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28.山中小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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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山村占地面积不多，看着只有十来户，基本都是些年迈古稀的老人家和小孩，基本没有看见青壮年。
因为暴雨，村民把一些家禽关进屋里，现在雨过天晴，屋外的小栅栏里开始有些生气。
小孩在栅栏旁边玩猜皇帝，叶升凯觉得有趣，站在旁边看他们猜拳，一个看着比较大c大约七八岁的男孩赢了，从年纪稍小一点的女孩手里接过东西在手里把玩。
叶升凯定睛一看，眉头就皱了起来。
那是一枚小小的压力骰子，是最近新流行的小玩意，用来解压的。
他留了个心眼，吃饭的时候就问起村长。
村长闻言想了一下，这才意识到他指的是什么，直接就回答说：「哦，那是之前路过这里的那批人留下的，估计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就给孩子们玩了。」
「之前有旅客路过这里？」叶升凯有些好奇。
这是一条隐藏在大山深处的小山村，距离盘山公路有一小段距离，除了怀着特别目的的人，一般游客估计不会深入到这边来。
「应该是什么机关的人，穿着统一的制服，个个牛高马大，一看就是城里的。」村长虽然留在深山的村子里生活，但也是新时代培养出来的人，平日里也要到山下城镇里给村里人置买些必需品，对于城里人的了解虽然不多，却也略知一二。
「怎么会跑到这里来？」
「说是做什么地方土质勘测，往深山那边去了，也不知道还回不回得来。」
「什么意思？」
村长也没多大的戒心，因为有人陪他聊天，匣子马上就打开了：「咱们这里有个传说，一般人都不敢靠近那片山。」
叶升凯对这些民间传说没什么兴趣，但他很好奇那支土质勘探队，便耐心的听下去。
这片山的地形很奇怪，两座高山的中间有一条狭窄的通道，通往深处一个三面环山的峡谷。站在通道入口处看，雾气环绕的山野就像是一只张牙舞爪的狮子，正咧着血喷大口。按理说这种泥石流高发的地不肯能存在这种地理面貌，但这条长而窄的通道一直没有被山石掩埋。
村里的老人常说那是一条不归路，路势虽然平坦，看着也没有什么险要的位置，但基本上很少有人能够从那个入口安全出来，久而久之那个峡谷就成了村子里的禁忌，村里人打小就被严令禁止靠近通道入口。
「从来没有人从那个入口出来？」
「那倒不是。」村长说。
村长儿时的一个玩伴贪玩跑进去了，村里人漫山遍野翻了个遍，最后决定到山谷里找人的时候，就发现玩伴人躺在山口的位置，整个人发着高烧，其中一只眼睛已经没了，烧退了以后，人也傻了。玩伴家里人带着他到城里看病，之后再也没有回到村子来了。
村长说起这件事也没有多少情绪的起伏，反而说到村里人都外迁时唏嘘不已：「年轻的一辈已经没有几个愿意呆在咱们这小村子。我在城里要是有关系，我也走。就是放心不下我姥爷，年岁大了，走路都不利索，别说照顾自己了。」
「在这里也好，别有那么多的竞争，日子过得舒坦比什么都重要。」叶升凯安慰的说着。
几个侥幸活下来的人坐在村长家里看电视，电视上正在播放着香城的天气预报，有风暴从西北接近香城，造成台风肆虐。
那个女大学生也不知道是摔着哪里了，一直躺在床上昏迷不醒，体表特征已经越来越虚弱，若是还不能得到合适的医疗协助，恐怕这辈子就到头了。可惜，这边的暴雨虽然停了，天气却还是不稳定，通往外界的路都给堵死了。
众人只能祈祷。
没有看见那个青年。
景亦坐在沙发上，目视电视机的方向，眼神却放空，不晓得在想些什么。叶升凯问村长关于那个青年的消息，瞥向沙发的视线却瞄到沙发上的人略微坐直了身体，似乎向他们这边偏了偏脑袋。
村长的反应有些出乎叶升凯的意外，他说：「楼上是我小儿子住的，他前些年交通意外伤了腿骨，打后脾气就不太好，整天呆在房间里头打游戏。」
村长有三个儿子，老大c老二都在城里工作，有自己的家庭，平日里也不回村子里。去年老二家添了个白胖的娃儿，村长老伴儿就去给老二夫妇照料孩子，现在家里就剩下他和小儿子两个人，偏生这个儿子因为残疾脾气变得极为暴躁，两人好些日子都聊不上天。这下来了些人陪他侃侃，村长倒是觉得蛮高兴的。
那天看到的青年站在露台围栏上的动作半点没看出腿脚行动不便，叶升凯有些疑惑，但另一件事情更让他关注：「这村子里还有网络？」
「有线宽频，只有我家有。」村长说起这个的时候，语气里有着骄傲与自豪，仿佛这些城市里稀疏平常c司空见惯的配置在这里就是稀有的宝藏。
几人在村长家看着那部老旧的电视机，度过了沉闷乏味的一天，村长给他们讲起了村子的历史，期间还给楼上的小儿子送了两次饭。
小村子看着不起眼，倒是经历了不少的风雨。
村子最初是一支景姓的旁支，村子里所有人都有着同一个姓氏。村子以前走的是世袭制度，族谱上有记录的村长都姓景，因为山村地处偏僻，即使是朝代更送亦丝毫没有影响村子里的生活。一直延续到战乱的年月，外国列强入侵，连年的祸乱让山下不少人逃到深山里避难，这才混进了其他姓氏。民国时期，一个洪姓的家族与扎根的景族夺权，想要得到更多的资源，最后失败告终。
景氏的统治止于破四旧的浪潮。当时的景村长被□□成走资派，被当时所谓的有为份子押到山下游街示众，最后更被送到海南进行劳改教育。剩下的景姓村民竟然一夜之间销声匿迹，再也不见其影踪，虎视眈眈已久的洪氏族人马上占了村长的位置，成了村子里的小霸主。
那个成为第一个异姓村长的，就是村长他爹。
村长讲起他的父亲，语气里带了些敬重。
村长他爹姓洪，原名叫天齐，后来给自己取了个表字作福，整天连姓带字的称呼自己，久而久之大家都只知道他叫洪福。
这个洪福也是个胆大心细的人，跟随父亲逃亡到山上的时候才十来岁，已经娶了一个大家闺秀入门。到村子后，又瞧上了当时的村花景小娴，冷磨硬泡的让他爹去给他提亲。景小娴的父亲就是当时的景老村长，他瞧不上这些外来的杂姓，压根儿没给洪福这个机会。
后来不知道怎么的，心性单纯的景小娴被洪福花言巧语给哄骗交付真心，景老村长村长知道以后，气红了双眼，可惜那时候已经米已成炊，他纵使再不乐意也别无他法。
景小娴成为了第一个嫁给外姓的景氏族人。
此后，景老村长没少给洪福父子穿小鞋，岳婿之间的关系一直不大和睦。后来洪福怂恿他爹把青年兵给引到山上来，把持着村子经济命脉的景老村长就被批成万恶的走资份子，被浩浩荡荡杀入深山的青年人给架下山游街。
那时候村长已经懂事，看见那些人拳打景老村长的时候，他也上前给补上了两脚。
就是那一天晚上，山村里的景姓族人竟然一夜之间销声匿迹，他们住的屋子除了日常起居的东西，基本没有留下任何的痕迹。后来青年兵又上山扫荡了一圈儿，景家那些古老的宅子都被当作是旧社会封建思想的象征，给砸毁推倒了。
「这些土房子你们别看它们残破，我爹可是亲自弄回来了水泥，给乡亲们和泥一间间砌出来的，在当时能有这种居住条件的人，可真心不多。」村长有些自豪地说。
奇怪的事情，就在这时发生了。
砸房子的时候，他们之间还有几个贪财的，留了些心眼，把所有值钱的东西集中到最偏远c靠近山谷入口的大宅里，打算守着这些好东西，等那些青年兵走了，就能过上些好日子。
最开始，那些青年兵确实没有发现任何异状，砸了房子之后还主动要求帮他们种田搞卫生，村长他爹不好将人赶走，又惦记着山谷处大宅子里头的东西，一整夜没有睡好。
第二天一大早，拉上村长和几个壮丁就打算把那些青年兵请走。
到达青年兵下榻的地方，里面空空如也。
村长他爹心叫不好，怀疑青年兵跑去砸那大宅子了，便叫上壮大带上锄头和镰刀，打定主意要用武力阻止他们。
谁知道，当他们赶到山谷入口的时候，那栋堆满了财宝的古老大宅子就像海市蜃楼一般，凭空消失得无影无踪，不管他们怎么翻找，愣是没有发现半点关于大宅子存在过的痕迹。
虽说是破四旧的年代，但那时候的百姓仍然绝大部分都是封建迷信的，面对这种场景，对于那个深山峡谷和景氏族人的忌讳又深了几层。
「我爹那天夜里整晚没有睡，按理说青年兵上百个大活人，就算是离开也肯定有些动静的，而那处宅子就更别提了，就算是拆了把东西运走，泥巴什么的肯定会有的，但它就是不动声响的没了。你们说是不是特别邪门儿？」
「你当时已经长记性了？」
「我那时候虽然小，但看得仔细，古宅的那片土地上长满了小腿高的青草，那片草皮肯定有些年头。村里的老人都说那是处鬼宅子，银两足够里面住的人上路了，所以才会离开。」村长说着，还有些心有余悸：「说是这么说，打那以后，那个山谷就真的成了村子里头的禁忌，不单没有人敢进去，就连靠近那边也觉得浑身不自在。」
这件事情听着，确实有几分邪乎，但毕竟他们不是当事人，也没能看见当时所发生的情况是不是真的和村长描述的一样，所以他们也只是半信半疑。
在他们之后，第一个进入这个小山村的，是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
他并没有带行李，进门后也不打招呼，环视一圈房子后视线落在坐在靠墙沙发上的景亦身上，叶升凯觉得他的眼睛像打开了什么开关一样，突然亮了起来。
被阴影笼罩住的景亦抬起头：「江墙。」
阴影显得有些兴奋，他说：「我终于找到你了。」
叶升凯对景亦，乃至景亦身边的这些人都很好奇，许是职业病的缘故，他总是不由自主地观察起让他好奇心爆发的人，研究他们的一举一动，再进行各种合理的逻辑推断——江墙和景亦是彼此熟悉的朋友，景亦对于江墙而言，是一个很重要的存在，所以他才会在这种时候冒险前来，或许他们早就约好了在附近见面，因为过了约定的时间仍未见人，故江墙就沿路找了过来。
叶升凯拍一下自己的脑袋，自嘲的一笑。
村长对于擅闯的人也没有什么意见，只是惊讶于他居然能够在道路尽堵的时候成功抵达这个村子。
众人向江墙打听了来路的情况，江墙说：「都堵死了，我是爬进来的，泥石并不牢固，随时再次坍塌。」他指了指沾满泥土的裤子和大衣衣摆，状似无奈的说。
景亦眼睛盯着坐在门槛上的孩子们，叶升凯问：「怎么了？」
江墙回头顺着景亦的视线看了一眼那些孩子，笑着从大衣的右口袋里掏出一个红色塑料袋，给景亦递过去——他什么都没带，就带了两口袋奶冻。
叶升凯看着景亦津津有味地吃着那奶白色的膏状物，忽然觉得这个年轻人似乎也不是那么的富距离感。
他们在村子里住了四天，救援人员挖通马路的时候，女大学生没有撑过去，被直接盖着白布抬走了。那对情侣也被搀扶着坐上车子，到山下的医院进行检查，反而身受重伤的景亦拒绝随救护车离开，坐在房间里一动不动。叶升凯不放心，给队里打个电话，也坐了下来。
跟着救援人员进来的还有几个快递，江墙把包裹签收了，走进屋里对叶升凯说：「你是不是管太多了？」
叶升凯说：「你看看他的伤口，贯穿伤，没有任何急救措施，还在泥水里泡了几个小时，不发炎发烧已经是万幸了，肯定要重新包扎处理。」
江墙说：「已经处理好了，不劳你费心。」
江墙把包裹里的东西全部拆箱，拿出两个大背包，把东西逐一塞进去。
叶升凯越看越疑惑：「你们要去哪里？进山？」
「与你无关吧。」江墙的语气终于沉了下去，停下手上的动作，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叶升凯看，叶升凯也不退缩，笔直地回视。
打断他们对视的，是村长带过来警装男人。
他一进来，先看了叶升凯一眼，随即环视一周房间，最后视线落在景亦身上：「是你？你怎么在这里？」他的语气里带着惊讶和疑问，口吻却像是对熟系已久的人闲聊一般。
瞪视的二人被他这句话吸引过去，叶升凯首先开口：「轧玉，你认识景亦？」
这个警装男人正是轧玉。他对这个清瘦的少年印象很是深刻——当初他放下狂言，说那个抢他东西的人会死，结果就像预言一般，那人果真死了——少年的话就像魔咒一样，日子越长，少年的身影反而在脑海里越加清晰起来，这也是为什么他一眼就认出来了。
轧玉点点头，也没有等待景亦回答的意思，转过去嫌弃地打量一身棉衣棉裤的叶升凯：「啧！看你的熊样儿，那位置我不坐，烦死了，你自己回去管着。」
叶升凯也没有正面回应：「你怎么亲自跑这里来了？」
轧玉随便找了张木凳子坐下来，翘着二郎腿，从口袋抽出一根烟点上，然后把烟和打火机扔给叶升凯，这次回答说：「上次你让我查的，有点眉目。」他也不忌讳在场的另外两个人，看也不看叶升凯给他打眼色的眼睛，直接继续说：「两支队伍，一支到西南边境地区，一支就在这里。本来看求教的地点重合，有些好奇，查了些资料，天文台那边录到轻微震动，强度至少在约为四级。」
叶升凯白了他一眼，却发现江墙收拾包裹的动作彻底停住了，目光怪异地看着他们俩。
轧玉抽了两口烟：「这位小兄弟的朋友就在边境那只队伍里面，这两位你们跟先前进山的那只队伍是一伙的吧？前来接应的？」轧玉前面是对着叶升凯说的，后面那句话却是问江墙和景亦。
江墙一脸了然的看了一眼叶升凯，后者摸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一开始我是真的不知道，后来听他说自己姓叫景亦，我才」他转向轧玉问：「你说泥石流是人为的？」
「未必。」轧玉又吞云吐雾了一番：「或许你们是真的那么倒霉。」
「我让带的东西，给我带过来了吗？」
「在外面车上。」
一直没有说话的景亦站起身：「你们不该参合进来。」
轧玉耸耸肩，不可置否。
叶升凯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我姓叶。」
景亦出去，带回来了一个男人。
青年手里提着那把银色的铁伞，笑眯眯的自我介绍：「你们好，我叫祈洲。」
那是曾经和叶升凯有过一面之缘的青年，纵使见过一次，叶升凯这才真正的看清了他的长相，不再是模糊朦胧的，而是五官清晰的脸庞——脸上每一个部分都长得很精致好看，偏生组合在一起后，完全没有让人惊艳的感觉，平平无奇得让人觉得徒生出几分诡异。
江墙听见祈洲名字的瞬间，手里的罐头摔在地上，发出闷响，他呆呆地抬头，很认真地打量祈洲，然后有些失望地垂下头去。
江墙准备的装备很齐全：手灯c绳索c匕首c睡袋c水壶c肉干c罐头c压缩饼干c防潮布c帐篷还有枪支。
看到江墙从最后一个盒子拿出□□，叶升凯和轧玉的眼神变了，眸光复杂地对视了一眼，终究没有说什么。
因为暴雨，村民把一些家禽关进屋里，现在雨过天晴，屋外的小栅栏里开始有些生气。
小孩在栅栏旁边玩猜皇帝，叶升凯觉得有趣，站在旁边看他们猜拳，一个看着比较大c大约七八岁的男孩赢了，从年纪稍小一点的女孩手里接过东西在手里把玩。
叶升凯定睛一看，眉头就皱了起来。
那是一枚小小的压力骰子，是最近新流行的小玩意，用来解压的。
他留了个心眼，吃饭的时候就问起村长。
村长闻言想了一下，这才意识到他指的是什么，直接就回答说：「哦，那是之前路过这里的那批人留下的，估计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就给孩子们玩了。」
「之前有旅客路过这里？」叶升凯有些好奇。
这是一条隐藏在大山深处的小山村，距离盘山公路有一小段距离，除了怀着特别目的的人，一般游客估计不会深入到这边来。
「应该是什么机关的人，穿着统一的制服，个个牛高马大，一看就是城里的。」村长虽然留在深山的村子里生活，但也是新时代培养出来的人，平日里也要到山下城镇里给村里人置买些必需品，对于城里人的了解虽然不多，却也略知一二。
「怎么会跑到这里来？」
「说是做什么地方土质勘测，往深山那边去了，也不知道还回不回得来。」
「什么意思？」
村长也没多大的戒心，因为有人陪他聊天，匣子马上就打开了：「咱们这里有个传说，一般人都不敢靠近那片山。」
叶升凯对这些民间传说没什么兴趣，但他很好奇那支土质勘探队，便耐心的听下去。
这片山的地形很奇怪，两座高山的中间有一条狭窄的通道，通往深处一个三面环山的峡谷。站在通道入口处看，雾气环绕的山野就像是一只张牙舞爪的狮子，正咧着血喷大口。按理说这种泥石流高发的地不肯能存在这种地理面貌，但这条长而窄的通道一直没有被山石掩埋。
村里的老人常说那是一条不归路，路势虽然平坦，看着也没有什么险要的位置，但基本上很少有人能够从那个入口安全出来，久而久之那个峡谷就成了村子里的禁忌，村里人打小就被严令禁止靠近通道入口。
「从来没有人从那个入口出来？」
「那倒不是。」村长说。
村长儿时的一个玩伴贪玩跑进去了，村里人漫山遍野翻了个遍，最后决定到山谷里找人的时候，就发现玩伴人躺在山口的位置，整个人发着高烧，其中一只眼睛已经没了，烧退了以后，人也傻了。玩伴家里人带着他到城里看病，之后再也没有回到村子来了。
村长说起这件事也没有多少情绪的起伏，反而说到村里人都外迁时唏嘘不已：「年轻的一辈已经没有几个愿意呆在咱们这小村子。我在城里要是有关系，我也走。就是放心不下我姥爷，年岁大了，走路都不利索，别说照顾自己了。」
「在这里也好，别有那么多的竞争，日子过得舒坦比什么都重要。」叶升凯安慰的说着。
几个侥幸活下来的人坐在村长家里看电视，电视上正在播放着香城的天气预报，有风暴从西北接近香城，造成台风肆虐。
那个女大学生也不知道是摔着哪里了，一直躺在床上昏迷不醒，体表特征已经越来越虚弱，若是还不能得到合适的医疗协助，恐怕这辈子就到头了。可惜，这边的暴雨虽然停了，天气却还是不稳定，通往外界的路都给堵死了。
众人只能祈祷。
没有看见那个青年。
景亦坐在沙发上，目视电视机的方向，眼神却放空，不晓得在想些什么。叶升凯问村长关于那个青年的消息，瞥向沙发的视线却瞄到沙发上的人略微坐直了身体，似乎向他们这边偏了偏脑袋。
村长的反应有些出乎叶升凯的意外，他说：「楼上是我小儿子住的，他前些年交通意外伤了腿骨，打后脾气就不太好，整天呆在房间里头打游戏。」
村长有三个儿子，老大c老二都在城里工作，有自己的家庭，平日里也不回村子里。去年老二家添了个白胖的娃儿，村长老伴儿就去给老二夫妇照料孩子，现在家里就剩下他和小儿子两个人，偏生这个儿子因为残疾脾气变得极为暴躁，两人好些日子都聊不上天。这下来了些人陪他侃侃，村长倒是觉得蛮高兴的。
那天看到的青年站在露台围栏上的动作半点没看出腿脚行动不便，叶升凯有些疑惑，但另一件事情更让他关注：「这村子里还有网络？」
「有线宽频，只有我家有。」村长说起这个的时候，语气里有着骄傲与自豪，仿佛这些城市里稀疏平常c司空见惯的配置在这里就是稀有的宝藏。
几人在村长家看着那部老旧的电视机，度过了沉闷乏味的一天，村长给他们讲起了村子的历史，期间还给楼上的小儿子送了两次饭。
小村子看着不起眼，倒是经历了不少的风雨。
村子最初是一支景姓的旁支，村子里所有人都有着同一个姓氏。村子以前走的是世袭制度，族谱上有记录的村长都姓景，因为山村地处偏僻，即使是朝代更送亦丝毫没有影响村子里的生活。一直延续到战乱的年月，外国列强入侵，连年的祸乱让山下不少人逃到深山里避难，这才混进了其他姓氏。民国时期，一个洪姓的家族与扎根的景族夺权，想要得到更多的资源，最后失败告终。
景氏的统治止于破四旧的浪潮。当时的景村长被□□成走资派，被当时所谓的有为份子押到山下游街示众，最后更被送到海南进行劳改教育。剩下的景姓村民竟然一夜之间销声匿迹，再也不见其影踪，虎视眈眈已久的洪氏族人马上占了村长的位置，成了村子里的小霸主。
那个成为第一个异姓村长的，就是村长他爹。
村长讲起他的父亲，语气里带了些敬重。
村长他爹姓洪，原名叫天齐，后来给自己取了个表字作福，整天连姓带字的称呼自己，久而久之大家都只知道他叫洪福。
这个洪福也是个胆大心细的人，跟随父亲逃亡到山上的时候才十来岁，已经娶了一个大家闺秀入门。到村子后，又瞧上了当时的村花景小娴，冷磨硬泡的让他爹去给他提亲。景小娴的父亲就是当时的景老村长，他瞧不上这些外来的杂姓，压根儿没给洪福这个机会。
后来不知道怎么的，心性单纯的景小娴被洪福花言巧语给哄骗交付真心，景老村长村长知道以后，气红了双眼，可惜那时候已经米已成炊，他纵使再不乐意也别无他法。
景小娴成为了第一个嫁给外姓的景氏族人。
此后，景老村长没少给洪福父子穿小鞋，岳婿之间的关系一直不大和睦。后来洪福怂恿他爹把青年兵给引到山上来，把持着村子经济命脉的景老村长就被批成万恶的走资份子，被浩浩荡荡杀入深山的青年人给架下山游街。
那时候村长已经懂事，看见那些人拳打景老村长的时候，他也上前给补上了两脚。
就是那一天晚上，山村里的景姓族人竟然一夜之间销声匿迹，他们住的屋子除了日常起居的东西，基本没有留下任何的痕迹。后来青年兵又上山扫荡了一圈儿，景家那些古老的宅子都被当作是旧社会封建思想的象征，给砸毁推倒了。
「这些土房子你们别看它们残破，我爹可是亲自弄回来了水泥，给乡亲们和泥一间间砌出来的，在当时能有这种居住条件的人，可真心不多。」村长有些自豪地说。
奇怪的事情，就在这时发生了。
砸房子的时候，他们之间还有几个贪财的，留了些心眼，把所有值钱的东西集中到最偏远c靠近山谷入口的大宅里，打算守着这些好东西，等那些青年兵走了，就能过上些好日子。
最开始，那些青年兵确实没有发现任何异状，砸了房子之后还主动要求帮他们种田搞卫生，村长他爹不好将人赶走，又惦记着山谷处大宅子里头的东西，一整夜没有睡好。
第二天一大早，拉上村长和几个壮丁就打算把那些青年兵请走。
到达青年兵下榻的地方，里面空空如也。
村长他爹心叫不好，怀疑青年兵跑去砸那大宅子了，便叫上壮大带上锄头和镰刀，打定主意要用武力阻止他们。
谁知道，当他们赶到山谷入口的时候，那栋堆满了财宝的古老大宅子就像海市蜃楼一般，凭空消失得无影无踪，不管他们怎么翻找，愣是没有发现半点关于大宅子存在过的痕迹。
虽说是破四旧的年代，但那时候的百姓仍然绝大部分都是封建迷信的，面对这种场景，对于那个深山峡谷和景氏族人的忌讳又深了几层。
「我爹那天夜里整晚没有睡，按理说青年兵上百个大活人，就算是离开也肯定有些动静的，而那处宅子就更别提了，就算是拆了把东西运走，泥巴什么的肯定会有的，但它就是不动声响的没了。你们说是不是特别邪门儿？」
「你当时已经长记性了？」
「我那时候虽然小，但看得仔细，古宅的那片土地上长满了小腿高的青草，那片草皮肯定有些年头。村里的老人都说那是处鬼宅子，银两足够里面住的人上路了，所以才会离开。」村长说着，还有些心有余悸：「说是这么说，打那以后，那个山谷就真的成了村子里头的禁忌，不单没有人敢进去，就连靠近那边也觉得浑身不自在。」
这件事情听着，确实有几分邪乎，但毕竟他们不是当事人，也没能看见当时所发生的情况是不是真的和村长描述的一样，所以他们也只是半信半疑。
在他们之后，第一个进入这个小山村的，是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
他并没有带行李，进门后也不打招呼，环视一圈房子后视线落在坐在靠墙沙发上的景亦身上，叶升凯觉得他的眼睛像打开了什么开关一样，突然亮了起来。
被阴影笼罩住的景亦抬起头：「江墙。」
阴影显得有些兴奋，他说：「我终于找到你了。」
叶升凯对景亦，乃至景亦身边的这些人都很好奇，许是职业病的缘故，他总是不由自主地观察起让他好奇心爆发的人，研究他们的一举一动，再进行各种合理的逻辑推断——江墙和景亦是彼此熟悉的朋友，景亦对于江墙而言，是一个很重要的存在，所以他才会在这种时候冒险前来，或许他们早就约好了在附近见面，因为过了约定的时间仍未见人，故江墙就沿路找了过来。
叶升凯拍一下自己的脑袋，自嘲的一笑。
村长对于擅闯的人也没有什么意见，只是惊讶于他居然能够在道路尽堵的时候成功抵达这个村子。
众人向江墙打听了来路的情况，江墙说：「都堵死了，我是爬进来的，泥石并不牢固，随时再次坍塌。」他指了指沾满泥土的裤子和大衣衣摆，状似无奈的说。
景亦眼睛盯着坐在门槛上的孩子们，叶升凯问：「怎么了？」
江墙回头顺着景亦的视线看了一眼那些孩子，笑着从大衣的右口袋里掏出一个红色塑料袋，给景亦递过去——他什么都没带，就带了两口袋奶冻。
叶升凯看着景亦津津有味地吃着那奶白色的膏状物，忽然觉得这个年轻人似乎也不是那么的富距离感。
他们在村子里住了四天，救援人员挖通马路的时候，女大学生没有撑过去，被直接盖着白布抬走了。那对情侣也被搀扶着坐上车子，到山下的医院进行检查，反而身受重伤的景亦拒绝随救护车离开，坐在房间里一动不动。叶升凯不放心，给队里打个电话，也坐了下来。
跟着救援人员进来的还有几个快递，江墙把包裹签收了，走进屋里对叶升凯说：「你是不是管太多了？」
叶升凯说：「你看看他的伤口，贯穿伤，没有任何急救措施，还在泥水里泡了几个小时，不发炎发烧已经是万幸了，肯定要重新包扎处理。」
江墙说：「已经处理好了，不劳你费心。」
江墙把包裹里的东西全部拆箱，拿出两个大背包，把东西逐一塞进去。
叶升凯越看越疑惑：「你们要去哪里？进山？」
「与你无关吧。」江墙的语气终于沉了下去，停下手上的动作，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叶升凯看，叶升凯也不退缩，笔直地回视。
打断他们对视的，是村长带过来警装男人。
他一进来，先看了叶升凯一眼，随即环视一周房间，最后视线落在景亦身上：「是你？你怎么在这里？」他的语气里带着惊讶和疑问，口吻却像是对熟系已久的人闲聊一般。
瞪视的二人被他这句话吸引过去，叶升凯首先开口：「轧玉，你认识景亦？」
这个警装男人正是轧玉。他对这个清瘦的少年印象很是深刻——当初他放下狂言，说那个抢他东西的人会死，结果就像预言一般，那人果真死了——少年的话就像魔咒一样，日子越长，少年的身影反而在脑海里越加清晰起来，这也是为什么他一眼就认出来了。
轧玉点点头，也没有等待景亦回答的意思，转过去嫌弃地打量一身棉衣棉裤的叶升凯：「啧！看你的熊样儿，那位置我不坐，烦死了，你自己回去管着。」
叶升凯也没有正面回应：「你怎么亲自跑这里来了？」
轧玉随便找了张木凳子坐下来，翘着二郎腿，从口袋抽出一根烟点上，然后把烟和打火机扔给叶升凯，这次回答说：「上次你让我查的，有点眉目。」他也不忌讳在场的另外两个人，看也不看叶升凯给他打眼色的眼睛，直接继续说：「两支队伍，一支到西南边境地区，一支就在这里。本来看求教的地点重合，有些好奇，查了些资料，天文台那边录到轻微震动，强度至少在约为四级。」
叶升凯白了他一眼，却发现江墙收拾包裹的动作彻底停住了，目光怪异地看着他们俩。
轧玉抽了两口烟：「这位小兄弟的朋友就在边境那只队伍里面，这两位你们跟先前进山的那只队伍是一伙的吧？前来接应的？」轧玉前面是对着叶升凯说的，后面那句话却是问江墙和景亦。
江墙一脸了然的看了一眼叶升凯，后者摸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一开始我是真的不知道，后来听他说自己姓叫景亦，我才」他转向轧玉问：「你说泥石流是人为的？」
「未必。」轧玉又吞云吐雾了一番：「或许你们是真的那么倒霉。」
「我让带的东西，给我带过来了吗？」
「在外面车上。」
一直没有说话的景亦站起身：「你们不该参合进来。」
轧玉耸耸肩，不可置否。
叶升凯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我姓叶。」
景亦出去，带回来了一个男人。
青年手里提着那把银色的铁伞，笑眯眯的自我介绍：「你们好，我叫祈洲。」
那是曾经和叶升凯有过一面之缘的青年，纵使见过一次，叶升凯这才真正的看清了他的长相，不再是模糊朦胧的，而是五官清晰的脸庞——脸上每一个部分都长得很精致好看，偏生组合在一起后，完全没有让人惊艳的感觉，平平无奇得让人觉得徒生出几分诡异。
江墙听见祈洲名字的瞬间，手里的罐头摔在地上，发出闷响，他呆呆地抬头，很认真地打量祈洲，然后有些失望地垂下头去。
江墙准备的装备很齐全：手灯c绳索c匕首c睡袋c水壶c肉干c罐头c压缩饼干c防潮布c帐篷还有枪支。
看到江墙从最后一个盒子拿出□□，叶升凯和轧玉的眼神变了，眸光复杂地对视了一眼，终究没有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