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路上·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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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女的吧。”沈九驹也不是很确信，眸光闪烁着几近绝望的情绪，缩在他的角落抱着垫子怀疑人生去了。
余落倒挺淡定，并不觉得自己会被选上，毕竟他又瘦又小，就是个凑数去的，没有大哥的丰神俊朗，也没有沈九驹的清冷俊秀——当然这些形容都是听来的。
妖王要是连他都要，那也太百无禁忌了些。
他想，余家不要他了，爹爹不要他了，那他落选之后，何去何从呢？
他不会修炼，只读过些书，便是当个教书先生，也过分年轻了些，怕是没人愿送孩子来让他教导。
他还总记不得人脸，教书总是麻烦事。
或许孤山城有像墨烟斋那样卖书卖笔墨的地儿，容他给人抄抄书写写信，日子总是能过下去的。
至于回语山城报仇，查查灵犀被窃一事是谁给他下的绊子，余落是不敢想的。
他谁都打不过，而余深鸿不信他。
沈九驹眼中有不甘，定是想回去报复的，他有见星巅峰的修为傍身，勤加修炼总有一日能与掌握着沈家话语权的人比肩。
而他余落想报仇真的是希望渺茫，这辈子都回不去语山城了也说不定。
可惜，王朝倾覆后再无科举，纵他有些抱负，也无实现处，倒是出个城都怕被野兽拍死。
茫茫昼夜大陆，许多城许多山，竟无他容身之地。
余落有些怅然，只好掀开帘子继续看风景。
可他头痛，吹了风更痛，又兼浑身肌肉都是酸软的，一双膝盖更是疼痛难堪，看了两眼山色，就不得不缩回马车里，瘫在座位上动弹不得。
眼睛粘滞得睁不开，喉咙里烧得难受，饿久了的肠胃里更是火烧火燎地痛，浑身上下就没一块舒坦的地方。
大概又要发烧了，他想。
不过他从来身体虚，病着病着就习惯了，于是尽量选了个最舒服的姿势团着，想睡一觉。
忽然沈九驹喊他：“喂！”
余落费力地睁开眼，看见沈九驹白皙的手掌摊开，掌心躺着一枚黝黑的丹药。
余落不太懂。
“清虚丹，赶紧吃了，别那个病病歪歪的样子，回头过了病气给我！”沈九驹手掌往这边递了递，却别扭地转头看马车壁，一副老大不情愿的样子。
余落反应了一下，才迟钝地感知到了好意，讷讷地道：“谢谢。”
他伸出手，沈九驹忽而抬手一抛，余落没反应得及去接，那粒丹药却稳稳地落在了他掌中。
余落怔了许久，方才收回手，将那里丹药送入口中咽下了。
沈九驹轻哼一声，高傲地抬起下巴，余落却没再看他，仍旧把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感受那蔓延开来的药力。
“也不知道妖王是男是女，是个怎样的人气。”沈九驹喃喃道，似乎是在自言自语。
“嗯。”余落迷迷瞪瞪地应了一声。
沈九驹瞪他，余落傻笑。
“唉，同是天涯沦落人，我怎么碰上你这么个傻子！”沈九驹叹息一声，半晌才小声道，“一粒清虚丹，算是我为三年前那件事的赔礼，我那时少不经事……你！”
余落闭着眼往身后一倒，俨然是睡着了，估计没听到他把自己都感动了的那段话。
沈九驹脸一红，有些收买人心之后的心虚，又有些怅然：“你怎么这么能睡啊。”
听着沈九驹没看出破绽，余落悄悄松了一口气。
沈九驹厌弃了他许多年，忽然示好，他不得不受了，却难以习惯。
他头晕应付不来，怕再聊下去这粒丹药就成了人情糊涂账，索性睡了去，到时候再还沈九驹一粒清虚丹或者折成银两便是。
话说一粒清虚丹的价格，够他喝二十次苦到反胃的汤药了，效果倒不错，入口即化，清凉微辛，划过咽喉落入胃中，他整个人都舒坦不少。
昏昏沉沉得，倒真的想睡觉了。
＊
余落再醒来时，身上已舒坦不少，筋骨还有些酸，头却没那么痛了。
马车是停在了什么地方，沈九驹并不在昏暗的车厢里，掀开帘子一看，外面是一片空旷地界，沈九驹在折腾着柴火，旁边还立了一个人冷眼旁观，应该就是赶马车兼押送他们的修行者。
余落避开沈九驹的东西，下了马车，蹒跚着走过去。
沈九驹点不着火，一身锦绣衣袍也弄得狼狈，负气将手中的火折子掷在地上，跺一下脚，大声吼道：“沈平安！你何以狗眼看人低至此！”
沈平安负手立着，任沈九驹百般辱骂，神色都没有丝毫改变。
倒是听到了什么别的动静，一挥手，万千光华自他掌心散开，落入莽莽丛林，山野一寂，应该是被他的气息镇住了。
余落知道沈平安是沈家养的供奉，足有开灵巅峰的修为，原本就不强烈的逃跑心思彻底歇了。
他走过去蹲在地上捡起火折子，打开来用力甩了一下，火星落在了柴枝上，一簇火点起，渐渐有了声势，“哔剥”响着。
“火折子有些潮了，不太好用。”余落给了四体不勤的沈九驹一个台阶下，拿长些的树枝将柴火拨开了些，火一下子旺了起来。
沈九驹骂得嗓子痛，“哼”一声坐下，凑在在火堆前，方才没那么冷到抖得厉害了。
“你醒啦？好些了么？”他敛了怒色，关切地问着余落。
“谢九少爷的药，我好多了。”余落说，“等我有了钱，定会连本带息还给九少爷。”
沈九驹的脸色不是那么好看了，但余落一派坦荡，他也不好说什么，最后哼了一声：“不要利息。”
然后他的肠胃就“咕”了一声，总算是打破了僵硬的气氛。
余落腼腆地笑笑，站起身：“我去取些水，顺便看看有没有吃的。”
他足足四天三夜粒米未进，只喝了些雨水，吃了粒清虚丹，胃里空虚得要疯了。
沈九驹不像是带了饭的样子，沈平安木头一样杵在那里，他只好自己去觅些吃的东西。
马车上除了垫子和摊子，只有两个瓦罐几个碗，余落于是都拿上。
好在这地儿还算开阔，不远处就有溪流，余落捧着清澈的水喝了几口，又打了两瓦罐搬回去。
沈九驹这时候在翻他的芥子袋，拿出来的东西除了丹药，就是些笔墨书稿和衣服，并不能拿来吃。
“走的急。”他喝了口冷水，“什么准备都没做。”
余落比他还不堪些，是昏睡着上路的，这时也可惜自己留在屋子里的衣物和留在墨烟斋的书册。
他摸摸自己的身上，从裤子口袋里取出一把袖珍的机弩和一把匕首，还有一块油纸包着的盐，没有全部化进雨水。
饿狠的时候，他也会偷偷出城在不会有大型野兽出没的边缘林子里觅点东西吃。
这算是他的全部家当了。
林野茂盛，就算沈平安会护他平安至孤山城，不会眼睁睁看着他出事，余落也只敢在边缘徘徊，好在飞禽走兽众多，在日头一半没入山岭时，提着一只野鸡，捧着一兜野果走了出来。
这时忽有一只小小狐狸从灌木中窜出，似一支赤红的箭，停在兽径中央，优雅地舔着爪子上的毛。
余落蹲下看，那狐狸的身子不过他小臂长，尾巴倒很大，火红的毛蓬松着，显得十分臃肿以及温暖。
余落心动了，他从来抵挡不住这些毛绒绒的小动物带来的诱惑。
“小东西。”他用死去的野鸡逗弄着狐狸，问，“你愿跟着我么？”
狐狸绕着他的裤脚走了一圈，睁着一双琉璃般的眼睛抬头望着他，一只眼是很亮的金红色，一只眼是群青，清透漂亮。
余落的心离化掉不远了。
“那你就跟着我吧。”余落放任狐狸跟在他身后，走出这片小林子。
“哟！”沈九驹一脸惊喜，“你可以啊！”
然后他的视线就后移，落到了小狐狸身上，眨了眨眼，略有些嫌弃道：“这只狐狸也太小了点，做衣领子都不够，毛倒是挺红。”
“九少爷要想吃饭，就别打它的注意。”余落郑重地警告道。
沈九驹默默地怂了。
余落看看沈九驹嫩生生的手，认命地拎起那两个瓦罐，去溪边洗了果子，又清理了那只被他一支小箭透喉而死的野鸡，拔掉的毛随水冲走，内脏洗掉血污摘去苦胆，扔在岸边的一块青石上。
“吃吧。”余落对那只亦步亦趋跟着他的小狐狸抬下下巴。
狐狸看看他，又看看那一片，几次反复之后，咬出心肝吃掉了，然后认认真真地舔掉吻上沾的血。
是一只很优雅的小狐狸了。
余落用匕首顺着骨缝把处理干净的野鸡宰成小块放到瓦罐里，这是看到小狐狸只吃了心肝，笑骂一声：“还挺挑食。”
小狐狸歪了歪头，甩了下蓬松的大尾巴。
余落伸出手，想弹一下它的脑壳，然后发现自己手上还沾着血，于是放弃。
他在鸡块上码了几片去腥的树叶草根，添满水，加入盐，又洗净了小箭带着弩收好，拎着两个瓦罐回去，小狐狸又亦步亦趋地跟着他走了回去，投喂过，俨然是扔不掉了。
余落把装了鸡肉的那个瓦罐架在火上烧着，一边吃着野果子垫胃，一边看如火夕阳。
直到最后一抹光芒沉入山岗，金乌坠下地平线，天色彻底黑了下去，周天星斗亮起，余落垂眸摸摸小狐狸颈上细腻的绒毛，叹息一声。
他确实被抛弃了，前路漫漫，不知何以为家。
沈九驹那个家伙一边嫌弃着食材简陋做法粗暴，一边毫不矜持地吃掉了半只鸡的肉。
余落确信了，再干净到漂渺的公子哥儿，也是要吃饭的。
他饿了太久，只喝了两碗汤，略吃了几块肉，还没有小狐狸吃得多。
小家伙啃骨头带劲，不大会儿就干进去一整碗肉。
余落笑着，看沈九驹那别扭的家伙吃饱喝足了，抬头问沈平安：“供奉先生不吃点东西么？”
沈平安木然如雕塑，直到余落也放下碗盏，他才面无表情地走过来，提着罐子吃掉了里面最后的东西。
也许有草木，也许有骨渣，他却什么都没剩下。
余落看不懂沈家这乱七八糟的事与关系，也看不懂沈平安强硬的胃，去洗了瓦罐和碗，回来时看沈平安和沈九驹隔着火堆还背对背坐着调息。
他笑笑，躺在地上枕着星光席天慕地地睡了，怀里抱着那只小狐狸，感觉这小家伙的皮毛确如他想象得那般温暖。
夜深时，小狐狸从余落怀里挣出来，绕着火堆走到沈九驹那边，抬起了一只爪子，扭头看了看熟睡的余落，于是又放下。
再于是一道深灰色的光划过，沈九驹的衣领没了，脖子光秃秃地露在外面。
小狐狸不太满意地歪歪头，复又钻回了余落的怀里，在他手上蹭了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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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落倒挺淡定，并不觉得自己会被选上，毕竟他又瘦又小，就是个凑数去的，没有大哥的丰神俊朗，也没有沈九驹的清冷俊秀——当然这些形容都是听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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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落把装了鸡肉的那个瓦罐架在火上烧着，一边吃着野果子垫胃，一边看如火夕阳。
直到最后一抹光芒沉入山岗，金乌坠下地平线，天色彻底黑了下去，周天星斗亮起，余落垂眸摸摸小狐狸颈上细腻的绒毛，叹息一声。
他确实被抛弃了，前路漫漫，不知何以为家。
沈九驹那个家伙一边嫌弃着食材简陋做法粗暴，一边毫不矜持地吃掉了半只鸡的肉。
余落确信了，再干净到漂渺的公子哥儿，也是要吃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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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家伙啃骨头带劲，不大会儿就干进去一整碗肉。
余落笑着，看沈九驹那别扭的家伙吃饱喝足了，抬头问沈平安：“供奉先生不吃点东西么？”
沈平安木然如雕塑，直到余落也放下碗盏，他才面无表情地走过来，提着罐子吃掉了里面最后的东西。
也许有草木，也许有骨渣，他却什么都没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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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笑笑，躺在地上枕着星光席天慕地地睡了，怀里抱着那只小狐狸，感觉这小家伙的皮毛确如他想象得那般温暖。
夜深时，小狐狸从余落怀里挣出来，绕着火堆走到沈九驹那边，抬起了一只爪子，扭头看了看熟睡的余落，于是又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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