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三人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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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义父在江湖中极少有钦佩之人,顾万青算是其中一个。据说当年义父在跟我师父称兄道弟之前跟顾万青尚有往来,不过这亦是谣传,亦没人会在意。毕竟十多年前他们仁义庄曾与我们夜莲教在沧峰城大战过,而顾万青重伤了我义父,也正是因如此,他才会在后来的武林大会上当选了武林盟主,这一当,就是十一年。

    今年刚好是三年之选,莫非仁义庄的人打算来个栽赃陷害,让顾季谦受伤的话就能以之为借口号召帮派对绝香阁围剿仁义庄难道以为用顾季谦作饵便不会引来怀疑不成不对!仁义庄可是当今中原武林盟主顾万青的心血,他又怎么会做出这般冒险之事?更何况据我所知,仁义庄平日里行事作风一派正气,从未用过什么卑鄙手段,而这令牌仁义庄一共也就打造了十二块,若真是仁义庄的人做出此事,又怎会如此大意留人口舌看来是有人想一石二鸟亦或许是对付顾万青的计中计

    我尚能做如此猜想,想必吴子桓已经心中有数了。可既然白卿寒搜出了这块令牌,顾季谦也应当同他说了些什么才对

    我本想开口询问,却被吴子桓抢先了一步问道:“莫非白公子并未将此物给顾二公子看过?”

    白卿寒看了看我,而后答道:“这令牌是白某在栾城与季谦辞别后,与跟踪我的人交手后从那身上拿到的,可惜还未能问出端倪,那人就已咬毒自尽。之后白某就与言姑娘一同离开了栾城,故此令牌还未曾让季谦看过,莫非这令牌是仁义庄之物?”

    “这是仁义庄的十二面义令之一,那个咬毒自尽的并非仁义庄的人。”吴子桓将令牌丢还后径自笑道:“哈哈哈哈没想到真是没想到”

    “吴子桓,莫要卖关子了,既然你一直在追查此事,想必已经有了些眉目,我并不想搅合到这些事里,但白公子与顾季谦他二人有恩于我,所以我不能置身事外。”

    “雪儿,若我告诉你仁义庄曾有人要买顾季谦的命,你还要插手这件事么?”

    吴子桓的弦外之音就是,此事乃是仁义庄自己的暗斗,若我插手,绝有可能会把夜莲教牵连进来。

    我的一己私心与夜莲教,两者孰轻孰重两者根本不可能拿来比才对。

    权衡之下,我正襟危坐对白卿寒欠礼道:“白公子,恕此事傲雪不能再涉身。”

    闻言,白卿寒莞尔轻笑道:“言姑娘多礼了。莫说是言姑娘,眼下只怕白某也不可再涉身此事,不过白某会书信给季谦,要他多加堤防,以季谦之能,他定不会有事,故此,言姑娘不必为此伤神。”

    “白卿寒”我竟险些忘了,那日是我害他假冒夜莲教少主,若非如此啧,为何我会觉得自己欠他的越来越多。

    “既然要备书信,我们不妨先回客栈。”白卿寒起身之际也将我扶起,而后对着吴子桓道:“承蒙吴公子盛情,白某与言姑娘”

    白卿寒话语未尽,便听吴子桓打断道:“还望白公子自行回去,在下想与雪儿单独谈谈。”

    白卿寒眼眸含笑地望了望我,正欲离开,却被我一把拉住,随即我侧身对吴子桓道:“我们也在悦来客栈落脚,有什么话不妨明日再谈。”

    吴子桓微微眯眼,半晌轻笑道:“也好,明日我带你c带你们去食客居,若不去一次,这狐城就白走一遭了。”

    没等我开口回绝,白卿寒却抢在前头道:“呵,那便多谢吴公子了,想来这几日路途奔波,相信言姑娘也会很乐意在此地多留几日,可对?”

    望着白卿寒似笑非笑的双眸,我只好咬牙笑道:“既然白公子想要在此地多留几日,本姑娘又岂会扫了你的雅兴。”他一定是觉察到了什么,所以故意如此!

    明月之下,了无灯火的长街之内,白卿寒与吴子桓并肩同行,似乎白卿寒又问起了中原的山水,而吴子桓问起了白卿寒的来历。

    我则拖着步子踱步在后,随意打量着两人。

    白卿寒身后的檀木簪随性绑住了几缕青丝,那胜雪的白衣在这深夜尤为刺眼,若非因为他体格健硕,只怕这身影必定会有几分妩媚之感。

    虽与他同行未及半月,但见他对齐儿如此照顾有加,与洛华容青又鲜少有主子的架子,不难看出他的胸襟与品行。

    只可惜,此男儿秉性独异,正邪难分,何况还喜欢戏弄于我,否则把他带入教中,必定百利无害。

    义父曾带着我在江湖中见了许多形形色色的男女,可白卿寒这般让我不敢深交的男子,还是第一个。

    我不断告诉自己,不能与他纠缠太多,否则否则我我也不知会如何,只是这般抗拒着。

    就如同我抗拒着自己去原谅吴子桓。

    我明白,身在江湖,很多事情皆是身不由己,就如同我不可能离开夜莲教,就如同他不能放下第一庄。

    若说他于我尽是欺骗而没有半分真情的话,那绝对是骗鬼的。可今时今日,他亦算是半个邪魔外道了,难道在他人眼里,是不是只要我跟他重修旧好,就能不去计较当年的背叛欺骗?

    呵,我言傲雪可做不到。

    今非往日,如今的吴子桓已非当年那个正义凌然温和如玉的吴子桓了。我呢?我的心里,除了恨,对他还剩下些什么?硬要说的话便是利用。

    利用他对我的愧疚,利用他对我那份还未消磨掉的情意如此想来,我也不枉被人称作魔教妖女了。

    冷不丁,前方吴子桓停住脚步侧身问我:“雪儿,莫非你打算带白公子走水路离开中原?”

    望着他的神情,我不禁想起了初见他时的模样,愣了半晌,我微微点了点头道:“途经翎峭峰,我亦可以去看一看义母安好。”

    言罢,我别过头去,却撞上了白卿寒的寒眸,随即便听他开口道:“在此之前,还请言姑娘能同我去一次枫叶谷。”

    吴子桓闻言后,笑着打趣道:“难道白公子是想去见一见洛谷主的真容?”

    “呵,吴公子见笑了。中原美人各有千秋,相比之下,不知洛谷主与方才见到的长乐姑娘”

    未等白卿寒说完,我便出声打断道:“白公子,长乐她不过是一介歌姬,又怎能拿来与洛谷主相较?”说完后却看到白卿寒不经意的扬笑,我才知道自己又顺了他的意,令他心情大悦可恨!

    “雪儿,没想到你同长乐还是这般水火不容。”

    “哼,此事与你无关。”

    “雪儿,若你要与白公子去枫叶谷,不妨顺道去一趟沧峰城,也可以”

    “无须你劳心。”吴子桓是想让我寻亲。

    “雪儿”

    “吴子桓,你管得太多了。”

    “言姑娘,沧峰城临近南邦,兴许那手环本来就是姑娘之物。”

    “我并未打算寻亲,被义父带回夜莲教之时,我不论生死都是夜莲教的言傲雪。”

    “雪儿,你当真固执。”

    “呵,没想到言姑娘是这般固执之人。话说回来,吴公子,不知这枫叶谷的九玄九苍阵可有破解之法?”许是见我神色有异,白卿寒不再戏弄于我,而是岔开了吴子桓的话,令我得以喘息。

    若说我当真不在意我的身世,那也是骗鬼的。

    义父视我如己出,师父待我不薄,师兄与师姐对我犹如亲妹,阿云更是对我无微不至。可是愈发如此,我就愈发动容。

    我也是想知道自己究竟姓甚名谁,家在何方,是否有着血海深仇爹娘可还健在家中有没有兄弟姐妹我究竟为何不记得七岁之前的事为何我会被卖到大户人家做丫鬟为何从未有人来找过我

    对于自己的不知晓,心中残存的不安于无力之感又岂是能容易消退的。

    既然如此,为何我不去找?

    因为我怕。

    我怕自己得到的结果是出乎自己预料的,更怕自己藏在心里的期望落空。若我真的背负血海深仇,而义父就是我的仇人,我该如何?杀了义父?我根本做不到!若我其实是被爹娘毫不留情地卖掉的,我又该如何?我没有那个胆量去追溯我的过去。

    我竟是个无胆的妖女,并且是个贪心的妖女。

    我既然已经把夜莲教当做了自己的家,不就该一心奢望自己有另外一个家了,不是么我已经有了亲人,就不该奢望那些可能都不在世上的亲人了,不是么。

    念及此处,我不禁有些想念阿云了,不晓得他是否安然无恙。但愿公子已经启程回教,可千万莫要搅合到仁义庄的事才好。

    我昂首望向夜空朗月,浑然忘了自己身前的两人。

    “雪儿。”

    “言姑娘。”

    回神之际,只见两人一同转身对我莞尔一笑,轻轻唤了我一声,一张一翕的薄唇似是说了什么,可我一个字都未能听进去。

    因为那笑容温雅如明月一般令人心安,亦入明月一般烙进了我的心里。

    呵,原来这便是我如此抗拒的缘故。

    今夜注定了我的难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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