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51.这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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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狱是北镇抚司里设立的邢狱。有别于寻常衙门监狱, 满朝文武百官，没人不怕这个地方。谁都知道，无论是什么人，只要被请到了这里, 走着来, 抬着出, 不死也得褪层皮。
洛天佑多在外头奔走探查, 他不负责审问, 却往这里头送过不少人。据他所知, 那些人里还没有一个能活着离开此处。
看守的衙役见着他，立刻站得端正笔直，恭敬行礼：“洛总旗。”
洛天佑面无表情, 径直往里头牢房走，一间一间地看过去，那衙役跟在他身后陪着笑，“总旗, 可是有什么吩咐？”
“张开在哪里？”
那衙役一听, 哈腰引路, 将他带到最末一间牢房外，里面死尸一样躺着一个浑身是血披头散发的人, 身形佝偻得看不出男女，一动不动, 偶尔发出一两声呻|吟。
洛天佑皱了眉, “开门。”
那衙役以为他是来审问的, 连忙掏出钥匙把门开了。
洛天佑低头钻进铁门，蹲下来将地上的人扶起，“张开”
“大大哥”
被打得面目全非的男人微微地露出一点眼缝，看到是他，那黯淡的眸子登时燃起了光，身子也会动了，挣扎着就要起来。
洛天佑摁住张开身上伤情不重的地方，示意他不要乱动。
“你一个人回来，所以陆勇起了疑心，把你给弄进来了？”
张开自来与洛天佑交好，在韩令手中多受排挤，就连这次差事韩令也不放心他跟着，只让他在驿站等候，没想到一干人马有去无回，张开等了两日，这才回京禀告。
此时这人已经遍体鳞伤，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完好，可见动刑之人何等狠辣，不但给打坏了身子，就连心智都给打得涣散。
面对洛天佑的问话，张开吃力地点着头，“他们非要我说是你勾结叛党埋伏了韩百户，我不肯说，他们就”损筋见骨的手忽然紧紧地搭在洛天佑的手臂上，喉间发出浑浊的恳求：“大哥，求求你，杀了杀了我吧，我熬不住了。”
洛天佑掩了那张卷着皮的嘴，淡淡道：“不要说话，我是来带你出去的。”
他站了起来，将人扛起，俯身钻出牢房。
看守的衙役看着不妥，连忙上前小心翼翼地道：“总旗，这是陆千户亲自关进来的人，也是由他亲审的，您这小的做不了主啊！”
洛天佑脚步没停，大步流星向门口，那衙役急得满头大汗，却不敢动手拦他，只得一路小跑跟着，大人大人地求个不停。一直到门前，那衙役硬着头皮挡在门口，洛天佑终于停了下来，面色很淡，甚至没有什么表情，只淡淡地说了一个字。
“滚。”
那衙役被他眼中的冷冽给吓到了。
谁都知道，这冷面煞神话不多，一句话若是说两回，那就是要人命的时候。
没人会拿自己的命壮胆，那衙役一个惊颤就自觉地让到一旁。
张开伤成这样，必须要找个地方救治，洛天佑想了想，竟将人直接带去了魏从鹏家中。
魏从鹏闻讯赶回来，洛天佑已经将人安置在了客房，待他看清这被打得亲娘都认不出来的人是陆勇的手下，愣了愣，紧接地就道：“你疯了？这人是陆勇的手下，你现在把人带到我这来算什么？”
洛天佑不以为然，道：“左镇抚使很快就要对大人委以重任，到时候还劳烦大人帮我把人给要过来。”
也只有趁左言贵有求于他们时，趁机将张开从陆勇手下拨到魏从鹏手下，这样张开才能名正言顺地摆脱陆勇的折磨。
魏从鹏道：“这人是陆勇亲自办的，你这不是明摆着让我和他撕破脸？”
洛天佑冷笑道：“大人和陆勇明争暗斗多年，陆勇弄巧成拙失了威信，眼下正是大人你立威的良机。你且放心去要人，半月之内，我会将罗良要的东西给你带来，到时候你只等着领功封赏。至于人你就帮我收着，这笔人情我会记下。”
“当真？那陆勇可是定国公的侄子，你有多大把握能斗得过他？”
洛天佑不说话，就要出门去找大夫。
魏从鹏与洛天佑相识已久，知道他从来不说大话，吃了这颗定心丸，也就放心地收容了张开。
“你小心点，国公府的人盯着紧，他们知道你回来了，很快就会找上门。还有你放了陆勇的人，他也会找你麻烦。”
“大人只要顾好张开，莫让陆勇的人带走他。旁的我自能摆平。”
*
洛天佑出了魏宅，去了医馆委托了一名郎中去给张开救治，然后又甩掉几个国公府盯梢的人，这才回到了宝亨行后宅。
此时天色已暗，宝亨行的后宅一片寂静。这里算是京中一处豪宅，能够将住宅园子一路打通到前头临街的商铺，全京城也就宝亨行有这等能耐。
除去宝亨行一家子自住的院落，最瞩目的就是前后两栋高楼，一座叫做“得月”，一座叫做“拢星”，风雅闲趣，不沾半点铜臭，单看这楼名，谁也不会想到这是一家钱庄的后宅楼。
洛天佑带沈嫣所住的是拢星楼。他回到自己房中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才去见沈嫣。走到她门前，就见着小姑娘也换了一身衣裙，没有束辫，乌直长发就这么披散在肩背上，她坐在门槛上，正对着回廊檐外的星空数着星星，扑扇着长睫毛的眸子闪着光，比天上的星光还要夺目。
“在看什么？”
他也就着门槛坐下，将她兜进怀中，顺着她仰视的方向看去，只见一颗星星特别耀眼。
“看那颗最大最亮的星星，小时候我娘和我说过，每一颗星都是一个已故亲者的魂魄，越是闪亮，就代表他们在天上过的很好。”沈嫣看得入神，眼睛一眨不眨，知道他来了也不匀过半点目光。
“我觉得那颗最大最亮，一定是娘亲，她在天上看着我呢！”
洛天佑在她手面上轻轻一啄，问：“哪个娘亲？”
沈嫣被他这么一问，愣了愣，终于转过头来瞧他，笑道：“养育我的娘亲呢。”说着，忽而低下头，喃喃道：“生我的娘亲，我只记得她被那些人给拖走了。其余的，我一点儿都想不起来。”
洛天佑低头看她，没有言语。不是她想不起来，而是没什么可想。
在他的记忆里，沈嫣并不得生母的疼爱，许是因为她是最晚来的一个孩子，她的生母把所有母爱柔情都给了她前头的哥哥姐姐，却唯独对最小的女儿十分冷淡，连抱一下都算稀罕，沈嫣从出生到太傅府罹难那年，都一直由刘嬷嬷带着。
而她那时年纪也小，又能记得多少，若不是灭门的伤痛难以磨灭，只怕她对生母连那点印象都不会有。
他不敢再续下去，怕要惹起她的伤怀。
“本想带你去前头见云呈他们，但是现在晚了，他们那边定开了宴席喝了酒，你过去也不合适。”他将她拢在怀中，搓着那软绵绵的小手掌，忽而提议道：“不若，我带你出去走走。”
沈嫣两只水濛濛的眼睛登时亮了起来，反握过他的手问：“我可以出门吗？”
熙京是陆甚的地盘，她原以为自己在京城只能躲躲藏藏，得在这个楼里一直待到罗良东窗事发的那一日。没想到才到这第一个晚上，就能得到允许外出。
洛天佑揉了揉她的头发，道：“我带着你，自然可以。”
她欢呼一声，提着裙摆跳了起来，奔进屋内要刘嬷嬷给她找一套出门的衣裳来。
等她换好了衣裳束好头发走出来，洛天佑不由皱了皱眉头。
他们第一次在王母宫相遇时，她穿的就是今晚这一身男装，他左看右看，都觉得是多此一举。
因为无论怎么看她，都能一眼就看出这是一位极标致的姑娘家。
沈嫣却很乐呵，她从小就这样，要溜出门玩，都得换上这一身男装，还是量体裁的，很是合身。
她高兴就好，洛天佑也不好说什么，牵着她的手就出了小门。
夜里的熙京城，繁华如白昼，沈嫣从不知道一座城到了夜里竟还能这般热闹。她本以为洛天佑所谓出门就是带她出去看看夜景，没想到这大街上人来人往，小贩摊位比白日时候还要多，商铺灯火通明，彩灯高悬，最吸引她的当属临街的戏台前坐满了人，台上戏子嗓音饱满，拉着戏腔，字正腔圆，正唱着一出南浦嘱别，她站在边上听了几句，就露了痴色。
洛天佑护着她寻了一个空座，正要坐下，忽而听到身侧有人惊疑地一声唤道：“嫣嫣，你怎会在此？”
沈嫣女扮男装，就是再也不像个男人，也不至于被人一眼认出，还能喊出她的乳名。
洛天佑起了警觉，将沈嫣护在身后，去看那出声之人。
见着来人，面貌清秀，一身文人气质，他虽没有往来，却也知道此人来历，他还未开口，沈嫣先从他身后探出脑袋，同样惊讶地看向来人：“表哥？”
洛天佑到沈家作客时，谢濯已搬去了小别院，是以他不认得洛天佑。疑惑地打量了两眼，就将目光落回沈嫣身上，对她一身男装直皱眉：“你又穿着这样跑出街，让你姐姐知道了又得要操心。”
提到沈姗，他不觉地愣了一愣，随后又道：“你怎么来京城了？随大伯父进京朝贺？你姐姐也来了吗？”
一连三问，沈嫣不知该如何回答，一概摇头。
谢濯再度打量起洛天佑来，年轻男子，气度不凡，与沈嫣之间举止亲昵。
他随即明白了是怎么回事，看向沈嫣的目光有些变化，勾唇一笑：“嫣嫣，你的胆儿也忒肥了，竟敢跟人跑出来？你这一跑，大伯父准得要给你发一道通缉令吧？还有你姐姐，定是要被你给急死了！”
说到末了，一想到沈姗会因此而寝食难安，他言语不由严厉起来，更不善地盯着洛天佑道：“这位仁兄的胆子不小，竟敢拐带官家小姐，你可知道，我表妹她不仅是知州家的千金，更还是定国公世子订下的人，我劝你还是好自为之，趁早把人给送回去。”
沈嫣一听，这误会大发了，再看洛天佑面沉如水，显然是动了怒，她连忙将他挡在身后，对谢濯解释道：“表哥，并非你想的那样，你莫要多想，姐姐在家里很好，没有担心我，你今日就当做没见过我，成吗？”
谢濯扬眉笑道：“哎呀，我的小表妹果真是长大了，为了护情郎连表哥都敢诳？你倒和我说说这一位是什么来历，竟能让大伯父都能放心让你跟着他。总不成还比定国公世子的身份还要显赫，也是什么了不得的皇亲国戚？”
沈嫣在青州见着谢濯时，不是有父亲在场，就是有姐姐在，此人都是一副温文尔雅，知书达理的书生样，没想到来了京城后就染了一身纨绔子弟的油腻气，说起话来不着四六，听得她直皱眉。
她撇了撇嘴儿，正欲不搭理算了，却眼尖瞅见了谢濯身旁的一位妙龄女子。
“咦，表哥，你身旁的这位姑娘是谁？怎么也不同妹子引荐引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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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天佑多在外头奔走探查, 他不负责审问, 却往这里头送过不少人。据他所知, 那些人里还没有一个能活着离开此处。
看守的衙役见着他，立刻站得端正笔直，恭敬行礼：“洛总旗。”
洛天佑面无表情, 径直往里头牢房走，一间一间地看过去，那衙役跟在他身后陪着笑，“总旗, 可是有什么吩咐？”
“张开在哪里？”
那衙役一听, 哈腰引路, 将他带到最末一间牢房外，里面死尸一样躺着一个浑身是血披头散发的人, 身形佝偻得看不出男女，一动不动, 偶尔发出一两声呻|吟。
洛天佑皱了眉, “开门。”
那衙役以为他是来审问的, 连忙掏出钥匙把门开了。
洛天佑低头钻进铁门，蹲下来将地上的人扶起，“张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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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打得面目全非的男人微微地露出一点眼缝，看到是他，那黯淡的眸子登时燃起了光，身子也会动了，挣扎着就要起来。
洛天佑摁住张开身上伤情不重的地方，示意他不要乱动。
“你一个人回来，所以陆勇起了疑心，把你给弄进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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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这人已经遍体鳞伤，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完好，可见动刑之人何等狠辣，不但给打坏了身子，就连心智都给打得涣散。
面对洛天佑的问话，张开吃力地点着头，“他们非要我说是你勾结叛党埋伏了韩百户，我不肯说，他们就”损筋见骨的手忽然紧紧地搭在洛天佑的手臂上，喉间发出浑浊的恳求：“大哥，求求你，杀了杀了我吧，我熬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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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从鹏闻讯赶回来，洛天佑已经将人安置在了客房，待他看清这被打得亲娘都认不出来的人是陆勇的手下，愣了愣，紧接地就道：“你疯了？这人是陆勇的手下，你现在把人带到我这来算什么？”
洛天佑不以为然，道：“左镇抚使很快就要对大人委以重任，到时候还劳烦大人帮我把人给要过来。”
也只有趁左言贵有求于他们时，趁机将张开从陆勇手下拨到魏从鹏手下，这样张开才能名正言顺地摆脱陆勇的折磨。
魏从鹏道：“这人是陆勇亲自办的，你这不是明摆着让我和他撕破脸？”
洛天佑冷笑道：“大人和陆勇明争暗斗多年，陆勇弄巧成拙失了威信，眼下正是大人你立威的良机。你且放心去要人，半月之内，我会将罗良要的东西给你带来，到时候你只等着领功封赏。至于人你就帮我收着，这笔人情我会记下。”
“当真？那陆勇可是定国公的侄子，你有多大把握能斗得过他？”
洛天佑不说话，就要出门去找大夫。
魏从鹏与洛天佑相识已久，知道他从来不说大话，吃了这颗定心丸，也就放心地收容了张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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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天佑出了魏宅，去了医馆委托了一名郎中去给张开救治，然后又甩掉几个国公府盯梢的人，这才回到了宝亨行后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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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嫣女扮男装，就是再也不像个男人，也不至于被人一眼认出，还能喊出她的乳名。
洛天佑起了警觉，将沈嫣护在身后，去看那出声之人。
见着来人，面貌清秀，一身文人气质，他虽没有往来，却也知道此人来历，他还未开口，沈嫣先从他身后探出脑袋，同样惊讶地看向来人：“表哥？”
洛天佑到沈家作客时，谢濯已搬去了小别院，是以他不认得洛天佑。疑惑地打量了两眼，就将目光落回沈嫣身上，对她一身男装直皱眉：“你又穿着这样跑出街，让你姐姐知道了又得要操心。”
提到沈姗，他不觉地愣了一愣，随后又道：“你怎么来京城了？随大伯父进京朝贺？你姐姐也来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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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濯再度打量起洛天佑来，年轻男子，气度不凡，与沈嫣之间举止亲昵。
他随即明白了是怎么回事，看向沈嫣的目光有些变化，勾唇一笑：“嫣嫣，你的胆儿也忒肥了，竟敢跟人跑出来？你这一跑，大伯父准得要给你发一道通缉令吧？还有你姐姐，定是要被你给急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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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嫣一听，这误会大发了，再看洛天佑面沉如水，显然是动了怒，她连忙将他挡在身后，对谢濯解释道：“表哥，并非你想的那样，你莫要多想，姐姐在家里很好，没有担心我，你今日就当做没见过我，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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