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23.离深小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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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流儿干完活，闲来无事便一个人在府里溜达。天波府太大了，她虽然来了些时日，却仍然会经常迷路，也分不清自己在的地方是哪里。可她总记得一处标志性的地方，就是那片紫云木林。她喜欢一个人在这片花海里漫步，享受宁静，却许多次都见到杨四郎倚靠在高高的树干间，手里捏着一把紫色的木箫，望着漫天的蓝紫色花瓣出神。
眉宇间有些阴柔，眸子幽深看不穿瞳孔的颜色。他身着一袭青白色长袍，那颜色被掩在了花团锦簇的浓重的枝叶间，仿佛随时都可能融进这片花海中。一阵微风，乌发飘荡，花瓣纷飞，画面虽然美得惊人，却映出一种盖不住的清冷悲伤。
他眼底那抹不知名的悲伤到底从何而来？那样温和如玉的人，怎会有这种黯然茫然的神色？江流儿远远躲在树下，望着枝干间快被鲜艳的颜色淹没的那人，竟亦开始神伤起来。
后来江流儿发现杨四郎基本每日都会在清晨时分坐在紫云木树上，她从不打扰他，只是每天准时跑来偷偷地看他，悄悄地盘腿坐在树下不起眼的角落里无声地陪伴，陪着他一起望着花海，望着天空，望着眼前的虚无。
天波府里倒有一种不知言的景象，杨家有两兄弟，杨四郎每日清晨倚在紫云木树上发呆，杨六郎则每天准时准点地躺在老榕树下的绿荫里睡觉。虽然在不同的地方，距离也有些远，可兄弟俩这一个树上一个树下，外人瞧在眼里应该颇有意思。倒是天波府里的人，无论是少爷小姐还是丫头下人，仿佛每个人都对这两副景象习以为常，视若不见行走自如。
江流儿每日回沁春园时都会经过离深小筑，往时虽然好奇，每次却也只是多望了几眼。这晚，夜色的遮掩下，湖心的离深小筑更显幽雅神秘，江流儿路过时不禁顿住脚步。
这间屋子里到底有什么秘密？她进天波府那么些天了从未见有人靠近过这个地方，仿佛这里根本是不存在的，只有江流儿能看见似的。可是它看上去一点也不恐怖，而且散发着清净典雅之美，既然如此，为什么天波府里的所有人都对这里避而远之呢？江流儿决心一探究竟。
穿过蜿蜒曲折的石桥，江流儿来到湖心。站在门前，阴暗中发现门并没有上锁，她便小心翼翼地推开。“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一道缝隙，江流儿带着紧张和好奇钻了进去，然后回身又关好了门。小心地点了一根火折子用来照明，火光不大不会轻易让外面的人发现，却足以让自己看清楚屋内的布局。
房间内清新淡雅，没有任何华贵的装饰，透着些山林野间的自然生气。大大小小的药瓶，各种各样的草药和医学类的书籍，例如《神农本草经》c《黄帝内经》c《伤寒杂病论》《金匮要略》或是《千金方》之类的名著摆满了房间，随手可触。除此之外还有许多制药的工具，如药碾子和捣药的铁杵。
这里不像是居处倒像是一所医馆。然而更令江流儿感到诧异的是，这里根本不似没有人居住的废所，所见之处干净整洁，东西也摆放得整整齐齐。桌上的青灯油还未干，灯芯蜷在里面露出一角。毛笔搁置在砚台上，桌面上铺着一张满是字迹的纸张，上面写着：
失意之人，情志不舒，怀抱抑郁，气生痰涎，涎与气搏，心神不宁，脉必沉结，或弦者是也。
气郁痰凝，阻滞胸咽，会产生咽喉中如有物梗塞，吞之不下，咳之不出；精神抑郁，胸部闷塞，胁肋胀满；舌脉苔白腻，脉弦滑。治宜行气开郁，化痰散结，方用半夏厚朴汤。
常用药：厚朴c紫苏理气宽胸，开郁畅中；半夏c茯苓c生姜化痰散结，和胃降逆。
加减：失郁气滞而兼胸痞闷c嗳气c苔腻者，加竹茹c栝萎c黄苓c黄连清化痰热c病久入络而有淤血征象，胸胁刺痛，舌质紫暗或有瘀点c瘀斑，脉涩者，加郁金c丹参c降香c姜黄活血化瘀。
伊织告诉她的话是这里根本没有人住，而且据江流儿观察了那么多天也确实证明这离深小筑从来没有人进出。可这里所有的一切却都让人感觉这里的主人好像才刚刚出门不久，甚至还未走远。
江流儿正暗自思量，却惊觉屋外有人靠近，赶紧吹熄了火折子，一溜身躲到屏风后面蹲下来。只是顷刻间，房间里唯一的一点微弱光亮也灭在黑暗中，静谧得听不见人的呼吸。
江流儿听见有人推开了门，然后再关上。隔着屏风能感觉到他的步伐缓慢而清晰，黑暗中什么都看不见，可那人好似白天一般熟练地绕过阻碍，走了几步，点燃了桌上的那盏青灯。
那圈微弱的光亮不足以照亮整间屋子，只是晕黄了一片角落，在昏暗中摇摇曳曳。江流儿藏在屏风后面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心想怎么这么背第一次来就被人撞了个正着，简直是衰到无话可说。可这人又是谁呢？她心里虽有千百个疑惑，却始终不敢把头露出来偷看。
江流儿本来胆战心惊地捏着一把汗生怕自己被发现，后来见那人奇怪得很，在房间里一不来回走动二不翻看东西，只是静静地坐在一角，坐在灯光下，不言不语。时间久了，江流儿也早就蹲累了，索性托着下巴坐在了屏风后面。她贴近屏风去瞧那人，只能看见一个昏黄模糊的身影，一动不动。夜越来越深，两个人就这样一明一暗地坐着，什么声音也没有，以至于房间里安静得根本不像有人存在。也不知过了多久，也许一个时辰，也许两个时辰，她耷拉着眼皮，昏昏欲睡。
江流儿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清早了。阳光透过紧闭着的门窗照在她脸上温热温热的，她突地睁开眼，一个激灵从地板上爬起来，惊吓自己居然睡着了，那人什么时候离开的她都没发现。她拍拍胸脯，庆幸还好没被发现。她蹑手蹑脚地跑到门跟前打开一个缝隙，左瞧右瞧见对面没有一个人路过，连忙钻了出去。关上门，江流儿贼眉鼠眼奔跑过长长的石桥的样子，可以称为逃之夭夭。
一 一 一 一 一 一
江流儿大概是被吓傻了，本来要回沁春园的，却稀里糊涂地往反方向一去不回头，果然应了那句话叫做贼心虚。发现自己走错方向后，她稀里糊涂地望着圆石洞上的字，自己念出声来：“流丹阁？”这不是她之前来过的杨四郎的住处吗？
她好奇地走了进去，又圈圈绕绕地兜了好一阵看见一所内院，她悄悄伏在墙边，静静地看着里面，唇边竟浮起浅浅的笑意。
院墙上密密麻麻地爬满了郁郁葱葱的青藤，茂密的藤叶已经完全遮挡了白色的墙壁，而且还有往外蔓延伸展的趋势。而布满了青石板的院内，竟然空出了一块土地，那里长满了许多花草，每一颗都生机盎然。
杨四郎正躬着身子给那些花浇水。他虽然衣着淡雅，可毕竟是贵族子弟，衣服都是用上好的面料做成的，华贵中透着低调的朴素。他低着头的时候，一缕青丝不经意间滑过眉峰，脸上是与生俱来的温和。他眉目清朗，身姿俊雅，与他干的这和他的身份有着天差地别的事竟毫无违和之感，有一种说不出的清新俊逸。
江流儿看得入神，没想到他会突然转过头来，慌忙之下想要逃走，可刚转过身子便听到他的声音：“进来坐坐。”
江流儿缓缓转回脑袋看向他，他已经站直了身子，更显身型修长挺拔，脸上的笑容淡若春风。江流儿不好意思地朝他挪过去，问道：“你在干什么呢？”
杨四郎笑着继续耐心地给花浇水，道：“前段日子随爹出兵在外，这些花也没人照料，现在回来了得好好补偿它们。”
江流儿问：“那边的青藤也是你种的吗？可真好看。”
他没看江流儿，只轻声答道：“不知是那飘来的种子，自己在墙边生了根。我也没管它，任凭它生长。没人料理的青藤竟比这受悉心呵护的花朵茁壮多了。”他终于放下了浇花的铁壶，问江流儿，“要不要喝茶？”
俩人没进屋子，就在院子里的青石桌前坐了下来。杨四郎迎着朝阳而坐，阳光映照下衬托出他的侧脸刚毅而不失柔和，低垂的睫毛浓密而纤长，像蒲扇。他正专心地替江流儿沏茶，没有注意到她一直在盯着他。热茶立刻溢出一丝丝水汽，让他的脸庞变得有些朦胧。
他放下茶壶，抬眼去看江流儿，江流儿赶紧埋下头，端起茶杯就往嘴里送，结果刚一进口，她就差点被烫个半死，伸着舌头拼命嚷嚷：“烫死我了！”
她伸着舌头像一只听话的小狗，他不禁笑起来，却担心地问道：“疼得厉害吗？”
江流儿的眼泪差点被烫出来，瘪起嘴委屈地摇摇头：“我我过会儿就好了。”自己两只手乖乖地端着茶杯放在嘴跟前，不停地吹气。
他微笑，“喜欢天波府吗？”
她歪着头想了一会儿，道：“不错啊，天波府里的人都很友善啊。”除了那个杨六郎以及一脸阴森气的杨排风。
他给自己也沏了杯茶，声音很柔和：“大家好像都很喜欢你呢。”
大家？是指杨家那群兄弟吗？江流儿抬头看向他，突然问道：“那你呢？你喜欢我吗？”
他一怔，随即便恢复了笑容，却没有回答。江流儿有些后悔问了个这么唐突的问题，正暗自懊恼的时候，肚子却不合时宜地咕咕叫了起来。
他侧头问她：“你饿了？”
她摸摸肚子，不好意思地点点头。他笑了起来，“那中午就在我这里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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眉宇间有些阴柔，眸子幽深看不穿瞳孔的颜色。他身着一袭青白色长袍，那颜色被掩在了花团锦簇的浓重的枝叶间，仿佛随时都可能融进这片花海中。一阵微风，乌发飘荡，花瓣纷飞，画面虽然美得惊人，却映出一种盖不住的清冷悲伤。
他眼底那抹不知名的悲伤到底从何而来？那样温和如玉的人，怎会有这种黯然茫然的神色？江流儿远远躲在树下，望着枝干间快被鲜艳的颜色淹没的那人，竟亦开始神伤起来。
后来江流儿发现杨四郎基本每日都会在清晨时分坐在紫云木树上，她从不打扰他，只是每天准时跑来偷偷地看他，悄悄地盘腿坐在树下不起眼的角落里无声地陪伴，陪着他一起望着花海，望着天空，望着眼前的虚无。
天波府里倒有一种不知言的景象，杨家有两兄弟，杨四郎每日清晨倚在紫云木树上发呆，杨六郎则每天准时准点地躺在老榕树下的绿荫里睡觉。虽然在不同的地方，距离也有些远，可兄弟俩这一个树上一个树下，外人瞧在眼里应该颇有意思。倒是天波府里的人，无论是少爷小姐还是丫头下人，仿佛每个人都对这两副景象习以为常，视若不见行走自如。
江流儿每日回沁春园时都会经过离深小筑，往时虽然好奇，每次却也只是多望了几眼。这晚，夜色的遮掩下，湖心的离深小筑更显幽雅神秘，江流儿路过时不禁顿住脚步。
这间屋子里到底有什么秘密？她进天波府那么些天了从未见有人靠近过这个地方，仿佛这里根本是不存在的，只有江流儿能看见似的。可是它看上去一点也不恐怖，而且散发着清净典雅之美，既然如此，为什么天波府里的所有人都对这里避而远之呢？江流儿决心一探究竟。
穿过蜿蜒曲折的石桥，江流儿来到湖心。站在门前，阴暗中发现门并没有上锁，她便小心翼翼地推开。“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一道缝隙，江流儿带着紧张和好奇钻了进去，然后回身又关好了门。小心地点了一根火折子用来照明，火光不大不会轻易让外面的人发现，却足以让自己看清楚屋内的布局。
房间内清新淡雅，没有任何华贵的装饰，透着些山林野间的自然生气。大大小小的药瓶，各种各样的草药和医学类的书籍，例如《神农本草经》c《黄帝内经》c《伤寒杂病论》《金匮要略》或是《千金方》之类的名著摆满了房间，随手可触。除此之外还有许多制药的工具，如药碾子和捣药的铁杵。
这里不像是居处倒像是一所医馆。然而更令江流儿感到诧异的是，这里根本不似没有人居住的废所，所见之处干净整洁，东西也摆放得整整齐齐。桌上的青灯油还未干，灯芯蜷在里面露出一角。毛笔搁置在砚台上，桌面上铺着一张满是字迹的纸张，上面写着：
失意之人，情志不舒，怀抱抑郁，气生痰涎，涎与气搏，心神不宁，脉必沉结，或弦者是也。
气郁痰凝，阻滞胸咽，会产生咽喉中如有物梗塞，吞之不下，咳之不出；精神抑郁，胸部闷塞，胁肋胀满；舌脉苔白腻，脉弦滑。治宜行气开郁，化痰散结，方用半夏厚朴汤。
常用药：厚朴c紫苏理气宽胸，开郁畅中；半夏c茯苓c生姜化痰散结，和胃降逆。
加减：失郁气滞而兼胸痞闷c嗳气c苔腻者，加竹茹c栝萎c黄苓c黄连清化痰热c病久入络而有淤血征象，胸胁刺痛，舌质紫暗或有瘀点c瘀斑，脉涩者，加郁金c丹参c降香c姜黄活血化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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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流儿缓缓转回脑袋看向他，他已经站直了身子，更显身型修长挺拔，脸上的笑容淡若春风。江流儿不好意思地朝他挪过去，问道：“你在干什么呢？”
杨四郎笑着继续耐心地给花浇水，道：“前段日子随爹出兵在外，这些花也没人照料，现在回来了得好好补偿它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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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看江流儿，只轻声答道：“不知是那飘来的种子，自己在墙边生了根。我也没管它，任凭它生长。没人料理的青藤竟比这受悉心呵护的花朵茁壮多了。”他终于放下了浇花的铁壶，问江流儿，“要不要喝茶？”
俩人没进屋子，就在院子里的青石桌前坐了下来。杨四郎迎着朝阳而坐，阳光映照下衬托出他的侧脸刚毅而不失柔和，低垂的睫毛浓密而纤长，像蒲扇。他正专心地替江流儿沏茶，没有注意到她一直在盯着他。热茶立刻溢出一丝丝水汽，让他的脸庞变得有些朦胧。
他放下茶壶，抬眼去看江流儿，江流儿赶紧埋下头，端起茶杯就往嘴里送，结果刚一进口，她就差点被烫个半死，伸着舌头拼命嚷嚷：“烫死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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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流儿的眼泪差点被烫出来，瘪起嘴委屈地摇摇头：“我我过会儿就好了。”自己两只手乖乖地端着茶杯放在嘴跟前，不停地吹气。
他微笑，“喜欢天波府吗？”
她歪着头想了一会儿，道：“不错啊，天波府里的人都很友善啊。”除了那个杨六郎以及一脸阴森气的杨排风。
他给自己也沏了杯茶，声音很柔和：“大家好像都很喜欢你呢。”
大家？是指杨家那群兄弟吗？江流儿抬头看向他，突然问道：“那你呢？你喜欢我吗？”
他一怔，随即便恢复了笑容，却没有回答。江流儿有些后悔问了个这么唐突的问题，正暗自懊恼的时候，肚子却不合时宜地咕咕叫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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