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大梦方觉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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邹红川高中时有个同学叫沈良胜，现在是三里看守所的一名民警，邹红川辗转找到了他，请他吃顿饭。
沈良胜也很同情邹红川的遭遇，可惜却无能为力，只能尽点微薄之力，在看守所里尽量照顾邹红川的家人，尤其是邹红川的父亲和大哥，起码不能让人尤其是犯人随便欺负邹红川的家人！
虽然沈良胜只能给邹红川提供如此少的“援助”，但邹红川已经感激不尽！
邹红川也试着找了很多朋友，尤其是部队一起复员的战友，可惜这些人除了吃饭时比较“热情”外，对邹红川提出的真正大事却显地很冷淡，一点儿兴趣都没有！
父亲的工资卡里只剩下利息钱了，唯一的两千块钱要给大哥交律师费，如今邹红川的吃饭都成了问题，可惜又不知道找谁借好！
“关键时候”，邹红川却想到了军校时的同学！
自从军校退学以来，邹红川曾经发过誓，以后再也不去二十八队，甚至不会再踏进大连陆军学院一步！
如今，邹红川不但再次进了大连陆军学院的大门，还到了原来读过的五大队二十八中队，甚至还到自己的班里去了！
为什么人生总是充满这么多痛苦矛盾和无奈？
邹红川在心里暗暗叹气揺头，正一步一步向自己今生最不想去的地方走去！
马路两边的丁香花开地正艳，香味还是和以前那样浓郁，可惜邹红川的鼻子似乎失灵了，完全感觉不到丁香花特有的香味！
那天天气真好，阳光那么亮，花又那么香，然而邹红川却忘记了一点儿，或者说犯了一个错误！
军校的同学还在上军校，还没有毕业，每个月只有可怜的一百元不到的津贴费，哪有多余的钱来帮助邹红川？
为什么邹红川会忘记考虑这一点？
是“病急乱投医”？还是因为家人正遭受巨大的劫难而使得自己失去了正常的思维和判断力？
一年不见，昔日的同窗看见邹红川时除了多了一点儿惊喜和惊讶外，还是和以前一样热情！
这一点让邹红川伤痕累累的心微微安慰了点！
军校的同学们都很同情邹红川的遭遇，尤其是部队生朱红权，这个皮肤白净的南方秀气小伙，还主动去找教导员，希望能通过教导员的力量来帮帮邹红川！
可惜的是，朱红权满怀热情和希望而去，却端回来一盆冰冷的冰水！
不过，邹红川并不怪朱红权“办事不力”。
因为邹红川知道朱红权已经尽了力，光凭这分心意邹红川还能说什么？
还能“奢望”什么？
何况，教导员说了，因为邹红川的大哥杀了人，这样的事情不好号召大伙帮忙！
邹红川理解！
完全理解！
大哥杀了人，在邹红川心里并不如何，可是，在别人眼里必竟是一件让人羞耻和气愤地事情！
不过，当兵的人就是不一样，军人之间的感情也是很特殊的！
一百多名军校同学中，大部分都捐了钱，都是十元二十元的，五十元的如凤毛鳞角，而一百元的大钞更是“绝迹江湖”！
一共四百五十元钱，手里紧紧的抓着这“厚厚”的一叠钞票，邹红川无法用语言来形容心中的感激之情！
此情此景，叫邹红川如何不落泪？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若是到了伤心处，只怕流地泪比最爱哭的女子流地还多！
在场的战友也有不少暗暗落泪地！
有一个高个子，胖胖的黒脸战友，是部队生叫周鹏的，还跟邹红川说自己在大连市法院认识人，可以想办法联系一下，不过得要很多钱！
听到要花很多钱，邹红川刚刚亮了点的眼睛立即又暗了下去！
因为邹红川深知，要自己弄二十万元钱就和自己救大哥一样困难！
一张不大的白纸，上面写着某人捐了多少，这张纸轻如鸿毛，却重如泰山！
因为这张纸上承载着这些战友最伟大最纯洁的关怀和战友之情！
多少年后，这张纸仍然保存着，而且完好无损，可惜，因各种原因，战友的钱始终没有还上，这也成了邹红川一个压在心头多年的心病，每次想起，邹红川都感到很愧疚，很遗憾！
这次放暑假只有一个月的时间，这一个月里，邹红川每天白天都在外面跑，为了自己的家人，到处找人，不论是战友还是同学，只要是认识的人，自己都要去找，都要去试一下，甚至那些只闻其名未见其人的人，也硬着头皮去找人家！
白天跑地腰酸腿软，晚上回到家，只有自己一个人，孤孤单单，冷冷清清，凄惨无比！
想到家人都在牢里受罪，自己却在外独自“苟且偷生”，邹红川都会感到一阵钻心的痛！
白天为了一个没有希望的希望到处奔波，晚上则回到漆黒的屋子里感受无穷的孤独与寂寞！
有谁能了解邹红川此时的心情？
有谁知道邹红川此时的痛苦？
邹红川好想念家人，也曾去过三里看守所，想见见家人，可是，民警却说案子还没有结，不能探望！
一个月时间，邹红川去过三里看守所三次，和龙王庙的其他亲戚一起去的，每个人都往家人的账户上存了一些钱！
钱不多，只是杯水车薪而已！
可是有总比没有的好啊？
“有毛不算光吗”？
在三里给家人存钱时，有一件事让邹红川很痛楚，很感慨，终生难忘！
那一天，是下午，阴天！
邹红川给大哥的账户上存入了五十元钱，在本上签字时，邹红川看到亲戚给大哥送地几根火腿肠，却一根都没有吃，也许一口都没有吃过！
想到大哥在家时，那是无酒不欢，无肉不吃饭，如今却连一根小小的便宜极的火腿肠都“舍不得”吃一口，大哥此时该是什么心情和痛苦？
邹红川签字的手不停的抖着，眼睛直直的盯着本上的“火腿肠”三个字，心里却一阵阵发酸，象泡了几十年的酸菜坛子！
在外曾经花天酒地，天天大鱼大肉，如今身陷囹圄，却连一根小小的火腿肠都舍不得吃一口，这是怎样的人生境界？
怎样的人生状况？
邹红川好想见大哥一面，可是又害怕见大哥，怕自己到时会撑不住，在小小的三里看守所，虽然和家人近在咫尺，却远如天涯！
邹红川签字时，似乎听到铁窗里面传来铁链拖地的声音，一声一声沉闷之极的声音，象从遥远的地狱中传来，邹红川感到一阵心惊肉跳，心里有个幻觉，觉得可能是大哥在走，他们可能想让大哥和自己见一面，也许这是同学沈良胜安排地！
可是，铁链声越来越近，邹红川的心却越来越紧张，越来越恐惧，邹红川不知道该怎样面对大哥，该怎样面对这个惨痛地人生片段？
如果大哥问自己有没有想办法救他，自己该如何说？
铁链声已经近到了门边，可是，铁链声停顿了一下，却往回走了，那一声一声如地狱中敲响的闷鼓声渐渐地离自己越来越远！
没能和大哥见上一面，邹红川说不清自己当时的心情到底是失望还是欣慰？
一个月的暑假快过去了，可是，这一个月来的辛辛苦苦的努力却收效甚微，当然，以邹红川的实力，既没有钱，又不认识什么有权势的人，如何会有“成果”？
若是父亲在外面跑，那效果就不一样了！
难怪古人说要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父亲不在身边，邹红川就象一只迷途的羔羊，在黒暗的森林里，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又是难熬的半年时光过去了，锦州电校的一年培训期终于结束了！
虽然结业或者说毕业的时候，正是最寒冷的冬天，但是再天再冷，北风再猛，也冻结不住这些风华绝代的年轻人的笑脸！
结业了，意味着自己可以回去有个正式的工作，可以拿数目不小的月薪，就算分到了电力公司的建筑工地，也比没有工作的同批战友好啊？
正因为此，这些人离开锦州的时候，个个笑意浓浓，象开地最艳的花，在凛冽的寒风中给人一种熟悉而不同的感觉！
也许只有一个人是个意外！
邹红川！
虽然已经毕业了，但是家人还在牢里受罪，还没有审判，尤其是大哥，邹红川知道自己救不了大哥，这点让邹红川很痛苦，很自责，很绝望，很悲哀！
邹红川笑不出来！
望着同学们一个个如春花绽放的笑脸，邹红川如何笑地出来？
哭！
想哭！
邹红川只想哭！
嚎啕大哭！
痛快的哭一场！
哭个够！
哭个痛快！
可是，邹红川不能哭，至少现在不能哭！
因为邹红川还要想办法救家人！
爸爸！
你还好吗？
大哥！
我好想你！
大哥！
对不起！
小弟无能，救不了你！
大哥，我不配做你的弟弟！
寒风中，在等火车的前一刻，邹红川还在心里反复地一遍遍嘀咕着，哭诉着！
“嘟——”一声尖锐刺耳撕裂寒风的火车汽笛声将邹红川从痛苦的思绪中惊醒过来！
火车停。
火车开。
从火车开走的一刻起，邹红川在锦州电校一年的学习生活就正式结束了，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到锦州来就不知道了！
一年的培训期虽然已经结束，可是邹红川拯救家人的艰辛之路却仍然没有结束！
家人仍在牢里受罪，尤其是父亲几十岁的人，牢里那么苦，父亲能受地了吗？
邹红川最担心大哥的命运，不知道大哥能否躲过这一劫！
可是，父亲能否熬过这场牢狱之灾同样让自己揪心！
1999年的腊月，冬天的威力已经显示了九成，在凛冽而无情的北风肆虐下，几乎所有的生物都被朔风“灭绝”了！
大地冻地象钢板一样硬，马路两边的杨树象被扒光了毛的鸡一样，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12月12日，是邹红川的家人审判的日子！
那一天的场景同样给邹红川的心灵造成了巨大而沉重的打击，那一幕人间惨剧，那一副惨痛的画面，刺进了邹红川的骨子里，溶入了全身每一个细胞，让邹红川毕生难忘!
那一天下午，天很冷，风却不大，邹红川站在金州区北郊城乡法庭的大门旁边，心和天气一样冷！
也许心里比天气还冷十倍！
邹红川的亲戚也来了，和一些陌生人站在大门两边，每个人的脸色都很凝重，没有嬉笑打闹地！
因为他们都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一会儿又会发生什么事情，如果他们脸上露出开心的表情，甚至幸灾乐祸的表情，那么不但对别人不尊重，也侮辱了自己！
沾污了自己的“良心”！
金州区北郊人民法庭不是很大，三层楼，楼外层都镶地蓝白色的磁砖，旁边虽然也有几个楼，但看上去，这个楼总给人一种怪怪的感觉，或者说有点不爽的感觉！
就好像一个丑陋之极的人偏偏站在了美女丛中，让人感觉特不爽！
审判会开始了，除了二哥关在大连陆军学院的看守所里外，其余的家人，包括后妈和大嫂，都站在前面，审判员的眼前！
左首第一个是后妈，旁边的是父亲，第三个是大嫂，最后一个是大哥！
每个人都穿着自己一生中最愿穿地囚服，看着亲人身上刺眼的囚服，邹红川的眼泪掉了下来，心在痛，在流血，亦流泪!
望着家人，邹红川恨不得自己能上去，把父亲换下来，邹红川伤痛的心宁肯自己站在台上，也不愿看着老父颤微微的站在那里！
如果可以的话，邹红川希望以自己一个人把家人全部换下来，邹红川真的宁肯自己在那里受罪，也不愿看着家人在那里受侮辱！
每个人都有律师辩护，大哥是邹红川请地律师，大嫂是自己请地，后妈是她姐姐请地，而父亲则是二嫂请地！
痛苦而难熬的审判会结束了，没有宣布结果，囚车又押着家人而去。
家人又被囚车带走，同时带走的还有邹红川的挂念和希望！
半年过去了，父亲终于出狱了，二哥被送到沈阳大北军事监狱，大嫂没有做过牢，后妈则还有半年才能出狱！
大哥呢？
不知道！
真的不知道？
寒冷的冬天过去了，疯狂肆虐了两个多月的西北风终于仓皇逃走了，不过，在西北风逃走之前却把人间新年的喜庆气氛也掠走了，一点儿不剩！
不过，还好春天来了，春天乃一年之首，也是希望开始的日子！
不过，刚刚过完新年不久的人们，有几个脸上能露出“充满希望”的样子？
至少邹红川脸上看不到一点儿希望！
虽然父亲已经出来了，可惜却出来的太晚，就象李闯王虽然等来了援军，可惜的是，大势已去，已经无法挽回败局！
父亲虽然“功力”还在，也没损失多少，但也无力回天，而且刚刚从牢狱里出来，人虽然没死，却“元气”大伤，只怕没有几年的休养是无法恢复“元气”的！
父亲的身体本来还挺好，可是从牢里出来后，身体明显差了很多，尽管如此，父亲还是想办法到沈阳大北监狱看看二儿子，并且找人给二儿子安排了个轻松点的活——放羊！
至于大哥，父亲实在是“能力有限”，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辛辛苦苦拉扯大的大儿子马上就要离自己远去！
白发人送黒发人，这是人世间最痛苦最凄惨最无奈最难承受的劫难之一！
父亲能经受得起这样大的打击吗？
2000年3月1日，邹红川接到通知，去大连市电力公司报到，被分到了挨着电力公司不远的公司集体宿舍住，上班的地方有点远，在大连湾正在建地发电厂！
电力公司是整个辽宁省电力公司中最差的单位，另两个一个是电业局，一个是发电厂，只有电力公司最差，所干地活就是建造发电厂，说白了，就相当于建筑工！
邹红川在电力公司里面的水工工地工作，水工工地可以说是这里面最差的工地，负责建造发电厂后面排烟的烟囱！
发电厂刚开始建地时候，什么也没有，只有光秃秃的钢筋铁架，而发电厂也很高，光主楼体就有三十米高，而烟囱则更高！
偏偏邹红川又似乎有恐高症，每天上几十米高的平台工作，心里都会异常紧张和不安，虽然腰上绑着安全带，但安全带再多也不能带给邹红川足够的安全感！
开始上班了，虽然钱不多，但是比学校时多了点，大概有七八百，和邹红川同来的是另一名家住普兰店的复员军人徐人维！
徐人维比邹红川小点，个子都差不多，相貌挺文静，虽然分到了最差的单位，不过，徐人维似乎挺满足，每天都笑嘻嘻地，好像每天都捡到了元宝一样！
一个月过去了，天气明显热了很多。
早上六点多钟在公司宿舍门口坐班车，四十分钟后就可以到大连湾的发电厂。
水工工地只有一个班长，带着几个师傅，有的师傅已经退休了，又被请了回来，可以拿双份工资，这让很多人都羡慕不已！
在简易房子里，换好工作服，邹红川就和大伙一起上高高的楼上干活。
在这个工地有很多临时工，临时工的地位和待遇当然不能和邹红川这样的正式工相比，这一点儿让邹红川这些人心里微微平衡了点，安慰了点，舒服了点！
天气是一天比一天热，邹红川的心情也越来越烦燥，心头似乎总压着一块巨石，感觉很不爽！
最近邹红川干活时也总是心不在蔫的，老是走神，这让班长和几位师傅都很担心。
徐人维也很担心，问邹红川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邹红川只能揺揺头，表情说不出的落寞和忧郁！
不知道为什么，邹红川总感觉远方似乎有人在呼唤自己，那个人似乎有很多话要和自己说！
五月份，邹红川回到家时，曾经去找过同学沈良胜，据沈良胜说，自己大哥可能很快要“上路”了！
“上路”？
什么意思？
邹红川没有问，这个词是自己生平第一次听到，但邹红川没有问同学，因为自己心里已经猜到了是什么意思！
邹红川听了后，脸色说不尽的哀伤和绝望，仿佛听到了世界末日来临了一般，久久都没有说一句话，一个字！
沈良胜似乎也不忍看邹红川脸上痛苦之极的表情，把头转过去，望着别处！
六月份了，天气变地相当热，人们穿着背心还是觉得热地受不了。
邹红川心中的感觉也越来越沉重，越来越真实！
算算日子，邹红川知道大哥快走了！
这时候，邹红川脑海里始终浮现着大哥被押走时的样子，那么绝望，那么悲哀，想到这里，邹红川就心痛如绞！
上班了，坐在高高的用竹子搭成的长长平台上，这里在楼房的外层，负责把下面用吊车吊上来的原料卸下来，再把空桶或者空框放进去。
上班的时间，邹红川总是身不由己的回想起以前和大哥相处时的情景，以前受人欺负时大哥是如何帮助自己，后来上初中时，大哥经常开车送自己上学，为了让自己吃顿好饭，开车带着自己到二哥的部队，吃部队的饭菜！
很多很多的往日情景，一段一段地在邹红川心头闪过，在脑海里重新播映一遍！
邹红川的眼睛又红又肿，湿湿地，陈师傅在下面把吊车送上来了，里面装地是一大筐满满的砖头，吊车停了很久，邹红川还在走神状态，两眼发呆，身子一动不动！
陈师傅急地不得了，不停地招手，可惜邹红川看不见，再拼命的大喊，邹红川也听不见！
忽然间，邹红川感觉后脑壳似乎被子弹击中，一阵剧痛，“啊”的一声大叫，从平台上倒栽了下去！
漆黒的屋子里，杨天啸在睡梦中惊醒，大叫一声：“大哥！”
大哥！
大哥！
杨天啸在心里痛苦的重复着，每重复一遍，就象拿着刀在自己心口捅了一刀，狠狠的一刀！
毫不留情的一刀！
杨天啸脸上泪水狂流，嘴唇不停地颤动着！
原来是一场梦！
杨天啸心里这样想，不过这梦也太长了吧？
三十年！
自己在梦中居然又回到三十年前，并且成功阻止了母亲不幸遇车祸变成半身不遂的灾难，然而后面家里所有人的命运，包括自己的人生命运的发展，却和自己预想中不一样！
简直大相径庭！
为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
黒夜里，杨天啸躺在床上，一身的冷汗，痛苦的思索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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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良胜也很同情邹红川的遭遇，可惜却无能为力，只能尽点微薄之力，在看守所里尽量照顾邹红川的家人，尤其是邹红川的父亲和大哥，起码不能让人尤其是犯人随便欺负邹红川的家人！
虽然沈良胜只能给邹红川提供如此少的“援助”，但邹红川已经感激不尽！
邹红川也试着找了很多朋友，尤其是部队一起复员的战友，可惜这些人除了吃饭时比较“热情”外，对邹红川提出的真正大事却显地很冷淡，一点儿兴趣都没有！
父亲的工资卡里只剩下利息钱了，唯一的两千块钱要给大哥交律师费，如今邹红川的吃饭都成了问题，可惜又不知道找谁借好！
“关键时候”，邹红川却想到了军校时的同学！
自从军校退学以来，邹红川曾经发过誓，以后再也不去二十八队，甚至不会再踏进大连陆军学院一步！
如今，邹红川不但再次进了大连陆军学院的大门，还到了原来读过的五大队二十八中队，甚至还到自己的班里去了！
为什么人生总是充满这么多痛苦矛盾和无奈？
邹红川在心里暗暗叹气揺头，正一步一步向自己今生最不想去的地方走去！
马路两边的丁香花开地正艳，香味还是和以前那样浓郁，可惜邹红川的鼻子似乎失灵了，完全感觉不到丁香花特有的香味！
那天天气真好，阳光那么亮，花又那么香，然而邹红川却忘记了一点儿，或者说犯了一个错误！
军校的同学还在上军校，还没有毕业，每个月只有可怜的一百元不到的津贴费，哪有多余的钱来帮助邹红川？
为什么邹红川会忘记考虑这一点？
是“病急乱投医”？还是因为家人正遭受巨大的劫难而使得自己失去了正常的思维和判断力？
一年不见，昔日的同窗看见邹红川时除了多了一点儿惊喜和惊讶外，还是和以前一样热情！
这一点让邹红川伤痕累累的心微微安慰了点！
军校的同学们都很同情邹红川的遭遇，尤其是部队生朱红权，这个皮肤白净的南方秀气小伙，还主动去找教导员，希望能通过教导员的力量来帮帮邹红川！
可惜的是，朱红权满怀热情和希望而去，却端回来一盆冰冷的冰水！
不过，邹红川并不怪朱红权“办事不力”。
因为邹红川知道朱红权已经尽了力，光凭这分心意邹红川还能说什么？
还能“奢望”什么？
何况，教导员说了，因为邹红川的大哥杀了人，这样的事情不好号召大伙帮忙！
邹红川理解！
完全理解！
大哥杀了人，在邹红川心里并不如何，可是，在别人眼里必竟是一件让人羞耻和气愤地事情！
不过，当兵的人就是不一样，军人之间的感情也是很特殊的！
一百多名军校同学中，大部分都捐了钱，都是十元二十元的，五十元的如凤毛鳞角，而一百元的大钞更是“绝迹江湖”！
一共四百五十元钱，手里紧紧的抓着这“厚厚”的一叠钞票，邹红川无法用语言来形容心中的感激之情！
此情此景，叫邹红川如何不落泪？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若是到了伤心处，只怕流地泪比最爱哭的女子流地还多！
在场的战友也有不少暗暗落泪地！
有一个高个子，胖胖的黒脸战友，是部队生叫周鹏的，还跟邹红川说自己在大连市法院认识人，可以想办法联系一下，不过得要很多钱！
听到要花很多钱，邹红川刚刚亮了点的眼睛立即又暗了下去！
因为邹红川深知，要自己弄二十万元钱就和自己救大哥一样困难！
一张不大的白纸，上面写着某人捐了多少，这张纸轻如鸿毛，却重如泰山！
因为这张纸上承载着这些战友最伟大最纯洁的关怀和战友之情！
多少年后，这张纸仍然保存着，而且完好无损，可惜，因各种原因，战友的钱始终没有还上，这也成了邹红川一个压在心头多年的心病，每次想起，邹红川都感到很愧疚，很遗憾！
这次放暑假只有一个月的时间，这一个月里，邹红川每天白天都在外面跑，为了自己的家人，到处找人，不论是战友还是同学，只要是认识的人，自己都要去找，都要去试一下，甚至那些只闻其名未见其人的人，也硬着头皮去找人家！
白天跑地腰酸腿软，晚上回到家，只有自己一个人，孤孤单单，冷冷清清，凄惨无比！
想到家人都在牢里受罪，自己却在外独自“苟且偷生”，邹红川都会感到一阵钻心的痛！
白天为了一个没有希望的希望到处奔波，晚上则回到漆黒的屋子里感受无穷的孤独与寂寞！
有谁能了解邹红川此时的心情？
有谁知道邹红川此时的痛苦？
邹红川好想念家人，也曾去过三里看守所，想见见家人，可是，民警却说案子还没有结，不能探望！
一个月时间，邹红川去过三里看守所三次，和龙王庙的其他亲戚一起去的，每个人都往家人的账户上存了一些钱！
钱不多，只是杯水车薪而已！
可是有总比没有的好啊？
“有毛不算光吗”？
在三里给家人存钱时，有一件事让邹红川很痛楚，很感慨，终生难忘！
那一天，是下午，阴天！
邹红川给大哥的账户上存入了五十元钱，在本上签字时，邹红川看到亲戚给大哥送地几根火腿肠，却一根都没有吃，也许一口都没有吃过！
想到大哥在家时，那是无酒不欢，无肉不吃饭，如今却连一根小小的便宜极的火腿肠都“舍不得”吃一口，大哥此时该是什么心情和痛苦？
邹红川签字的手不停的抖着，眼睛直直的盯着本上的“火腿肠”三个字，心里却一阵阵发酸，象泡了几十年的酸菜坛子！
在外曾经花天酒地，天天大鱼大肉，如今身陷囹圄，却连一根小小的火腿肠都舍不得吃一口，这是怎样的人生境界？
怎样的人生状况？
邹红川好想见大哥一面，可是又害怕见大哥，怕自己到时会撑不住，在小小的三里看守所，虽然和家人近在咫尺，却远如天涯！
邹红川签字时，似乎听到铁窗里面传来铁链拖地的声音，一声一声沉闷之极的声音，象从遥远的地狱中传来，邹红川感到一阵心惊肉跳，心里有个幻觉，觉得可能是大哥在走，他们可能想让大哥和自己见一面，也许这是同学沈良胜安排地！
可是，铁链声越来越近，邹红川的心却越来越紧张，越来越恐惧，邹红川不知道该怎样面对大哥，该怎样面对这个惨痛地人生片段？
如果大哥问自己有没有想办法救他，自己该如何说？
铁链声已经近到了门边，可是，铁链声停顿了一下，却往回走了，那一声一声如地狱中敲响的闷鼓声渐渐地离自己越来越远！
没能和大哥见上一面，邹红川说不清自己当时的心情到底是失望还是欣慰？
一个月的暑假快过去了，可是，这一个月来的辛辛苦苦的努力却收效甚微，当然，以邹红川的实力，既没有钱，又不认识什么有权势的人，如何会有“成果”？
若是父亲在外面跑，那效果就不一样了！
难怪古人说要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父亲不在身边，邹红川就象一只迷途的羔羊，在黒暗的森林里，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又是难熬的半年时光过去了，锦州电校的一年培训期终于结束了！
虽然结业或者说毕业的时候，正是最寒冷的冬天，但是再天再冷，北风再猛，也冻结不住这些风华绝代的年轻人的笑脸！
结业了，意味着自己可以回去有个正式的工作，可以拿数目不小的月薪，就算分到了电力公司的建筑工地，也比没有工作的同批战友好啊？
正因为此，这些人离开锦州的时候，个个笑意浓浓，象开地最艳的花，在凛冽的寒风中给人一种熟悉而不同的感觉！
也许只有一个人是个意外！
邹红川！
虽然已经毕业了，但是家人还在牢里受罪，还没有审判，尤其是大哥，邹红川知道自己救不了大哥，这点让邹红川很痛苦，很自责，很绝望，很悲哀！
邹红川笑不出来！
望着同学们一个个如春花绽放的笑脸，邹红川如何笑地出来？
哭！
想哭！
邹红川只想哭！
嚎啕大哭！
痛快的哭一场！
哭个够！
哭个痛快！
可是，邹红川不能哭，至少现在不能哭！
因为邹红川还要想办法救家人！
爸爸！
你还好吗？
大哥！
我好想你！
大哥！
对不起！
小弟无能，救不了你！
大哥，我不配做你的弟弟！
寒风中，在等火车的前一刻，邹红川还在心里反复地一遍遍嘀咕着，哭诉着！
“嘟——”一声尖锐刺耳撕裂寒风的火车汽笛声将邹红川从痛苦的思绪中惊醒过来！
火车停。
火车开。
从火车开走的一刻起，邹红川在锦州电校一年的学习生活就正式结束了，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到锦州来就不知道了！
一年的培训期虽然已经结束，可是邹红川拯救家人的艰辛之路却仍然没有结束！
家人仍在牢里受罪，尤其是父亲几十岁的人，牢里那么苦，父亲能受地了吗？
邹红川最担心大哥的命运，不知道大哥能否躲过这一劫！
可是，父亲能否熬过这场牢狱之灾同样让自己揪心！
1999年的腊月，冬天的威力已经显示了九成，在凛冽而无情的北风肆虐下，几乎所有的生物都被朔风“灭绝”了！
大地冻地象钢板一样硬，马路两边的杨树象被扒光了毛的鸡一样，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12月12日，是邹红川的家人审判的日子！
那一天的场景同样给邹红川的心灵造成了巨大而沉重的打击，那一幕人间惨剧，那一副惨痛的画面，刺进了邹红川的骨子里，溶入了全身每一个细胞，让邹红川毕生难忘!
那一天下午，天很冷，风却不大，邹红川站在金州区北郊城乡法庭的大门旁边，心和天气一样冷！
也许心里比天气还冷十倍！
邹红川的亲戚也来了，和一些陌生人站在大门两边，每个人的脸色都很凝重，没有嬉笑打闹地！
因为他们都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一会儿又会发生什么事情，如果他们脸上露出开心的表情，甚至幸灾乐祸的表情，那么不但对别人不尊重，也侮辱了自己！
沾污了自己的“良心”！
金州区北郊人民法庭不是很大，三层楼，楼外层都镶地蓝白色的磁砖，旁边虽然也有几个楼，但看上去，这个楼总给人一种怪怪的感觉，或者说有点不爽的感觉！
就好像一个丑陋之极的人偏偏站在了美女丛中，让人感觉特不爽！
审判会开始了，除了二哥关在大连陆军学院的看守所里外，其余的家人，包括后妈和大嫂，都站在前面，审判员的眼前！
左首第一个是后妈，旁边的是父亲，第三个是大嫂，最后一个是大哥！
每个人都穿着自己一生中最愿穿地囚服，看着亲人身上刺眼的囚服，邹红川的眼泪掉了下来，心在痛，在流血，亦流泪!
望着家人，邹红川恨不得自己能上去，把父亲换下来，邹红川伤痛的心宁肯自己站在台上，也不愿看着老父颤微微的站在那里！
如果可以的话，邹红川希望以自己一个人把家人全部换下来，邹红川真的宁肯自己在那里受罪，也不愿看着家人在那里受侮辱！
每个人都有律师辩护，大哥是邹红川请地律师，大嫂是自己请地，后妈是她姐姐请地，而父亲则是二嫂请地！
痛苦而难熬的审判会结束了，没有宣布结果，囚车又押着家人而去。
家人又被囚车带走，同时带走的还有邹红川的挂念和希望！
半年过去了，父亲终于出狱了，二哥被送到沈阳大北军事监狱，大嫂没有做过牢，后妈则还有半年才能出狱！
大哥呢？
不知道！
真的不知道？
寒冷的冬天过去了，疯狂肆虐了两个多月的西北风终于仓皇逃走了，不过，在西北风逃走之前却把人间新年的喜庆气氛也掠走了，一点儿不剩！
不过，还好春天来了，春天乃一年之首，也是希望开始的日子！
不过，刚刚过完新年不久的人们，有几个脸上能露出“充满希望”的样子？
至少邹红川脸上看不到一点儿希望！
虽然父亲已经出来了，可惜却出来的太晚，就象李闯王虽然等来了援军，可惜的是，大势已去，已经无法挽回败局！
父亲虽然“功力”还在，也没损失多少，但也无力回天，而且刚刚从牢狱里出来，人虽然没死，却“元气”大伤，只怕没有几年的休养是无法恢复“元气”的！
父亲的身体本来还挺好，可是从牢里出来后，身体明显差了很多，尽管如此，父亲还是想办法到沈阳大北监狱看看二儿子，并且找人给二儿子安排了个轻松点的活——放羊！
至于大哥，父亲实在是“能力有限”，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辛辛苦苦拉扯大的大儿子马上就要离自己远去！
白发人送黒发人，这是人世间最痛苦最凄惨最无奈最难承受的劫难之一！
父亲能经受得起这样大的打击吗？
2000年3月1日，邹红川接到通知，去大连市电力公司报到，被分到了挨着电力公司不远的公司集体宿舍住，上班的地方有点远，在大连湾正在建地发电厂！
电力公司是整个辽宁省电力公司中最差的单位，另两个一个是电业局，一个是发电厂，只有电力公司最差，所干地活就是建造发电厂，说白了，就相当于建筑工！
邹红川在电力公司里面的水工工地工作，水工工地可以说是这里面最差的工地，负责建造发电厂后面排烟的烟囱！
发电厂刚开始建地时候，什么也没有，只有光秃秃的钢筋铁架，而发电厂也很高，光主楼体就有三十米高，而烟囱则更高！
偏偏邹红川又似乎有恐高症，每天上几十米高的平台工作，心里都会异常紧张和不安，虽然腰上绑着安全带，但安全带再多也不能带给邹红川足够的安全感！
开始上班了，虽然钱不多，但是比学校时多了点，大概有七八百，和邹红川同来的是另一名家住普兰店的复员军人徐人维！
徐人维比邹红川小点，个子都差不多，相貌挺文静，虽然分到了最差的单位，不过，徐人维似乎挺满足，每天都笑嘻嘻地，好像每天都捡到了元宝一样！
一个月过去了，天气明显热了很多。
早上六点多钟在公司宿舍门口坐班车，四十分钟后就可以到大连湾的发电厂。
水工工地只有一个班长，带着几个师傅，有的师傅已经退休了，又被请了回来，可以拿双份工资，这让很多人都羡慕不已！
在简易房子里，换好工作服，邹红川就和大伙一起上高高的楼上干活。
在这个工地有很多临时工，临时工的地位和待遇当然不能和邹红川这样的正式工相比，这一点儿让邹红川这些人心里微微平衡了点，安慰了点，舒服了点！
天气是一天比一天热，邹红川的心情也越来越烦燥，心头似乎总压着一块巨石，感觉很不爽！
最近邹红川干活时也总是心不在蔫的，老是走神，这让班长和几位师傅都很担心。
徐人维也很担心，问邹红川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邹红川只能揺揺头，表情说不出的落寞和忧郁！
不知道为什么，邹红川总感觉远方似乎有人在呼唤自己，那个人似乎有很多话要和自己说！
五月份，邹红川回到家时，曾经去找过同学沈良胜，据沈良胜说，自己大哥可能很快要“上路”了！
“上路”？
什么意思？
邹红川没有问，这个词是自己生平第一次听到，但邹红川没有问同学，因为自己心里已经猜到了是什么意思！
邹红川听了后，脸色说不尽的哀伤和绝望，仿佛听到了世界末日来临了一般，久久都没有说一句话，一个字！
沈良胜似乎也不忍看邹红川脸上痛苦之极的表情，把头转过去，望着别处！
六月份了，天气变地相当热，人们穿着背心还是觉得热地受不了。
邹红川心中的感觉也越来越沉重，越来越真实！
算算日子，邹红川知道大哥快走了！
这时候，邹红川脑海里始终浮现着大哥被押走时的样子，那么绝望，那么悲哀，想到这里，邹红川就心痛如绞！
上班了，坐在高高的用竹子搭成的长长平台上，这里在楼房的外层，负责把下面用吊车吊上来的原料卸下来，再把空桶或者空框放进去。
上班的时间，邹红川总是身不由己的回想起以前和大哥相处时的情景，以前受人欺负时大哥是如何帮助自己，后来上初中时，大哥经常开车送自己上学，为了让自己吃顿好饭，开车带着自己到二哥的部队，吃部队的饭菜！
很多很多的往日情景，一段一段地在邹红川心头闪过，在脑海里重新播映一遍！
邹红川的眼睛又红又肿，湿湿地，陈师傅在下面把吊车送上来了，里面装地是一大筐满满的砖头，吊车停了很久，邹红川还在走神状态，两眼发呆，身子一动不动！
陈师傅急地不得了，不停地招手，可惜邹红川看不见，再拼命的大喊，邹红川也听不见！
忽然间，邹红川感觉后脑壳似乎被子弹击中，一阵剧痛，“啊”的一声大叫，从平台上倒栽了下去！
漆黒的屋子里，杨天啸在睡梦中惊醒，大叫一声：“大哥！”
大哥！
大哥！
杨天啸在心里痛苦的重复着，每重复一遍，就象拿着刀在自己心口捅了一刀，狠狠的一刀！
毫不留情的一刀！
杨天啸脸上泪水狂流，嘴唇不停地颤动着！
原来是一场梦！
杨天啸心里这样想，不过这梦也太长了吧？
三十年！
自己在梦中居然又回到三十年前，并且成功阻止了母亲不幸遇车祸变成半身不遂的灾难，然而后面家里所有人的命运，包括自己的人生命运的发展，却和自己预想中不一样！
简直大相径庭！
为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
黒夜里，杨天啸躺在床上，一身的冷汗，痛苦的思索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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