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五章 转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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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是一个忙碌的节日，各种年俗主导着人们的生活，走亲访友，拜望老人，亲朋聚会，让人疲于应付的同时又乐在其中。
莫莉看着手机上米兰发来的短信，“大年初三中午同学聚会，国贸酒店二楼小宴会厅”，犹豫着要不要去。曾经因为自己和杨东旭的关系，几个要好的同学都得到了出镜的机会。那时的她们，不约而同的做着明星梦现如今，她害怕听同学们讲排练讲剧组，讲可能跟杨东旭有关的一切，害怕这个在自己生命里留下了刻骨铭心的印记的男人被人非议。但想到杨东旭的遗愿，想到他那个还关在牢里的半疯半傻的弟弟，莫莉决定去参加聚会，打听一下谁有关系，找个律师或者帮忙疏通疏通法院。
初三早晨，莫莉在家收拾着杨东旭的遗物。和杨东旭结婚前，为了证明自己单纯的崇拜和爱恋，莫莉自己写了一个婚前协议，承诺如果离婚或者杨东旭不在了，不要杨东旭的任何财产。大学毕业一年多了，莫莉想着工作的不顺利，想着表演事业正在远离自己，想着自己一无所有，想着与爱人的永别，想着杨东旭仅剩的家人还是个傻子强奸犯，她的想法动摇了。把这些财产交给一个可能要进监狱的傻子明智么？如果傻子死了呢？这些财产由谁来继承？如果傻子只是个傻子，给他找个老婆照顾他，这些财产可以作为他们生活的基础，可是傻子是个强奸犯，这时还愿意嫁给傻子的人在贪图什么？
莫莉越想越没主意，迷迷瞪瞪的将跟杨东旭有关的东西收了起来。这是杨东旭去世之后，莫莉对杨东旭的“影子”进行的第二次大清理。她将自己无怨无悔的交给了这个大自己三十岁的男人，听从了他的建议，放弃了自己的表演专业，正准备跟随着自己的爱情舵手乘风破浪时，舵手倒下了，船翻了，留下自己无依无靠的迷茫着。
当电话铃声响起，莫莉才从无序的思维里挣脱。她看着手机上米兰的名字，按了免提键。
“准备好没有？今天的聚会有个投资方赞助，大老板诶，要投好几部电视剧的。”
莫莉听着米兰兴奋的话语，知道这是重回演艺事业的好机会，赶忙应和道：“正化妆呢，一会儿就出门。”
“打个车，快点啊。咱们系这几届的人都来，你们宋主任也来。你可别怠慢了人家。”
莫莉应道：“不跟你聊了，妆都化花了。”她听着米兰的笑声，挂了电话，急匆匆的开始洗澡c化妆c换衣服。
等莫莉火急火燎的来到酒店时，发现相熟的同学争相斗艳围在宋赞华和一个中年男人身边。看着同学们别致的礼服，再看看自己的米色羊绒大衣，她自嘲的一笑，感觉自己和演艺圈越来越远了。
米兰见莫莉到了，走上前拽了拽她的衣角，小声说道：“莫莉，你怎么才来？冯总刚才还提你来着。”
“冯总？”莫莉不解的问。
米兰惊讶的说道：“冯章啊，正华投资的老板。杨东旭没跟你介绍过？”
莫莉落寞的答道：“没有。你知道的，他不想我继续做演员。”
米兰嘲笑道：“我跟你说多少回了。男人啊，甭管老少，都想金屋藏娇，尤其是同行儿。男人啊，就看不得你跟别人演感情戏。越出名儿越狭隘。”
莫莉伤心的说道：“他都不在了，咱不说这个了，行么？”
米兰小声说道：“我先跟你打个预防针，冯总跟你们家杨东旭不对眼。你要是想继续演戏，那就跟人家接触接触。你要是准备死心塌地干这个后备主持人了，你就巴结好老宋。可别端杨导夫人的架子，人走茶凉你不懂啊？”
莫莉自嘲道：“别笑话我了。除了上学的时候拍了一部《美人醉》还没上映以外，我都没有能拿出手的作品。”
米兰还没答话，就见宋赞华拉着冯章走了过来，拉着莫莉介绍道：“冯总，这就是我们台的未来之星，被东旭雪藏进自己家的莫莉。”
“久仰久仰”冯章刚伸出手，却见莫莉没有握手的意思，尴尬的收了回来。
米兰忙双手握住了冯章还没有收回的手，笑着插话道：“冯总，过年好啊。莫莉感冒了，她怕传染您。”
“还没请教，这位女士是？”冯章双手和米兰握了握，扭头看了看身边的宋赞华。
“米兰小姐，本省艺校培养的演艺界新秀。”宋赞华不冷不热的介绍道。
冯章玩笑似的说道：“老宋，你不讲究啊。这么优秀的演员，为什么不介绍给我？《边城叙事》剧组正选角呢，米兰小姐的气质很适合女三号嘛。”
米兰替宋赞华说道：“老宋太忙，不爱求人。”
冯章从米兰嘴里的一声“老宋”听出了些关系，会心的一笑道：“你们宋老师为人师表，爱惜名誉，我懂。”
宋赞华换了话题说道：“莫莉，付萍老师新一期的《文艺品鉴》准备的怎么样了？”
莫莉急忙答道：“访谈稿我已经写好了，付萍老师挺满意的。”
宋赞华语带深意的说道：“你怎么能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付老师年龄大了，这档栏目以后还要靠你接班。这样吧，一会儿聚餐结束，去楼下华清池泡泡温泉，那里的艾灸很不错的，治感冒很见效。”
莫莉知道今天自己不在状态，但米兰解围的一句感冒被宋赞华引申到了泡温泉，着实有些让人哭笑不得。想着宋赞华和杨东旭的铁交情，莫莉点了点头。她看着远处坐着的一桌同学，抱歉的说道：“宋主任，冯总，你们聊，我去跟同学打个招呼。”
米兰被莫莉拉了拉但却没挪歩，她不想错过这个跟冯章结交的机会，直到宋赞华对她投去“速速回避”的眼神，这才依依不舍的陪着莫莉去了同学们那一桌。
“呦，这不是莫莉么？杨导的遗作什么时候上映啊？”一个酸溜溜的声音从陈菲的嘴里冒了出来。
莫莉被陈菲的话怼的没了叙旧的心情，也不答话，跟几个相熟的同学招了招手，算是见过面了，便扭身朝着大门口而去。刚到门口，想起刚才宋赞华的提议，又不知是领导语言关心下属还是朋友间有什么安排，只好去自助台上拿了杯红酒，找了个散座坐了。
不一会儿，米兰转悠到莫莉身边，坐下劝道：“你跟她们置什么气？咱们念的又不是什么名牌儿电影学院，省艺校在这个圈子里就是三流野鸡大学，说是学表演，毕了业能当演员的有十分之一就了不得了。之前，她们嫉妒你；现在，她们幸灾乐祸。一帮小人，以后不联系也就是了。”
莫莉静静的点了点头，说道：“能找个电视台的工作我就挺知足。好多高中同学现在还家里歇着呢。”
米兰替莫莉惋惜道：“你啊我听老宋说，冯总以前挺欣赏你，本来有两部电影想用你，但是杨东旭死活不让。”
莫莉疑惑道：“啊？有这个事？老杨以前没跟我说过啊。我以前可不认识他。”
米兰说道：“杨东旭就是想把你弄回家当家庭妇女，他好专心当他的艺术家。要我说，他就是自私，不但自私，他还自卑，生怕你跟别人跑了。”
“哎，人都走了，别说他了。你跟宋赞华怎么回事？老宋c老宋的，喊得过了吧？”莫莉是个敏感的女人，自从结婚前米兰帮自己收拾婚房，晚上吃饭时介绍米兰认识宋赞华之后，就感觉两人的关系越来越不正常，想着宋赞华已经结婚了，就想提醒提醒米兰和他保持距离，可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米兰半是嗔怪半是骄傲的说道：“还不是你？把这么个自命不凡的老男人推我身边了。这半年来他没少帮我，我能报答他的也都报答他了。你懂就行，我不在乎别人怎么看。”
莫莉明白米兰的意思，不好对两人的关系过多评论，随意说道：“我跟他工作上接触的多。他虽然和杨东旭是死党，可是我能感觉出来，他俩不一样。老宋是个会变通的人。老杨死板的很，他的作品里有着浓重的个人标签。抛开艺术，剩下的都是固执。”
米兰见莫莉说话总离不开死去的杨东旭，便劝道：“老杨？你跟他是爱的死去活来了。他死了，你得活过来！冯总是你们频道的大金主，你们的广告很多都是他搭的线，跟他搞好关系没坏处。你就当是为了自己的前程，为了新的生活，也该有个新的交际圈子。”
莫莉叹气道：“哎，老杨人没了，但还留下一个半傻半疯的弟弟，叫杨东升。年前，杨东升因为强奸被抓起来了，我一直琢磨着帮他找个律师呢。等了了这档子事，我们的感情也就没牵挂了。”
米兰不屑道：“一个强奸犯，你管他干什么？有这爱心你还不如资助个贫困学生呢，最起码积德。”
莫莉叹了口气说道：“说正经的，你认不是认识律师或者法院的？”
米兰发愁道：“我连个正经工作都没有，去哪儿认识这些人去？”
莫莉问道：“你怎么不找个影视公司签约？”
米兰抱怨道：“签约？这年头，签的都是卖身契。影视公司就是当个掮客，天天拉女演员跟投资人吃饭。脸皮薄的永远红不了，红了的又被影视公司攥着一大堆不干净的把柄。”
莫莉听着米兰的话，想着杨东旭让自己远离这个圈子，摇头说道：“你看看这宴会厅里的学姐学妹们，哪个不是削尖了脑袋往红里奔呢？”
米兰说道：“都说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可中国人太多，哪行想当状元都得挣个头破血流。老宋答应我了，帮我进电视台。等混个活日子死工资，不干活儿饿不死的差事，我也就不用见谁都低眉顺眼的了。”
莫莉诧异道：“老宋说给你安排什么节目了么？”
米兰说道：“我才不做节目呢，我就把人事关系落电视台，占个编制领工资。电视台的影视制作中心要是有角色，我就演，要是没有，我就歇着。”
两人正说话间，宋赞华来了。他端了个盘子，盛着几块西式糕点，轻声笑道：“吃点吧，别光顾着减肥。要不然非在温泉里泡晕过去不行。”
米兰嫉妒道：“老宋，你少在这儿撺掇。你拉着莫莉泡温泉干什么？你那点儿小心思我一眼就看出来了，你是想把莫莉介绍给冯章吧？”
宋赞华笑道：“莫莉有明星的底子，只要遇到好剧本c好投资，想火不难。”
米兰不满道：“你就把我姐妹们往火坑里推吧。”
莫莉听明白了怎么回事，想推脱却又不好拒绝宋赞华的好意，凑到米兰耳边说道：“米兰，一会儿你别离开我。”
米兰会意，瞪了宋赞华一眼，从他手里接过了一张“华清池”的贵宾卡，带着莫莉离去了。
莫莉和米兰来到国贸地下的温泉洗浴，换了泳衣，由服务员领到了一处用屏风遮挡的私密所在。姿态各异的花岗岩垒砌的汤池里，水雾在“贵妃汤”上蒸腾，漂浮在浴汤上的木盘里，放着一壶花果茶和几个水晶杯子。
莫莉头一次出入这样的高级场所，既好奇又享受的泡了进去，舒展了身子，任由温泉滋养着肌肤，静静的和米兰聊着天。
两人话还没说两句，就见宋赞华围着浴巾，陪着冯章走了进来。
冯章语带深意的说道：“没想到啊，我和杨东旭关于电影艺术有些观点分歧，始终没能沟通好，但却有机会和东旭夫人赤诚相见。”
米兰见莫莉不知该怎么接话，替她开口道：“托冯总的福，要不然我们可没机会享受这么高档的私人温泉。”
冯章游走到莫莉对面，扶着池边的岩石泡了进去，舒爽的“啊”了一声后，闭着眼说道：“这温泉不但品质极高，里面还泡着十几味中药，能滋养皮肤c疏松筋骨c舒缓疲劳。京城和魔都享受不到的。”
宋赞华附和道：“温泉水滑洗凝脂啊。”
米兰笑道：“你一老爷们儿，过得还挺细致。”
莫莉知道省城人爱泡温泉，但男男女女一起泡还是感觉别扭，虽然游泳也和这个情景差不多，但对于一个苏杭女子来说，还是感觉很矜持。她想要放松下来，却又不知如何“入戏”。
莫莉正不知说什么的时候，就听冯章说道：“如果我是杨东旭，我也不愿意自己心爱的女人走进演艺圈这个名利场。”
莫莉第一天认识冯章，听他这么突兀的说起自己和杨东旭，心里有些不快。她知道今天这个局很难解，但既然来了，只得应付着说道：“我爱杨东旭，也爱表演。现在他走了，我只能一心一意的爱表演了。”
冯章笑了笑说道：“这么说，你以前对杨东旭不是一心一意喽？”
莫莉难过的说道：“当然是一心一意。为了爱他，我放弃了表演。”
米兰见冯章总是一语双关的点拨莫莉，帮腔似的唱道：“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
宋赞华始终闭目不语，静静的窝在池塘一角享受温泉的滋养，任由米兰的脚在自己的身上触碰c撩拨。听米兰不合时宜的瞎唱，他在水下抓住米兰的大腿，稍用力按了几下，还自顾自的“哎呦”了一声，说道：“我这老胳膊老腿儿僵的厉害。你们歇着，我先去找个师傅推拿一下，走走罐子，活活血。”
米兰知道宋赞华是嫌自己说话碍事了，于是靠过去说道：“老宋，你慢点儿起身，池子里滑。”
“光说不练，也不说扶我一把。”宋赞华对米兰使个眼色，搭上了米兰递过来的胳膊。
冯章热情的说道：“老宋，你顺便给莫莉踅摸一个推拿师傅，一会儿帮她治治寒症。”
几句话的工夫，氤氲缭绕的贵妃汤池里就剩了头次见面的冯章和莫莉。
莫莉下意识的搂了一下双肩。
冯章看着莫莉的动作，轻声说道：“我虽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可还没到这么下作的地步。莫小姐，我很欣赏你，自从看了《美人醉》，见过你演绎的风尘中c沧桑里裹着的一抹纯真，我就被你的演技折服了。”
“冯总过奖了。”莫莉说完，又低头轻轻叹息道：“哎，终归是没能上映。”
冯章气恼的说道：“其实就是几个镜头的事儿。杨东旭太古板。只要把这几个镜头删了，就能过审了，我的投资也就能收回了。”
莫莉知道这个片子的一些台词不太符合主流的价值观，还有一些浓烈的场面。杨东旭本想着等社会再进步一些，观念更包容一些的时机再上映，可社会发展岂能是年华能等待的？想到这里，莫莉询问道：“东旭已经不在了。你是投资人，你做主删了不行么？”
冯章微笑道：“你是主演，也是杨东旭的妻子，我需要你的书面授权。”
莫莉不懂这些复杂的权利义务条款，半是认同半是奉承的说道：“冯总做事真是周密。”
冯章对莫莉的态度赞赏道：“莫小姐识大体啊。明天我让秘书去电视台找你。你签个字，剩下的我来办。顺利的话，“美人醉”年底就能上映了。”
莫莉本以为冯章要拿投资人的身份对自己玩什么潜规则，没想到这个氛围虽然暧昧，但谈的内容却很严肃认真，对冯章的防备之心立时少了许多。
冯章见莫莉沉默不语，找了个话头说道：“莫小姐今后有什么打算？”
莫莉知道冯章是在问演戏的事，但碍着第一次见面，不好意思求人什么，故作苦恼的说道：“哎家里还有些事，等处理利索了才有心思想以后”
冯章见机说道：“有什么难处尽管跟我说，我好歹也是杨东旭的朋友。我们虽然观念上有些争执，但交情还是很深的。莫小姐是演艺界不可多得的人才，可不能被家长里短的琐事绊住了。”
莫莉虽然第一次见冯章，但这个人的能量她还是听说过的，于是询问道：“冯总，您认识律师么？”
冯章困惑道：“律师？你要打官司？”
莫莉有些为难又有些凄苦的说道：“不是我，是杨东旭的弟弟。他弟弟有些精神问题，年前被派出所抓了，说是强奸了一个妇女。我现在这个情况，也不可能管他后半辈子，帮他找个律师辩护辩护，也算是尽了当嫂子的最大能力了。”
冯章听是这么个事，痛快的说道：“他弟弟我知道，早些年我还帮他从德国买过药。明天我让秘书带个律师一起去找你，顺带着帮杨东旭把他弟弟的事情办一下，也算是我这个当朋友的尽心了。”
莫莉见冯章如此热情，感激道：“那真是太麻烦您了。”
冯章摆摆手说道：“你看你，这么见外干什么？”
莫莉没了开始时的紧张情绪，将身体舒缓的伸了伸，擦了擦额头上沁出的汗珠，真诚的说道：“头次见面就这么麻烦您，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冯章轻笑道：“其实不是头次见面。你拍《美人醉》的时候我去过片场，见过你。但杨东旭把我当资本家，当洪水猛兽。我也习惯了，搞艺术的都喜欢把自己包装成这样。”
“包装？”莫莉对冯章的用词感到有些不满，碍于人家刚刚答应帮忙找律师，也就没好意思质问什么。
冯章听懂了莫莉语气中的不满，解释道：“我无意冒犯谁，我只是实事求而已。”
莫莉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了，借口道：“我泡的有些晕了，您再泡一会儿，我先找米兰她们拔罐子去了。”
冯章看着莫莉慌张而去的背影，自语道：“杨东旭啊杨东旭，你把这碗汤堡的香气四溢，还偷偷藏起来，都盛到碗里了，就是喝不到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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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莉看着手机上米兰发来的短信，“大年初三中午同学聚会，国贸酒店二楼小宴会厅”，犹豫着要不要去。曾经因为自己和杨东旭的关系，几个要好的同学都得到了出镜的机会。那时的她们，不约而同的做着明星梦现如今，她害怕听同学们讲排练讲剧组，讲可能跟杨东旭有关的一切，害怕这个在自己生命里留下了刻骨铭心的印记的男人被人非议。但想到杨东旭的遗愿，想到他那个还关在牢里的半疯半傻的弟弟，莫莉决定去参加聚会，打听一下谁有关系，找个律师或者帮忙疏通疏通法院。
初三早晨，莫莉在家收拾着杨东旭的遗物。和杨东旭结婚前，为了证明自己单纯的崇拜和爱恋，莫莉自己写了一个婚前协议，承诺如果离婚或者杨东旭不在了，不要杨东旭的任何财产。大学毕业一年多了，莫莉想着工作的不顺利，想着表演事业正在远离自己，想着自己一无所有，想着与爱人的永别，想着杨东旭仅剩的家人还是个傻子强奸犯，她的想法动摇了。把这些财产交给一个可能要进监狱的傻子明智么？如果傻子死了呢？这些财产由谁来继承？如果傻子只是个傻子，给他找个老婆照顾他，这些财产可以作为他们生活的基础，可是傻子是个强奸犯，这时还愿意嫁给傻子的人在贪图什么？
莫莉越想越没主意，迷迷瞪瞪的将跟杨东旭有关的东西收了起来。这是杨东旭去世之后，莫莉对杨东旭的“影子”进行的第二次大清理。她将自己无怨无悔的交给了这个大自己三十岁的男人，听从了他的建议，放弃了自己的表演专业，正准备跟随着自己的爱情舵手乘风破浪时，舵手倒下了，船翻了，留下自己无依无靠的迷茫着。
当电话铃声响起，莫莉才从无序的思维里挣脱。她看着手机上米兰的名字，按了免提键。
“准备好没有？今天的聚会有个投资方赞助，大老板诶，要投好几部电视剧的。”
莫莉听着米兰兴奋的话语，知道这是重回演艺事业的好机会，赶忙应和道：“正化妆呢，一会儿就出门。”
“打个车，快点啊。咱们系这几届的人都来，你们宋主任也来。你可别怠慢了人家。”
莫莉应道：“不跟你聊了，妆都化花了。”她听着米兰的笑声，挂了电话，急匆匆的开始洗澡c化妆c换衣服。
等莫莉火急火燎的来到酒店时，发现相熟的同学争相斗艳围在宋赞华和一个中年男人身边。看着同学们别致的礼服，再看看自己的米色羊绒大衣，她自嘲的一笑，感觉自己和演艺圈越来越远了。
米兰见莫莉到了，走上前拽了拽她的衣角，小声说道：“莫莉，你怎么才来？冯总刚才还提你来着。”
“冯总？”莫莉不解的问。
米兰惊讶的说道：“冯章啊，正华投资的老板。杨东旭没跟你介绍过？”
莫莉落寞的答道：“没有。你知道的，他不想我继续做演员。”
米兰嘲笑道：“我跟你说多少回了。男人啊，甭管老少，都想金屋藏娇，尤其是同行儿。男人啊，就看不得你跟别人演感情戏。越出名儿越狭隘。”
莫莉伤心的说道：“他都不在了，咱不说这个了，行么？”
米兰小声说道：“我先跟你打个预防针，冯总跟你们家杨东旭不对眼。你要是想继续演戏，那就跟人家接触接触。你要是准备死心塌地干这个后备主持人了，你就巴结好老宋。可别端杨导夫人的架子，人走茶凉你不懂啊？”
莫莉自嘲道：“别笑话我了。除了上学的时候拍了一部《美人醉》还没上映以外，我都没有能拿出手的作品。”
米兰还没答话，就见宋赞华拉着冯章走了过来，拉着莫莉介绍道：“冯总，这就是我们台的未来之星，被东旭雪藏进自己家的莫莉。”
“久仰久仰”冯章刚伸出手，却见莫莉没有握手的意思，尴尬的收了回来。
米兰忙双手握住了冯章还没有收回的手，笑着插话道：“冯总，过年好啊。莫莉感冒了，她怕传染您。”
“还没请教，这位女士是？”冯章双手和米兰握了握，扭头看了看身边的宋赞华。
“米兰小姐，本省艺校培养的演艺界新秀。”宋赞华不冷不热的介绍道。
冯章玩笑似的说道：“老宋，你不讲究啊。这么优秀的演员，为什么不介绍给我？《边城叙事》剧组正选角呢，米兰小姐的气质很适合女三号嘛。”
米兰替宋赞华说道：“老宋太忙，不爱求人。”
冯章从米兰嘴里的一声“老宋”听出了些关系，会心的一笑道：“你们宋老师为人师表，爱惜名誉，我懂。”
宋赞华换了话题说道：“莫莉，付萍老师新一期的《文艺品鉴》准备的怎么样了？”
莫莉急忙答道：“访谈稿我已经写好了，付萍老师挺满意的。”
宋赞华语带深意的说道：“你怎么能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付老师年龄大了，这档栏目以后还要靠你接班。这样吧，一会儿聚餐结束，去楼下华清池泡泡温泉，那里的艾灸很不错的，治感冒很见效。”
莫莉知道今天自己不在状态，但米兰解围的一句感冒被宋赞华引申到了泡温泉，着实有些让人哭笑不得。想着宋赞华和杨东旭的铁交情，莫莉点了点头。她看着远处坐着的一桌同学，抱歉的说道：“宋主任，冯总，你们聊，我去跟同学打个招呼。”
米兰被莫莉拉了拉但却没挪歩，她不想错过这个跟冯章结交的机会，直到宋赞华对她投去“速速回避”的眼神，这才依依不舍的陪着莫莉去了同学们那一桌。
“呦，这不是莫莉么？杨导的遗作什么时候上映啊？”一个酸溜溜的声音从陈菲的嘴里冒了出来。
莫莉被陈菲的话怼的没了叙旧的心情，也不答话，跟几个相熟的同学招了招手，算是见过面了，便扭身朝着大门口而去。刚到门口，想起刚才宋赞华的提议，又不知是领导语言关心下属还是朋友间有什么安排，只好去自助台上拿了杯红酒，找了个散座坐了。
不一会儿，米兰转悠到莫莉身边，坐下劝道：“你跟她们置什么气？咱们念的又不是什么名牌儿电影学院，省艺校在这个圈子里就是三流野鸡大学，说是学表演，毕了业能当演员的有十分之一就了不得了。之前，她们嫉妒你；现在，她们幸灾乐祸。一帮小人，以后不联系也就是了。”
莫莉静静的点了点头，说道：“能找个电视台的工作我就挺知足。好多高中同学现在还家里歇着呢。”
米兰替莫莉惋惜道：“你啊我听老宋说，冯总以前挺欣赏你，本来有两部电影想用你，但是杨东旭死活不让。”
莫莉疑惑道：“啊？有这个事？老杨以前没跟我说过啊。我以前可不认识他。”
米兰说道：“杨东旭就是想把你弄回家当家庭妇女，他好专心当他的艺术家。要我说，他就是自私，不但自私，他还自卑，生怕你跟别人跑了。”
“哎，人都走了，别说他了。你跟宋赞华怎么回事？老宋c老宋的，喊得过了吧？”莫莉是个敏感的女人，自从结婚前米兰帮自己收拾婚房，晚上吃饭时介绍米兰认识宋赞华之后，就感觉两人的关系越来越不正常，想着宋赞华已经结婚了，就想提醒提醒米兰和他保持距离，可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米兰半是嗔怪半是骄傲的说道：“还不是你？把这么个自命不凡的老男人推我身边了。这半年来他没少帮我，我能报答他的也都报答他了。你懂就行，我不在乎别人怎么看。”
莫莉明白米兰的意思，不好对两人的关系过多评论，随意说道：“我跟他工作上接触的多。他虽然和杨东旭是死党，可是我能感觉出来，他俩不一样。老宋是个会变通的人。老杨死板的很，他的作品里有着浓重的个人标签。抛开艺术，剩下的都是固执。”
米兰见莫莉说话总离不开死去的杨东旭，便劝道：“老杨？你跟他是爱的死去活来了。他死了，你得活过来！冯总是你们频道的大金主，你们的广告很多都是他搭的线，跟他搞好关系没坏处。你就当是为了自己的前程，为了新的生活，也该有个新的交际圈子。”
莫莉叹气道：“哎，老杨人没了，但还留下一个半傻半疯的弟弟，叫杨东升。年前，杨东升因为强奸被抓起来了，我一直琢磨着帮他找个律师呢。等了了这档子事，我们的感情也就没牵挂了。”
米兰不屑道：“一个强奸犯，你管他干什么？有这爱心你还不如资助个贫困学生呢，最起码积德。”
莫莉叹了口气说道：“说正经的，你认不是认识律师或者法院的？”
米兰发愁道：“我连个正经工作都没有，去哪儿认识这些人去？”
莫莉问道：“你怎么不找个影视公司签约？”
米兰抱怨道：“签约？这年头，签的都是卖身契。影视公司就是当个掮客，天天拉女演员跟投资人吃饭。脸皮薄的永远红不了，红了的又被影视公司攥着一大堆不干净的把柄。”
莫莉听着米兰的话，想着杨东旭让自己远离这个圈子，摇头说道：“你看看这宴会厅里的学姐学妹们，哪个不是削尖了脑袋往红里奔呢？”
米兰说道：“都说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可中国人太多，哪行想当状元都得挣个头破血流。老宋答应我了，帮我进电视台。等混个活日子死工资，不干活儿饿不死的差事，我也就不用见谁都低眉顺眼的了。”
莫莉诧异道：“老宋说给你安排什么节目了么？”
米兰说道：“我才不做节目呢，我就把人事关系落电视台，占个编制领工资。电视台的影视制作中心要是有角色，我就演，要是没有，我就歇着。”
两人正说话间，宋赞华来了。他端了个盘子，盛着几块西式糕点，轻声笑道：“吃点吧，别光顾着减肥。要不然非在温泉里泡晕过去不行。”
米兰嫉妒道：“老宋，你少在这儿撺掇。你拉着莫莉泡温泉干什么？你那点儿小心思我一眼就看出来了，你是想把莫莉介绍给冯章吧？”
宋赞华笑道：“莫莉有明星的底子，只要遇到好剧本c好投资，想火不难。”
米兰不满道：“你就把我姐妹们往火坑里推吧。”
莫莉听明白了怎么回事，想推脱却又不好拒绝宋赞华的好意，凑到米兰耳边说道：“米兰，一会儿你别离开我。”
米兰会意，瞪了宋赞华一眼，从他手里接过了一张“华清池”的贵宾卡，带着莫莉离去了。
莫莉和米兰来到国贸地下的温泉洗浴，换了泳衣，由服务员领到了一处用屏风遮挡的私密所在。姿态各异的花岗岩垒砌的汤池里，水雾在“贵妃汤”上蒸腾，漂浮在浴汤上的木盘里，放着一壶花果茶和几个水晶杯子。
莫莉头一次出入这样的高级场所，既好奇又享受的泡了进去，舒展了身子，任由温泉滋养着肌肤，静静的和米兰聊着天。
两人话还没说两句，就见宋赞华围着浴巾，陪着冯章走了进来。
冯章语带深意的说道：“没想到啊，我和杨东旭关于电影艺术有些观点分歧，始终没能沟通好，但却有机会和东旭夫人赤诚相见。”
米兰见莫莉不知该怎么接话，替她开口道：“托冯总的福，要不然我们可没机会享受这么高档的私人温泉。”
冯章游走到莫莉对面，扶着池边的岩石泡了进去，舒爽的“啊”了一声后，闭着眼说道：“这温泉不但品质极高，里面还泡着十几味中药，能滋养皮肤c疏松筋骨c舒缓疲劳。京城和魔都享受不到的。”
宋赞华附和道：“温泉水滑洗凝脂啊。”
米兰笑道：“你一老爷们儿，过得还挺细致。”
莫莉知道省城人爱泡温泉，但男男女女一起泡还是感觉别扭，虽然游泳也和这个情景差不多，但对于一个苏杭女子来说，还是感觉很矜持。她想要放松下来，却又不知如何“入戏”。
莫莉正不知说什么的时候，就听冯章说道：“如果我是杨东旭，我也不愿意自己心爱的女人走进演艺圈这个名利场。”
莫莉第一天认识冯章，听他这么突兀的说起自己和杨东旭，心里有些不快。她知道今天这个局很难解，但既然来了，只得应付着说道：“我爱杨东旭，也爱表演。现在他走了，我只能一心一意的爱表演了。”
冯章笑了笑说道：“这么说，你以前对杨东旭不是一心一意喽？”
莫莉难过的说道：“当然是一心一意。为了爱他，我放弃了表演。”
米兰见冯章总是一语双关的点拨莫莉，帮腔似的唱道：“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
宋赞华始终闭目不语，静静的窝在池塘一角享受温泉的滋养，任由米兰的脚在自己的身上触碰c撩拨。听米兰不合时宜的瞎唱，他在水下抓住米兰的大腿，稍用力按了几下，还自顾自的“哎呦”了一声，说道：“我这老胳膊老腿儿僵的厉害。你们歇着，我先去找个师傅推拿一下，走走罐子，活活血。”
米兰知道宋赞华是嫌自己说话碍事了，于是靠过去说道：“老宋，你慢点儿起身，池子里滑。”
“光说不练，也不说扶我一把。”宋赞华对米兰使个眼色，搭上了米兰递过来的胳膊。
冯章热情的说道：“老宋，你顺便给莫莉踅摸一个推拿师傅，一会儿帮她治治寒症。”
几句话的工夫，氤氲缭绕的贵妃汤池里就剩了头次见面的冯章和莫莉。
莫莉下意识的搂了一下双肩。
冯章看着莫莉的动作，轻声说道：“我虽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可还没到这么下作的地步。莫小姐，我很欣赏你，自从看了《美人醉》，见过你演绎的风尘中c沧桑里裹着的一抹纯真，我就被你的演技折服了。”
“冯总过奖了。”莫莉说完，又低头轻轻叹息道：“哎，终归是没能上映。”
冯章气恼的说道：“其实就是几个镜头的事儿。杨东旭太古板。只要把这几个镜头删了，就能过审了，我的投资也就能收回了。”
莫莉知道这个片子的一些台词不太符合主流的价值观，还有一些浓烈的场面。杨东旭本想着等社会再进步一些，观念更包容一些的时机再上映，可社会发展岂能是年华能等待的？想到这里，莫莉询问道：“东旭已经不在了。你是投资人，你做主删了不行么？”
冯章微笑道：“你是主演，也是杨东旭的妻子，我需要你的书面授权。”
莫莉不懂这些复杂的权利义务条款，半是认同半是奉承的说道：“冯总做事真是周密。”
冯章对莫莉的态度赞赏道：“莫小姐识大体啊。明天我让秘书去电视台找你。你签个字，剩下的我来办。顺利的话，“美人醉”年底就能上映了。”
莫莉本以为冯章要拿投资人的身份对自己玩什么潜规则，没想到这个氛围虽然暧昧，但谈的内容却很严肃认真，对冯章的防备之心立时少了许多。
冯章见莫莉沉默不语，找了个话头说道：“莫小姐今后有什么打算？”
莫莉知道冯章是在问演戏的事，但碍着第一次见面，不好意思求人什么，故作苦恼的说道：“哎家里还有些事，等处理利索了才有心思想以后”
冯章见机说道：“有什么难处尽管跟我说，我好歹也是杨东旭的朋友。我们虽然观念上有些争执，但交情还是很深的。莫小姐是演艺界不可多得的人才，可不能被家长里短的琐事绊住了。”
莫莉虽然第一次见冯章，但这个人的能量她还是听说过的，于是询问道：“冯总，您认识律师么？”
冯章困惑道：“律师？你要打官司？”
莫莉有些为难又有些凄苦的说道：“不是我，是杨东旭的弟弟。他弟弟有些精神问题，年前被派出所抓了，说是强奸了一个妇女。我现在这个情况，也不可能管他后半辈子，帮他找个律师辩护辩护，也算是尽了当嫂子的最大能力了。”
冯章听是这么个事，痛快的说道：“他弟弟我知道，早些年我还帮他从德国买过药。明天我让秘书带个律师一起去找你，顺带着帮杨东旭把他弟弟的事情办一下，也算是我这个当朋友的尽心了。”
莫莉见冯章如此热情，感激道：“那真是太麻烦您了。”
冯章摆摆手说道：“你看你，这么见外干什么？”
莫莉没了开始时的紧张情绪，将身体舒缓的伸了伸，擦了擦额头上沁出的汗珠，真诚的说道：“头次见面就这么麻烦您，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冯章轻笑道：“其实不是头次见面。你拍《美人醉》的时候我去过片场，见过你。但杨东旭把我当资本家，当洪水猛兽。我也习惯了，搞艺术的都喜欢把自己包装成这样。”
“包装？”莫莉对冯章的用词感到有些不满，碍于人家刚刚答应帮忙找律师，也就没好意思质问什么。
冯章听懂了莫莉语气中的不满，解释道：“我无意冒犯谁，我只是实事求而已。”
莫莉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了，借口道：“我泡的有些晕了，您再泡一会儿，我先找米兰她们拔罐子去了。”
冯章看着莫莉慌张而去的背影，自语道：“杨东旭啊杨东旭，你把这碗汤堡的香气四溢，还偷偷藏起来，都盛到碗里了，就是喝不到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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