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门》正文 80.送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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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便入秋, 燕军南下的步伐并没有停下，但也并没有初时北边战事那样轻易。
并不是每个人都想要对燕军投降，有太多人选择了抵抗, 只是跑在了最前面的, 依然是大魏的皇帝，似乎所有的反抗都只是为了他的逃跑来争取时间一样。
这让人觉得好笑。
聂南从夏天时候接了圣旨，到了秋天才最后决定了带着兵马往南边去接应——他虽然不想, 但却不得不前行, 有些时候忠诚也像是一种桎梏，让他不得不去做自己不想做的事情。
临了要南行, 他吩咐了屠赫先带着人走，自己则是带着敖参一起回了一趟京城。
.
“京中最近并没有太多六殿下的消息，老大还是想？”骑在马上，身后只是跟着几个亲卫, 敖参对聂南说话的时候便自在了许多, “老大既然要往南边去, 这六皇子恐怕救不了了。”
“不, 是把这些送给陆姑娘。”聂南淡淡道。
敖参这才回头看了一眼亲卫身后车马拉着的那些东西——他之前都憋着疑惑没有问这些究竟是要做什么, 忽然此时听到这么个话, 便只觉得吃惊极了：“那个陆姑娘他们还会在京城吗？她们不是要往南边去？”
“上回我让人回京城打探六殿下消息的时候，已经看过了陆姑娘她们。”聂南语气仍然是淡淡的, “她们都还在京城——这时节在京城, 倒是件好事了。”
“是这时候留在京城的确最好了。”敖参很知道现在各地的情形, 北边大部分地方已经归于大燕, 但还有很多地方仍然存在着抵抗和暴动，唯有京城如今算得上是太平，南边便不必多说，如今正是交战的时候，恐怕寻常百姓早就是无家可归了。“那不如我们留两个人给陆姑娘她们。”敖参想了想，便这样提议道，“毕竟她们都是女人，有两个男人帮忙，也不怕被人欺负。”
“到时候问问她们的意思。”聂南道，“若她们不要，便也不勉强。”
敖参有些疑惑地看向了聂南，有些不解：“这有什么不要的？有两个人帮忙也好吧？”
聂南道：“她们是女人，更想得要周全些。”
敖参噎了一下，一下也明白了聂南的意思，只感慨他想得周到。
.
秋高气爽的时节，从冀州去京城的官道两旁全是流民。
聂南等人乔装打扮成了商人模样，又有膀大腰圆的亲卫在两旁护送，但仍然可以从流民眼中看出渴求的光芒。
或许是被那些亲卫凶狠模样所震慑，他们都不敢上前来，只是用不甘的眼神在一旁看着，甚至有人会远远缀在后头，跟了许久才不情愿地停下脚步。
敖参看着这样情形，眼中有些不忍：“怎么会成这样？从前、从前蝗灾地动的时候，官道上也没见这样”
“从前不至于无家可归，不会被从自己的田地上赶走。”聂南语气很平静，“从前再怎么苦，守着家里几亩地，熬一熬，便是下一年。”
敖参抿了抿嘴唇，却有些不解了：“为什么燕帝竟然不会管着那些燕国的王公贵族这样圈地？这对他们究竟又有什么好处？”
“等南边安定下来，自然就会发布政令，不许再圈地了。”聂南道，“你可以把圈地看作是燕帝给这些追随他造反的人的嘉奖和鼓励，变相地告诉他们，只要打下这大魏的江山，想要什么就能有什么。”
敖参沉默了下来，忽然想起来这燕帝如今虽然是皇帝了，可一代代往上数，当初也不过是大魏的一个藩王而已。当年跟随燕王造反的那些人，便是在京城正在大肆圈地享受荣华的人。
“这不过是一种手段。”许多事情，聂南都看得相当明白，“将来全天下都归于燕帝，他便要作出明君的样子，惩治这些圈地的人，来换取民心。必要的时候，甚至要把一两个嚣张站在风头上的功臣斩杀，当做替罪羔羊，让天下人都知道他是多么不容易，他自然没有任何做错的事情，错的不过都是底下的人而已。”
“可这百姓哪里又会忘了这时候的无家可归？”敖参眉头皱了起来。
“这遍地流民灾民，记仇的大概都会死。”聂南摇了摇头，“那些有骨气，不愿意给燕人低头的，也会丢掉性命。等到这燕帝成为明君的那时候，没人会记得现在的饿殍满地。”
敖参沉默了下去，他忽然也不知说什么，仅仅只是感觉到无能为力。
.
到了京郊外头，聂南远远看着京城情形，然后看向了一旁的敖参：“你带着几个人乔装进城去和我们之前派来的人接头，再打探一下六皇子的情况，在日落之前出城到庄子上来找我。”
敖参忙应了下来，便带上了两个人，与聂南分开，往京城方向走。
聂南目送了敖参往延兴门方向去了，然后才往陆萱之的庄子去。
.
正是午后，秋风凉爽。
陆萱之陪着沈慧说了会儿话，看着她睡下了，正打算去找宁娘子商量一下再每天专门给沈慧多做一道补汤的时候，便见着颂珠出现在门口。
颂珠冲着陆萱之打了手势，眼中有些兴奋样子，但看着沈慧歇在一旁，并不敢出声。
陆萱之有些好奇地站起来走到门口，便被颂珠拉住，往前院走去。
.
“是什么事情？”陆萱之一边跟着颂珠往前走，一边问道。
颂珠语气中掩不住都是欣喜：“是聂将军来了！”
“聂将军？”陆萱之一愣，完全没想到聂南会来，“他怎么会来？”
“不知道我没有问。”颂珠道，“我没敢让那两家人见着，正好又是我在前面应门的，便让聂将军到侧厅去了。”
“是、这个做得对。”陆萱之面色慎重起来，“若是他们问了，你便也不要明说。”
“我明白的。”颂珠还记得那时候聂南等人被追杀的情形，自然十分小心，“聂将军带来了很多东西，有好几车呢！”
陆萱之更惊讶了，只跟着颂珠进去了侧厅，首先便是见着了从侧厅外堆起来的那些箱笼还有塞得满满的布口袋。
聂南带着人正在廊下站着，见着陆萱之和颂珠过来，他便上前了一步，先见了礼：“冒昧前来，还请陆姑娘不要见怪。”
陆萱之忙回了礼，道：“是我有失礼节了如今庄子上还有旁人，不好把将军迎到正厅。”
“无妨。”聂南笑着摆了摆手，“我今日过来，是给陆姑娘送些东西。”顿了顿，他指了指厅前这些箱笼，“这是一些米面，还有些好存放的番薯土豆，还有酒水茶叶，腊肉腌菜，另外还有些皮毛布料，都是些日常用的东西，或许不太好，但勉强都是能用的。”
顺着聂南指的一一看过去，陆萱之已经愣住了，她简直不知道聂南是怎么还能弄到这些东西。
“姑娘尽管收下，当日姑娘的救命之恩，某铭记在心。”聂南仿佛看出了陆萱之心中的疑惑，语气淡淡，“这些都是从燕人手中缴获的，如今我是要往南边去了，这些东西行军带上了许多，还有剩下，我想着你们应当还在京城，便送过来给你们。今年日子难过，有这些东西，你们也能过得不那么困难。”
陆萱之深深行礼，感激道：“多谢将军我不知要如何报答了”
聂南看着陆萱之，嘴唇有些不自在地抿了抿，却看向了颂珠：“我让人帮忙你们把这些都搬去库房之类的地方？”
颂珠愣了一下，只看向了陆萱之。
陆萱之点了点头，又感激道：“多谢将军”
“不必这样客气。”聂南示意身后的几个亲卫扛着东西跟着颂珠走，等到这里已经没有旁人的时候，才看向了陆萱之，“我希望陆姑娘能好好的。”
陆萱之抬头看向了聂南，似乎感觉到了一些什么。
聂南也看着陆萱之，两人目光对视了一会儿，他又沉默了许久，最后却是取下了腰间的横刀，双手交给了陆萱之：“这把刀，送给陆姑娘防身吧！”
陆萱之迟疑了一会儿，她看到横刀刀鞘上有麒麟的纹路，有些并不敢接。
聂南面上有些犹豫神色，他似乎在斟酌着应当说什么才好，他看着陆萱之，目光中隐隐还有些期待。从冀州来京城送这一趟东西，他也是有私心的，不仅仅只是为了那时候的救命之恩，还有他心底的一直不愿意言、不敢言说的爱慕。他说不清为什么这个时候会按捺不住，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在要往南边去的时候，忽然想起了陆萱之，只是他既然这样想了，便这样做了。
他看着陆萱之，看着她清澈的眼眸，看着她削瘦的下巴，看着她身上朴素的衣衫，还有她不服输的倔强，忽地又想起来许多年前在宫中马场上看到的那个红衣飞扬明艳动人的她。
记忆中的陆萱之和眼前的陆萱之重合，成为了他魂牵梦萦的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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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不是每个人都想要对燕军投降，有太多人选择了抵抗, 只是跑在了最前面的, 依然是大魏的皇帝，似乎所有的反抗都只是为了他的逃跑来争取时间一样。
这让人觉得好笑。
聂南从夏天时候接了圣旨，到了秋天才最后决定了带着兵马往南边去接应——他虽然不想, 但却不得不前行, 有些时候忠诚也像是一种桎梏，让他不得不去做自己不想做的事情。
临了要南行, 他吩咐了屠赫先带着人走，自己则是带着敖参一起回了一趟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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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中最近并没有太多六殿下的消息，老大还是想？”骑在马上，身后只是跟着几个亲卫, 敖参对聂南说话的时候便自在了许多, “老大既然要往南边去, 这六皇子恐怕救不了了。”
“不, 是把这些送给陆姑娘。”聂南淡淡道。
敖参这才回头看了一眼亲卫身后车马拉着的那些东西——他之前都憋着疑惑没有问这些究竟是要做什么, 忽然此时听到这么个话, 便只觉得吃惊极了：“那个陆姑娘他们还会在京城吗？她们不是要往南边去？”
“上回我让人回京城打探六殿下消息的时候，已经看过了陆姑娘她们。”聂南语气仍然是淡淡的, “她们都还在京城——这时节在京城, 倒是件好事了。”
“是这时候留在京城的确最好了。”敖参很知道现在各地的情形, 北边大部分地方已经归于大燕, 但还有很多地方仍然存在着抵抗和暴动，唯有京城如今算得上是太平，南边便不必多说，如今正是交战的时候，恐怕寻常百姓早就是无家可归了。“那不如我们留两个人给陆姑娘她们。”敖参想了想，便这样提议道，“毕竟她们都是女人，有两个男人帮忙，也不怕被人欺负。”
“到时候问问她们的意思。”聂南道，“若她们不要，便也不勉强。”
敖参有些疑惑地看向了聂南，有些不解：“这有什么不要的？有两个人帮忙也好吧？”
聂南道：“她们是女人，更想得要周全些。”
敖参噎了一下，一下也明白了聂南的意思，只感慨他想得周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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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高气爽的时节，从冀州去京城的官道两旁全是流民。
聂南等人乔装打扮成了商人模样，又有膀大腰圆的亲卫在两旁护送，但仍然可以从流民眼中看出渴求的光芒。
或许是被那些亲卫凶狠模样所震慑，他们都不敢上前来，只是用不甘的眼神在一旁看着，甚至有人会远远缀在后头，跟了许久才不情愿地停下脚步。
敖参看着这样情形，眼中有些不忍：“怎么会成这样？从前、从前蝗灾地动的时候，官道上也没见这样”
“从前不至于无家可归，不会被从自己的田地上赶走。”聂南语气很平静，“从前再怎么苦，守着家里几亩地，熬一熬，便是下一年。”
敖参抿了抿嘴唇，却有些不解了：“为什么燕帝竟然不会管着那些燕国的王公贵族这样圈地？这对他们究竟又有什么好处？”
“等南边安定下来，自然就会发布政令，不许再圈地了。”聂南道，“你可以把圈地看作是燕帝给这些追随他造反的人的嘉奖和鼓励，变相地告诉他们，只要打下这大魏的江山，想要什么就能有什么。”
敖参沉默了下来，忽然想起来这燕帝如今虽然是皇帝了，可一代代往上数，当初也不过是大魏的一个藩王而已。当年跟随燕王造反的那些人，便是在京城正在大肆圈地享受荣华的人。
“这不过是一种手段。”许多事情，聂南都看得相当明白，“将来全天下都归于燕帝，他便要作出明君的样子，惩治这些圈地的人，来换取民心。必要的时候，甚至要把一两个嚣张站在风头上的功臣斩杀，当做替罪羔羊，让天下人都知道他是多么不容易，他自然没有任何做错的事情，错的不过都是底下的人而已。”
“可这百姓哪里又会忘了这时候的无家可归？”敖参眉头皱了起来。
“这遍地流民灾民，记仇的大概都会死。”聂南摇了摇头，“那些有骨气，不愿意给燕人低头的，也会丢掉性命。等到这燕帝成为明君的那时候，没人会记得现在的饿殍满地。”
敖参沉默了下去，他忽然也不知说什么，仅仅只是感觉到无能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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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京郊外头，聂南远远看着京城情形，然后看向了一旁的敖参：“你带着几个人乔装进城去和我们之前派来的人接头，再打探一下六皇子的情况，在日落之前出城到庄子上来找我。”
敖参忙应了下来，便带上了两个人，与聂南分开，往京城方向走。
聂南目送了敖参往延兴门方向去了，然后才往陆萱之的庄子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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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午后，秋风凉爽。
陆萱之陪着沈慧说了会儿话，看着她睡下了，正打算去找宁娘子商量一下再每天专门给沈慧多做一道补汤的时候，便见着颂珠出现在门口。
颂珠冲着陆萱之打了手势，眼中有些兴奋样子，但看着沈慧歇在一旁，并不敢出声。
陆萱之有些好奇地站起来走到门口，便被颂珠拉住，往前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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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什么事情？”陆萱之一边跟着颂珠往前走，一边问道。
颂珠语气中掩不住都是欣喜：“是聂将军来了！”
“聂将军？”陆萱之一愣，完全没想到聂南会来，“他怎么会来？”
“不知道我没有问。”颂珠道，“我没敢让那两家人见着，正好又是我在前面应门的，便让聂将军到侧厅去了。”
“是、这个做得对。”陆萱之面色慎重起来，“若是他们问了，你便也不要明说。”
“我明白的。”颂珠还记得那时候聂南等人被追杀的情形，自然十分小心，“聂将军带来了很多东西，有好几车呢！”
陆萱之更惊讶了，只跟着颂珠进去了侧厅，首先便是见着了从侧厅外堆起来的那些箱笼还有塞得满满的布口袋。
聂南带着人正在廊下站着，见着陆萱之和颂珠过来，他便上前了一步，先见了礼：“冒昧前来，还请陆姑娘不要见怪。”
陆萱之忙回了礼，道：“是我有失礼节了如今庄子上还有旁人，不好把将军迎到正厅。”
“无妨。”聂南笑着摆了摆手，“我今日过来，是给陆姑娘送些东西。”顿了顿，他指了指厅前这些箱笼，“这是一些米面，还有些好存放的番薯土豆，还有酒水茶叶，腊肉腌菜，另外还有些皮毛布料，都是些日常用的东西，或许不太好，但勉强都是能用的。”
顺着聂南指的一一看过去，陆萱之已经愣住了，她简直不知道聂南是怎么还能弄到这些东西。
“姑娘尽管收下，当日姑娘的救命之恩，某铭记在心。”聂南仿佛看出了陆萱之心中的疑惑，语气淡淡，“这些都是从燕人手中缴获的，如今我是要往南边去了，这些东西行军带上了许多，还有剩下，我想着你们应当还在京城，便送过来给你们。今年日子难过，有这些东西，你们也能过得不那么困难。”
陆萱之深深行礼，感激道：“多谢将军我不知要如何报答了”
聂南看着陆萱之，嘴唇有些不自在地抿了抿，却看向了颂珠：“我让人帮忙你们把这些都搬去库房之类的地方？”
颂珠愣了一下，只看向了陆萱之。
陆萱之点了点头，又感激道：“多谢将军”
“不必这样客气。”聂南示意身后的几个亲卫扛着东西跟着颂珠走，等到这里已经没有旁人的时候，才看向了陆萱之，“我希望陆姑娘能好好的。”
陆萱之抬头看向了聂南，似乎感觉到了一些什么。
聂南也看着陆萱之，两人目光对视了一会儿，他又沉默了许久，最后却是取下了腰间的横刀，双手交给了陆萱之：“这把刀，送给陆姑娘防身吧！”
陆萱之迟疑了一会儿，她看到横刀刀鞘上有麒麟的纹路，有些并不敢接。
聂南面上有些犹豫神色，他似乎在斟酌着应当说什么才好，他看着陆萱之，目光中隐隐还有些期待。从冀州来京城送这一趟东西，他也是有私心的，不仅仅只是为了那时候的救命之恩，还有他心底的一直不愿意言、不敢言说的爱慕。他说不清为什么这个时候会按捺不住，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在要往南边去的时候，忽然想起了陆萱之，只是他既然这样想了，便这样做了。
他看着陆萱之，看着她清澈的眼眸，看着她削瘦的下巴，看着她身上朴素的衣衫，还有她不服输的倔强，忽地又想起来许多年前在宫中马场上看到的那个红衣飞扬明艳动人的她。
记忆中的陆萱之和眼前的陆萱之重合，成为了他魂牵梦萦的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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