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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53.第五十三章 真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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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年文人的骨血, 就是学问, 学以致用,学以治世。尤其这些聚集京师的寒门学子,未经打磨,璞玉吐晖, 或许阅历不够丰富,为人不够老道, 但最不缺的,就是沸腾的热血。

    曲蔚见了几个友人,吃了几口冷菜, 忍不住一拍筷子,将今日庭上发生的一切, 一五一十的说了。

    最后, 咬牙切齿的总结起来:

    “那徐氏丧夫,厉大爷丧子, 两个年幼的孩童没有了父亲,一家人凄凄惨惨。徐氏哭的是肝肠寸断, 见张一璟奈何不了她,就要一死殉夫。可恨那人,视若无睹,半点不将他人的苦难放在心上, 还有闲情逸致蹲在门口, 美美的吃一口枣泥糕!”

    曲蔚义愤填膺, 狠狠的一拍桌面:“如此目无王法, 简直视人命为无物!”

    他这么一说,更有数名学子连声附和。

    “他出生就是金尊玉贵,哪里知道贫寒人家的苦?哎,徐家娘子也是可怜,就因为五两银子,惹上这恶人,害得厉兄白白丢了性命”

    “可不是。哪里像我们,生于寒门之中,才晓得寒门之苦。他日若能高中为官,必定要造福一方百姓!让所辖之地,没有一个穷苦之人!”

    其中另有一名中年举子叹了口气,犹豫再三,道:“我听说,她在牢里,好吃好喝,不知是谁的手段,简直通天了。莫说她是舒舒坦坦,如闲游度假一般,那在大牢里头喝的茶,都要五两银子一壶。”

    曲蔚一把揪住这人衣裳:“涂荣海,你说什么?你说的可是真的?”

    涂荣海年近三十,瘦瘦黑黑,长相也不太周正。兼之说话做事,总有几分畏畏缩缩,因此,便是在这群寒门举子中,也不算讨喜。

    他被曲蔚揪住衣服,讨好的卖笑,双手轻轻抽拽着自己的衣袍:“曲秀才,别扯,别扯,统共就这一件好衣裳,再撕坏了,某都出不得门”

    曲蔚热血沸腾,好不耐烦:“我问你,她真的在牢里好吃好喝?你亲眼所见?”

    涂荣海被他一逼问,立刻就红了眼眶,嗫嗫嚅嚅:“我,我也就是听说,并没有亲见,你问我来,我又哪里晓得”

    曲蔚好不耐烦:“你说话就说话,老挤眼睛做什么?老大的男子,不能好好说话?偏要和上几滴猫尿?”

    曲蔚虽然年少,也好读书,但他哥哥曲勿用可是个十足的武夫。他也是自幼习武强身,这一急躁,刺啦一声,还真把涂荣海的衣裳给撕破了。

    “咦”涂荣海惊呼一声,眼泪当真说掉就掉,啪嗒啪嗒的了。

    曲蔚提着一个年纪足足比他大上一轮的涂荣海,内心

    他余光一瞥,看见对面行来两个差役,突然伸手打了涂荣海一拳。

    “哎哟!”涂荣海捂着脸颊,倒在地上,眼泪哗啦啦的流出来。那两名巡防的差役见他哭的厉害,以为有人闹事,连忙过来盘问。

    曲蔚利落的举起双手:“差大哥,是我,我把人给打了。”

    差役问:“你做什么打人?”

    “他哭的太烦了。”曲蔚将手递给差役,“快把我带到京畿府大牢去吧。你们不抓,我一会还要打他。”

    涂荣海哇啦一声,哭的更厉害了。他这干干瘦瘦的,黑红的嘴唇一扁一扁,枯瘦黑黄的手指不断抹泪

    差役:这个糟老头子,哭的好像真的很烦。他也很想打怎么回事?

    第二天晚上,曲蔚灰头土脸的从京畿府尹大牢出来了,手里提着一个大大的包袱,往涂荣海面前一放。

    “赔你。”

    涂荣海打开一看,见是一件七成新的旧棉袍,又惊又喜,手足无措的站起来:“曲秀才,这,这怎么使得!我不能收。”

    曲蔚道:“我弄坏你的衣裳,该赔。昨天出于无奈打了你一下,也该给你赔礼。”说完,重重弯腰,给涂荣海行了一礼。

    礼毕,利落的转身,和几个相好的友人道:“我进去亲眼看了,那镇国公府的小世子,果然是欺人太甚!你不知道,她在牢里那排场!嘿,那桌椅床褥一律换了新的,每日还有人去里面打扫,那差役勤的,一个劲去嘘寒问暖,呵!”

    那几个学子都是激愤不已:“她喝的茶,当真要五两银子一壶?”

    曲蔚道:“隔的太远,我没闻见味儿——闻见了我也分不出来啊。我长这么大,就喝过两个铜板的红茶叶子。不过,那个茶壶,我见了,真是好东西,特别好看。”

    曲蔚叹了口气:“徐氏嫂子为了五两银子,被她百般羞辱。可人家平日里,不当一回事的茶,都要这个数。你们知道?牢里的饭菜,给她送去的是最好的,上面那个油亮亮的大鸡腿啊”

    少年吸溜了一下口水:“可她不吃啊!每天拿了饭菜,就蹲到角落,去哄老鼠玩了!我跟你们说,那几只老鼠,都跟她家养的一样了。她还给其中一只最胖的,取了个名字,叫小蔚”

    “小蔚?”

    曲蔚突然反应过来,狠狠的呸了一口:“孟濯缨丧尽天良,欺人太甚!”

    涂荣海不住的摸着“新”袍子,感慨道:“丧尽天良又如何?也抓不到她半点把柄。何况,就算有凭有证,又能怎样?谁会让她给厉兄偿命不成?”

    涂荣海说完,似哭似笑:

    “我寒窗苦读二十余年,到现如今,连一件像样的衣裳都没有。只因我出身寒门。可有的人,生来尊贵,不必科考,直接就出仕做了五品官。我等兢兢业业一辈子,或许能官至七品?”

    “呵,这也就罢了。那孟世子听说自幼聪敏,有最好的老师,最广最全的书籍,料想学问不会太差。可为何能因一句口角,就肆意妄为的毒害一条人命!可怜厉兄,十余年寒窗,好容易今朝高中,正要崭露头角之时,却被此人给斩断。”

    曲蔚听得热血沸腾,站在桌上,登高振臂一呼:“各位同仁,我等不如联名上书,为厉兄请命伸冤!天子脚下,岂无王法!”

    诸生附和:“不错,天子脚下,岂无王法!我等既然读圣贤书,就不能什么都不做!”

    这简陋的寒室茶馆之内,立时就热闹起来,学子们热议不止,短短数个时辰之内,就有群情鼎沸之势。

    兴庆宫内,王太后看着跪在下面的女儿,皱眉叹了口气。

    “哀家不是早和你说过,让孟沂好好准备科举,哀家早给他铺好了路,好好走下去,将来不会比镇国公府差。你怎么就是不听?居然亲自动手,陷害孟濯缨!”

    靳师师一进来,太后就没让她起来,已经跪了有半柱香了。她满腹委屈,轻轻的揉了揉后脖颈,道:

    “母亲,您可听说了,这两天,京城里聚集的寒门学子,都在大理寺门口c京畿府门口静坐抗议,人是越来越多,还有从周边赶来的。就连女儿出门,都换了马车,就怕被迁怒镇国公府的学子拦住。我听说,朝上还有言官,弹劾了孟濯缨,这样一来,谁还敢包庇她?难道,女儿的计策还不算成功?”

    太后揉了揉眉心:“师师,你是哀家的女儿,也是三个孩子之中,最像哀家的。可你最大的优点,是聪明,最大的错处,也在此,自以为聪明!你设计陷害孟濯缨,且不说你那计策多么的拙劣,毒杀之计漏洞百出,便是哀家都能指出一二处来。更何况,孟濯缨本身就是大理寺卿?她自从进入大理寺,连破几起大案,你以为凭的是运气好吗?”

    “那又怎样?”靳师师不服气的道:“母亲,那乞丐已经死了,孟濯缨的家奴又刚好出现在附近,就没人能证明她的清白。”

    太后气笑了:“那也没能能证明,就是她下的毒。”

    “那又怎样?如今这股势已经被女儿做成了!”

    靳师师道:“那些愤怒的寒门学子,他们都知道了,就是孟濯缨下的黑手。而且,那毒是什么时候下的,怎么下的,他们绝对查不出来。只要他们破不了案,找不到毒杀厉效良的凶手,她就得背上这口锅。天下寒门之士闹的这么大,即便定不了他的罪,她就做不成镇国公府的世子,也再不能呆在大理寺。”

    太后反问:“若是他们查出来了呢?你又当如何?你真以为,那些寒门学子,这么好利用?没错,如今他们被你的计策蒙蔽,的确能为你所用,可假如他们清醒过来,今日他们对于孟濯缨的怒火,都将对准你!他们怎么对付孟濯缨,将来就会照样逼迫母亲,来对付你!”

    靳师师咬了咬唇,心里虽然不服气,可也不想忤逆母亲。最后只是委屈万分的诉求:“我向母亲求个官,母亲总说不到时候,总说给孟沂安排好了路。可眼看她都已经进了大理寺,做了少卿,我的孟沂却还在家里读书。我也不知道怎么办,难道,要让那个女人生的儿子,爬到我头上吗?她当初要和那个女人一起死了,也就好了。”

    太后道:“那也是你自己蠢,既然要沉船,现在饮食里下毒,不是万无一失?”末了,见靳师师倔强的跪坐在下首,眼眶红红的,却不肯说一句服软的话,做娘的终究是心疼。

    “好了,既然你已经做了,就算她运气不好,挡了你娘两的路吧。”

    寒门学子激愤,请愿书恨不得漫天乱飞,其中有如曲蔚这样生来就比别人多两斤热血的激情少年,也有不少想借着此次事件出名的浑水摸鱼之辈。

    总之,事情比靳师师预想的还要顺利。

    孟濯缨是惹了众怒了。

    天子为平文人之愤,明旨着京畿府公审此案。大理寺c刑部旁听。

    到公审那日,曲蔚和涂荣海领先,一水儿的长袍纶巾,浩浩荡荡来了。若不是曲蔚不满涂荣海的乡土审美,都差点要扯起偌大的情愿书当做“战旗”来张扬声势了。

    曲蔚嫌丑,死活不肯,并且直言道,公道天理自有昭彰,不必做这些表面文章。

    各位学子都隐约松了口气。

    徐氏玉莲被差役护着,先到了门口,款款跪下,带着两个稚龄孩童,不顾众人的阻拦,结结实实的磕了三个响头:

    “诸位的大义,徐氏永记在心。将来这两个孩儿长大了,也定要他们不忘乃父之志”

    “砰!”

    忽地,一盆馊水从天而降,浇了徐玉莲满头满脸。离她最近的涂荣海正巴巴的要扶起徐玉莲,也被馊水淋了满身。

    “啊呸,是谁?哪来的刁货在京畿府门口生事?”

    谢无咎敏锐,正要冲上楼去拿人,那花发妇人颤颤巍巍的站在楼牌上:“你告状喊冤,我也来告状!我要告靳师师!”

    谢无咎眯了眯眼,脚步放慢,他暗中给唐秀一个眼色。

    唐秀眼角一眯,兜里掏出一把黄豆,“不小心”就掉了满地,把跑在最前面的曲勿用都给摔了。

    “哎哟,哎哟,太滑了这地!”他怪叫一声,狠狠的“摔”在了曲勿用肚皮上,两个人卷成一团。

    他这一闹,耽搁了好半天,曲勿用都没能爬得起来,不是被他揪住胳膊,就是勾住了腿。

    妇人声音颤抖,却坚定的一字一句,清晰的道:“靳氏毒妇一条罪,以妾之身谋害主母余氏!”

    “二条罪,身为贱妾,谋害嫡小姐。”

    “三条罪,身为卑贱,为了谋夺世子之位,毒杀厉效良,陷害我家小主人!”

    说完,妇人从楼牌上一跃而下,可她脖子上竟然还挂着一条粗绳,那人就这样,晃晃悠悠的挂在了空中,怀中抱着的好大一块白幡,写着极大的一个“冤”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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