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行宫·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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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落愕然。
妖王陛下的通识居然有百八十年么？
他忖度着，说道：“陛下现在这样厉害，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无论如何，恭维话总是不会出错的。
赤定定地看着他，看得余落心中有些慌，惴惴地跳动着，藏在袖中的手也有些颤，就想他刚才那话，有问题么？
就听赤微笑着说道：“我现在还没有通识。”
“啊？”余落懵了，手里的玉简险些滑落在地上，也是赤反应及时，将那玉简接过，顺手往自己前额一拍。
余落几句话滚到唇边，最后还是咽了下去。
算了，容易说错话，那就不说了吧。
尽管他真的很想知道，赤有着足足天人境的修为，一下把一条空船打成飞灰，那个小山般的白毛巨兽在她手下过不了一招。
竟还没有通识！？？
修道最基础的通识？？？
“那我去尝试了。”余落压死好奇心，讪讪说道，就地在大殿的一个蒲团上打坐，闭上双眼回顾脑海中的《昼夜万物谱》。
赤却没放过她。
蒲团拖动的轻声之后，是她的声音在余落耳畔响起。
“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低声伴着温热的呼吸，赤吐出两个字，“混沌。”
混沌。
那是什么？
余落睁开眼，扭头就见赤在与他并排打坐，细瘦手腕搭在膝头，一双眼闭着，神色格外正经。
谁能想到刚才那个格外混账的距离？
余落咬了下牙，端正姿势，将注意力沉入脑海，观察着具现出来的每一个物件，通读来历与用处。
他生在世家，哪怕从来是边缘角色，所知所见也比寻常人多太多。
即便如此，《万物谱》凡物篇，就有很多他没见过也没听过的东西。
七百九十三城就很大，还只是昼夜大陆的一半，他所熟悉的，不过一城罢了。
一上午的时光就在学习中度过，余落因腹中饥馁出神时，只觉得双腿有些坐久了的酸麻。
他扭头看向赤。
妖王陛下这时也睁开眼，不经意与他对视。
余落一愣。
赤刚才是不是，变幻了眼眸的颜色？
可惜，他没看太清楚。
他摇摇头，站起来：“一上午，一无所获。”
“正常。”赤淡淡说道，一副不太高兴的样子，“你回去吧。”
余落有些茫然，但还是依言退下。
伴君如伴虎，伴赤……随时都可能被拍成飞灰。
无论如何，能少待一会就是一会吧。
见余落走远了，赤低声笑笑，眼眸里理智的浓黑褪去，换为赤红与群青，细瘦的身躯上灰色的光纠缠，近身之物皆被绞成纷飞碎片。
她用双手死死抓住残破的地面，胸腔起伏，呼吸凌乱。
太痛！
她想杀人，想毫无收敛地发泄心中愤懑，想抬头向苍天叩问！将百年苦楚究竟为何问个清楚明白！
为什么，是她呢？
可她只能在这大殿之中独自狼狈。
那孩子还在，不能让他看见。
不能让他……恐惧。
“昼夜回环，山川交互……”她躺在龟裂的地面上，呢喃着灵度篇，以锁定虚飘的意识。
许久，灰色的光淡入赤的身躯，她咳出一口血，殷红溅在灼红的衣裙上，留下一片深色的印渍。
身遭已然一片狼藉。
赤站起来，平静地换上一身干净衣服，理过挣乱的长发。
“进来。”她并不掩饰残存的暴戾，唤侍奉的小妖战战兢兢地收拾了大殿。
“陛下还，还有什么事么？”小妖恨不得把头低进地里。
“那些人怎么样？”赤问，又说，“算了，想来不会安份，重新送的一批到了么？”
“没，没有。”
赤忖度片刻，再开口时，语气终于归于平静，反而多了几分玩味：“不等他们，明早就开始吧。”
＊
饭罢，余落默默收拾碗筷。
沈九驹和韩震高谈阔论着天下形式，最后问题归结到自身：“啊妖王陛下究竟要干什么呢？”
“定然不是选妃。”韩震绞着他的小手绢，“若是真的找配偶的话，不至语焉不详到性别都不说明。”
“我也觉得不是。”沈九驹叹息一声。
他极其没形象地趴在桌子上：“要是想发情了，妖王绝不会化形成一个半大孩子。”
余落沉默。
其实半大孩子也挺撩的，只要视觉上看不到她。
不过一想到她打人的情景，心底那一点点涟漪，就即刻被惧怕淹没了。
沈九驹抬眼看他：“余落，妖王连着找你两天了，是要干什么。”
余落默默回想，换衣服给她看，看她打架，陪她吃早饭，排排坐为虚无缥缈的通识而努力，并被赠了一枚灵犀。
总结成三个字：“陪她玩。”
“呃……”沈九驹想了半天，没说出话来。
“对了。”余落放下抹布，郑重其事地问道，“冒昧一下，你们是以何通识的？”
“这有什么可冒昧的？”谈及修行，韩震忽然豪迈，“我是以一根绣花针。”
余落沉默。
沈九驹看着他，眼角微有笑意，看到余落感觉有些不舒服了，才缓缓回答：“我是一块碎银。”
绣花针，碎银，很寻常见，但放在修行上却不怎么常规的东西。
余落点点头，表示知道了，然后端碗就走，仿佛就只是好奇了一下。
他觉得，沈九驹是看出来了什么，不过也无所谓，反正他迟早会知道的。
他没有灵根，将来若是有一天暴露出修为，那也只能是获取了一枚灵犀。
但就算他问的并不谨慎，沈九驹的反应，也太快了点。
等他收拾完锅灶碗筷，韩震已经走了，沈九驹在院子里画符。
少年悬着细白的腕，狼毫蘸着研细的朱砂，在大小裁得适当的黄符纸上缓慢勾画。
玄奥的纹路粗细有致，百转千回，最后成了一个闭合的环。
余落大气都不敢出，只贪婪地看着沈九驹的动作，却不敢看他笔下的纸。
他大哥余茶也会画符，却都是关在屋子里画的，那时不仅屋子里不许有人，院里院外也不能有任何声音。曾经有个丫头仗着得了脸，自做聪明地端茶送进去，然后被打了个半死扔出来，发配到了别苑做粗使。
沈九驹却格外坦然。
“你不必紧张。”他轻轻地吹着那张画好的符，“看也无妨，只要不过分吵闹就好。”
“修士都会画符么？”余落问道。
沈九驹道：“看天赋的。”
他抬头，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眸看着余落：“你要试试么？”
然后，他推了下面前的纸。
余落犹豫不决。
“算了，你还没通识，尝试也试不出来什么。”沈九驹一句话把台阶砍了，却点破了刚才默认的事，然后问，“你平时喜欢做什么？”
“读书，还有做些零碎物件。”余落转回房间，摸出那把机弩。
半尺长的东西，结构灵巧极了。
“倒是有修士选择炼器，这种，算是机关术吧，我还真没见人弄过。”沈九驹接过弩翻来覆去看了看，没看出什么趣味，只还给余落。
“通识这事儿急不得，看缘分，你既有这样的机缘，也是被眷顾的，放平心态，多走走看看吧。”
余落接过自己的弩，想了想，道：“那我想出城去看。”
“去吧，注意安全。”沈九驹说，“记得把你的狐狸带着。”
余落只当沈九驹烦，不疑有他，将机弩收回袖中，然后回房间抱起没什么精神的小红，离了千叶居出城去。
他看得出来，沈九驹是在点拨他，走着走着，心中的一点焦灼也淡去。
一路可见同来“选秀”的人行色匆匆，愈发焦躁，余落却觉得这里住着愈来愈舒坦。
毕竟他们的顶头上司，堂堂妖王陛下，他都见过两次了。
这种经历，也是真奇妙。
出城门的时候，余落下意识抬头，果然看见了那毛发杂乱的巨兽，血快要在城墙下聚起湖泊。
呃，也不是很奇妙，还很惊悚。
紧接着，余落就看到了一只红毛狐狸。
狐狸！
他低头看了看，小红在他怀里待的很安然，见他看它，还眨了眨那一双鸳鸯眼，然后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一瞬间，余落感觉自己四肢百骸都是僵的。
他昨天竟是认错了狐狸！？
那他究竟是怎么逃出生天的，为什么妖王没拍死他？
果然是因为看他傻么？？
余落从没有眼下这般，恨自己的破记性。
认人脸盲也就算了，养了半个多月的狐狸都会认错，还随随便便去招惹妖王陛下。
余落啊余落，你可真有本事。
城外矮林子半日游，余落整个人都了无生趣，倒是小红逗鸟雀逮野鼠，玩得很是开心。
直到回城逛了些铺子买了些精铁硬木，凿子锉刀，兼廉价的笔墨纸砚，把那十两银子散了一半，方才让余落心情高涨了些。
他还从没有这样大笔的花过钱！
回到房间看着琳琅满目的物件，余落拿脸颊蹭着狐狸毛傻笑。
小红瞥他，又闭上眼。
余落自己脑补了它的话。
应该是在嫌弃地说：“出息！”
但现在终于能放心地忙活自己的事，不用担心随时被弟妹找上门捉弄，真好啊。
“叮叮咣咣”敲了半宿铁，虽然通识依然无路，余落心态却好了不少，抱着狐狸睡得香甜。
直到清晨时分钟声响起，余落骤然惊醒，下意识搂怀里的狐狸，却一空。
他倒没那么慌了，只是一边迅速穿衣一边思索。
中庭召集，总不会是再次示威，应该是那拖了好些天的正事，该开始了。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妖王陛下的通识居然有百八十年么？
他忖度着，说道：“陛下现在这样厉害，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无论如何，恭维话总是不会出错的。
赤定定地看着他，看得余落心中有些慌，惴惴地跳动着，藏在袖中的手也有些颤，就想他刚才那话，有问题么？
就听赤微笑着说道：“我现在还没有通识。”
“啊？”余落懵了，手里的玉简险些滑落在地上，也是赤反应及时，将那玉简接过，顺手往自己前额一拍。
余落几句话滚到唇边，最后还是咽了下去。
算了，容易说错话，那就不说了吧。
尽管他真的很想知道，赤有着足足天人境的修为，一下把一条空船打成飞灰，那个小山般的白毛巨兽在她手下过不了一招。
竟还没有通识！？？
修道最基础的通识？？？
“那我去尝试了。”余落压死好奇心，讪讪说道，就地在大殿的一个蒲团上打坐，闭上双眼回顾脑海中的《昼夜万物谱》。
赤却没放过她。
蒲团拖动的轻声之后，是她的声音在余落耳畔响起。
“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低声伴着温热的呼吸，赤吐出两个字，“混沌。”
混沌。
那是什么？
余落睁开眼，扭头就见赤在与他并排打坐，细瘦手腕搭在膝头，一双眼闭着，神色格外正经。
谁能想到刚才那个格外混账的距离？
余落咬了下牙，端正姿势，将注意力沉入脑海，观察着具现出来的每一个物件，通读来历与用处。
他生在世家，哪怕从来是边缘角色，所知所见也比寻常人多太多。
即便如此，《万物谱》凡物篇，就有很多他没见过也没听过的东西。
七百九十三城就很大，还只是昼夜大陆的一半，他所熟悉的，不过一城罢了。
一上午的时光就在学习中度过，余落因腹中饥馁出神时，只觉得双腿有些坐久了的酸麻。
他扭头看向赤。
妖王陛下这时也睁开眼，不经意与他对视。
余落一愣。
赤刚才是不是，变幻了眼眸的颜色？
可惜，他没看太清楚。
他摇摇头，站起来：“一上午，一无所获。”
“正常。”赤淡淡说道，一副不太高兴的样子，“你回去吧。”
余落有些茫然，但还是依言退下。
伴君如伴虎，伴赤……随时都可能被拍成飞灰。
无论如何，能少待一会就是一会吧。
见余落走远了，赤低声笑笑，眼眸里理智的浓黑褪去，换为赤红与群青，细瘦的身躯上灰色的光纠缠，近身之物皆被绞成纷飞碎片。
她用双手死死抓住残破的地面，胸腔起伏，呼吸凌乱。
太痛！
她想杀人，想毫无收敛地发泄心中愤懑，想抬头向苍天叩问！将百年苦楚究竟为何问个清楚明白！
为什么，是她呢？
可她只能在这大殿之中独自狼狈。
那孩子还在，不能让他看见。
不能让他……恐惧。
“昼夜回环，山川交互……”她躺在龟裂的地面上，呢喃着灵度篇，以锁定虚飘的意识。
许久，灰色的光淡入赤的身躯，她咳出一口血，殷红溅在灼红的衣裙上，留下一片深色的印渍。
身遭已然一片狼藉。
赤站起来，平静地换上一身干净衣服，理过挣乱的长发。
“进来。”她并不掩饰残存的暴戾，唤侍奉的小妖战战兢兢地收拾了大殿。
“陛下还，还有什么事么？”小妖恨不得把头低进地里。
“那些人怎么样？”赤问，又说，“算了，想来不会安份，重新送的一批到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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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罢，余落默默收拾碗筷。
沈九驹和韩震高谈阔论着天下形式，最后问题归结到自身：“啊妖王陛下究竟要干什么呢？”
“定然不是选妃。”韩震绞着他的小手绢，“若是真的找配偶的话，不至语焉不详到性别都不说明。”
“我也觉得不是。”沈九驹叹息一声。
他极其没形象地趴在桌子上：“要是想发情了，妖王绝不会化形成一个半大孩子。”
余落沉默。
其实半大孩子也挺撩的，只要视觉上看不到她。
不过一想到她打人的情景，心底那一点点涟漪，就即刻被惧怕淹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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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沈九驹想了半天，没说出话来。
“对了。”余落放下抹布，郑重其事地问道，“冒昧一下，你们是以何通识的？”
“这有什么可冒昧的？”谈及修行，韩震忽然豪迈，“我是以一根绣花针。”
余落沉默。
沈九驹看着他，眼角微有笑意，看到余落感觉有些不舒服了，才缓缓回答：“我是一块碎银。”
绣花针，碎银，很寻常见，但放在修行上却不怎么常规的东西。
余落点点头，表示知道了，然后端碗就走，仿佛就只是好奇了一下。
他觉得，沈九驹是看出来了什么，不过也无所谓，反正他迟早会知道的。
他没有灵根，将来若是有一天暴露出修为，那也只能是获取了一枚灵犀。
但就算他问的并不谨慎，沈九驹的反应，也太快了点。
等他收拾完锅灶碗筷，韩震已经走了，沈九驹在院子里画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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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奥的纹路粗细有致，百转千回，最后成了一个闭合的环。
余落大气都不敢出，只贪婪地看着沈九驹的动作，却不敢看他笔下的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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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九驹却格外坦然。
“你不必紧张。”他轻轻地吹着那张画好的符，“看也无妨，只要不过分吵闹就好。”
“修士都会画符么？”余落问道。
沈九驹道：“看天赋的。”
他抬头，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眸看着余落：“你要试试么？”
然后，他推了下面前的纸。
余落犹豫不决。
“算了，你还没通识，尝试也试不出来什么。”沈九驹一句话把台阶砍了，却点破了刚才默认的事，然后问，“你平时喜欢做什么？”
“读书，还有做些零碎物件。”余落转回房间，摸出那把机弩。
半尺长的东西，结构灵巧极了。
“倒是有修士选择炼器，这种，算是机关术吧，我还真没见人弄过。”沈九驹接过弩翻来覆去看了看，没看出什么趣味，只还给余落。
“通识这事儿急不得，看缘分，你既有这样的机缘，也是被眷顾的，放平心态，多走走看看吧。”
余落接过自己的弩，想了想，道：“那我想出城去看。”
“去吧，注意安全。”沈九驹说，“记得把你的狐狸带着。”
余落只当沈九驹烦，不疑有他，将机弩收回袖中，然后回房间抱起没什么精神的小红，离了千叶居出城去。
他看得出来，沈九驹是在点拨他，走着走着，心中的一点焦灼也淡去。
一路可见同来“选秀”的人行色匆匆，愈发焦躁，余落却觉得这里住着愈来愈舒坦。
毕竟他们的顶头上司，堂堂妖王陛下，他都见过两次了。
这种经历，也是真奇妙。
出城门的时候，余落下意识抬头，果然看见了那毛发杂乱的巨兽，血快要在城墙下聚起湖泊。
呃，也不是很奇妙，还很惊悚。
紧接着，余落就看到了一只红毛狐狸。
狐狸！
他低头看了看，小红在他怀里待的很安然，见他看它，还眨了眨那一双鸳鸯眼，然后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一瞬间，余落感觉自己四肢百骸都是僵的。
他昨天竟是认错了狐狸！？
那他究竟是怎么逃出生天的，为什么妖王没拍死他？
果然是因为看他傻么？？
余落从没有眼下这般，恨自己的破记性。
认人脸盲也就算了，养了半个多月的狐狸都会认错，还随随便便去招惹妖王陛下。
余落啊余落，你可真有本事。
城外矮林子半日游，余落整个人都了无生趣，倒是小红逗鸟雀逮野鼠，玩得很是开心。
直到回城逛了些铺子买了些精铁硬木，凿子锉刀，兼廉价的笔墨纸砚，把那十两银子散了一半，方才让余落心情高涨了些。
他还从没有这样大笔的花过钱！
回到房间看着琳琅满目的物件，余落拿脸颊蹭着狐狸毛傻笑。
小红瞥他，又闭上眼。
余落自己脑补了它的话。
应该是在嫌弃地说：“出息！”
但现在终于能放心地忙活自己的事，不用担心随时被弟妹找上门捉弄，真好啊。
“叮叮咣咣”敲了半宿铁，虽然通识依然无路，余落心态却好了不少，抱着狐狸睡得香甜。
直到清晨时分钟声响起，余落骤然惊醒，下意识搂怀里的狐狸，却一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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