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50.熙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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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不容易将沈天元劝住, 洛天佑索性开诚布公,直接说明了来意,这一趟将沈嫣带回青州,一来为了探望,短暂逗留一晚,明日一早又要往熙京去,二来是为了取沈天元书房内的那块罗良腰牌。

    沈天元一听洛天佑要取腰牌,立即就知他这是要准备反击罗良,为当年太傅府灭门惨案揪出真凶。

    只是, 他竟还要带着沈嫣去——

    “陆甚正愁没处找人, 嫣嫣这时候去熙京,等同于自投罗网。不成, 这个我能不同意。”

    对于这件事,沈天元二话没说, 就是反对。

    撇开一个陆甚, 那熙京也是个是非地, 当年太傅府一事他虽没有去细查,可是他大概能想到是何人在幕后主导, 那些人现在都在京城享着最尊贵的地位, 他怎么可能让女儿到那冒险,这无异于将一只羔羊送入兽群之中, 他是万万不能答应的。

    更何况, 洛天佑没事将沈嫣带在身边做什么?

    就算此人是皇子之身, 可在沈天元看来, 只要对女儿有那种心思,与那陆甚没什么两样,都是要谨慎提防。

    洛天佑与沈嫣相视一眼,颇为无奈。

    沈天元的顾虑和苦心,他们何尝不知。

    来的路上,洛天佑就将此行北上的目的与沈嫣如实透了底。

    在万全庄关押的那些锦衣卫在几日前就由符霜等人押送抵达了熙京,南镇抚司早已着手在调查太傅府一案,只等罗良遗落的腰牌重见天日,这一场十二年的悬案就可真相大白。洛灵儿毕竟是冒名顶替,关键之时还是要沈嫣与刘嬷嬷现身,才能令此事落下圆满。

    听了洛天佑的计划,沈天元仍旧摇头,道:“天佑,你的苦心我能理解。可是嫣嫣当时还是一个三岁的娃娃,她什么都不知道,你带她去又能证明什么?她现在虽不在大富大贵之家,可是过得开心自在,何苦要将她带回当年的是非险境。你若需要是证人,我可以跟你去。当年我是亲眼见着罗良那禽兽如何下的毒手,也是我亲手将嫣嫣和刘嬷嬷从死人堆里给找出来的,那块腰牌也是我捡的。我这个证人岂不是比一个三岁孩子来的有力,老夫虽只是一介知州,但是这几年口碑尚可,相信到了皇上跟前还是能说得上两句话的。”

    沈天元竟甘愿冒险出这个头,在场的人莫不动容,刘嬷嬷亦道:“老爷,老奴跟您一道去,老奴也是个证人。”

    洛天佑道:“嫣嫣她是您的掌上明珠,也是宋太傅留在世上唯一的血脉,她必须要有一个真正属于她的身份。”

    沈天元怒了:“要有什么身份,她的身份就是我沈天元的女儿!现在是,以后也都会是我的女儿。前程往事就当是上辈子的一场噩梦,何苦要让她再去淌这趟浑水?让她好好的过这一世不行吗?你不必再说,只要她还喊我一声爹,我就说什么也不会让她进京!”

    沈嫣抱住父亲的手臂,哭着道:“爹爹,嫣嫣永远都是您的女儿呀,能得爹爹的疼爱是孩儿此生最大的幸事。只是老天爷既然让我想起了一切,就是要我去为亲生爹娘,祖父,还有一门上下那么多条枉死的人命讨回一个公道,爹爹与奶娘的举证是足够信服一切,可是只有让他们看到宋氏一门数十口性命独活孩儿一人,这才是血淋淋的铁证,才能让所有人最深切的感同身受,那些魔鬼造的都是什么恶!”

    洛天佑道:“沈大人,我与你保证,我定不会让嫣嫣涉险半分,我既能将她毫发无损地带来,就有足够把握能护她周全,熙京那边我已部署妥当,那里很安全。而若是将嫣嫣留在青州,只怕用不了几日就会被国公府的人给发现,到时候势必又要横生枝节。”

    沈天元沉默了。

    洛天佑说的也是一个理。青州未必安全,自己若能护得住沈嫣,当初也不会看着她上了国公府的马车。

    宋太傅一生磊落,却死得不明不白,这是天下欠太傅府的一个公道,也是欠了那三十三条枉死的人命一个公道。

    终于,沈天元还是点头同意了。他打开暗格,拿出了那块被他藏了十二年的腰牌,放到沈嫣的手中,再亲自将女儿的手交给了洛天佑。

    他虽然护女,可心里也看得清楚,洛天佑与陆甚不同,沈嫣对着两个人也是不同。

    既然是一个可靠的人,女儿又喜欢,他这个做父亲的又还有什么好阻扰的。

    得了沈天元的允许,洛天佑总算是松了口气,他本是可以直接带走沈嫣的,但是这是她最看重的长者,他也希望事情能够做得皆大欢喜,不要令她左右为难。

    沈嫣欢喜极了,小脸上都是藏不住的感动。

    这时候沈天元又发话,让他们两个出去等着,他还要留刘嬷嬷交待一些事。

    二人在门外等着,沈嫣低头看着走出来后就牵上的两只手,虽然有些害羞,心头却是甜滋滋的。父亲能够同意让她跟洛天佑去京城,那就意味着父亲也认可了洛天佑。想到等一切结束后,她兴许就能成为他的新娘子,她就止不住地喜悦,脸儿也滚起了两朵红晕,虽在夜色中看不出,却将她热得晕乎乎的,一时里就只会傻笑。

    洛天佑摩挲着她娇嫩的掌心,心里却忍不住地在犯嘀咕,沈天元同刘嬷嬷能交待什么。无非是让刘嬷嬷继续跟着沈嫣。这老嬷原本防他就跟母鸡防着黄鼠狼一样,现在再经过沈天元这一道,只怕以后他若想亲近沈嫣,还要同这嬷嬷斗智斗勇。

    他猜的一点不错,等刘嬷嬷出来以后,沈天元果真是要让她贴身跟着沈嫣,半步不离,就连夜里投宿,她都要和沈嫣挤一间房。

    洛天佑对此也只笑笑,倒也不以为意。毕竟心已经在他的了,这是最重要的。

    而他也从未想过在成亲前就要沈嫣,他喜欢她,就一定要给她最好的安排。断不会让她受半点委屈,哪怕这个委屈是他给的也不成。

    要给她一个风风光光的婚礼,给她一个堂堂正正的身份。

    是谁的女儿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她会成为他的妻子。

    这才是她最终的身份。

    跟了洛天佑这么南北来回地走了一趟,沈嫣才知道洛家有多么的神通广大,一路上遇到的各种能人异士,无论是何等身份,有一方富贾,有武馆蛮夫,甚至还有书院先生,竟都能为洛天佑鞍前马后,誓死效忠。她大开眼界,却也聪明地不再多问。

    他已经把他自己的事都告诉了她,而这些人是洛家的事,她不欲事事知晓。

    有了这些照应,这一路还算是平稳,国公府的追兵倒也不足为患。

    几天后就抵达熙京,洛天佑也不骑马,上车与沈嫣她们一起,乘坐马车进城。

    进了熙京城,沈嫣只觉得什么都是新奇的,不断地去掀那车帘,想看看外头的热闹。

    这是她第一次来到这座城,比起青州的祥和安宁,这里就是一个喧闹的繁华之地,满街都是人,形形色色的男女,让人眼花缭乱的摊位,还有各种商铺酒楼、这些青州都有,可这样的规模与气派,又是青州所没有的。

    沈嫣见着道路两旁,只要有空旷之地都在搭建戏台或是灯楼,时不时就见着一座彩坊,中间都有四个字,有的写着“万寿无疆”,有的是“普天同庆”。

    她问洛天佑:“这都是要给皇帝庆贺生辰吗?”

    洛天佑点点头,九月十五,就是他父皇的生辰,他还记得七岁那年,他最后一次给父皇拜寿,贺礼是一个他亲手雕刻的木雕寿星翁,虽然技艺拙劣,却被父皇称作最好的贺礼。那时候,父皇和母后还是一对恩爱眷侣,没有人能想得到在一年后就生出了巨变,物是人非

    他正想着往事,突然手上一暖,低头一看,沈嫣的小手软绵绵地覆在他的手背之上,她什么都没问他,却什么都知道了。她什么都没有说,只这样默默无声,给了他胜过一切言语的安抚。

    他们都失去过最亲的人。

    幸运的是,他们也都得了老天的眷顾,他们重逢,相知,相爱,相伴,相依,从今往后,她就是他最重要的亲人。

    车子穿街过市,走过喧闹,逐渐地少了人声,沈嫣忍不住又去掀帘,发现这条街上人少了许多,行人身上穿着倒是比方才见着的那些光鲜许多,路面上也不乏马车,轿子,皆是考究华贵。

    人分三六九等,这地界也分个贫富,熙京又是权贵聚集之地,大概这条街上住的就是一些大富大贵的人家。

    她很好奇,洛天佑在熙京安排下的人手又是何方神圣?

    毕竟他在这里可是有个台面上的身份,一个七品总旗,若是再与洛家的人来往甚密,岂不是惹人耳目。

    等她下了车,才发现车子停在一处宅院后头,她戴着帷帽,在刘嬷嬷的搀扶下走进红瓦高墙的一扇小门。入门便是满地花团,曲径通幽,园子很大,七拐八弯,才走到一处楼宇,此时外头的声响已完全听不到了。

    这座楼高大壮观,与她在闺中住的小绣楼截然不同。想来这就是她在熙京的下榻处,她回头看洛天佑,他点了点头,示意她走进去。

    她环顾一圈,发现除了几个下人,并无人出来相迎,“这是什么地方?主人家呢?”

    刘嬷嬷已经跟着下人去放行李,洛天佑走过来从身后将她揽在怀中,头就搁在她的肩头,凑在她耳边道:“喜欢这儿吗?”

    “很喜欢,闹中取静,风雅清幽,让人觉得安心。”其实只要是他给安排的,都能令她安心。

    他拉着她到园子里四处逛着,才知道原来他们这是在钱庄的后院,再穿过一大片园子,前方又有楼宇,再过去就是临街的商铺,是熙京最大的钱庄宝亨行的总门面。

    不用多说,这钱庄自然也是洛家的产业。

    洛天佑让沈嫣与刘嬷嬷先去歇息,到晚上再来接她们上前头的楼去,已经到熙京的人洛家人都住在那里。

    安顿好了一切,洛天佑原路折返,从来时的小门走出去,门外已经备好一匹骏马,他上了马一催缰绳,径直往皇城方向去。

    北镇抚司就在皇城正门西侧,隔壁就是五军都督府,与六部只隔着一条街。

    他每日就在此进出,却总能巧妙地避开那些高官权贵,而他那在皇城内至高无上的亲生父亲,就更不知道自己的骨肉至亲就与自己隔着一道红墙。

    刚踏进北镇抚司的衙门大门,就有下属来通报,说是魏千户急召。

    魏从鹏盼他回来,脖子都长了两寸。见着他也忘了身份,亲自迎了上去。

    “我的大爷,你可算是回来了!你这些日子都办什么去了,定国公世子亲自上门来要人,说你拐了他的人,如不交出就要铲平北镇抚司,左镇抚使为了这个差点对你下了通缉令,要不是我拼死兜着,你别想这么大摇大摆地回来!”

    洛天佑一挑眉头:“就这点事?”

    魏从鹏一改愁容,马上就笑道:“还有一件事,我得问问你。你把陆勇那些手下都办了?听说前后放下去了三十二人,结果只回来了一个。陆勇现在有火没处发,这下莫说是请功,就是一下损了这么多人,他就没法向镇抚使交待。”

    洛天佑“哦”了一声,虽没有太多惊诧,却否认道:“此事我全然不知,我只在闽城与他们打了几回交道,他们并未认出是我。”

    “这就奇了,那是谁下的手?”

    洛天佑装作没有听见,只淡淡道:“魏大人此刻应做足准备,陆勇不得力,左大人就该来找你了。”

    魏千户笑道:“也是,管他是谁,对咱们来说都是得益。可定国公世子那边,你打算怎么交代?你当真拐了人家的女人?”

    洛天佑不答,转身既走。

    他一贯如此,交待完差事,旁的是一句都不多言。

    魏从鹏早就习惯了他这样,也相信他能够摆平这些麻烦,于是也不再操心多问。

    洛天佑没有立即离去,而是转身去了昭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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