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7.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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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立冬，下午却是艳阳高照，碧空万里，微风不燥，天气大好。朱雀大街上行人往来，马车川流不息，穿得多了在路上跑不仅不冷，还微有些热。
从丫鬟手上接过花篮，蓝沁顾不上别的，只急匆匆的挤过人潮往河边柳树下跑去。
“裴姑娘，你看这可好？”蓝沁连擦汗都顾不上，她手捧着花篮，脸上是献媚的笑。
被唤作裴姑娘的人在柳树下扭过头来，看一眼蓝沁手捧在怀的花篮，抬手在花篮里拨了拨，摆放整齐的鲜花立刻就被搅得乱七八糟。
“俗花。”裴芝兰轻哼一声，随手捻起一朵月季在鼻尖一嗅，而后抛掷回花篮，脸上恹恹的毫无喜乐之情。
俗花？裴芝兰这是什么意思？蓝沁心中起了疙瘩。她买的都是时下的鲜花，朵朵娇艳香气袭人。她命人跑遍整个京城，能买到的全都买了，她这样尽心费力，却只得这样一句话？
平素就听说这裴大小姐是个爱挑剔能折腾的。
今天一看果然如此。
没有一句好就算了，还俗花，是指桑骂槐嘲讽她出身低微俗不可耐不成？什么玩意！论外貌，她哪里不比裴芝兰差了，论性格，她谦和温柔，裴芝兰一个骄横跋扈的大盘子脸矮冬瓜有什么资格说她俗！
蓝沁心中悲愤，却不敢流露出半点。
裴芝兰再不好也是肯提携她的，况且裴氏百年望族，她一个小官之女能与京城一众淑女游玩也是沾了裴芝兰的光。
然蓝沁一想起自己平素在家是如何快活，又想现在对着这些娇女何等卑微，想来想去心中扭成一股麻花，偏偏还得忍着心中更加憋屈。
裴芝兰也变得忒快了吧！上个月游园的时候姊姊前姊姊后的，怎么今天就这样不留情面？她究竟是哪里做的不好了？
蓝沁越想越气，为了今天的茶会，她精心准备了一上午，好不容易和一众贵女在茶楼里坐的好好的，偏裴芝兰兴致索然，动不动就是长吁短叹，对人也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之后更是把手一摊，莫名其妙的说要看花。
这又不是春天，看什么花？
可她能怎样，裴大小姐这样说她就只能作陪。毕竟裴芝兰是国公之女，与她交好百利无害。
这样一想蓝沁只得忍耐下火气，但也再说不出奉承的话了，她干笑几声，就当什么都没听见。
裴芝兰浑然不察，蓝沁于她呼之即来挥之即去，她只觉得坐久了腰疼，她便起身接过蓝沁手中的花篮道：“多谢蓝姐姐。”
一听裴芝兰说话，蓝沁只觉得手心冒汗，额上流汗，半是累的半是被吓得。还好，裴芝兰还是说了句谢的。
一旁的丫鬟们见了，心中倒是觉得这蓝家小姐可怜见的，累死累活半天还得不上一个好字。
其实大小姐平时也不是这样的，平常日子不管大小姐心中怎样想，起码面子上还是会装装不至于让人难堪，如今没有好脸色那也是因为最近烦心事太多。
老爷病了脾气暴躁，新来的姨娘柳氏作妖，夫人在老爷面前又失了宠。夫人难过连带着小姐的日子也不好过，紧接着又是倒霉事连连，苦得大小姐连连抱怨晦气。
好不容易今天出来散散心，结果又跟来了个二小姐，虽说是亲姐妹可这二人向来不对付
大小姐心里不舒坦了，她们这些下人也是如履薄冰，这样一想她们便更同情起蓝沁来。
唉，伺候人可真是难。
裴芝兰百无聊赖地手中拨弄着花草，满街热闹，年初到年尾，人未必还是那些人，事倒是差不多的事。
蓝沁满心寻思要寻个话由出来与裴芝兰多说几句，便笑道：“听说太后前几日办了菊宴”
蓝沁滔滔不绝，裴芝兰只是嗯嗯嗯的回答，她和蓝沁没什么好说的，蓝沁虽然容貌妍丽，一张小小的瓜子脸儿白白净净，可气质畏缩，是个上不得台面，究竟是个小宦之女。
蓝沁说了半天，口干舌燥的，但裴芝兰脸上依旧是淡淡的，一双眼睛转个不停，独独不给她一个眼神。
如此无趣，蓝沁在心中恨恨骂了一遍，也没了最初的劲头，她随意扯了几句不由道：“裴姑娘，令妹那边”
“闭嘴！别吵！”裴芝兰厉声打断了蓝沁的话。声音尖锐吓得众人浑身一抖。
蓝沁这才发觉，裴芝兰如同寻觅着极重要的东西般，踮起脚，伸长脖子往远处看去，一边将散落的鬓发往耳后捋一边如追逐着奇珍异宝般，情不自禁地跟随着人流往前。
蓝沁着实纳罕，就听见身后的丫头喊：“小姐慢些，仔细磕着！”显然丫鬟们很是吃惊。
“小姐是要去哪？再晚些二姑娘还等着您一同回去呢”丫鬟想拉又不敢拉她，只能紧追在后面喊。
被叫住的人很快扭过头来，又急又气：“死丫头吵什么，老二是死人么，还要我陪？让她同那些好姐妹耍去吧!你们就在这等着，一步不许走，我就回来。”
蓝沁见裴芝兰似乎十分着急，频频回头，等说完就慌忙挤过人潮加速跑去。
蓝沁心中寒冷，这裴芝兰是完全把她抛在脑后了，这次她可再不想追上去。
侍女们还追在后面喊，怎奈何人多，大小姐跑得比兔子还快，挤进人流滋溜一下就没了人影。
一时风徐徐而吹，几个丫鬟面面相觑。
蓝沁理了理衣服，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笑道：“既然裴姑娘这样说了，想是不碍事的，况且你们姑娘打小在京城长大，这朱雀街哪里不熟，她既这样说想是等会儿就同着二姑娘一起回来了。”
丫鬟们听她说的有理，又见她如此温和，倒也不那么慌乱了。
蓝沁脸上满是和煦的微笑，裴芝兰是不屑与她说话，但丫鬟们能知道的也不少啊。
来到一个新世界，用不完的钱，当然该吃吃喝喝买买买，虽说王府中应有尽有，可困在那一抹小小的天地里，被规矩给拘着也不算自由，浮生若梦，合需该及时行乐。
李相宜满足的收回目光，她手扶石栏下到朱雀桥的最后一级石阶，兀见一个年轻姑娘不偏不倚堵在她面前，女子气喘吁吁像是刚刚长跑结束。她看了一眼打算绕过去，却听见一句：“姑娘留步!”
嗯？是叫她？李相宜回头看了看四周，再三确认无误后诧异道：“我吗？”
见这姑娘抬头后眼睛陡然一脸，发狠点头。李相宜便微笑着取下帷帽，心下却满是狐疑，这拦路者看着面生，奇怪了，一个年轻姑娘怎么会找上她？她取下帷帽让拦路者看个清楚明白，谁料这姑娘半句话不说，只是痴痴的立着。
李相宜无法，摇着手在她的眼前晃了晃：“姑娘？可是认错人了？”
女子闻言头摇成拨浪鼓：“不错，一点不错。”她平素自认眼光不错，如今一看果然不错。
眼前女子浅色罗衣，衣饰也不甚华贵，只是玉颈纤细，小脸白嫩如羊脂美玉，纤长秀眉弯弯如月，鼻子上翘，脸颊微红粉嫩如鲜桃，浅浅一笑微现梨涡，秀丽至极，美艳端方浑似破晓朝华，双目如湛湛清河，盈盈光亮，似乎要滴出水来。只是她身量虽高，容色美好，却有一股掩不住的稚气，可见年纪还小。
裴芝兰闭目感叹，自觉心满意足，方才隔着那么远也觉得不凡，如今凑近一看，居然不仅没失望，反而更添惊艳，京城如何缺美人，独此女有种与众不同的灵气。
李相宜见眼前女子拍着自己的胸脯又笑又叹，虽然十分奇怪但她也保持礼貌的笑意，她低头见着女子手上挎着花篮，绿色的嫩条编织而成的花篮，登时脑海火花一闪，这是！古代大街上一种常见职业——卖花女!
原来是卖花的。李相宜明白过来，她扫一眼，卖花女是葫芦身材，该长的地方都长满了，胸前高耸，丰满的很，只是她个子偏矮，因此看起来有些微胖，想是跑急了光滑的额头上是小小的汗珠。
李相宜耐心的站了半天也不见她说卖花的事，又见她神色紧张，看起来很是腼腆。
心中不免猜测：这姑娘怕是第一次出来卖东西，如此腼腆却出来卖花，想是家中遭了变故急需用钱，但年纪轻脸皮薄，所以不善言谈。
李相宜笑道：“这篮子里的花可真好看，又齐全又新鲜。”
裴芝兰本还沉浸于惊艳之中，一听夸赞更是喜上眉梢，她捧起花篮笑道：“姑娘喜欢就好。”
李相宜顺势接过花篮，她摸着鲜花问：“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小女芝兰。”
李相宜点头：“芝兰玉树？”卖花女皱眉，但还是点头嗯了一声。李相宜只当她想起悲苦之事，连忙赞叹：“很好的名字。”她一说完就见卖花女表情更有一丝苦相，李相宜只当她挂怀家中伤心事，马上掏出荷包找钱，一边问道：“你这花并花篮一起多少钱？”
卖花女慌得连忙摇手：“一个小东西不要钱的。”说完她脸上红扑扑的。
“不要钱？这怎么可以，这花篮编织起来少说也得半个时辰吧？还有这些花，不要害羞这是你当得的。”
编个花篮要这么久？裴芝兰看着自己手中的碎银子有些诧异。但她顾不上迟疑，她再不接话，这人就要离开了。慌忙中她胡乱抓住一片衣角：“姑娘是想去哪里？这一路我极熟，我可以领着姑娘四处走走。”
李相宜停下想了想，这卖花女既羞于要钱，腼腆如此不如让她做个向导，再多给些银钱，反正她不缺，况且游赏美景有个人作伴也是好的。她朝远处的白塔望去，巍巍高山，有一座庞大的建筑群，亭台楼阁气势恢宏，如此景致岂能辜负？
李相宜笑道：“我要去百鸟寺。”
百鸟寺？裴芝兰一愣，居然是百鸟寺，百鸟寺可是皇家寺院，寻常百姓可不敢去，本以为是个外地来客，料想出身肯定不差，如今一看果然不差。
裴芝兰即刻道：“我认得近路，我带你去。”
李相宜也不推辞：“有劳姑娘。”
李相宜跟着她走着，虽然卖花女十分腼腆怕羞，说两句话就红了脸，可是她声音温柔谈吐有礼逻辑清晰，一路上倒也算聊得来。
李相宜笑着连心底间最后一点警惕心也放了下来，看向不远处的巍峨寺院，心中感叹这卖花女果然熟悉地形，居然从小路上走这么快就要到了。
裴芝兰擦擦汗，指向前方：“从这条甬道过去，再往前也就到了。”
看见沿路的小摊，李相宜突然觉得饿了，她询问：“我们吃碗面再走？”
裴芝兰只想与她多待些时间能走久一点，一听说她要吃面，心中欢喜，自然没有不允的道理。
李相宜坐下，裴芝兰却不肯吃，李相宜只当她要省钱，她叫了一碗鸡汤面：“多了我也吃不完，姑娘不嫌弃就同吃一碗罢，这样可好？”
裴芝兰自无不喜，她温柔的点头，面很快的来了，她嫌弃的看了一眼这简陋的小摊，心中腹诽：这地哪能吃得下，这姑娘也不知何等出身，竟然这般不挑。
裴芝兰虽拿着筷子也不过是搅了搅，她挨得近不由又看身边女子，少女手握木筷，小手白腻，肌肤光滑连小半粒黑点也无，又见她一张樱桃小口，轻轻吹着面条，红唇粘水更显润泽，露出的牙齿整齐光洁如碎玉一般。
裴芝兰看得心神荡漾，心下动容：“如此容貌，简直不似凡尘中人！”便是这最简陋的面摊，此刻也是光彩无比，一举一动都是赏心悦目，果然是秀色可餐。
裴芝兰正是喜得无可无不可时，偶然一个偏头，就看见一个方脸阔额的男人从马车上下来，直勾勾的往这边看，从上到下，最后在她的胸前停留许久，目光黏黏腻腻，恶心至极。
裴芝兰顿感不快，她收回目光，心中的怒气却难以遏制，从小到大她何尝碰见过如此粗鄙之人？
再抬起头，男人已经在邻座坐下，频频回头看她，众目睽睽之下被人如此亵渎，裴芝兰狠狠瞪了一眼，那人移开目光，却没离去反而目光黏在她身边姑娘的脸上，脖颈，而后一路往下
哪里能忍，裴芝兰怒火中烧，勃然大怒，一掌拍案：“狗东西，眼睛往哪放呢！”
咣当一声巨响，桌面猛然一震，李相宜面前的汤碗摇晃着溢出几滴浓汤，她惊诧间抬起头来，看见芝兰涨红了脸，既是害羞更是愤怒。
原来不知何时，面摊前居然来了个男人，这人身形甚是高壮，圆目大眼，跟个熊似的，一时四周传来低低的议论声音。
男人笑：“小姑娘火气真大。”
李相宜放下筷子：“怎么了？”
芝兰冷笑一声，“贼眉鼠眼的东西，就你长了眼睛四处乱瞟，到时候只怕就要上手了，一个咸猪蹄子，也敢肖想我裴芝兰？”更别说这貌美的天仙!
“呸!也不照照镜子看看你是谁？”裴芝兰狠狠啐一声。
——裴芝兰？
李相宜心中一动，她就说怎么觉得耳熟呢！原来是裴芝兰!
男人脸色大变，他踢翻桌子，丝毫不掩饰的伸手就来抓，裴芝兰冷笑一声欲意喊人，却才发现自己并没有带一个奴仆。眼见男人真要上手，裴芝兰怒极：“狗东西，你还真敢动我？!”
男人压根不理，他轻松拽住裴芝兰的长发，动手毫不留情，啪的一声脆响，裴芝兰半边脸红肿起来。
朗朗乾坤昭昭日月，繁华京城天子脚下，居然有人当街打人？
李相宜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看四周虽有许多人却无一人上前来，来来往往竟全是冷眼旁观者。
被抓住头发的女子已经疼的流下泪来，因为挣扎而被掐出几道血痕，李相宜抄起热腾腾的汤面对准男人的脸一把泼上去，热汤烫的男人嗷的一声，李相宜踢开桌子，拿起筷子往眼前人眼眶戳去，男人避闪，手就迟了。
李相宜高呵一声：“踢他裆下!”
裴芝兰已经气懵了，她毫不犹疑地提膝猛撞去，正当中，霎时间男人脸色大变，弯腰捂着，疼的抽气，显然是痛极了。
裴芝兰根本不停，拿起汤碗往男人头上狠狠砸去，却被侥幸闪开，只打在他鼻子上，划出一道血痕。
“你敢打我？你是个什么东西居然敢打我”裴芝兰又哭又笑，一边发狠地咒骂，一双手死命的掐着男人的脖子，青筋暴起。
“不长眼的东西，也敢动我，你可知我是”说到这里她又忍住了，只是肩膀抖动。她发狠地乱锤，连牙都用上了，显然是打红了眼，气懵了。
“行了，姑娘差不多就得了吧”混乱间有个男人看不过去似的挡在厮打的二人中间。
李相宜还没来得及说上话，就闻到一股奇异的味道，紧跟着天旋地转般，一阵眩晕，眼前一白，她走几步是踉踉跄跄的，头重脚轻的怪异感，眼皮不断的打架，她闭眼又睁眼，模糊中看见裴芝兰在她面前无力的倒下，她伸手想要去抓，却差了一步，裴芝兰重重地摔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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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丫鬟手上接过花篮，蓝沁顾不上别的，只急匆匆的挤过人潮往河边柳树下跑去。
“裴姑娘，你看这可好？”蓝沁连擦汗都顾不上，她手捧着花篮，脸上是献媚的笑。
被唤作裴姑娘的人在柳树下扭过头来，看一眼蓝沁手捧在怀的花篮，抬手在花篮里拨了拨，摆放整齐的鲜花立刻就被搅得乱七八糟。
“俗花。”裴芝兰轻哼一声，随手捻起一朵月季在鼻尖一嗅，而后抛掷回花篮，脸上恹恹的毫无喜乐之情。
俗花？裴芝兰这是什么意思？蓝沁心中起了疙瘩。她买的都是时下的鲜花，朵朵娇艳香气袭人。她命人跑遍整个京城，能买到的全都买了，她这样尽心费力，却只得这样一句话？
平素就听说这裴大小姐是个爱挑剔能折腾的。
今天一看果然如此。
没有一句好就算了，还俗花，是指桑骂槐嘲讽她出身低微俗不可耐不成？什么玩意！论外貌，她哪里不比裴芝兰差了，论性格，她谦和温柔，裴芝兰一个骄横跋扈的大盘子脸矮冬瓜有什么资格说她俗！
蓝沁心中悲愤，却不敢流露出半点。
裴芝兰再不好也是肯提携她的，况且裴氏百年望族，她一个小官之女能与京城一众淑女游玩也是沾了裴芝兰的光。
然蓝沁一想起自己平素在家是如何快活，又想现在对着这些娇女何等卑微，想来想去心中扭成一股麻花，偏偏还得忍着心中更加憋屈。
裴芝兰也变得忒快了吧！上个月游园的时候姊姊前姊姊后的，怎么今天就这样不留情面？她究竟是哪里做的不好了？
蓝沁越想越气，为了今天的茶会，她精心准备了一上午，好不容易和一众贵女在茶楼里坐的好好的，偏裴芝兰兴致索然，动不动就是长吁短叹，对人也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之后更是把手一摊，莫名其妙的说要看花。
这又不是春天，看什么花？
可她能怎样，裴大小姐这样说她就只能作陪。毕竟裴芝兰是国公之女，与她交好百利无害。
这样一想蓝沁只得忍耐下火气，但也再说不出奉承的话了，她干笑几声，就当什么都没听见。
裴芝兰浑然不察，蓝沁于她呼之即来挥之即去，她只觉得坐久了腰疼，她便起身接过蓝沁手中的花篮道：“多谢蓝姐姐。”
一听裴芝兰说话，蓝沁只觉得手心冒汗，额上流汗，半是累的半是被吓得。还好，裴芝兰还是说了句谢的。
一旁的丫鬟们见了，心中倒是觉得这蓝家小姐可怜见的，累死累活半天还得不上一个好字。
其实大小姐平时也不是这样的，平常日子不管大小姐心中怎样想，起码面子上还是会装装不至于让人难堪，如今没有好脸色那也是因为最近烦心事太多。
老爷病了脾气暴躁，新来的姨娘柳氏作妖，夫人在老爷面前又失了宠。夫人难过连带着小姐的日子也不好过，紧接着又是倒霉事连连，苦得大小姐连连抱怨晦气。
好不容易今天出来散散心，结果又跟来了个二小姐，虽说是亲姐妹可这二人向来不对付
大小姐心里不舒坦了，她们这些下人也是如履薄冰，这样一想她们便更同情起蓝沁来。
唉，伺候人可真是难。
裴芝兰百无聊赖地手中拨弄着花草，满街热闹，年初到年尾，人未必还是那些人，事倒是差不多的事。
蓝沁满心寻思要寻个话由出来与裴芝兰多说几句，便笑道：“听说太后前几日办了菊宴”
蓝沁滔滔不绝，裴芝兰只是嗯嗯嗯的回答，她和蓝沁没什么好说的，蓝沁虽然容貌妍丽，一张小小的瓜子脸儿白白净净，可气质畏缩，是个上不得台面，究竟是个小宦之女。
蓝沁说了半天，口干舌燥的，但裴芝兰脸上依旧是淡淡的，一双眼睛转个不停，独独不给她一个眼神。
如此无趣，蓝沁在心中恨恨骂了一遍，也没了最初的劲头，她随意扯了几句不由道：“裴姑娘，令妹那边”
“闭嘴！别吵！”裴芝兰厉声打断了蓝沁的话。声音尖锐吓得众人浑身一抖。
蓝沁这才发觉，裴芝兰如同寻觅着极重要的东西般，踮起脚，伸长脖子往远处看去，一边将散落的鬓发往耳后捋一边如追逐着奇珍异宝般，情不自禁地跟随着人流往前。
蓝沁着实纳罕，就听见身后的丫头喊：“小姐慢些，仔细磕着！”显然丫鬟们很是吃惊。
“小姐是要去哪？再晚些二姑娘还等着您一同回去呢”丫鬟想拉又不敢拉她，只能紧追在后面喊。
被叫住的人很快扭过头来，又急又气：“死丫头吵什么，老二是死人么，还要我陪？让她同那些好姐妹耍去吧!你们就在这等着，一步不许走，我就回来。”
蓝沁见裴芝兰似乎十分着急，频频回头，等说完就慌忙挤过人潮加速跑去。
蓝沁心中寒冷，这裴芝兰是完全把她抛在脑后了，这次她可再不想追上去。
侍女们还追在后面喊，怎奈何人多，大小姐跑得比兔子还快，挤进人流滋溜一下就没了人影。
一时风徐徐而吹，几个丫鬟面面相觑。
蓝沁理了理衣服，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笑道：“既然裴姑娘这样说了，想是不碍事的，况且你们姑娘打小在京城长大，这朱雀街哪里不熟，她既这样说想是等会儿就同着二姑娘一起回来了。”
丫鬟们听她说的有理，又见她如此温和，倒也不那么慌乱了。
蓝沁脸上满是和煦的微笑，裴芝兰是不屑与她说话，但丫鬟们能知道的也不少啊。
来到一个新世界，用不完的钱，当然该吃吃喝喝买买买，虽说王府中应有尽有，可困在那一抹小小的天地里，被规矩给拘着也不算自由，浮生若梦，合需该及时行乐。
李相宜满足的收回目光，她手扶石栏下到朱雀桥的最后一级石阶，兀见一个年轻姑娘不偏不倚堵在她面前，女子气喘吁吁像是刚刚长跑结束。她看了一眼打算绕过去，却听见一句：“姑娘留步!”
嗯？是叫她？李相宜回头看了看四周，再三确认无误后诧异道：“我吗？”
见这姑娘抬头后眼睛陡然一脸，发狠点头。李相宜便微笑着取下帷帽，心下却满是狐疑，这拦路者看着面生，奇怪了，一个年轻姑娘怎么会找上她？她取下帷帽让拦路者看个清楚明白，谁料这姑娘半句话不说，只是痴痴的立着。
李相宜无法，摇着手在她的眼前晃了晃：“姑娘？可是认错人了？”
女子闻言头摇成拨浪鼓：“不错，一点不错。”她平素自认眼光不错，如今一看果然不错。
眼前女子浅色罗衣，衣饰也不甚华贵，只是玉颈纤细，小脸白嫩如羊脂美玉，纤长秀眉弯弯如月，鼻子上翘，脸颊微红粉嫩如鲜桃，浅浅一笑微现梨涡，秀丽至极，美艳端方浑似破晓朝华，双目如湛湛清河，盈盈光亮，似乎要滴出水来。只是她身量虽高，容色美好，却有一股掩不住的稚气，可见年纪还小。
裴芝兰闭目感叹，自觉心满意足，方才隔着那么远也觉得不凡，如今凑近一看，居然不仅没失望，反而更添惊艳，京城如何缺美人，独此女有种与众不同的灵气。
李相宜见眼前女子拍着自己的胸脯又笑又叹，虽然十分奇怪但她也保持礼貌的笑意，她低头见着女子手上挎着花篮，绿色的嫩条编织而成的花篮，登时脑海火花一闪，这是！古代大街上一种常见职业——卖花女!
原来是卖花的。李相宜明白过来，她扫一眼，卖花女是葫芦身材，该长的地方都长满了，胸前高耸，丰满的很，只是她个子偏矮，因此看起来有些微胖，想是跑急了光滑的额头上是小小的汗珠。
李相宜耐心的站了半天也不见她说卖花的事，又见她神色紧张，看起来很是腼腆。
心中不免猜测：这姑娘怕是第一次出来卖东西，如此腼腆却出来卖花，想是家中遭了变故急需用钱，但年纪轻脸皮薄，所以不善言谈。
李相宜笑道：“这篮子里的花可真好看，又齐全又新鲜。”
裴芝兰本还沉浸于惊艳之中，一听夸赞更是喜上眉梢，她捧起花篮笑道：“姑娘喜欢就好。”
李相宜顺势接过花篮，她摸着鲜花问：“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小女芝兰。”
李相宜点头：“芝兰玉树？”卖花女皱眉，但还是点头嗯了一声。李相宜只当她想起悲苦之事，连忙赞叹：“很好的名字。”她一说完就见卖花女表情更有一丝苦相，李相宜只当她挂怀家中伤心事，马上掏出荷包找钱，一边问道：“你这花并花篮一起多少钱？”
卖花女慌得连忙摇手：“一个小东西不要钱的。”说完她脸上红扑扑的。
“不要钱？这怎么可以，这花篮编织起来少说也得半个时辰吧？还有这些花，不要害羞这是你当得的。”
编个花篮要这么久？裴芝兰看着自己手中的碎银子有些诧异。但她顾不上迟疑，她再不接话，这人就要离开了。慌忙中她胡乱抓住一片衣角：“姑娘是想去哪里？这一路我极熟，我可以领着姑娘四处走走。”
李相宜停下想了想，这卖花女既羞于要钱，腼腆如此不如让她做个向导，再多给些银钱，反正她不缺，况且游赏美景有个人作伴也是好的。她朝远处的白塔望去，巍巍高山，有一座庞大的建筑群，亭台楼阁气势恢宏，如此景致岂能辜负？
李相宜笑道：“我要去百鸟寺。”
百鸟寺？裴芝兰一愣，居然是百鸟寺，百鸟寺可是皇家寺院，寻常百姓可不敢去，本以为是个外地来客，料想出身肯定不差，如今一看果然不差。
裴芝兰即刻道：“我认得近路，我带你去。”
李相宜也不推辞：“有劳姑娘。”
李相宜跟着她走着，虽然卖花女十分腼腆怕羞，说两句话就红了脸，可是她声音温柔谈吐有礼逻辑清晰，一路上倒也算聊得来。
李相宜笑着连心底间最后一点警惕心也放了下来，看向不远处的巍峨寺院，心中感叹这卖花女果然熟悉地形，居然从小路上走这么快就要到了。
裴芝兰擦擦汗，指向前方：“从这条甬道过去，再往前也就到了。”
看见沿路的小摊，李相宜突然觉得饿了，她询问：“我们吃碗面再走？”
裴芝兰只想与她多待些时间能走久一点，一听说她要吃面，心中欢喜，自然没有不允的道理。
李相宜坐下，裴芝兰却不肯吃，李相宜只当她要省钱，她叫了一碗鸡汤面：“多了我也吃不完，姑娘不嫌弃就同吃一碗罢，这样可好？”
裴芝兰自无不喜，她温柔的点头，面很快的来了，她嫌弃的看了一眼这简陋的小摊，心中腹诽：这地哪能吃得下，这姑娘也不知何等出身，竟然这般不挑。
裴芝兰虽拿着筷子也不过是搅了搅，她挨得近不由又看身边女子，少女手握木筷，小手白腻，肌肤光滑连小半粒黑点也无，又见她一张樱桃小口，轻轻吹着面条，红唇粘水更显润泽，露出的牙齿整齐光洁如碎玉一般。
裴芝兰看得心神荡漾，心下动容：“如此容貌，简直不似凡尘中人！”便是这最简陋的面摊，此刻也是光彩无比，一举一动都是赏心悦目，果然是秀色可餐。
裴芝兰正是喜得无可无不可时，偶然一个偏头，就看见一个方脸阔额的男人从马车上下来，直勾勾的往这边看，从上到下，最后在她的胸前停留许久，目光黏黏腻腻，恶心至极。
裴芝兰顿感不快，她收回目光，心中的怒气却难以遏制，从小到大她何尝碰见过如此粗鄙之人？
再抬起头，男人已经在邻座坐下，频频回头看她，众目睽睽之下被人如此亵渎，裴芝兰狠狠瞪了一眼，那人移开目光，却没离去反而目光黏在她身边姑娘的脸上，脖颈，而后一路往下
哪里能忍，裴芝兰怒火中烧，勃然大怒，一掌拍案：“狗东西，眼睛往哪放呢！”
咣当一声巨响，桌面猛然一震，李相宜面前的汤碗摇晃着溢出几滴浓汤，她惊诧间抬起头来，看见芝兰涨红了脸，既是害羞更是愤怒。
原来不知何时，面摊前居然来了个男人，这人身形甚是高壮，圆目大眼，跟个熊似的，一时四周传来低低的议论声音。
男人笑：“小姑娘火气真大。”
李相宜放下筷子：“怎么了？”
芝兰冷笑一声，“贼眉鼠眼的东西，就你长了眼睛四处乱瞟，到时候只怕就要上手了，一个咸猪蹄子，也敢肖想我裴芝兰？”更别说这貌美的天仙!
“呸!也不照照镜子看看你是谁？”裴芝兰狠狠啐一声。
——裴芝兰？
李相宜心中一动，她就说怎么觉得耳熟呢！原来是裴芝兰!
男人脸色大变，他踢翻桌子，丝毫不掩饰的伸手就来抓，裴芝兰冷笑一声欲意喊人，却才发现自己并没有带一个奴仆。眼见男人真要上手，裴芝兰怒极：“狗东西，你还真敢动我？!”
男人压根不理，他轻松拽住裴芝兰的长发，动手毫不留情，啪的一声脆响，裴芝兰半边脸红肿起来。
朗朗乾坤昭昭日月，繁华京城天子脚下，居然有人当街打人？
李相宜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看四周虽有许多人却无一人上前来，来来往往竟全是冷眼旁观者。
被抓住头发的女子已经疼的流下泪来，因为挣扎而被掐出几道血痕，李相宜抄起热腾腾的汤面对准男人的脸一把泼上去，热汤烫的男人嗷的一声，李相宜踢开桌子，拿起筷子往眼前人眼眶戳去，男人避闪，手就迟了。
李相宜高呵一声：“踢他裆下!”
裴芝兰已经气懵了，她毫不犹疑地提膝猛撞去，正当中，霎时间男人脸色大变，弯腰捂着，疼的抽气，显然是痛极了。
裴芝兰根本不停，拿起汤碗往男人头上狠狠砸去，却被侥幸闪开，只打在他鼻子上，划出一道血痕。
“你敢打我？你是个什么东西居然敢打我”裴芝兰又哭又笑，一边发狠地咒骂，一双手死命的掐着男人的脖子，青筋暴起。
“不长眼的东西，也敢动我，你可知我是”说到这里她又忍住了，只是肩膀抖动。她发狠地乱锤，连牙都用上了，显然是打红了眼，气懵了。
“行了，姑娘差不多就得了吧”混乱间有个男人看不过去似的挡在厮打的二人中间。
李相宜还没来得及说上话，就闻到一股奇异的味道，紧跟着天旋地转般，一阵眩晕，眼前一白，她走几步是踉踉跄跄的，头重脚轻的怪异感，眼皮不断的打架，她闭眼又睁眼，模糊中看见裴芝兰在她面前无力的倒下，她伸手想要去抓，却差了一步，裴芝兰重重地摔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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