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23.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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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侍女画屏听见屋内索索响动,知道是郡主起来了。她朝一旁丫鬟道:“去请妘霞小姐,说郡主起来了。”

    丫鬟领命去了,画屏打起帘子走进。见郡主穿得整齐,正坐在窗边,如昨日一般望着窗外。

    窗外叶落金黄,暖阳照拂下越发灿烂,只是立冬已过,清晨开窗寒意阵阵。

    画屏想起昨日,和昨日离去的人,只觉得鼻子发酸,心中难过。

    虽说她一个婢女去担忧贵女的日子简直是无稽之谈,但摄政王最疼爱女儿,在郡主身旁的丫鬟,就是寻常人家的小姐也多有不如。而妘岚小姐实在是太苦了,女子在家靠父母,出嫁靠丈夫。可妘岚小姐的终身大事竟然是这样的结果

    郡主活泼心慈,如今让她知道这样的事,只怕心里也难受,难怪今天起得这样早。

    难受归难受,该劝的还是要劝,这样坐在窗边,万一风寒入体,染上病痛可就要她们小命。

    画屏笑道:“郡主,可不能着凉了。”

    李相宜点头,眼看纱窗被关上,但透过茜色的窗纱依旧能看见金黄落叶以及院子的门口。她收回目光,心境比昨日平和了许多。

    梳洗用完早饭后,妘霞来了,她面色红润好像刚运动完,她问:“昨夜睡得那样晚,怎么今天起得这样早?”

    李相宜明白她话中的担忧,昨夜她们聊天到深夜,谈天说地,说的却都是一些烦心事,妘霞对她亲如长姊,自然担心她是因为心情不好而没睡好。

    李相宜笑笑:“霞姐,你放心,我睡得很好,只是怎么不见慈光哥哥?”

    妘霞见她气色不差,又见她提起李慈光,想起这些天听见的消息也不免一笑:“才一夜就担心起来了,慈光有事早起走了,因你在睡,所以不好打扰。”

    李相宜拧眉:“还是这样忙碌,是为了舅舅那边的事吗?”

    “以前你是一点事也不上心,现在你又想太多,”妘霞上前,画屏退开,妘霞帮着系紧衣服,面对面道:“王妃那你尽管放心,沈家再怎么样,你外祖父再怎么诘难,总还有你父亲在,你娘不会有事的,她只是太累了。”

    李相宜嗯了一声,并不反驳,只是追问:“慈光哥哥会被父亲责罚吗?”

    昨日她让李慈光带她离开公主府去沈家,结果行至中途就被妘霞拦截下。因为摄政王得知了消息,但他不便出面,毕竟摄政王举足轻重,况且父亲当众拦下带着女儿狂奔的男人,实在不算体面,所以拦截她的人换成了妘霞,而她也没有坚持去沈家而是顺势去了妘家。

    妘霞见李相宜皱眉头,以为她是在担心李慈光,不由哈哈一笑,“没有的事,可你既然知道担心,为何不替他多考虑考虑,你已经不是个小孩了。”

    李相宜听得出她话中的责备,但昨日一举并不是她冲动,她是摄政王的爱女,受尽宠爱生活优渥,同时她的一言一行都有限制,十五岁的年纪说大了也不大,她要一个人行动,大长公主第一个不同意,只有身边有人,比如李慈光,比如妘霞,她才好动作。

    妘霞见她低头不语,也不再说话,只是朝窗外看。

    李相宜也临窗眺望,她们在等,等一个人,一个是否有勇气去改变自己命运的人。

    “来了!”妘霞的声音里有按捺不住的惊喜声,果然一个偷偷摸摸的人影落在在树下。等看清人影,妘霞却咦的一声,皱眉不语,显然来者是意外之人。

    李相宜看得分明,来人不是妘岚,反而是妘岚跟前的叫做蔓蔓的丫鬟。

    妘霞盯着只觉得这丫鬟磨蹭的要死,从院门口到楼上来,哪能费这么久功夫!着急的不单妘霞,连跟在身后的画屏看了也急得恨不得代她走。

    眼看妘霞坐不住了,李相宜立刻抓住她的衣袖。妘霞扭头看来,李相宜摇摇头道:“霞姐,你看仔细,她明明如此胆怯却也磨磨蹭蹭来了,不如耐心些等她上来。”

    妘霞沉吟半天,终于坐下,同时间,外面响起了怯怯的声音。

    李相宜道:“进来,我们都在,一直等着你。”

    进了闺阁,见三道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炙热无比,蔓蔓不由把肩一缩。妘霞见她退后忙一把拉住她:“蔓蔓,怎么来的是你,岚丫头呢?”明明昨夜约定好,如果妘岚有心,今早就来这里商议,怎么来的会是一个丫鬟?

    妘霞生气:“不行,我就去找她!”

    李相宜知道妘霞向来热心,更有个百折不挠的个性,她嫉恶如仇,古道热肠,最爱打抱不平,平常就是见陌生人遇难也会上前帮助,更何况如今要掉入火坑的是自己的族妹。妘霞个性如此,就是冒着被火烧伤的风险,也要拉她出来。

    可这也得妘岚有心才行。李相宜知道她的心情,却还是阻拦道:“霞姐,急不得。”

    妘霞压不住气恼:“还急不得,都火烧眉毛了!后天她就要嫁过去,上了花轿她还能跳下来?跳下来谁能容她?又能去哪里?要是没个主张”她就是想帮也帮不了啊!

    李相宜目光却放在蔓蔓身上,淡淡道:“她要是没主张,日子也是她过,谁能代替她,她若是连走出来的勇气都没有,我们再怎么着急也没有办法。”

    “不是的!”蔓蔓终于说话了,

    妘霞眼睛一亮,“好丫头,你们姑娘怎么说的?

    李相宜也道:“你一字不漏的说,我们都听着。”

    画屏看着紧张,连忙去泡茶。

    蔓蔓深吸一口气:“姑娘说,感谢郡主与霞姐姐的苦心。”

    妘岚这意思是放弃了,还是要嫁?哪怕她们分析讲明白了,哪怕知道魏王是个什么人,妘岚她就是要往火坑里挑?

    其实隐约已经猜到了,但是真正听到,妘霞还是失望的叹息。

    李相宜疑惑,如果已经决定了,做新娘子事情可太多了,妘岚就这一个贴身丫鬟,何必再派人来。而且一旦妘岚做了这样的决定,以妘岚那样薄的脸皮,是绝对不好意思派人来见她们。

    李相宜目光凝视,“蔓蔓,还有什么隐情,你仔细的说,你放心,不管有什么事,我都替你和你们姑娘做主,若违此誓,天打雷劈。”

    蔓蔓这才跪下磕头,再抬起头时已经是泪流满面:“请郡主救救我们姑娘,我们姑娘听了你们的话,回去后怎么也睡不着,对着喜服流了一个时辰的泪,她鼓起勇气去找夫人说退婚的事,夫人却打了她巴掌,说就是死也得上花轿,我是偷偷跑出来的。”

    妘霞气得锤桌怒道:“赵氏好不讲理!”

    李相宜见她手掌通红,安抚着笑道:“霞姐这是好事,人需有自救之心,妘岚有勇气,才好给帮助,不然咱们就是帮倒忙了。”

    妘霞凝视她:“安康这年纪越大,也越看得越明白了。”

    李相宜只当她不出她的言外之意,笑得平和:“霞姐,安康年纪小但也有想法的。”

    “好,我全听你的!”

    李相宜愣住,妘霞的回答痛快得让她意外。

    看见李相宜意外的眼神,妘霞解释:“安康,实不相瞒,我虽然气恼但也没法子了。”

    蔓蔓一听这话,哇的一声,伏地大哭,妘霞不看她,依旧解释:“这两边已经说话了,聘礼都送来了,日子也定好了,况且岚丫头要嫁的不是普通人那是魏王。”

    李相宜点头表示明白,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都齐全了,贸然悔婚是最丢家族脸面的事。

    妘霞叹气:“她不是我的亲妹子,四伯母将她抚养长大,位同亲母,我就是想出头也没有办法。”

    李相宜点头表示明白,魏王虽然人品低劣,但是他是先帝的孩子,也是妘家女所生,当年皇后还曾有心培养,如今魏王妃死了,妘家自然愿意出人,结为儿女亲家,只是魏王歹毒暴躁,那个愿意将自己的女儿送入虎口,妘岚这个孤女自然成了牺牲品。

    妘霞感慨:“要从赵氏手下抢未来的魏王妃,就是皇帝也是名不正言不顺,除非是山间恶匪。”

    李相宜听了扑哧一笑,妘霞也笑:“我昨日本想带着岚丫头出去躲避,但现在赵氏紧紧看守着她,后日就是大婚,时间太紧迫了,你要是有办法,我就全听你的。”

    见李相宜脸上全无惊慌,妘霞问:“安康你说说,你究竟有什么办法?”

    李相宜看向画屏,画屏端着茶听得紧张,见郡主看她,忙啊的一声。

    李相宜接过茶盘微笑:“霞姐,喝茶。”

    妘霞接过茶杯,茶已经不热,她端起一饮而尽,依旧盯着。

    妘霞是在等着她说话,李相宜道:“霞姐,我知道你忙,你尽管放心去忙你的,”李相宜微微笑:“我自有办法。”

    看着犹如胜券在握的少女,妘霞紧绷的脸终于一松,去揉她的头,“这可真是女大十八变,往日咋咋呼呼的小丫头也学会了卖关子。”

    “你放心,”李相宜郑重承诺。

    “好,我就等你的好消息。”妘霞放松一笑,看向一旁犹在迷茫的蔓蔓,妘霞拉起她,“好丫头,你是个有胆量的,你们小姐要是躲过这次劫难,就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以后好日子还长着,别抖了,我送你回去。”

    *

    楼内一片宁静,画屏将上午听见的话藏在心里,虽然不说,却时不时的想着。

    然而郡主却哪都没去,什么都不说,一切照旧,唯一不正常的大概是吃了午饭却没有睡午觉,就像,像是在等着什么人。

    见郡主又开始把玩着手中的银杏叶,画屏忍不住凑趣道:“郡主,这银杏叶可真漂亮,金灿灿的,这也是来的巧,京城里只有妘家栽种了十里银杏树,灿烂一片,这天气正好可看,再晚些时候就要等明年了。”

    李相宜知道她卖力讨好,也尽量笑道:“你说的很对。”

    多亏是银杏叶,不然她还真想不到展绮罗。

    她在等一个人,一个能解决她所有烦恼的人——展绮罗。

    李相宜对着日光看着银杏,银杏是展绮罗一位恩师的记号。书中展绮罗也常以银杏作为信物,所以她才会特地准备一片金银杏让凤仙送到西梨身边,意图引来展绮罗。

    毕竟她想找展绮罗那是找不到的,但只要展绮罗想,却能很快到她面前来。

    可为何到现在还没动静?

    李相宜苦恼:“画屏,西梨姑娘还没来吗?”

    画屏:“没有,我一直留心外面,公主府没有任何人过来,裴小姐也没来。”

    李相宜不死心,“画屏,你再把西梨姑娘名号的来由说一遍。”

    虽然觉得奇怪,但画屏还是老老实实的答:“西梨姑娘是楚王的乐妓,技艺颇好,深得宠爱,因为她住西楼,西楼又有一株梨树,久而久之,就有了西梨之名。郡主,奴婢知道的就只有这些了。”

    看见郡主长长叹气,画屏不明所以,虽然心中也烦但还是打起精神笑道:“郡主,你看这银杏叶可真像鸭掌,怪可爱的。”

    李相宜也对着看,的确金黄的颜色像鸭蹼,还开了叉,真像鸭掌。

    李相宜摸摸肚子,她头一次将饭吃了五分饱,因为她怕吃太饱会犯困,而错过消息。

    李相宜:“饿,画屏,你去拿几盘卤鸭掌来。”

    “好嘞,”相比郡主刚才说的莫名其妙的话,这个可有意思多了,画屏心中高兴。

    鸭掌被端上来,李相宜拿了个鸭掌给她,“画屏,我不出去也不要人伺候,你带着人四散出去,我要你留心府上的动静,一旦有任何不寻常的事情,无论什么事,只要有动静,就立刻来通知我。”

    “女婢明白。”画屏拿着鸭掌下去了。

    人走光了,李相宜啃完两个鸭掌后开始翻箱倒柜,她找出一个玲珑宝盒,这是她昨天随身带着的,她将东西聚拢在一起,开始思忖。

    她把那哑女接入家里,只是因为沈家开罪于楚王,她想借由这乐妓寻找与楚王交接的机会。

    直到她到了妘家,到了这边,看见一地的银杏叶,才想起书中剧情,这个西梨是展绮罗的手下。

    后来又知道了妘岚的事,她想了一个晚上,决定与其避开他,不如物尽其用。

    毕竟现在的展绮罗还是个处于成长期的反派,而且他其实是个很纯粹的人。

    人最强烈的欲望:食欲,生殖欲以及求知欲。

    而展绮罗就是个求知欲极强的人,强烈的好奇心以及天生的聪颖让他远超于常人。

    据她了解,展绮罗有收集癖,且独占欲特别强,想要的东西就绝对不会松口。

    就是因为展绮罗这强烈的好奇心,让她确定,哪怕只是一片银杏,就足以让展绮罗有动静了。

    只是为何他还不出现?

    难道真的如人所说,他远游去了?

    不可能!

    展绮罗之所以滞留在京城,完全是因为他在找东西,一本传说中的秘籍和灵丹。可他一直都没找到,于是这份渴望也愈发强烈。

    想到这,李相宜不由一笑,其实也难怪他找不到,因为这个时候,哪怕是拥有者都不知道东西在哪。

    一本秘籍,一个灵丹,是作者给本书女主红玫瑰开的挂,秘籍是红玫瑰高祖父的遗物,转辗到了红玫瑰的身边,灵丹也一样。而这个时候红玫瑰并不知道自己拥有这两个东西。

    当然因为红玫瑰后来会喜欢男主,东西也等同于是男主的了。

    秘籍是其次的,毕竟红玫瑰也不会用,但堪称起死回生的灵丹,这种东西操作简单,张嘴吞下去就行了。

    但许多次红玫瑰濒死,都自己硬撑过去了,并没有动用这个灵丹,而在最后的最后,灵丹被男主拿来救白月光了。

    阿弥陀佛,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只是,李相宜以手托着象牙白的玲珑小巧的宝盒,审视良久,这东西既然展绮罗想要,那就给他,自然有付出也要有回报。

    李相宜放下盒子,开始卖力地啃着鸭掌。

    她第一次这么用心的梳理剧情,不用她绞尽脑汁去想是否有遗漏妘岚出嫁的信息,因为书里压根没写妘岚出嫁的事,妘岚一出场已经是魏王妃了。

    书中男主徐步青是绝对的主角,而现在她之所以与徐步青没接触,是因为这个时候,徐步青拿了宅斗剧本,忙着和徐家上下斗智斗勇呢。

    摆平徐家后,徐步青也是没有停歇。他化身名侦探,追查友人父亲的死因。

    徐步青自顶替了友人后,一直在暗地里追查友人父亲的死因。

    当年徐父可谓是如日中天,不然裴家怎么可能会愿意互许婚约。只是世事多变,后来徐父因罪而死,亲人凉薄,落井下石,友人愤而出走,这才有了徐步青回来顶替友人的故事。

    徐步青一回来也引来了裴家的恶感,裴家暗地里没少散布谣言,徐步青被流言蜚语包裹,但他信任友人的人品,对友人的先父也更愿意尊重而不是怀疑,加上他在徐家宅斗得出的各种信息,他开始调查,抽丝剥茧,解读藏在谣言地下的信息,最终他查出徐父是被陷害的。

    魏王也是在这个时候出场的,陷害者就是这个魏王,他出场气焰嚣张,无耻又恶毒,而徐步青作为男主,自然是化险为夷,复仇成功,魏王则领便当去了。

    李相宜揉着太阳穴,魏王坏事做尽,死了活该。而且她记得魏王对魏王妃一点也不好,所以魏王妃帮助徐步青。

    后来魏王死了,王妃脱离苦海,也爱上拯救自己的徐步青,但她不敢表白,于是她连炮灰十二钗都算不上。她自愿给徐步青做侍女,最后为红玫瑰挡刀死了,结束了自己悲剧的一身。

    而现在,妘岚不想做魏王妃,这样温柔漂亮的女孩,哪怕是嫁给普通人,也是贤妻良母,能顺遂的过完一生。

    李相宜凝视风舞的落叶,脑海中浮现那像小小的白花一样惹人怜爱的女孩,心道:不知妘岚在做什么。

    一直等,等到下午日落,还是没有丝毫动静。李相宜开始忍不住怀疑自己的运气,难道是自己想太多,展绮罗就是真的去远游了?

    画屏每隔一炷香的时间就回来一次,而郡主一直在发呆。她实在是忍不住端起泡好的茶问:“郡主,喝茶。”

    李相宜看了眼,“我不渴,画屏,西梨姑娘还没有来吗?”

    画屏满心狐疑,第五遍了,郡主怎么关心起一个乐妓来了,她笑道:“郡主若是想要见她,奴婢这就叫人去请。”

    “不必了。”李相宜摇头。或许她应该立刻去找李怜,要说动李怜并不是不可能的,后日妘岚就要上花轿了,她不能再寄托于一个猜想,她无论如何也得行动了。

    李相宜起身却见画屏有些忸怩,她奇怪,问:“画屏,还有什么事?”

    画屏扭着手笑道:“还有个有意思的事,我方才听得说府上来了个自荐的乐师。”

    李相宜心中一动:“模样,年纪,男的女的?”

    画屏有些羞赧,笑道:“男的,听说十分年轻,衣着奇特,但模样绝美,都说,说是华丽无双。”

    李相宜微笑不语,她等待的人,终于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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