家里的大小事情,都是自己说了算。就算她私自将女儿许配了牛胖子,丈夫也会赞同她的决定的。

    周氏回到牛府,牛胖子自然是“忙生意,不在”。

    牛胖子越是忙碌,周氏越是满意。一来,这牛府便会越来越富有;二来,男人忙生意,便没有功夫管后院的事情。女儿要是嫁了过来,便能顺利地接掌牛府,成为牛府的女主人。

    天色擦黑之时,牛胖子终于“回来”了。

    晚上的饭菜非常丰盛,一半是昌兴本地特色菜系,一半是京城名菜,为的是怕周氏吃不惯。看得出来,是颇用了一番心思的。

    周氏因此心中对牛胖子越发的满意。

    将周氏的神色看在眼中,李芸的心中也很满意。

    吃过晚餐,小厮沏了茶来,牛胖子亲自给周氏斟了一杯,笑道“夫人,这是我们昌兴县特有的云雾茶,采自深山之中,一般市面上没有卖的,只供县令给上司送礼所用。小侄回乡守业,有幸得县令大人召见,大人赏了小侄一小包。小侄是粗鄙之人,不懂茶道,喝了也是浪费,便一直留着。今儿正好夫人来了,也不枉这茶金贵之名。”

    周氏将茶盏凑到嘴巴抿了一口,连连点头道“口齿留香,果然是好茶”心中却想,这牛胖子才来昌兴城不久,就跟县令攀上了关系,看来这为人处世上面,他也是很有一套的。这么想着,她对牛胖子的满意度,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不过,她对牛胖子的考察还未结束。

    接下来的时间,周氏装作不甚经意地询问牛胖子有关生意上的事情,牛胖子自是对答如流。周氏并不是很懂布匹生意,但天下生意经大致相同,从牛胖子口中说出的有些想法,是她经商多年也未曾想到的新鲜观点,令她耳目一新。

    通过这次谈话,她完全相信,牛胖子绝对是自己女婿的最佳人选。

    “贤侄啊,你如今已过而立之年,怎么还没娶妻生子呢这么大一个牛府,就你一个人,多寂寞啊。”周氏终于把话题绕了过来。

    牛胖子心中一喜,暗叹李芸就是厉害,这周氏的表现,都在她的算计之中。于是照着剧本往下演“呵呵,实不相瞒,小侄这次回乡,便是想要找个好人家的女儿,好好过日子的。”

    周氏装作什么都不知道,道“不知贤侄喜欢什么样的女子呢”

    牛胖子羞涩地低下头,有口难言的模样。

    李芸眨了眨眼睛,道“姨母,你问我,我知道。”

    牛胖子抬头,神色慌乱地道“表妹,不可乱说”

    李芸吐了吐舌头,调皮地道“我就要说姨母,我表哥喜欢的不是别人,正是”

    “住嘴”牛胖子一声大喝,将李芸的话打断。

    李芸憋着嘴,委屈地道“不说就不说嘛,凶什么凶”

    周氏连忙道“贤侄,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不说出来,姨母怎么帮你的忙呢你放心,只要你说出来,包在姨母身上,定会让你如愿以偿。”

    “当真”牛胖子目露希冀地看着周氏,半晌,又叹了口气,垂下头来,“夫人就别哄小侄玩儿了。小侄这模样,又老又丑,会有谁愿意把自己的宝贝女儿嫁给我”

    周氏等的就是牛胖子这句话,接口道“如果我说我愿意把我女儿嫁给你,你会娶她吗”

    “什、什么”牛胖子神色激动,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夫、夫人,这玩笑您可开不得”

    周氏正色道“你看我像是开玩笑的样子吗难道你不肯”

    李芸拍掌道“姨母,我表哥做梦都想呢我告诉你罢,我表哥的心上人,正是姨母的家的徐盈盈姐姐呢”

    “贤侄,你怎么不早说”周氏看向牛胖子,抚掌笑道,“你看,我有意将盈盈许配给你,你竟早就喜欢上了她,这不是天作之合是什么事到如今,你还不答应吗”

    牛胖子并没有立即答应,而是不可置信地问李芸“芸儿,我这不是在做梦吧”

    李芸用力在他胳膊上拧了一下,道“痛不痛”

    牛胖子傻兮兮地点头“痛。”

    “那不就是了”李芸笑眯眯道,“表哥,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见过岳母大人”

    牛胖子似是这才回过神来,满脸欢喜地跪倒在周氏身前,喊道“牛三春见过岳母大人”

    牛胖子的喜悦发自内心,周氏见他真心欢喜,心中也很欢喜,连连道好,亲自将他扶了起来。

    牛胖子起了身,便和周氏谈论起婚事来。周氏认定他如此着急是因为太过爱慕自己女儿,正好她也怕他反悔,二人一拍即合,当即便商定了婚期,拟好了婚书,各自签了名盖了手印。

    牛胖子将婚书小心贴身放好,从怀中掏出一沓纸张,恭敬地递给周氏,道“小婿想了想,岳母大人之前说得对,各行如隔山,我还是做我的布匹生意好了。这药方留在我手中也没用,就送给岳母大人,希望您能派上用场。”

    周氏欢喜地接过药方一一查看,果然看到了那张想了很久的续骨膏药方,喜不自胜道“你这样想就对了,这药方就当是盈儿的聘礼,我就收下了。”

    “不过几张药方,怎能当作聘礼呢”牛胖子连忙从怀中掏出一块印章,恭敬递给周氏,“这是我的印章,可以处置我名下所有的商铺、庄子和土地。盈儿既然下嫁于我,我的就是她的。”

    “好好好,我果然没有看错你。这章,我便替盈儿收下了。”周氏将印章收了,一脸的喜不自胜。这一趟昌兴之行收获太大了,不但得到了药方,还得到了一个好女婿,得到了他的全部家产。

    周氏笑得开怀,牛胖子和李芸也笑得开怀。

    周氏第二天便离开昌兴,回京去准备嫁女之事。

    该办的事都办了,李芸便也回了平镇,继续过自己的日子。

    一个月后,阿笙来信。

    周氏拿回药方,又找了个“财力雄厚”的女婿,徐振义果然心花怒放,出入都带着徐家老大,隐隐有将徐家交给老大之意。他一拿到药方便开始研制,只是那药方上的药材太过名贵,收集不易,到如今才做出第一批成药来,很快便会投入市场。

    徐盈盈自是不肯嫁,闹得天翻地覆,但胳膊拧不过大腿,最后被周氏绑了,亲自送上花轿,派了几个家丁日夜盯着,一路送到昌兴。

    李芸算着时间到了昌兴,正好赶上拜堂。

    她没有惊动牛胖子,静静地站在一旁,冷眼旁观。

    徐盈盈双手被捆,口中塞了帕子,被两个婆子拖着进了喜堂,硬压着脑袋和牛胖子拜了堂,拜完堂,又被拖着进了洞房。

    牛胖子生怕到手的美人飞了,飞快的挨桌敬了酒,便让小厮替他招呼客人,迫不及待地往洞房而去。

    李芸远远的跟着,只见牛胖子进了房间,很快那两个婆子便笑着出来,守在门口。

    不多时,房里传来女人尖锐的哭泣声和男人兴奋的喘息声。

    一切尘埃落定,李芸嘴唇抿了抿,转身离去。

    又过了一个月,阿笙再次来信。

    春晖堂推出药效奇佳的续骨膏,本以为会立即打开市场,名利双收;谁知,在同一时间,德仁堂却也推出了同样功效的续骨膏,价格只是春晖堂的二十分之一。

    如此一来,春晖堂再次被德仁堂压了一头。

    徐振义大怒,迁怒周氏身上。

    周氏怎么也想不通,照理说,女婿没理由再将药方卖给德仁堂。再说了,德仁堂的售价,根本连成本都收不回来,这不合理。

    周氏哪里知道,李芸一直以来没有将李长顺的药方投入市场的主要原因,就是所用药材太过名贵,一般人根本买不起。

    这一年多的时间,李芸研究出了另外一张药方,药效一样的好,但所用药材却是普通,将成本降了下来,能够让普通百姓受惠。

    这也是李芸当时毫不犹豫将药方送出去的原因。

    周氏思来想去,决定找女婿问个清楚。

    谁知,她派去送信的人回来说,根本找不到小姐和姑爷。

    周氏心中忐忑,再次派人前去打听,却得知,那曾经挂着“牛府”牌匾的豪华宅院,是属于县令夫人娘家的产业,它的主人从未曾姓过牛。她的人去县衙打听,却发现谁也不认识一个叫做牛胖子的人。

    周氏吓出一身冷汗,这才想起牛胖子曾经给过自己一枚印章,本是要给女儿的,后来忘记了,一直留在身边。她拿出那印章,依照牛胖子所说的商铺去打听,那商铺的掌柜神色狐疑地看着周氏,道“这印章是假的,你从何处得来”

    周氏心中咯噔一下,终于意识到自己落入了一个精心设置的骗局。

    那个牛胖子有问题,李芸有问题,阿笙也有问题

    周氏为了自己有面子,女儿出嫁之时,送了好多嫁妆。谁料想,嫁妆白送了人,连女儿也白送了人

    她噗地一声吐出一口鲜血,被硬生生地气得脑溢血,连话都说不出来,成了瘫子。

    阿笙早就得知当年自己流落在外是周氏害的,如此一来,也算是为自己报了仇。

    周氏一病不起,没有精力再和二房的争,阿笙便被徐振义当作继承人培养,开始跟随徐振义学习做生意。

    阿笙很快展现出他的经商天赋,深受徐振义喜爱,接管徐家家业,只是早晚的事。他私下对明之轩许了诺言,他一旦接管徐家,会将一切拨乱反正,将不属于徐家的东西还回去,只拿徐家该拿的一部分。

    正因阿笙的选择,接下来的几年,明之轩对徐家手下留情,并没有在春晖堂一蹶不振之时将徐家完全蚕食。

    时间弹指而过,光阴悄悄流逝。

    这天,正是李芸十五岁的生日。

    徐氏早早做了准备,宴请了许多客人,打算给女儿举行成人礼。

    午时,客人们到得差不多了,作为主角的李芸却迟迟未露面。

    徐氏翘首盼望,有些焦虑地唠叨“我知道她忙,可是今天这日子重要,迟不得啊。说好早些回来的,怎么还没回来”

    三妹长高了许多,人不大,却显得沉稳,不急不躁地道“放心,大姐说晌午前会回来,便不会迟。娘,我去招呼客人,你去厨房看看,菜都准备好了没有。”

    “哎,好。”徐氏连声答应,看着自己小女儿一副小大人模样招呼着客人,忍不住笑了笑,又是感慨又是欣慰。孩子们长大了,懂事了,不但不用她操心,反而还要反过来操心她。

    徐氏不知道,其实,李芸早就回来了。只是,她在离村子两里地的路上,被人堵住了去路,动弹不得。

    李芸坐在马车上,有些头痛。

    领头堵住去路的,不是别人,正是当年曾经给李芸说过媒的曹姑姑。曹姑姑身后,是环肥燕瘦的中年女子,全是职业媒人。

    这几年,李芸的家业越来越大,不但在周边开了许多荒地,还买了许多田地,雇了不少长工,成为这一带数一数二的地主。而她随着年龄增长,越发的俏丽动人,引得不少自认为配得上她的适婚少年神魂颠倒,不时的差媒人前去提亲。

    徐氏被烦得要命,最后放出话来,在女儿及笄之前,不会考虑婚事。并且,女儿的婚事,由女儿自己做主,找她这个当娘的,没用。

    今天是李芸的及笄之日,曹姑姑一早打听到了她会在午时之前回村,于是便守在路口,想赶在前头向她提亲。谁知道,不知怎么搞的,大家都知道了这个消息,全部都来了。

    “李大小姐,萧家公子人品好,家世好,你一定要优先考虑啊”

    “萧家公子算什么不过是一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的二世祖,哪儿比得上我们刘家公子会做生意做赚钱养家又重情重义李大小姐,选男人就要选我们刘公子这样的。记住,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啊选我们刘公子绝对没错”

    “李大小姐,我们王公子”

    “我们赵公子”

    女人们挥着手帕,扇着香风,叽叽喳喳地上下嘴唇不断翻飞,争先恐后地往马车涌来,想要拉住李芸。要不是驾车的小刀力气大守住车门,李芸早就被这帮女人拉扯下去了。

    李芸在车里高喊了几声“大家静一静”,竟淹没在一片嘈杂声中,没有一人愿意停下来听她说话。

    李芸不甚烦扰,低声问驾车的小刀“能不能冲过去”

    小刀犹豫片刻,道“能,但,伤人。”

    李芸扶额,抬头看天,眼见午时已过,晌午快到,秀气的眉毛不禁微微皱了起来。

    她正在飞速思考脱身的办法,四周却忽然一静。

    就像是正在播放录音带的录音机突然被人断了电一般,那吵得人心烦的声音,竟然同时瞬间消失得干干净净。

    李芸睁大眼睛,从小刀身后望去,只见女人们齐齐被定住了身形,犹自保留着各自叙说眉飞色舞的动作神情。

    “哈,让她们在这儿晒太阳,我们回家。”李芸开心地从马车里钻出来,拉着小刀的手跳下马车便往前走,边走边道,“你的点穴功夫什么时候精进了你早就该这么做了。”

    小刀却转过头来,一脸疑惑地对李芸摇了摇头“不是我。”

    “不是你”李芸又回头仔细看了一眼媒人们,这才发现她们口中都塞着一团烂泥,不禁莞尔,“难道是他”

    她回头,四下搜寻,却没看到有人。

    她知道他为什么躲在一旁不肯现身,不禁摇了摇头。几年过去,她已及笄,他也已弱冠,可是他的性子,还是跟以前一样,总会令她哭笑不得。

    她耸耸肩,道“管他是谁,他不出来便算了。娘肯定等急了,我们快走吧。”

    说罢,拉着小刀,大步往前走去。

    一旁的树丛中,有人眼睛冒火地看着那堆媒人,嘀嘀咕咕道“可恨竟然抢在了我前头本来我想给芸芸一个惊喜的,现在,哼”

    一旁的阿福碰了碰他“少爷,芸小姐走了,你还不追上去”

    某人不满地看了神态各异的媒人们一眼,傲娇地道“我眼看着这么多人向她求亲,我很吃醋。她不是应该千呼万唤,深情诉说,表明心迹,以安慰我受伤的小心灵吗她明知道我在,却故意不理我,我为什么要追上去”

    阿福翻了个白眼,忽然不怀好意地道“据我所知,还有一个人正在村口等着向芸小姐求亲呢。少爷你醋意这么大,还是留在这里好。免得你听到了,小心灵会伤上加伤。”

    某人怒发冲冠,顿时变成一只炸毛鸡“谁”

    阿福眨眨眼睛道“除了王小石还会有谁这些年他可一直没断过对芸小姐的心思呐听说,借着他爹王二石跟芸小姐的二姑走得近,他也经常去找芸小姐玩。少爷你这几年没回来,你是不知道,王小石可是越长越俊俏了,去年又考取了举人,他”

    阿福还未说完,眼睛一花,身旁已空无一人。

    “芸芸,等等我”

    耳边传来某人的喊声,阿福从树丛中跳出来,看着自家少爷心急火燎地朝前方的少女飞奔而去,不由得哈哈一笑,从一众千姿百态的媒人们面前经过,顺手将她们手中的锦帕塞入她们的嘴巴,然后哼着歌儿,优哉游哉地跟了上去。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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