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 2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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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君:请用更强大的购买率向我开炮  这差事太肥, 两队日本人,为了争夺朝贡的资格,在宁波打翻了天, 这说法, 太窝囊, 太痛苦,干脆禁海。

    不光是禁海,宦官在市舶司当权,祸害地方不说,还贪污受贿引发如此大案, 造成宁波百姓伤亡数百,罪不容诛。

    诛杀犯事的太监, 一举关了两个市舶司,干脆利索。

    其实,事情真不是这样。

    大明朝的顶级精英们, 历代的皇帝们,真没那么蠢笨, 净做亏本买卖,纵容宦官为祸地方。当年太~祖皇帝定下这么一个规矩, 初衷,更不是这么简单。

    “中原传统的海外贸易主要有两种形式, 由皇家和朝廷经营的朝贡贸易, 由民间私人经营的私人海外贸易。

    海外贸易利益大, 中原的几个港口自汉唐以来就一直兴旺。私人海外贸易方面, 元朝时期,于明面上禁止日本商人上岸。到明朝,于明面上全面禁止, 任何藩属国商人都不允许上岸。

    朝贡贸易,从大明太~祖皇帝正式开始,在永乐皇帝派郑和下西洋后兴盛,在近几十年内极力维持,一切都是根据中原政权上国的“怀柔荒远”、“薄来厚往”的原则,你来我往……”

    八月初二的午后,秋风乍起,太阳慵懒,正是凉爽地打瞌睡的好时候,小娃娃观察宫人浇花看得专注,张着胳膊抓住小喷壶,就要自己动手,还认真地对花儿说“好好喝水,乖乖啊”……

    满宫的人欢乐不已,小娃娃玩得开心,可他玩了一个下午,也没有老师回答他昨天的问题。

    小娃娃迷糊。可是他的老师们伴读们,是真的不知道如何和皇上说这些事情。

    最后是王守仁老师瞅一个机会,找一个僻静地儿,单独地,细细地和皇上解释。

    他知道皇上听不懂,记不住。可有些话,可能,就在皇上听不懂、记不住的时候,他才能这般大胆地说出来。

    小娃娃听懂了,但也更不明白了,为什么上国就要“薄来厚往、怀柔荒远”?

    王守仁瞧着皇上大眼睛里的懵懂,笑。

    “太~祖皇帝声称‘民间百姓片板不得下海’,不允许中原人和藩国人通婚,不允许其他国家人来中原经商,不允许沿海百姓私自出海,发现就严惩不贷……

    不光是因为中原地大物博,自给自足,重农抑商。

    元朝时期,和日本的海战中发生大台风,全军覆没。元朝人认为日本人不吉利,日本人打了胜仗士气大振,就喜欢来元朝经商,一来就不走了,于是元朝禁止和日本商人的海外贸易。

    到大明建国,日本内乱,各方诸侯旷日持久的械斗,在本土打了败仗的浪人,大量因为战乱而流离失所的日本平民,勾结到一起,形成一股强大的武装力量,侵扰大明沿海地区,倭患频发……”

    而那个时候的大明,内患也于此有关。

    当年一起抗元的义军中,张士诚、方国珍的力量都不容小觑。后来他们的割据政权被太~祖皇帝荡平,其残余的势力并未肃清,流亡海上的势力时有勾结日本浪人,侵扰沿海地区,祸患一方。

    甚至有些闽浙的大族,也时有为了私利而通倭的事件发生……”

    王守仁说着说着,不由地叹气:“所以,那个时期,禁止私人海上贸易非常有必要。而朝贡贸易,仅仅只是放到明面上来讲的话,就是不知情人口中的‘冤大头’……”

    大明初期,不光是日本作乱。蒙古那边有北元的残余势力,日本、朝鲜、琉球……这些败在元朝手里的中亚、西亚小国,都不服大明,也不肯来进贡,大明也不能和元朝一样横扫欧亚大陆,太~祖皇帝没有办法,只能通过禁止私人海外贸易的手段,诱使、迫使万国来贡。

    今贡舶与市舶一事也,凡外夷贡者,皆设市舶司以领之,许带他物,官设牙行,与民贸易,谓之互市,是有贡舶即有互市,非入贡即不许其互市矣。

    大白话就是,要想跟我大明朝做生意,得首先向我进贡,承认我作为老大的上国地位!

    上国下国的,真不是一句“传统”决定上下。可海贸利益摆在这里,割舍不下啊。

    外国的使团们不得不千里来朝,进贡的物品不多,拿回去的恩赐从来不少。何况又有大明实行的海禁,洋货稀缺,使得他们带来的稀罕物儿也总能销售一空,消息一传开,来大明进贡的使团,很快也就络绎不绝起来。

    使团的队伍每次都会有大批商人随行,除贡品外,又携带着大量的货物,苏木,胡椒,龙脑香……都是大明士人贵族喜欢的奢侈品。

    太~祖皇帝借机,专门设市舶司接待外国使团,查验使团所携带的物品。待向皇帝进过贡,领了恩赏,其余的货物就可以到朝廷制定的地点,在指定的时间内,进行互市。

    互市,朝廷除了收取高额地摊等等费用外,还会有宦官出面,直接购买来大量外国商品,供皇室所用以及赏赐给官员;折抵一部分的俸禄,发放给官员;专卖民间士绅豪族,价高者得……

    !!!

    !!!

    小娃娃眨巴眼睛,安静地看着王守仁老师。午后湖边的太阳光不那么强烈,花木的影子落在他的身上也是安静。

    小娃娃乖乖巧巧的,澄澈的大眼睛里,倒映出王守仁老师的小人影儿。

    王守仁一声苦笑,盘腿坐在皇上对面,对上皇上的大眼睛,感慨万千。

    “皇上,元朝和日本的那场海战,因为台风失败,时也运也。”

    “国家之间的贸易,从来就和战争息息相关……大明的海禁由来,现在,没有多少人记得了,记得的,也都当忘记了。”

    他脸上的苦笑更深,传达到眼睛,一双眼睛,黑漆漆的死寂。

    “即使朝贡贸易的税收很高,还有车马奔劳等等,可其他小国也不得不来进贡。即使每次只换些,对于大明士族来说,粗糙烂制的茶叶瓷器、歪瓜裂枣,对于他们来说也是好东西,因为他们自己没有。

    大明精致的竹器、鞋子,帽子,衣服等等,他们都没有。大明的茶叶和瓷器,成本再高,他们拿回去也有得赚,几十倍的利润是少不了的……朝贡的队伍越来越大……”

    小娃娃眨巴眼睛,动一动小屁股换一个姿势坐着。他更为关心,为什么大明不能和元朝一样横扫天下。就听王守仁老师接着说。

    “南方海上小国琉球,为了做贸易,一年三次朝贡。日本各个诸侯国,争着抢着来朝贡。

    永乐皇帝年间,郑和下西洋,周边的海盗都被庞大的宝船踩蚂蚁般的碾压过去。海道肃清,朝贡的通道更畅通,更多的小国家来进贡,更大的贸易量……”

    “永乐皇帝……”王守仁没有经历永乐皇帝的时代,但他是正经的儒家人,他无法评价永乐皇帝的“清君侧起叛行为”。

    王守仁注视着皇上的眼睛,一字一顿。

    “皇上,永乐皇帝作为一个有志向的皇帝,养一个朝廷,养一支军队,需要银子,很多很多银子。可是,这天下的银子,都在谁的手里那?

    在世家大族、豪门士绅的手里。

    可是做皇帝,需要他们的支持,不能得罪他们。

    如果没有朝贡贸易带来的莫大利润支撑,永乐皇帝五征蒙古,七下西洋,修永乐大典,迁都北京,平定越南等一系列重大的事情,怎么可能完成?”

    奶娃娃皇上满心疑惑。为什么做皇帝,一定要世家大族、豪门士绅的支持?

    王守仁瞧着皇上眼睛里的好奇,自觉地,心苦,嘴巴也苦。

    “元之盛时,外夷外贡者,至千余国,可谓穷极天地,罔不宾服,惟有日本,倔强不臣。阿拉罕以师十万从征,得还者仅三人。”

    至明初,日本国仍是“不服王化,冥顽如初”。太~祖皇帝派使臣赵秩前往日本交好,令人没想到的是,日本天皇竟然对赵秩戏言相向,并且杀害了他……”

    “太~祖皇帝顾虑当时大明初初建国,百废待兴,又最是体恤百姓,不光不想打仗,还收取低薄的农业税休养生息。可国库没有银子,朝贡贸易是朝廷和皇家最大的财政来源——

    利用这些稀罕物儿,把王公贵族的钱转移出来,收进国库,赈灾修桥铺路,征兵发饷等等……”

    小娃娃还是安安静静的。

    王守仁和皇上一番话,说完后,忍不住自嘲地笑:“皇上,臣等身为大明臣子,却没有替君王分忧,是做臣子的失职。”

    *

    王守仁心里还有三句话,面对亲手养大的奶娃娃皇帝,到底是没有说出来。

    王守仁不知道的是,奶娃娃皇上不光能记住他的话,他还自觉听明白了——太~祖皇帝爱护子民,永乐皇帝肃清海路赚宝贝,笨笨啊,子民和宝贝都要啊。

    他大眼睛亮亮的,斗志昂扬,伸出小胖手,抓住王守仁的衣襟,小脑袋一扬,念念不忘他的另外一个问题:“宁波人,朕的。”

    说完后,一副乖巧等候答案的小模样。王守仁:“!”再大的烦恼也叫皇上的稚气可爱化解,王守仁哈哈哈笑:“皇上,这啊,就是臣要和皇上说的另外一个课哦。我们就叫它,朝廷平衡,帝王之术。臣和皇上慢慢说啊……”

    王守仁慢慢地说,担心皇上坐久了,就抱在怀里,闻着皇上身上的奶香气,内心充满希望。

    王守仁不能和皇上说,这些年皇家、宦官、文臣……的恩恩怨怨,更不能说一些文臣在外敌当前的情况下,还只顾着要打压宦官。他是当世文豪大家,当下就真的和皇上讲一些,作为一个帝王如何平衡几方势力的大小道道。

    小娃娃心思简单,老师讲课,他就乖乖地听,听得特专注。听到兴奋处,还伸出来自己的小胖手,数一数自己的手指头,小嘴巴里念念有词:“不一样啊。”

    老师,长短不一样啊,好不“郑重”的模样。老师因为他的童言童语欢乐,回答的特真诚:“是啊。十个指头伸出来有长短,皇上要他们平衡,不能要他们打架啊。”

    小娃娃就有模有样地点脑袋。

    可是小娃娃还有不懂,水润润的大眼睛里,黑白分明。

    “私人、皇家、朝廷、朕的。”沿海百姓、皇家、朝廷,都是朕的子民,都是大明人,为什么要区分?

    此外,兴王另安排人去南京接近严嵩、严世蕃父子,弘农杨家家主,顺着记忆里的“亲信大臣”名单,挨个思考……

    日暮时分从斋房出来,长长久久地泡一个热水澡,换一身青色常服很有翩翩少年郎的风采,踱步庭院,和王妃说说话儿,也很有少年夫妻恩爱情深的味道。

    同一时间,北京城,西厂大太监张永和锦衣卫指挥使徐景珩,同时收到飞鸽传书得知兴王的动静——和江南文家合作,送一个玩伴进锦衣卫选拔,送下人乔装打扮改名换姓去南京——很有默契地一声冷笑。

    “夜里想来千条路,清晨依旧卖豆腐。兴王现在,也要和这些江南世家合作,要造私船,出海赚银子了啊/呀。”

    两个老冤家,除了尾音的调子,说的话也是一样。张永敦厚地笑,徐景珩灿烂地笑,一琢磨一琢磨,非常有默契地找到对方合作。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九月初的月牙儿从天边升起,繁星点点闪烁夜空。小娃娃在梦中上了天,和星星一起做月亮船,脸上带笑儿,小肚子一鼓一鼓的,睡得特香甜。

    东厂大太监江斌最近焦头烂额的,实在顾不得兴王这一头。大明和日本的海战大胜有他的功劳,可也抵消不了他的大错处。他这一个多月每天夜里都翻来覆去的睡不着,生怕哪天醒来就是最后一天。

    可他又不敢去打扰皇上。更生怕这次撑不住一些文臣的口诛笔伐,掉了脑袋,处理完送人出洋做间谍的事儿,整顿市舶司事务,安排人去宁波市舶司接任……自觉这样下去他自己能把自己吓死,一咬牙,一大早的一身普通太监服饰跪在清宁宫门口。

    “太皇太后,您老人家明鉴啊。那宁波之乱,和几个太监贪污受贿有关,可杀人的是日本人啊。那起子人,不去和日本人拼命,只念叨着下面几个犯事厂卫的错儿,其心可诛啊。

    太皇太后,他们这些人,一心要夺取海贸权利,他们是为了自己,不是为了大明,不是为了皇上,太皇太后~~太皇太后您明鉴啊——”

    江斌跪在地上唱念做打的痛哭流涕,冤屈的仿若六月飞雪,一边哭一边上眼药。

    太皇太后不管朝政,只牢牢地记住儿子正德皇帝的嘱咐,不管宦官们怎么贪污受贿怎么祸害,也要保住东厂,保住江斌,更要加大朝贡海贸力度,给皇上和国库赚银子。

    太皇太后细细地品完一口六安茶,放下茶盏,一开口,慢吞吞的。

    “这个事情,我知道了。你放心就是。”

    江斌没想到太皇太后这么好说话,还没来得及谢恩,听到后半句。

    “但是江斌,你手下的人,你要管好了。你总要,给自己百年后,积善行德一些啊。”

    !!!

    !!!

    太皇太后面色慈悲,声音里充满“佛门慈悲”。

    可是对于江斌这样的“非全乎人”来说,对“下辈子”的执着,不是全乎人,不能理解万分之一,更何况太皇太后?

    一瞬间,江斌的眼前又是那少年的自己被卖进宫做太监的情形,牙齿咬舌头出血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忙不迭地发誓磕头,脑袋和地砖一碰“哐当哐当”响。

    “太皇太后放心。奴婢一定管好他们。奴婢要管不好他们,奴婢死也不是一个全乎人!”

    江斌发了狠,额头红红的,眼睛红红的,恶狼一般。

    这要是平时,下面的人贪污一些银子贪就贪了,谁能不贪?

    他自己也贪,太皇太后也知道他贪。可贪和贪不一样,运气和运气不一样。运气不好闹出来这么大的事情,将士战死,百姓遭殃,文臣跳出来唾沫横飞的,他自己都差点儿位置不保,他还能护着谁?

    太皇太后对他的态度满意,江斌在这两年的朝贡贸易里贪污不少,可他也实打实地给皇家和朝廷赚了不少银子。

    他对皇家忠心耿耿。

    太皇太后第二天就亲自出面,犯事儿的宁波市舶司的几位太监论罪,此事到此为止——

    文臣们愤怒跳脚。

    宦官们惹出来这么大的乱子,事情就这样过去了?!群情激奋,然其他人也就背后咒骂几句,夏言的好友张璁,冒死闯到杨廷和的府里,要论一个是非曲直。

    “阁老请容下官说一言再知罪。下官不明白。自古以来,哪有宦官当政?昔年永乐皇帝教授宦官们识字学武,其初衷乃是要他们协助皇帝处理日常琐事……”

    “……今有我大明的宦官们在京城横行霸世、以权谋私;在地方上贪污受贿、中饱私囊,招摇奢靡行为无状,民间流民不事生产自阉进宫,极大地败坏民风……”

    张璁谈古论今、引经据典的说话不打磕绊,胸腔起伏中气十足一刻钟也不带换气儿。杨阁老就看着他的书生意气,听着他慷慨激昂的一通话,说了这么久也不带喘气的模样,小小的疑惑。

    他以前怎么没有发现这么一个人才?

    张璁,正德十五年,应礼部试。正德十六年,正德皇帝卒于豹房,他宣读遗诏,有小娃娃朱载垣继承皇帝位。

    新皇在奉天殿即皇帝位,颁诏大赦天下,开恩科,张璁于奉天殿补行殿试,中二甲进士,观政礼部,从此进入仕途,时年四十七岁。

    杨阁老从脑袋里调出来张璁的经历,再看他此刻闯进府里找自己论理,他只说太监们的祸害之处,只字不提当年永乐皇帝的纵容,如今太皇太后的纵容,他是真心的,没有觉得皇家人有错儿——

    养个猫儿狗儿也有感情啊,更何况是个人?皇家人做的没错儿,触犯律法的是宦官们。

    ——杨阁老越琢磨越觉得,这个人,是个人才。

    更难得的是,他是一个真正的克己奉公的理学家,他还挺有分寸。

    刘健、谢迁……包括他自己,都老了,也需要培养继承人了。电光火石之间,杨阁老想了很多,不光没有生气地赶张璁出去,还掰开了揉碎了地,和他讲述朝贡贸易的由来。

    杨府的外书房里头落针可闻,杨阁老面色还有没有收回去的“回忆”之情,用一口茶解解渴,手摸胡须,低头就是一声长叹。

    “老夫也是世家大族出身,书香门第,大明的士大夫。老夫祖籍四川,不靠海,可也知道沿海世家的‘心事’。亮晶晶的宝贝啊,老夫一个俗人,说不动心,老夫自己都不信。

    可是我们不一样。我们动心可以,不能动手。

    身在其位,就要谋其政。我们不是坐在江南,天天望着大海求‘财’若渴,只负责想着自己家族的士人。我们身在京城,坐镇内阁,要对皇上负责,要对这个大明,对这个天下负责!”

    杨阁老的声音缓慢苍老,年龄大了,慷慨激昂也慷慨激昂不起来了。但他声音里的那股子气势还在。说到后面,他面色严肃,目光定定地看着张璁,浑浊的眼睛里好似有一道利箭,直直地射进张璁的内心深处。

    张璁人愣愣的,目瞪口僵一副受惊过度的样子,嘴巴一张一合,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答案太过震惊,他四十年的认知,全都打破。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私心,这很正常,只要不妨碍其他人,那就很好地接受。张璁一点儿也没有“才子神童书香门第……”的优越感,也从没想着借着那一套套的道德礼仪去要求其他人,打压任何人。

    身材高大,相貌秀美,出身中层书香门第仕途顺利。性情刚正,刚正到刚愎苛刻,自己清廉为官,还要求家人也不得做任何贪污之事,日常对朝政弊端毫不避讳,严词呐喊,短短两年不到,就成为朝中新一代清流之首……

    可他的内心深处,是天真的,那是一生顺畅之人对世界最本真的热爱之心,不去苛责任何人,宽厚地容忍任何不同,求同存异。

    可,可是……事实,是这个样子吗???他大受打击之下入了迷障,杨阁老见状,只微微一笑。

    想当年,自己也是这样不带换气的舌辩群儒,还有情绪对世事不满……杨阁老也不催张璁,宫人送上来好茶,他端起茶盏用一口新得的蒙顶甘露,赞叹满足地眯眼享受。

    一盏茶结束,发现张璁依旧面容颓败无法接受的挣扎,微笑安抚道:“这些事情,你们都不知道,不怪你们。”

    “如今大明理学成熟,朱熹先生的《四书章句集注》成为科举考试的标准,人人都说,明朝士人受程朱理学的教育长大,受理学忠孝信义的教化,心里真有一种“正义在我”的自信。

    人人都说,大明的理学家身负家国天下的重任,教化世人忧国忧民、心怀天下,甚至以“为国捐躯、为民请命”为荣,说大明的每一个读书人都有强烈的气节,心甘情愿为了国家、为心中正确的主张舍身成仁——

    老夫今儿看见了,非常欣慰。”

    杨阁老笑得真心“非常欣慰”,他还大方地邀请张璁坐下来,吩咐下人添茶杯:“听闻张观政擅品,尝尝新出来的茶叶如何?”

    张璁哪有心思品茶?香馨高爽,味醇甘鲜的蒙顶甘露在他的嘴巴,比那黄连还苦。

    他干巴巴地用完一口茶,放下茶杯,嘴唇抖动,终是问出来。

    “阁老说,一旦朝廷允许私人海上贸易,其中巨大的利润,尽付地方士绅豪门。朝廷的财政收入将会受到严重的打击和削弱,大明人的贫富差距不但会越来越大,大明的内外安全也会受到严重挑战……

    下官愚钝,想不明白。可既然阁老说这朝贡贸易,是必须的,利国利民的,下官相信。

    大明绝对不能禁海,也不能开放私人海贸。那为什么郑和下西洋会停止?郑和的船队被拆,图纸被烧,甚至当年太~祖皇帝禁止私人海贸,开始朝贡贸易的原因,也变成如今的坊间传言?”

    张璁不明白,为什么永乐皇帝驾崩后,后面的一代代皇帝,明明知道朝贡贸易的真相,却无力维持,只能任由它变成真正的‘冤大头贸易’?”

    为什么,七月二十三日那天,好友夏言在乾清宫提议关闭福建浙江两个市舶司,那么多人附和?为什么,那些世家出身的文官们都附和?

    他们都是大明顶级的世家大族出身,或者其门人弟子。他们难道也不知道大明朝贡贸易的渊源吗?

    张璁的目光紧紧地盯住杨阁老的眼睛,安静地等候答案。杨阁老还是一点儿也没生气,看他一眼,很有师长风范地教导。

    “今儿个,胆敢闯到老夫府上的人,为什么只有你张观政一个”

    额头一滴汗滑落眼角,依旧一动不动。求生的本能告诉他们,若是惊扰了皇上听故事的兴致,指挥使能一刀劈了他们当柴火烧。

    布置的鲜亮又大气的寝殿里,气氛正好。

    就听奶娃娃皇上听到兴奋处,开心地喊:“坏人,打打打。”

    就见那“杀人不见血”的指挥使徐景珩,端得一派风光霁月的长者姿态,对着皇上“谆谆教导”:“不懂实情的人只看表面,有这样的反应很正常。比如给事中夏言……”

    !!!

    给事中夏言,在海战中英勇无比,受伤昏迷后一直说梦话“我要做兵部尚书我要升官换门庭……”闻名朝野,三个少年郎就听着指挥使拿夏言做例子,阐述用人之道,一颗心更是坠到谷底。

    这个时候哪还有什么“梦想志气”的想法,赶紧想想自己的可用之处,求得一个活路。

    秋天的夜晚,霜重露重。瑟瑟秋风中,乾清宫寝殿里头烛火摇曳,和千千万万个大明人家一样到了就寝时间。小娃娃听完故事,打个哈欠,闭眼就睡。

    徐景珩领着三个少年出来寝殿,慢悠悠地踱步,眼望繁星闪烁月牙儿小船高挂在头顶上,眼前闪过皇上的大眼睛,情不自禁地微笑。

    三个少年郎默默跟着他,一开始的腿软冷汗过后,莫名的,心里居然生出一丝丝,这个人,其实,也不坏的念头,啊呸呸呸!这么折腾他们,不是坏到骨子里是什么?从此以后他们就是上了锦衣卫的船,做了皇上的玩伴,这正经读书人清流什么的,和他们都无缘了,都是这个人害得!

    可是这个人对皇上很好,皇上的身边最年轻的伴读也是二十多岁,皇上这个年纪当然需要玩伴。

    而且,皇上……皇上很好,这是他们的荣幸。他们又想起徐景珩的那句话,皇上喜欢他们,就是他们此生最大的荣幸。多少人寒窗苦读二三十年,也到不了皇上的眼前见皇上一面。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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