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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67.白沙白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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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日梁慕生授琴艺,没有像往常一样在学堂里上课,而是带着杨家兄弟和江流儿来到了天波府一处幽静的小竹林间,席地而坐,悠然抚琴,好不雅致情趣。

    琴,琴面是弧形,代表着天,琴底为平,象征着地,应“天圆地方”之说。十三个琴徽由粗而细,自外向内排列,一端以岳山支撑琴弦。摆放时,琴首在右,琴尾在左,凫掌与轸置入案头开孔之内,雁足置于案面之上。古琴音域宽广,低沉浑厚,在梁慕生的一拨一弄间,幽静古朴,余音悠远,回荡在竹林间。

    曲乐渐渐消失,他朗声道:“琴,又称‘绿琦’c‘丝桐’,是汉文化中地位最为崇高的乐器,素有‘士无故不撤琴瑟和‘左琴右书’之说。其位列四艺‘琴棋书画’之首,被文人视为高雅的代表。伯牙与子期更以‘高山流水’而成为知音,方有伯牙因子期绝弦的故事流传至今。儒学创始人孔老夫子对琴十分推崇,能弹琴唱诗经三百余首,还曾向师襄学琴。孔子在提倡琴月之初就教导说‘君子乐不去身,君子和琴比德,唯君子能乐’,成为后世爱琴士人典范。于琴乐之中,孔子听到了文王圣德之声,师旷听出了商纣亡国之音。天地气象蕴含其中,道德信仰为人膜拜。你们还知道哪些著名的琴人?”

    杨五郎回答:“除了夫子所提到的伯牙c孔子与师旷,著名的琴人还有雍门周c司马相如与恒谭等大师。关于琴的故事也流传了很多:伯牙弹琴遇知音;司马相如与卓文君借琴传达爱慕;嵇康面临死亡还操弹一曲《广陵散》;诸葛亮巧设空城计,在城门上以沉着悠闲的琴音智退司马懿雄兵十万;以及陶渊明弹奏无弦琴的故事,比比皆是。”

    梁慕生点点头,随即教诲道:“抚琴时,手指动作要简静,不可烦乱,用指须甲肉相兼,甲多则声音焦躁,肉多则声音溷浊,兼而用之,其声自然清润激切。不仅要注意五官四肢的形态动作是否优雅,思绪精神更要清明,绝不能散漫不定,情投其中才能达到妙境。”

    众子点头,梁慕生继续道:“方才的曲子都弹熟了吗?一齐弹给我听一次吧。”

    众子应声抚琴,开始时琴声幽雅整齐,江流儿一上手开始弹就立刻而又彻底地破坏了整个氛围。不知道是她的琴有问题还是她的人有问题,别人的琴发出的声音都是余音袅袅,异常清美,可她的琴发出的声音却曲不成调,沙哑得像个快被人掐死的老头子,时而小若蚊蝇弱得像要断气,时而又如一记大石重重砸下。浅浅深深,拉拉锯锯,斥人耳膜,叫旁人听得是呲牙咧嘴。杨家兄弟个个神情怪异,有的目瞪口呆,有的抓耳挠腮,有的扬起一边的眉毛,还有的尴尬地摸着自己的鼻子,实在不忍直视。

    梁慕生黑着脸怒斥,“停停停!郡主你能说说你弹的到底是什么吗?你是在弹琴,不是在砸琴!”

    江流儿一直很认真地在学,无辜地道:“我在弹琴啊,弹的不是夫子你教的曲子吗?那好,你们仔细听着,我再弹一遍。”她一指按弦一指往上一拨,“啪”的一声弦断了,把她自己都吓了一跳。缓过神来干笑两声,“失误,失误!再来一次。”话刚落音,又是“啪”的一声响,又一根琴弦挣断反弹砸上琴面。她呲牙咧嘴地僵着身子好半天,徐徐地开始自我安慰,“这把琴太弱了,不适合我这高超的琴技。”

    江流儿的话把杨四郎逗得抿唇轻笑,梁慕生实在无话可说,只得无奈地抚着额头,摇头念叨:“真是朽木不可雕也!”

    弹个琴要人命,江流儿骑马的时候就颇为兴奋了。她坐在马鞍上,手持缰绳,目视前方悠悠地前行,却把跟在一旁的伊织吓了个胆战心惊。伊织望着江流儿高高在上的身子,劝道:“郡主,在府里骑马,是不是不太好啊?”

    江流儿烦躁地叹口气,敷衍道:“我知道这样很容易伤到人,可是我不也没有横冲直撞吗,只是骑着马溜达几圈而已。我刚学会骑马,就是想让自己的屁股贴在马鞍上,你就让我过过瘾嘛!”伊织无奈,只得闭嘴,只是默默地跟在她身侧看着她。

    杨二郎和杨三郎老远就瞧见江流儿高高地骑着一匹骏马在园子里溜达,长大嘴巴渐渐靠近。杨三郎诧异地指着她身下的马,“这这几个意思啊?”

    杨二郎亦叹道:“你想骑马想疯了吧?在家里怎么还骑着马逛来逛去的,来来往往的丫头家丁这么多,你若是一个不小心撞了人怎么办?到时候还不得人仰马翻!”

    江流儿恳求道:“我只是骑一骑,坐一坐,一定不乱来,好不好嘛?”

    冷面的杨排风恰巧经过同一条路,从对面缓步行来,准准地堵在江流儿的马匹面前。她瞥了眼这匹马,继而眼神厌恶地看向江流儿,“在园子里骑马,你没疯吧?”

    江流儿本想从她身边绕过去,不料无论她怎么拉扯缰绳,身下的马儿就是没有要移动方向的意思,于是对杨排风道:“那个,麻烦让让。”

    杨排风冷冷瞥向她,“是你挡着我了,你让开。”

    江流儿郁闷,“可是这马不听话,就是不动啊!”

    “那我管不着。这畜生不听话,我的厨房里正好缺马肉!”她二话不说突然拔出一把匕首,说着就要往马脖子上刺,吓得江流儿和伊织大惊失色。

    “排风不要!”

    所幸杨二郎与杨三郎离她们不远,看到排风拔刀立即飞奔而来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杨三郎瞪她道:“对郡主出示利器,不管有没有杀机,你可知若是被人看见了可是死罪!”

    杨二郎牵着马移开了方向,杨排风这才挣脱了杨三郎的手,不急不慢的插回匕首,眼神淡漠,随口答道:“哦,所以呢?”

    马不再挡她的道,她便依旧从容地照着原有的方向离去了。

    伊织惊魂未定,而江流儿可算见识到杨排风这家伙果然没人性,瞪道:“她这个人脾气古怪得怎么这么吓人啊!”刚才若不是杨三郎及时阻拦,江流儿觉得她一定当场就刺死了这匹马,简直冷血到极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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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郊外的天空仰望起来总觉得比在汴京城里看见的要更蔚蓝更宽广,纵马驰骋在辽阔的草地上好不逍遥自在。经不住江流儿的死缠烂打,除了一向繁忙的杨大郎没来,其余六兄弟带着她来郊外骑马。

    孟陵从没骑过马,身子一直有些摇晃地坐在马背上,慢悠悠地行着。陪在一旁的杨八妹熟练地扯着缰绳,对他道:“你不要紧张,身子放轻松,不要太过僵硬。”

    孟陵本就不会骑马,倒霉的是他的马似乎还很不听话,一点儿没把骑在它背上的主人放在眼里,竟然停下来不走了开始吃草,任凭孟陵怎么拉扯缰绳它就是不动。杨八妹看到这幕,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孟陵驯服不了马心中本就郁闷,经她这么一嘲笑,面子上自然过不去,皱眉不满道:“你笑什么?”

    杨八妹笑靥如花,悠闲地昂着首,“这马呢也是有脾气的,它感觉到你不会骑就会欺负你,不听你的话不说还诚心和你作对。对于畜生,你必须得在它的面前树立一定的威信,让它知道你可以驯服它。”

    马不走,孟陵索性一丢缰绳,抱着胸黑着脸对杨八妹道:“我不会骑马这件事,你用得着提醒我那么多遍吗?想嘲笑我就直说!”

    杨八妹撇撇嘴,笑瞄着他,“你真经不得人说。我才说你几句,你的脸就变绿了。”

    孟陵的自尊心极强,无非在无数的轻蔑嘲笑中养成的,这也是从小到大造成他容不得别人轻视他的原因,一旦有人触碰他的底线,他就会立即习惯性地变成一头刺猬攻击所有人。他气闷了一会儿,竟对杨八妹道:“一直这么悠闲地看着,你为什么不来教我?”

    杨八妹似乎很诧异,孟陵这个一向自傲的家伙竟然会主动开口让人教他骑马?虽然口气还是一如既往的不屈,可这还是出乎她的意料,她愣愣地看着他一会儿。

    孟陵被她盯得颇不自在,别过脸道:“你到底教不教,不教拉倒!”

    “我教啊!”杨八妹看着他,忍不住泛起笑意,“我教,你可得好好听我的话啊。”

    孟陵拉扯缰绳还在尝试让马往前走,闷闷地道:“教就教,哪儿那么多废话!”

    孟陵和杨八妹二人慢吞吞地行在后头,江流儿和杨家兄弟却已经在前面不见了踪影。江流儿挥鞭策马冲刺了好一会儿,好好过了把瘾后便猛扯缰绳调转方向,回看落在她身后好大一截的几兄弟。大风吹得她的头发肆意飞舞,凌乱中一对明眸晶亮,笑脸灿若朝阳,仿佛一个自由游荡在天地间的精灵。她冲他们大喊:“你们怎么这么慢!快过来啊!”说让他们过来,自己却又等不及,一夹马肚朝他们回奔了过去。

    杨三郎笑言:“她会不会太兴奋了点?来来回回都荡了好几圈了。”

    杨二郎笑叹一口气,“我真佩服她,一天到晚都有用不完的精力,好像不会累似的。”

    杨四郎轻笑不语,杨五郎接话道:“江流儿本就不属于我们这种条条框框的世界,她跟我们彻彻底底得不同,能够与她相识也是一场意外。”

    一向喜欢沉默的杨六郎竟然开口,只不过说话的声音淹没在风中,轻柔得似乎只有他自己听得见,“好美的一场意外。”

    江流儿回到他们面前,有调转方向挤进了他们中间。杨七郎瞥她一眼,有些苦笑般地道:“你的马也真是够倒霉的,驮着你来回转悠,我都替它累!”

    江流儿鄙夷道:“你既然替它累,干脆就替它被我骑好了!”杨七郎哼了一声,不理她。不久,孟陵和杨八妹也渐渐赶上队伍。

    “一群人一起出来可真开心,可惜大郎永远这么忙。”江流儿叹息几声后,众人慢悠悠地骑上了一处坡头,放眼望去,满是大好景色,依稀还可以看见有户村落离这不远。

    江流儿突然喜道:“咱们来比赛吧。嗯就比看谁先到那个村子!驾!”说罢马鞭一挥,箭一般地冲了出去。

    杨三郎无语地呵呵笑两声,“她又耍赖?”

    话音刚落,杨六郎也策马飞奔出去。几人笑着摇摇头后,也纷纷开始呼喝扬鞭,不一会儿便都冲得老远。杨八妹看向孟陵,鼓励道:“别怕,来试试?做什么总归有第一次的。”

    孟陵其实没什么自信,却仍旧嘴硬道:“你都知道的东西我怎么可能不知道。”他飞奔后,杨八妹也笑着紧随其后。

    没想到最后有问题的不是孟陵,而是冲在最前头的江流儿。她本意气风发,发觉身后的人势头很猛就快就要追上她,忍不住回头看。果不其然,杨六郎扯缰绳,扬马鞭,马上身姿气势依然从容不失优雅,他已经离她很近了。他的黑发张扬在风中,眸子幽深,笑容魅惑,又开始挑衅,“输的人今晚回去可要受罚哦!”

    “还不见得谁输谁赢呢!”江流儿努着嘴朝他哼一声,一回头用力地连连挥鞭,速度又快了许多。

    其实杨六郎存心让着她,根本未使全力。可见江流儿身下的马似乎是鞭子受多了,竟开始狂躁不安,越奔越猛完全不受控制,让骑在马背上的江流儿颠颠簸簸,摇摇欲坠。

    江流儿是新手,哪里试过马匹发怒的样子,心里害怕,一下子慌了手脚。杨六郎看出端倪,立即皱起眉头。他迅速追赶上江流儿身旁,与她一齐飞速奔腾。他认真道:“快松手,跳过来,我接着你!”

    江流儿倔强,不愿放手,“不要!我们还在比赛呢!”她说什么也不愿意跳马,杨六郎只得舍弃自己身下的马,飞身跳上了江流儿的马。

    他稳稳坐在江流儿身后,抢过她手里的缰绳,将她圈在了怀中。江流儿回头怒视他,“你知不知道这样很危险!你想跟我一起摔下去吗!”

    他一边用力拉扯缰绳制服马匹,一边波澜不惊地看她,“摔下去,也摔在我怀里。”江流儿的眼神由震惊到不解,再由不解到呆怔。这匹发狂的马驮着他们俩仍未减速,极速奔驰中凌乱了他们的发丝,激荡盘旋。

    追在后面的其他人似乎感觉到不对劲,杨五郎蹙眉道:“江流儿的马怎么了?怎么好像不受控制一样?”

    杨四郎神情凝重,冷冷一声:“那匹马发狂了。”说罢一挥马鞭,加速朝前面危险中的二人奔去。其他人也是一惊,纷纷开始追赶。

    杨六郎和江流儿越奔越远,而那匹马似乎铁了心地要往那个村子里钻。看着杨六郎掌心已经被粗糙的缰绳勒磨出血,江流儿突然觉得自己怎么这么任性,如果刚才愿意听他的话跳下马,现在也不至于拖累他。她越想越内疚,想着大不了跟他一起死。她突然侧身撞进他怀中一把抱住他的腰身,脸贴着他的胸膛闭上眼睛,“对不起!”

    杨六郎原本正在凝神专心驯马,被江流儿这么一抱竟然在那一瞬间失了神,一不留心拽着缰绳的手松了松,身下的马嘶吼着挣扎,凶猛地冲进了村子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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