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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火妖娆心已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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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云鬓轻轻放下忘生的手,走到屏风旁,手抚着画幅上烟雾朦胧下的荷花,眼神虚惘的望向远方,手指理了理垂落的发丝,阐阐而叙————

    “那日的雪下的好浓,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他,独自一人立在潇湘雪霁中,那样淡漠而萧索的白,立在桌案前执着画笔画着一个女子的画像,我远远观望着他,却不敢靠近。

    他的神情那样的专注,满脸那样的柔情,我想知道,他是在画着谁的画卷,心中思念着谁的容颜。

    他在雪中足足立了大半个时辰,手中的画笔不曾停歇过,我望见他的手指变得青白了,那是寒天地冻雪花飘在手上融化的结果,即使快要冻僵了,他还是那样神情专注于自己的画卷。

    我走到他面前,以娘娘的身份命令他回画苑府去,他笑,对我道,若微臣在此扰了娘娘,只换了地方便是。

    那是萧索的荷花池前,他卷起画幅迈着步伐朝远方走去。

    那是我第一次见他,我从未见过那么纯净而淡漠的人,彷佛什么都不在乎,可想起一个人时嘴角边沿的笑容却像承载了全部的情意。

    那日,我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只觉得好生冷清淡漠,淡到我以为,在下一瞬间,他就会随风逝去,化作漫天的雪花雾雨,纷飘落散

    回到宫中,夜晚我捧住胸口哭的很是厉害,我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做喜欢。

    他久居宫中,却从未有自由,身后总是有人要挟跟随,但他从未有过怨怼,每每在太后宫中遇到时,他都是那样温和而淡淡的语气轻言细语诉说着一切,从未多望过我一眼

    我曾想,那样的男子,到底是怎样的女子才能引起他的回眸顾盼。

    我曾将他唤到宫里来,吩咐他为本宫画一幅画卷,他立在火前,清秀俊熠的面庞,淡声拒绝了,我恼怒训责,他笑说,阿生不许微臣去描绘其他女子,请娘娘恕罪。

    我被拒绝了,可却不得不更加注意他,想靠近他,想看他温柔的神情,想着他的笑便会泪眼模糊,是因为他从未在顾云鬓身上停留一秒。

    那个叫阿生的女人——我开始去关注了,托人将她的画卷捎进宫,却没想,是个容颜奇丑无比的女子,我不懂,却更落寞“

    顾云鬓仍然立在屏风前,夜风穿透她单薄的身子,鼓吹起袖旁的纱,“这屏风,是他曾为太后做过的一副荷花图,被冷薇讨了去,又制成了屏风送给我。”

    “屏风中有毒,我自然是知晓的,冷薇是想害我,我也是知晓的”,顾云鬓踱了几步,走到摇椅前坐下,“可我舍不得,这画就如他,高瞻远瞩,清高如莲,望着这画卷,就如他陪着我一般,我只能靠这屏风上的画卷来恋想他的容颜。”

    顾云鬓虚弱咳起来,喘了好大会儿气息才又继续,“见了妹妹之后,我接近你,是想知道让他眷恋的缘由是什么?想知道究竟是何种女子让他那么缱绻温柔的唤她的名讳,怎样的女子让他躺在画苑府中的摇椅上,别人问起便笑答,她常喜欢这样。

    我只能远远的,远远的望着他,当我认识了妹妹你,却也明白了他眷你的理由,你坚强,倔强,眼睛总是明亮如星,在你身旁的人,总是忍不住去接近你,保护你。”

    “所以,我不怨,只要能远远看着他,就足够了。况且,那日,你曾亲口答应过我,此生,绝对,不会恋上他的。”

    苏忘生睁开眼眸,疲惫的脸上苦笑道:“我曾以为你次次心哀,是为西连夜,原来,此他非彼他。”

    顾云鬓笑,“实不相瞒,自打进宫以来,皇上一次未有召我侍寝,我心中早已对皇上不抱任何妄想了。”

    苏忘生转头看她,几分诧异显于面,强撑起身子半坐起,靠在了那颗苍天大树下。

    “可是啊”顾云鬓叹气,“妹妹你不顾我们之间的约定,与他逃出了宫去,不能原谅呐”

    苏忘生静默着,“所以,便设计毒害我么?”

    顾云鬓走到她面前,俯下身来,手指温柔的帮她整理她凌乱发丝,“前些日子你与那小内监的事故,也是我命人做的,只是一时心软了,只将你打昏了去。”

    “那,我该感谢姐姐了?”

    “倒是让那白月雪捡了便宜,她趁机与你拉拢关系,以便日后随意进出君上宫”,顾云鬓眼中是冰潭一样的冷漠,“她是白家人,一早进宫,她的目的便是妹妹你,这些是我一早就知道的。”

    “她坐收渔翁之利,定会设法陷害妹妹。本这样就够了,但是对妹妹你,我依然是无法原谅”,她的指尖搁到忘生的面颊上,指尖刺进了她的肌肤,“那样一个人,我只敢远远望着,不可亵渎只敢远观的人,却毁在了妹妹你的手上”

    苏忘生动了动唇,被她用手指挡住了,她微微笑着,“妹妹,我昨日吐了一夜的血,凭着最后一丝怨念撑到现在,我也许活不过明日了”

    她握住忘生的手,“你我好歹姐妹一场,不如,今日一起去吧?”

    顾云鬓眼角泛着温柔的光泽,苏忘生眼中有些发烫,她转脸流下一行清泪,“原来,忘生果然是一如所有啊”

    西连夜没了,苏白玉没了,怜儿没了,宫中唯一的姐妹没了,孩儿也没了。

    一切想来,如隔往事,来到这里,她一无所得,却失去了许多,空空荡荡的,只余躯壳。

    顾云鬓开始剧烈的咳起来,天边刮起了剧烈的风,忘生鼻中飘来了焦灼的气息。

    火光从屋中飘来,顾云鬓牵起苏忘生的手,淡淡微笑,“虽恨你,但在这宫中,你是我唯一的妹妹呵”

    她拉着忘生向屋中走去,“黄泉路上一道走,至少不寂寞。”

    苏忘生任由她拉着,忍着浑身的疼痛朝屋中走去。

    木材燃烧的熏烟朝她们侵蚀而来,她望见一片火光如同朝霞在乌黑的苍穹上升起,劈里啪啦的声响焦灼的响彻在夜空中。

    冷宫——已是一片火海。

    顾云鬓拉着她的手,朝狰狞的火光中走去,苏忘生抬眼看着染红苍穹的火光,想起西连夜曾经永矢弗谖般的笑靥,忽然泪流满面。

    西连夜,若我死了,能停止对你的恨意的话,此刻,我将选择死去。

    ****************************************

    西连夜睡在书房中,紧皱着眉头,眼间开始突跳,窗外传来了呼啸的风声。

    从未有过刮得如此剧烈的春风,他睁开了眼,平稳的心跳开始了不寻常的跳动。

    门外响起了急切的拍案声,“皇上,皇上,大事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他瞢的起了身,披了外衣跨着流星大步走出门外,紧皱着眉头,“何事喧哗?”

    叶公公惊惶着瞳眸指向远方角落里的方向,“冷宫!冷宫失火了——!”

    一股不祥在心头盘旋不祛,他垂首冷静询问:“丑妃呢?”

    叶公公脸上难掩恐惧,“恐怕在在冷宫里。”

    西连夜抿着唇,迈起大步朝冷宫奔去,风中飘荡着他强硬的命令,“救出她!不惜一切代价!”

    叶公公连忙起身,高呼一声,集结数百侍卫朝冷宫奔去。

    一向高高在上的西连夜,他从未在皇上眼中看过那样的神情,那眼神中,写满慌乱二字。

    *************************************

    顾云鬓松开苏忘生的手,纵身跃入火海中,身姿连翩窈娆,她闭眼微笑,“妹妹,姐姐心无牵挂,先行一步了。”

    忘生没有去阻止,只是闭上眼默默流泪。

    焦灼熏烟冲进鼻中,她的胃中起了翻江倒海的反胃感,视野里的所有的一切都因为高温而不断开始扭曲,黢黑与暗红交错在一起,仿佛已燃烧了无数年月,瞳孔中是无尽的火焰。

    猩红的火光照亮了整片漆黑的苍穹,她迈出了脚步,闭眼朝火光中倒去,眼角处淌下一行泪水。

    心好累又好疼

    眼中被火热灼烧,身上的衣裳迅速被火苗点燃,全身撕裂一般的灼热,张开口发不出任何声音,任由浓烟侵入自己的喉中,泪水不停的掉落,满面的泪水在火熏下,烤成了滚烫。

    朦胧中,她望见了西连夜的笑容,山涧里幽幽的泉水还要清澈的笑容,她从没有这么强烈的感觉过,原来西连夜是这么美,这么美。

    他温柔将她落下的碎发绾到耳后,轻笑蜜语,阿丑,朕一直在你身边。

    他细细捏着一个个糕点,像个孩子一样拥住自己的腰肢,朕好想你,好想你

    他抬起俊逸超绝的面,眼睛明亮如月,朕不放你走,将你锁在朕身边,只是因为,朕喜欢你,喜欢你呵,阿丑

    他的衣炔翻飞到了离苍穹好近好近的地方,衣角上的纱抚到了她的左面上,你的一切,所有,生命,都是朕的。

    他纯白的靴上桃花粉漾开来,比一涟涟晕染了的云彩还要美丽,朕嗜桃花酿,此酿如阿丑

    她的意识开始完全涣散了,痛苦的躺倒在火焰灼烧的地方,两眼呆滞的望着屋顶不断掉落的燃火的木材零星。

    温言细语,漫纱轻扬下,他摩挲着她的面颊,鼻尖相蹭,手指相扣。

    阿丑,朕有时,很想杀了你。

    西连夜,西连夜,西连夜

    此刻的脑海中,除了西连夜的脸面,她竟然再也想不起任何一样东西。

    空洞的脑袋里响起温柔而沙哑的声音,“唤我夜”

    苏忘生轻轻一笑,眼前幻化出西连夜的面容来,她抬起手,想去抚摸那张容颜。

    火势疯狂的蔓延,冷宫中全部陷入火海,乌黑的苍穹下,苏忘生闭上了眼,失去了全部意识,在触到那容颜的一瞬间,无力的垂了下来

    别了西连夜。

    终于能逃脱了,你的霸道,你的钳制,你的占有,还有,你那无休无止的禁锢

    火光中一片绚烂的银如同雪飘落,幻象一样走到她的面前,只能听得到一首轻吟轻唱,和那飘洒在火中早被灼干的泪水。

    只道,君可知,遗人梦魂,千里人长久,妆残恨为幽

    ***************************************************

    “皇上,火势太大,丑妃娘娘些许已经跑了出去,不能进啊!不能进去啊!”

    叶公公扑倒在地面上频频磕头喊出声,“皇上龙体保重,龙体保重啊!”

    西连夜雪白色的披风飞扬在夜空中,灼烧的霹雳啪啦的声响刺耳的响在耳边,他抿着唇,声音依旧冷清,眼中却有着焦切的慌乱。

    阿丑,阿丑

    从没有过这种感觉,纵使一次次被她反抗,一次次被她逃跑

    他始终坚信,会回来的,他的小阿丑一定会回来的。

    可现在,一种无边无尽的恐惧的感觉将他从头蔓延至脚底,这种惊慌的感觉从没有过。

    西连夜凭生第一次体会了什么是恐慌。

    她要离开了!再也听不到她的声音,再也看不到那令人眷恋十分的笑容,再也不能抱着她温暖的身躯在怀中,看她被自己逗趣生气的面容了

    西连夜不顾一切劝阻,冲入火海中。

    叶公公在身后慌乱大喊:“还不救火,一个个愣着做什么,快把火扑灭——!保护皇上!”

    西连夜冲入火中时,但为时已晚,如今只能看到一具被烧焦了的尸体,仰躺在正中,早已认不清了原来的面目。

    眼中一酸,飞步奔了过去。

    “朕没有允许你死去”,他暗沉着嗓音,“阿丑,朕没允许你离开”

    他俯下身,伸出手指去触那尸体,手指微微有着颤抖,却没有勇气去碰触那尸体。

    他收回了手,怔愣着望着那尸体,立在那儿动也动不了。

    火势渐渐被扑灭,身后是吵闹和繁杂的人声,叶公公在宫外高呼着皇上龙体保重,水声脚步声纷乱不已。

    他听不到,什么都听不到了。

    浮光掠影,转逝芳华,没了阿丑,他还余下什么。

    她那样自信而嚣张的笑,那样倔强而不认输的神情,在锁链下倨傲的抿唇淡笑,西连夜,我也会永远恨你的。

    阿丑,你赢了。

    你不仅会永远恨我,你也让我开始恨自己了。

    或许该放你走,一早就该放你走,放你去找他,忍着孤独也好,寂寞也罢,便不会面对现在的瞬间消逝。

    你是对的。

    我一度在想,杀了你,我会不会活的轻松些,可现在,没了你,心像死了一般,一种越来越大的空惘盘上心头,浓厚的覆上了一层。

    好像是叫做绝望朕第一次绝望呢。

    阿丑,没有朕的准许,你怎能离开朕?

    ******************************************************

    西连夜走出坍塌的不像话的冷宫,众多侍卫跪倒在门前,低头不敢出声。

    丑妃娘娘被烧死于火势中,他们不知道这冷蔑的君王将会做出什么事。

    他掩着口鼻,眼角平静一无波澜,缓慢的理了理身上的披风,裹紧了身子。

    全部的人跪倒在地上,“皇上节哀”

    他抿起唇道:“不过是死了一个冷宫弃妃而已,朕倒是不在乎的。”

    脚步踩在地上,烧焦的木材发出咯吱的声响,他缓缓踏起步伐向君上宫中走去。

    “明日立后大典取消了罢,改为妃葬。”

    淡然的语气,谁也捉摸不透,亦然不敢抬头。

    叶公公悄然抬头瞄了一眼,那雪白的披风和衣衫被污浊了痕迹,手上和臂上被火灼烧了大片的伤痕。

    可怀中却抱着一副卷好好的画轴,紧紧的护着,不让画卷受到一丝污浊。

    叶公公知道,那是皇上与丑妃娘娘的画像。

    仍然是睥睨天下的皇上,仍然是捉摸不透的君王,只是这一刻,却觉脚步如此落寞,身影如此单薄,只觉那修长的身影,若不是因为手中的画幅,随时,都可能倒下去

    原来,君不知,雨僝云僽,梦长泪不犹,帷折水断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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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白的身影微微有着颤抖,他举起手去抚那烧伤狼疮的肌肤,声音带着愤然,“你们将她如何了?现在连呼吸都快没了?”

    “皇子莫要担心”,清淡声音响起,立在那头的男子捋了捋发丝,“既然我能救活你,便也能救活她。”

    苏白玉心疼的望着血渍污渍掺杂满身的女子,握住她毫无温度的手,“我拿什么来相信你们,未经许我的同意,便向我施下了幻情散”

    “这是离开衍国的唯一办法,皇子生性善良,我料知你为不拖累她一定会在江边跃下,所以便一早吩咐人在下游候着”,流苏动了动眸,放下黑丝,“那宫中有太多针对她的人,她生性善良,我如此做,只是让她得了解脱而已。”

    苏白玉转身看他,“你向顾云鬓做了什么?”

    “只是告诉她皇子你的死因罢了”,流苏嘴角漫出极其绚烂的微笑,“水菊妃暗自守着皇子这么多年,自然是不愿的。”

    他打了呵欠,“女人啊!果然是可怕的,所谓闺蜜情意,还不是被一把火焚烧了。”

    苏白玉抱起床榻上受伤的人儿,冷声道:“劳流苏公子费心了,阿生与我的事不由你操劳。”

    流苏一笑,“你抱她出去只会又被他抢回去而已。”

    苏白玉停了脚步,浑身一震,脸上表情复杂交错,是啊,出去了,没有护着阿生的能力,他又怎能保证她不会再一次受到这样的伤害?

    “将她交给我,还你一个好好的阿生”,流苏走到白玉面前,俯望着他怀中的女子,“我可以给你一个完完整整的阿生,心中无他人的阿生。”

    苏白玉立在门前,仰望着天空泛蓝的天空,望了许久,走回床榻旁,将她轻轻放了下去。

    “阿生,白玉不知所做是对是错,但我舍不得舍不得让你再去受任何伤害。”

    公子流苏倚靠在门前,一直摆弄自己的发丝,眼角一瞟道:“皇子是答应了?”

    苏白玉峥然而立,雪白的衣纤尘不染,脸上漾着温柔的微笑,“若是为阿生,答应你们所有的要求,亦是未尝不可呢。”

    言毕,他回头看了眼榻上频弱呼吸的人儿,迈起步伐朝外走去。

    流苏一招手,懒洋洋道:“青碧,将苏公子送下山去,顺带向苏相飞鸽传书,皇子——归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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