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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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的天星小轮很出名，小小的船身，被海水推动者，每天从早到晚往返于尖沙咀和中环。第一层甲板是绿色，第二层甲板是白色，两层甲板之间望过去是宝石蓝的天。在蔚蓝的海上，乘着轮船，欣赏两岸的摩登广厦，成了来维多利亚港湾的一道不可不看的风景。
电台说晚间会有强级台风，徽声赶上了最后一班天星小轮，从中环到尖沙咀，再坐大巴回沙田，这班开过去便停运，她心里想着幸好。刚挤上去，雨就来了，越下越大，所有人挤在甲板中间的长椅上，海水腥味里夹着人群零乱的吵杂声。宝石蓝的天被白浊的雨水刮得黯淡无光。所有人都失了看海的情致。
只有徽声一个人撑着黑伞站在甲板外沿。她身子斜倚在阑干边，微仰着头，迎着海风，人群里的汗丝气息都被吹走了。那掀滚起的海浪，直扑上甲板，把她白色裙角都染蓝了。她头发上有一股雨水海水混淆的气息。
维多利亚港湾也有一些私人游轮，掠过天星小轮时，他看见了她。徽声丝丝缕缕的长发在海水蓝光里微微飘落，眼睛里有一种难以抗拒的清澈和迷茫，她的侧影像指尖点水轻轻落在了他视线中，视线以外还是一片湛蓝的海，飘飘荡荡。他没有让船掉头，只停留了一瞬间，在细雨无尽的码头。
徽声一直再没有找过沅玫。倒是沅玫先打来电话，说是庆祝她和允沂双双毕业，一定要出来喝酒。允沂进了一家事务所，当实习建筑师。三个人在中环一家酒店吃饭。允沂穿着西装，戴着手表，十分优雅熟练地切牛排。旁边的沅玫，一身低胸红裙，手腕上套着缀满水钻的项圈，头轻轻靠在他肩上，脸上喜悦的笑着。三个人都沉默着，好像不知道要说什么，只有水钻手环磕碰酒杯的细碎玻璃声。徽声感到对面坐的人与自己的距离，像有一条小河搁在中间，却又藕丝难断连在一起。
“找到工作没有？”
“没有，多是招娱乐记者，需要写明星新闻。”
“这也没有什么不好，只要有钱可赚。”
“我想再找找看。”
“眼前有份工作，不知道你可愿意。”
“什么工作。”
“上次我们吃饭那家餐厅，那个弹钢琴的女孩辞职了。现在正重新招人。”
“我是业余的，手又生了两年，只怕弹不好，登不上台面的。”
“倒也不需要专业的，你捡起来练练，或者我帮你找个出名的钢琴家指点一下，不过借他的光，给你增点名头。至于其他的更容易，我和老板说几句没有不成的。”
碍着允沂的面，两个人都没有把话挑明。徽声知道餐厅要的不过是个长相漂亮而又会弹钢琴的年轻女人，用琴声，要紧的是用美色留住客人。她虽无意，但到底有一点妥协的意思。沅玫心理有一丝得意的胜利感。
三个人一同出了酒店，迷漫在夜色幽蓝的中环雪厂街上。允沂手里扶着微醉的沅玫，像躺在主人怀里一只撒娇的波斯猫。
高楼之间穿行着湿湿冷冷的风。
一路黑暗，沅玫手腕上的水钻链子一亮一亮，还有细细高跟鞋擦地的磕擦磕擦声。她的红裙子一角飘忽在夜风里。在夜里，她也是红光照人的。
两人相拥，亲昵的样子，刺在徽声的眼里，她心理在找先走的借口。
不知不觉，徽声走到了后面。允沂揽着沅玫，不自觉地回头看了一眼她，嘴角很温柔很放心地笑了笑。徽声眼睛触到了他目光，心里微微颤动，害羞地低了头，在黑夜掩护下，也不经意笑了笑。这时，三人走到一个分叉路口，突然露出澄清的天，望下去是陡直泻到底的阶梯，
“我才不要下去，脚酸死了。”沅玫撒娇地抱怨起来，像踩到尾巴的猫发出的尖尖声音。她踩着一双三寸滑尖的高跟鞋，哪里肯走。
“不要任性，这是最近的路。”允沂说。
“还是打车吧。”
“不顺路，你还要过海。这么晚了，很多出租车不愿意。”
“那我一个人走。你陪沅玫。”
“你一个女孩子，又是黑夜里的，我们怎么放心，还是让允沂送你。我自己叫车。这里到半山近。”说完沅玫便走了。
黑夜里的路，显得更难走些，徽声刚喝了酒，感到头有些沉，生怕踩空，有一瞬间很想挽着他的手臂，可是一闻到他身上溢着的香味，好像时时提醒她似的，保持距离。她的眼睛随着黑暗的阶梯一节一节地下沉。
“工作的事情，还是不应该着急，你再找找看。餐厅里毕竟鱼龙混杂，你一个女孩子，如何应付得来。”
“你虽是好意，不过也太小看人了。沅玫在广告公司上班，她的环境比我复杂多了。她可以应付得来，我就不可以吗？”
他微微一笑，说，“那不一样，她中五便开始工作，社会经验丰富。而且你们两个不一样。她的性格适合她现在选择的工作。”
“如果不试试，你怎么知道我不适合呢？”
“如果你执意如此，我再说什么，你也不会改变决定。看来我的担心是多余了。”
她笑说，“在香港，不能没有工作。连失业，也不可以。”
他说，“如果是因为钱，我可以先······”
徽声神色有些变，不等他说完，“我出来做事就是为了赚钱养活自己，现在放着眼前现成的工作不要，而接受你的钱，像什么话。而且如果沅玫知道了，知道我不要她提供的工作，而要你的钱，她会怎么想。即使她不介意，我也在意。”
他语气淡淡地说“如果她真的是为你着想，就不该推荐你去那里工作。”
“你们都是为了我好，我知道。我听沅玫说你经常加班。设计工作是一件苦役，我怎么能心安理得接受你的钱呢。”
他笑了笑，说
“我对钱没有兴趣，只是我喜欢的东西都很贵。”
她沉思了一下，说，
“你是不是认为我会像社会上大多数女人一样，为了金钱，而堕落。我只是去工作，只是弹琴而已。”
他沉默了一下，笑说
“我不是认为你会接受金钱，而是担心有男人会以客人身份主动接近你。而你单纯，会一时无法区分他的动机。你虽可以自顾自地弹琴，但徽声，
有谁愿意忽略外在的美，去首先发现内在的美呢？”
“是吗？那你高估我的魅力了。而且我也不会为了眼前的那一点利益，搅入那摊浑水中。环境可以干扰判断，但它并不是根源，清者自清。”
他眼神黯淡下去，说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水清无鱼，置身于欢场的人，有谁真正能独善其身呢？那样的环境，纵使你无意，也由不得别人有心。徽声，对于一个男人来说，你的琴声不会比你的外表更吸引人。”
她脸一红，低声说
“只是一份工作而已，水清也好，水浊也好，就算是险滩，遇到了，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哪有一上战场，就认输的。我念书十多年，刚出社会，一点点危险和小小的困难，就止步于前吗？我也不想被人小看。我把工作当成一个养活自己的经历，平常心对待。不管怎样，谢谢你。我会小心。”
他微微一笑，不再作声。
两人静静走着，一层一层月光下的白石阶，蓝玫瑰的香艳气息一直泻在阶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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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的天星小轮很出名，小小的船身，被海水推动者，每天从早到晚往返于尖沙咀和中环。第一层甲板是绿色，第二层甲板是白色，两层甲板之间望过去是宝石蓝的天。在蔚蓝的海上，乘着轮船，欣赏两岸的摩登广厦，成了来维多利亚港湾的一道不可不看的风景。
电台说晚间会有强级台风，徽声赶上了最后一班天星小轮，从中环到尖沙咀，再坐大巴回沙田，这班开过去便停运，她心里想着幸好。刚挤上去，雨就来了，越下越大，所有人挤在甲板中间的长椅上，海水腥味里夹着人群零乱的吵杂声。宝石蓝的天被白浊的雨水刮得黯淡无光。所有人都失了看海的情致。
只有徽声一个人撑着黑伞站在甲板外沿。她身子斜倚在阑干边，微仰着头，迎着海风，人群里的汗丝气息都被吹走了。那掀滚起的海浪，直扑上甲板，把她白色裙角都染蓝了。她头发上有一股雨水海水混淆的气息。
维多利亚港湾也有一些私人游轮，掠过天星小轮时，他看见了她。徽声丝丝缕缕的长发在海水蓝光里微微飘落，眼睛里有一种难以抗拒的清澈和迷茫，她的侧影像指尖点水轻轻落在了他视线中，视线以外还是一片湛蓝的海，飘飘荡荡。他没有让船掉头，只停留了一瞬间，在细雨无尽的码头。
徽声一直再没有找过沅玫。倒是沅玫先打来电话，说是庆祝她和允沂双双毕业，一定要出来喝酒。允沂进了一家事务所，当实习建筑师。三个人在中环一家酒店吃饭。允沂穿着西装，戴着手表，十分优雅熟练地切牛排。旁边的沅玫，一身低胸红裙，手腕上套着缀满水钻的项圈，头轻轻靠在他肩上，脸上喜悦的笑着。三个人都沉默着，好像不知道要说什么，只有水钻手环磕碰酒杯的细碎玻璃声。徽声感到对面坐的人与自己的距离，像有一条小河搁在中间，却又藕丝难断连在一起。
“找到工作没有？”
“没有，多是招娱乐记者，需要写明星新闻。”
“这也没有什么不好，只要有钱可赚。”
“我想再找找看。”
“眼前有份工作，不知道你可愿意。”
“什么工作。”
“上次我们吃饭那家餐厅，那个弹钢琴的女孩辞职了。现在正重新招人。”
“我是业余的，手又生了两年，只怕弹不好，登不上台面的。”
“倒也不需要专业的，你捡起来练练，或者我帮你找个出名的钢琴家指点一下，不过借他的光，给你增点名头。至于其他的更容易，我和老板说几句没有不成的。”
碍着允沂的面，两个人都没有把话挑明。徽声知道餐厅要的不过是个长相漂亮而又会弹钢琴的年轻女人，用琴声，要紧的是用美色留住客人。她虽无意，但到底有一点妥协的意思。沅玫心理有一丝得意的胜利感。
三个人一同出了酒店，迷漫在夜色幽蓝的中环雪厂街上。允沂手里扶着微醉的沅玫，像躺在主人怀里一只撒娇的波斯猫。
高楼之间穿行着湿湿冷冷的风。
一路黑暗，沅玫手腕上的水钻链子一亮一亮，还有细细高跟鞋擦地的磕擦磕擦声。她的红裙子一角飘忽在夜风里。在夜里，她也是红光照人的。
两人相拥，亲昵的样子，刺在徽声的眼里，她心理在找先走的借口。
不知不觉，徽声走到了后面。允沂揽着沅玫，不自觉地回头看了一眼她，嘴角很温柔很放心地笑了笑。徽声眼睛触到了他目光，心里微微颤动，害羞地低了头，在黑夜掩护下，也不经意笑了笑。这时，三人走到一个分叉路口，突然露出澄清的天，望下去是陡直泻到底的阶梯，
“我才不要下去，脚酸死了。”沅玫撒娇地抱怨起来，像踩到尾巴的猫发出的尖尖声音。她踩着一双三寸滑尖的高跟鞋，哪里肯走。
“不要任性，这是最近的路。”允沂说。
“还是打车吧。”
“不顺路，你还要过海。这么晚了，很多出租车不愿意。”
“那我一个人走。你陪沅玫。”
“你一个女孩子，又是黑夜里的，我们怎么放心，还是让允沂送你。我自己叫车。这里到半山近。”说完沅玫便走了。
黑夜里的路，显得更难走些，徽声刚喝了酒，感到头有些沉，生怕踩空，有一瞬间很想挽着他的手臂，可是一闻到他身上溢着的香味，好像时时提醒她似的，保持距离。她的眼睛随着黑暗的阶梯一节一节地下沉。
“工作的事情，还是不应该着急，你再找找看。餐厅里毕竟鱼龙混杂，你一个女孩子，如何应付得来。”
“你虽是好意，不过也太小看人了。沅玫在广告公司上班，她的环境比我复杂多了。她可以应付得来，我就不可以吗？”
他微微一笑，说，“那不一样，她中五便开始工作，社会经验丰富。而且你们两个不一样。她的性格适合她现在选择的工作。”
“如果不试试，你怎么知道我不适合呢？”
“如果你执意如此，我再说什么，你也不会改变决定。看来我的担心是多余了。”
她笑说，“在香港，不能没有工作。连失业，也不可以。”
他说，“如果是因为钱，我可以先······”
徽声神色有些变，不等他说完，“我出来做事就是为了赚钱养活自己，现在放着眼前现成的工作不要，而接受你的钱，像什么话。而且如果沅玫知道了，知道我不要她提供的工作，而要你的钱，她会怎么想。即使她不介意，我也在意。”
他语气淡淡地说“如果她真的是为你着想，就不该推荐你去那里工作。”
“你们都是为了我好，我知道。我听沅玫说你经常加班。设计工作是一件苦役，我怎么能心安理得接受你的钱呢。”
他笑了笑，说
“我对钱没有兴趣，只是我喜欢的东西都很贵。”
她沉思了一下，说，
“你是不是认为我会像社会上大多数女人一样，为了金钱，而堕落。我只是去工作，只是弹琴而已。”
他沉默了一下，笑说
“我不是认为你会接受金钱，而是担心有男人会以客人身份主动接近你。而你单纯，会一时无法区分他的动机。你虽可以自顾自地弹琴，但徽声，
有谁愿意忽略外在的美，去首先发现内在的美呢？”
“是吗？那你高估我的魅力了。而且我也不会为了眼前的那一点利益，搅入那摊浑水中。环境可以干扰判断，但它并不是根源，清者自清。”
他眼神黯淡下去，说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水清无鱼，置身于欢场的人，有谁真正能独善其身呢？那样的环境，纵使你无意，也由不得别人有心。徽声，对于一个男人来说，你的琴声不会比你的外表更吸引人。”
她脸一红，低声说
“只是一份工作而已，水清也好，水浊也好，就算是险滩，遇到了，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哪有一上战场，就认输的。我念书十多年，刚出社会，一点点危险和小小的困难，就止步于前吗？我也不想被人小看。我把工作当成一个养活自己的经历，平常心对待。不管怎样，谢谢你。我会小心。”
他微微一笑，不再作声。
两人静静走着，一层一层月光下的白石阶，蓝玫瑰的香艳气息一直泻在阶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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