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门》正文 86.转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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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让周驰留了话庄子上可以接纳一些流民, 但陆萱之并没有认为会有人往自己那偏僻的庄子上去，这冰天雪地天寒地冻，既然在城门口还有一线希望, 那些人就不会轻易离开去找一个希望飘渺的庄子。
不过尽管如此, 她回到庄子上还是和沈慧一起商量了，把庄子后面一部分空着的屋子整理出来，假若真的有人来了, 便也能接纳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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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躺在床上的时候, 沈慧听说了外面的情形，又从陆萱之这里把颂玉的事情听了个清楚明白, 最后便是一叹：“这年景，有那些铤而走险的，也有浑水摸鱼的。”
“我是想着，庄子上人多起来, 到时候也不用害怕再有人上门来惹事。”陆萱之仔细说着自己的想法, “到时候他们要留下来, 便要听我安排, 该干活便要干活, 若是不愿意干活的, 给一份干粮让他们走开便是了。”
“应当如此。”沈慧点了点头，“这不是做善事不求回报的时候。”
陆萱之抱着沈慧的手, 轻轻叹了一声：“不知道这冬天什么时候才能过去——我还在想什么地方能买到炭火, 今年这样冷, 炭火恐怕撑不到春天的时候。”
“实在不行, 便上山去砍了柴火。”沈慧道，“如今便是得了炭火，也难以运到庄子上来。”
“柴火也要砍一些。”陆萱之细细地与沈慧商量，“不过柴火用起来烟大，屋子里面取暖是不行的。我明日独自一人再去金光门那边看看好了。”
“还是让周驰跟着你吧？”沈慧不太放心。
“罢了，还是我一个人，轻省些。”陆萱之道，“周驰骑马也不熟练，路上走得慢。”顿了顿，她自嘲地笑了一声，“我倒是觉得我像个男人了，周驰他们虽然是男人，但什么都不会，从前的好日子过惯了，人都过得没了血气。”
“太平年间，人人都安逸。”沈慧轻轻笑了笑，伸手摸了摸陆萱之的头发，“你如今穿着男装，也的确像个小郎。”
陆萱之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有些感慨地嘟哝了一声：“等过年的时候，还是要做一身新裙子，否则看起来也太寒酸了。”
“早就给你做好了。”沈慧温柔地笑了起来，“你喜欢的红裙子，用的是贡缎，早早儿就做好了，等过年的时候就穿上。”
陆萱之抬眼看向了沈慧，轻轻地抱住了她：“不知道怎么说谢谢。”
“谢什么，这是我们姐妹之间应当的。”沈慧扶着陆萱之的肩膀，声音柔软，“颂珠和我说了，你还在给我准备小孩的衣服呢，我给你做两身衣服又算什么？”
陆萱之轻哼了一声，道：“颂珠什么都对你说”
沈慧轻轻笑了笑，道：“她比我还关心你呢不许怪她。”
“我知道的。”陆萱之掖了掖被子，“睡吧睡吧，我们今天就睡一起好了，一起暖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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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间又一场大雪落下，天气更冷了一些。
天刚蒙蒙亮，陆萱之便起了身，轻手轻脚地穿了衣服鞋子，然后便提着灯往马厩走去。
颂珠在厨房里面正在烧热水，听着外面的动静便往外看了一眼，见是陆萱之，便急忙走了出去：“姑娘，先吃两个馒头？你这么早要去哪里？”
陆萱之停下来，想了想便拐了个弯朝着厨房走，一边走一边道：“去金光门看看炭火，如果能买到就买几车回来。”顿了顿，她往厨房里面看了一眼，问道，“除了馒头还有什么吃的？”
“有羊奶，我给姑娘热一些。”颂珠忙道，“还有包子，是昨天宁娘子做的，我给姑娘蒸几个？”
“那蒸两个包子，两个馒头，再来点羊奶。”陆萱之看了看天色，半边天都还是黑的，索性就在厨房坐下帮着颂珠看火，“今天怎么是你在厨房里面？”
颂珠一边上了蒸笼给陆萱之蒸包子馒头，一边道：“宁娘子家的两个小姑娘都病了，昨天任嬷嬷还帮忙去看了看，所以我便帮着宁娘子来厨房看两天。”
“风寒？”陆萱之有些发愁，她看着现在庄子上这几个小孩生病，就会想到将来沈慧生了小孩之后没有大夫的困境，“小孩儿身体不好，这冬天也的确容易病。”
颂珠点了点头，道：“看起来是风寒，两个小姑娘我昨天也看过了，病恹恹的流鼻涕，不过还好没有发烧，就是精神不好。”
“得想办法找大夫回来。”陆萱之支着下巴看着火，“还得找稳婆回来，要不将来慧姐姐生孩子的时候要怎么办”
“昨天姑娘不是说要在庄子上收容些人么？说不定是有大夫在里面？”颂珠把东西都放上了灶台上热着，也陪着陆萱之坐下了，“姑娘，你说会有人来吗？”
“这谁能知道呢？”陆萱之摇了摇头，“说不定先来的是一些歹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呢”
“那也说不定来的都是好人。”颂珠道，“来的如果是坏人，我们直接打走就好了。”
“说得好像我们很能打一样”陆萱之忍不住笑了笑，“不过这么几个人，真的来了穷凶极恶的人，还说不定是什么情形了。”
“姑娘说得我都觉得心里没底了。”颂珠道，“凡事还是往好处想吧”
“想想颂玉，不妨就把人往坏处想想。”陆萱之叹了口气，“当初我对她也没有半点不好，她最后便是这样对我呢”
“那是她人品坏透了，和姑娘没关系”颂珠道，“姑娘也不必为了她觉得人都不好呀”
“但这世道，便是这样不要脸的人活得久一些。”陆萱之吐了一口气，“当然啦，我希望这世上都是好人，好人都能长命百岁。”
颂珠看了一眼陆萱之，道：“我与姑娘一路过来，路上遇到了那么多好人，姑娘犯不着为了一个颂玉便觉得天下坏人多。世间善恶，老天爷都一一看在眼里，不是不报时候未到，颂玉最后也不过落得一个不得好死。”
陆萱之顿了顿，转而看向了颂珠，是没想到她能说出这样一番话的，于是笑了一声，道：“可有时候报应来得太晚了一些。”
颂珠道：“反正姑娘不必这么悲观，姑娘也不必说话来绕我，我便就是觉得这世上好人多！要不那时候聂将军还特地送了那么多东西来？”
忽然说道了聂南，陆萱之面上有了一些担忧：“也不知道南边是什么情形了”
“说句姑娘不爱听的话，南边多半也支撑不了多久，当时丢了京城就跑，多少人都被他们坑在了北边？现在他们哪里还会有人帮着抵挡燕军？抵挡了有什么用？一回头发现皇帝都没了，抵挡有什么意义？”颂珠哼了一声，“若我是聂将军，我就不理这些，带着兵马做个山大王都比做个将军好。”
“做山大王哈哈哈你怎么想到的？”陆萱之笑了起来。
“有兵马有钱粮，做山大王，做一方诸侯，都是可以的。”颂珠认真地说道，“从前我陪着姑娘看戏的时候，戏里面好多这样的人！”
“不过忠义二字之下，聂将军不会这么做的。”陆萱之摇了摇头，“否则他也不会忘南边去了。”
“但对这样一个只会跑的皇帝，谈什么忠义呢？”颂珠有些愤愤，“这样的忠义，说不定就成了催命符！”
“投降的人，千古之后不会有好名声。”陆萱之笑了笑，“如我们这样的人，在史册上一定不会留下任何痕迹，所以无所谓究竟是怎样的名声，但像聂将军那样的人，假如投降了燕军或者自立为王，将来拿着笔墨的史官会怎样书写，便不知道了。倒不如就为了忠义二字，成就自己的一生所求。”
“听起来有些迂腐。”颂珠道，“不过就是为了将来那些人书写一两句而已”
“是迂腐，也是为臣子的坚守。”陆萱之淡淡道，“假如每个臣子都有这样的坚守，今时今日大魏不会是这样的情形，皇帝也不会退败到了南边。有人在坚守，有人在退缩，有人已经投降，所以才有现在丢了半壁江山的大魏。”
“姑娘说得太深了，我听不懂。”颂珠道，“这些与我们也没有关系，他们坚守也好投降也好退缩也好，我们今日只能在这样的庄子上为了明天发愁。”
“是啊，与我们没有关系。”陆萱之笑了笑，并没有反驳或者纠正颂珠说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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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厨房里面吃了一个包子一个馒头，还喝了一杯羊奶，陆萱之把剩下的包子和馒头包起来揣在怀里，便往马厩走去。
此时天光已经大亮，雪也停下来，不过仍然是满天乌云密布，看起来似乎还会有一场大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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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至金光门外，陆萱之敏锐地觉察到了今日城门与昨日不同。
她下马之后慢慢地往城门口走，便看到城门开了一扇，有官员模样的人带着士兵在门口施粥，另一边还贴着告示，有许多人围着看。
两旁的人手里拿着瓷碗，一脸麻木地排着长队，在燕军士兵的震慑下，并没有人敢闹出什么事情来，一切都在沉默当中井然有序。
陆萱之牵着马走到了告示前，原来是一道以工代赈的旨意，是说可以去帮忙修城墙修河堤，换取粮食等等。
告示的一旁便有官员模样的人坐在桌子后面正在记录着什么，陆萱之并没有再凑过去看——着以工代赈的法子倒是极好，既能让这些流民渡过冬天不至于死去，还能把京城周边这些因为战乱破坏的城墙河堤都修缮完毕。
这事说明燕国的确是想要治理这个国家，而不是仅仅只是一味地强占。
她后退了一步，也微微松了口气，这样一来这些流民有了活路，也不至于铤而走险，她也不用太担心庄子的安危。
左右看了看，除却流民和有限的燕国官员将士之外，她并没有看到有卖炭火的人，心中暗自叹气，她便不往金光门走，而是翻身上马准备往别处看看。
这时，她忽然隐约听到有人在喊“陆娘子”，正是疑惑是否喊的是自己，又听到身后一阵喧哗，回头一看，便见一个穿着铠甲的将军从金光门里面骑马出来，然后停在了自己面前。
“陆娘子。”这将军把头盔摘下来，露出了一张陆萱之认识的面容——是夏同麟。
陆萱之愣了一下，没想到在这里会遇到夏同麟，她有些尴尬地问了好，便不知应当继续说什么才好了。
“方才我在城墙上看到陆娘子，还以为是看错了。”夏同麟亲切地说道，“等我下了城墙到城门口来仔细看了看，果然是陆娘子你，陆娘子今日到这里来做什么？这里流民多太乱了，陆娘子还是不要到这样危险的地方来。”
陆萱之抿了抿嘴唇，斟酌了一下语句，然后道：“我原本是想来看看这里有没有炭火卖——从前金光门外是可以买炭火的。”
夏同麟露出了一个恍然的神色，接着又皱了皱眉头，道：“京城中如今也没有多余的炭火，姑娘也不必冒险过来了。”
“啊？”陆萱之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情形，也忍不住皱了眉头。
夏同麟看着陆萱之，想了想之后，道：“不过陆娘子也不用担心，我府上没什么人口，炭火是有剩余的，陆娘子若是需要，我给你送过去便好了。”
陆萱之一愣，完全没想到夏同麟会这么说。
夏同麟看着陆萱之的神色，面上露出了一个十分友善的笑容：“这倒是实话，陆娘子不必怀疑。我府上就我一个人，我一人上无老下无小，又没个娇妻美妾在府里面用这些，平日里在军营的时候都多一些，府上的炭火的确是用不完了。”
陆萱之抿了抿嘴唇，道：“那也不太好我拿了你的炭火，也不知如何偿还的”
“不需要偿还。”夏同麟笑着说，“陆娘子也不必这么客气，你便当我是做善事不求回报，如何？”
陆萱之些微有些尴尬地看了一眼夏同麟，虽然她不想欠了夏同麟什么，但在需求炭火的当下，她还是犹豫了。
夏同麟看着陆萱之，仿佛在揣测着她的心思，又道：“若是陆娘子觉得路上不方便运到你庄子上，我让我亲兵帮忙押送便是了。”
陆萱之低头思索了许久，又看了一眼夏同麟，只见他表情诚恳，并没有欺骗自己的意思。
夏同麟道：“陆娘子若是还缺什么，与我说便是了，我府上东西有许多，陆娘子想要什么尽管去拿。”
陆萱之抿了抿嘴唇，心中挣扎了一会儿，却还是摇了摇头，道：“不必了，多谢将军好意。”
夏同麟看着陆萱之，眉头微微皱起来：“陆娘子是有什么难处？”
“只是不想麻烦了将军。”陆萱之道，“将军今日在此处想来是有要事的，我便不多打扰了”说着，她便掉转马头，往另一边走去了。
夏同麟看着陆萱之的背影，却并没有追上去，只是若有所思地看着，然后重新回到了城墙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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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大，刚才你说了那么久的话，那人是谁？看起来瘦瘦小小的？一个男的？”看到夏同麟上来，他身边的亲卫白山便好奇地凑了过来。
夏同麟在城墙上仍然追寻着陆萱之的背影，听着白山的话只懒洋洋笑了一声：“不是男的，是个女人。”
“女人？”白山愣了愣，“但穿着男人的衣服呀”
“这世道，穿个男人的衣服也不奇怪。”夏同麟笑哼了一声，“我上次让你查的那个陆家，你不是知道的？”
“就那个陆家的女娘？”白山震惊了，“她怎么可能一个人就出来了？听说大魏的那些贵族女娘都讲究得很，出门的时候前扑后拥，得有二三十人伺候呢！”
“大魏的王公贵族都已经散了。”在茫茫白雪中，夏同麟已经再看不到陆萱之的背影，于是转而看向了白山，“她如今虽然落魄了，但他日还会重新站起来。”
“老大怎么这么笃定”白山也忍不住看了一眼城墙下，但却只看到了那些麻木的流民，“大魏已经完了，她一个女人还能怎样”
“一个普通的女人大概就在城墙下等着施舍。”夏同麟淡淡道，“但她却还能拒绝我给她的炭火，说明她心中有盘算，更加明白自己的选择和应当做什么。”
白山愣了愣，有些不明白夏同麟的话了。
“你帮我去把我府上那些炭火粮食还有衣服料子皮子之类的收拾两车出来。”夏同麟果断地吩咐道，“然后探听一下这位陆娘子如今的境况，告诉我之后，我会让你送过去。”
“送、送这些？”白山先是傻了一会儿，很快又明白了夏同麟的意思，“老大想用这些东西去打动这个陆娘子吗？可我觉得，老大可以娶公主也可以娶郡主还有很多身份高贵的女人，为什么要去追求这个陆娘子呢？她娘家已经没了，将来不可能给老大有什么帮助的。”
“我夏同麟又不是靠着女人站起来的。”夏同麟哼了一声，“我喜欢谁，我就护着谁，我就愿意去追求谁。”
白山听着这话，只觉得无话可说，便只好点头应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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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陆萱之离了金光门，仍然还是不死心地去其他门去看了一圈，的确没见着有卖炭火的人，于是最后只好死了心，便回去了庄子上面。
她还是忍不住会想到夏同麟所说的炭火，她仍然觉得心动，但仍然不太敢接下来。
这乱世中，忽然有这么一个人对她示好，这个人还是燕国的骠骑大将军，这让她不得不多想一些，哪怕他全然没有坏心，她也不敢相信。
但这事情，她不敢对任何人说起，哪怕是沈慧，她也不敢说哪怕一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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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间休息的时候陆萱之与沈慧说起了以工代赈的事情，沈慧听着也松了口气，只道：“这倒是让人有了盼头，只要能出体力活，便能有一线生机。”
“不过也还是有那些没法出体力活的，只是不知道那些人要怎么活。”陆萱之说道，“炭火是买不着了，明天我就和周驰他们说，去山上砍柴，有些炭火就要节约起来。”
沈慧点点头，自然是没有异议的。
两人又商量了一番庄子上的事情，到了快三更的时候，陆萱之觉得困极了，便沉沉睡去。
倒是沈慧此时睡意有些不足，只躺在床上闭了眼睛假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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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陆萱之每日里的忙碌不同，沈慧如今因为身子愈发沉重，倒是事情做得少，除了帮忙做做针线——也不敢太劳神——之外，她想着的便是庄子上的事情。
但有时候想得太多，便会想到很多不相干的事情，想到将来的位置，想到肚子里面这个孩子。
她有时候甚至会后悔，后悔自己一定要留下这个孩子，否则的话现在她身子轻便，也不必让陆萱之这样辛苦。
可摸着肚子里面孩子偶尔的动静，她又有些怅然，只剩下了一声叹息，然后便调整了心情更加加倍地让自己不要有任何乱七八糟的想法。
她很明白既然陆萱之这样辛劳，假如她还有个三长两短，那便对不起陆萱之这一场劳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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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想着想着，沈慧从假寐也渐渐睡得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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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工代赈的政策出来之后，京城之外的情形好了很多。
然而还是有许多妇孺无法去做这些体力活的，每日里靠着施粥过活，最后还是有些过不下去。
于是他们便想到了当日陆萱之让周驰留下的话，于是便有人陆陆续续开始往庄子上来。
首先到来的是一群中年妇女，她们衣衫褴褛，但看得出教养还是极好的，到了庄子上语气也十分客气，陆萱之让颂珠去接待了一番，问她们是不是愿意留下来，还帮忙做活，到了明年开春的时候可以选择留下或者是离开。
她们商量了一番之后，又问了颂珠是怎样的活计，待知道了是一些手工活还有简单农活之后，便答应了下来，说到了开春的时候要走也要帮着庄子上收拾了农活再走。
于是陆萱之便让她们留下，并且让她们住到了庄子的后面。
这群人来了之后不久，又来了一群拖家带口的女人，她们带着老人小孩，但偏偏不见了男人，看起来十分凄苦，她们哭诉了自己的境遇，有一些是男人被抓了壮丁然后不知去向，还有一些是男人在战乱到来的时候直接丢下了她们，于是她们无依无靠，只好流浪到了这里。
陆萱之听着她们的遭遇也只觉得可怜，她并不是心硬的人，便也收留了她们，同样地约定好了要在庄子上做活，到了明年春天她们便要选择留下或者离开。
这些人同样感恩戴德地答应了下来。
如此，庄子上便热闹起来，虽然多出来的全是女人，但这些女人并不娇气，在简单休息之后，吃饱喝暖了就开始帮忙干活。
人手足够，陆萱之之前要做的许多事情都能置办起来，包括要怎么武装了这庄子，要怎么让田地周围的各种设施都运转起来，甚至因为人多了，到山上去捡了柴火和打猎，都让庄子上能吃能用的东西变得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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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两拨人来了之后，便没有正经需要帮忙的人往庄子上来，有那么几波想要趁火打劫的，也都被陆萱之带着这群女人击退。
在又一次击退了来趁火打劫的暴徒之后，陆萱之忽然在这群女人之中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喊她：“姐姐！”
陆萱之收拾了东西在人群中找了一会儿，也竟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陆芳之，她同父异母的庶妹，她几乎也没想到会在这群人里面见到陆芳之。
陆芳之怯怯地看着陆萱之，等到人都走了之后，才慢慢地到了陆萱之面前来：“姐姐我、我之前不敢认、不敢认你我是看到了慧姐姐”
陆萱之微微皱了皱眉头，她有些不太记得陆芳之嫁人是什么情形，更加有些意外她会在这里于是便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陆芳之瑟缩了一会儿，仿佛是被陆萱之吓到了，道：“我、我夫君死了那会儿兵荒马乱的，我就只接了姨娘”
陆萱之眉头一紧，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钱姨娘，这个原本应当跟着张氏的姨娘，从她回到京城开始就没有见到。那时候她想着或许钱姨娘是自己走了，但此时陆芳之既然这么说，那便是陆芳之接了钱姨娘。
陆芳之小心地看着陆萱之的脸色，轻轻道：“姐姐我、我、我现在是带着姨娘”
陆萱之闭了闭眼睛，她不能要求陆芳之对张氏与自己对张氏是一样，也不能要求她在那样兵荒马乱的时候还要带上一个病重的张氏。她微微吐出一口气，竭力平静地看向了陆芳之，语气有些淡漠：“既然来了，便好好留下来吧！”
陆芳之露出了一个雀跃的神色，然后点了点头：“姐姐，那我让姨娘过来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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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尽管如此, 她回到庄子上还是和沈慧一起商量了，把庄子后面一部分空着的屋子整理出来，假若真的有人来了, 便也能接纳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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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躺在床上的时候, 沈慧听说了外面的情形，又从陆萱之这里把颂玉的事情听了个清楚明白, 最后便是一叹：“这年景，有那些铤而走险的，也有浑水摸鱼的。”
“我是想着，庄子上人多起来, 到时候也不用害怕再有人上门来惹事。”陆萱之仔细说着自己的想法, “到时候他们要留下来, 便要听我安排, 该干活便要干活, 若是不愿意干活的, 给一份干粮让他们走开便是了。”
“应当如此。”沈慧点了点头，“这不是做善事不求回报的时候。”
陆萱之抱着沈慧的手, 轻轻叹了一声：“不知道这冬天什么时候才能过去——我还在想什么地方能买到炭火, 今年这样冷, 炭火恐怕撑不到春天的时候。”
“实在不行, 便上山去砍了柴火。”沈慧道，“如今便是得了炭火，也难以运到庄子上来。”
“柴火也要砍一些。”陆萱之细细地与沈慧商量，“不过柴火用起来烟大，屋子里面取暖是不行的。我明日独自一人再去金光门那边看看好了。”
“还是让周驰跟着你吧？”沈慧不太放心。
“罢了，还是我一个人，轻省些。”陆萱之道，“周驰骑马也不熟练，路上走得慢。”顿了顿，她自嘲地笑了一声，“我倒是觉得我像个男人了，周驰他们虽然是男人，但什么都不会，从前的好日子过惯了，人都过得没了血气。”
“太平年间，人人都安逸。”沈慧轻轻笑了笑，伸手摸了摸陆萱之的头发，“你如今穿着男装，也的确像个小郎。”
陆萱之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有些感慨地嘟哝了一声：“等过年的时候，还是要做一身新裙子，否则看起来也太寒酸了。”
“早就给你做好了。”沈慧温柔地笑了起来，“你喜欢的红裙子，用的是贡缎，早早儿就做好了，等过年的时候就穿上。”
陆萱之抬眼看向了沈慧，轻轻地抱住了她：“不知道怎么说谢谢。”
“谢什么，这是我们姐妹之间应当的。”沈慧扶着陆萱之的肩膀，声音柔软，“颂珠和我说了，你还在给我准备小孩的衣服呢，我给你做两身衣服又算什么？”
陆萱之轻哼了一声，道：“颂珠什么都对你说”
沈慧轻轻笑了笑，道：“她比我还关心你呢不许怪她。”
“我知道的。”陆萱之掖了掖被子，“睡吧睡吧，我们今天就睡一起好了，一起暖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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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间又一场大雪落下，天气更冷了一些。
天刚蒙蒙亮，陆萱之便起了身，轻手轻脚地穿了衣服鞋子，然后便提着灯往马厩走去。
颂珠在厨房里面正在烧热水，听着外面的动静便往外看了一眼，见是陆萱之，便急忙走了出去：“姑娘，先吃两个馒头？你这么早要去哪里？”
陆萱之停下来，想了想便拐了个弯朝着厨房走，一边走一边道：“去金光门看看炭火，如果能买到就买几车回来。”顿了顿，她往厨房里面看了一眼，问道，“除了馒头还有什么吃的？”
“有羊奶，我给姑娘热一些。”颂珠忙道，“还有包子，是昨天宁娘子做的，我给姑娘蒸几个？”
“那蒸两个包子，两个馒头，再来点羊奶。”陆萱之看了看天色，半边天都还是黑的，索性就在厨房坐下帮着颂珠看火，“今天怎么是你在厨房里面？”
颂珠一边上了蒸笼给陆萱之蒸包子馒头，一边道：“宁娘子家的两个小姑娘都病了，昨天任嬷嬷还帮忙去看了看，所以我便帮着宁娘子来厨房看两天。”
“风寒？”陆萱之有些发愁，她看着现在庄子上这几个小孩生病，就会想到将来沈慧生了小孩之后没有大夫的困境，“小孩儿身体不好，这冬天也的确容易病。”
颂珠点了点头，道：“看起来是风寒，两个小姑娘我昨天也看过了，病恹恹的流鼻涕，不过还好没有发烧，就是精神不好。”
“得想办法找大夫回来。”陆萱之支着下巴看着火，“还得找稳婆回来，要不将来慧姐姐生孩子的时候要怎么办”
“昨天姑娘不是说要在庄子上收容些人么？说不定是有大夫在里面？”颂珠把东西都放上了灶台上热着，也陪着陆萱之坐下了，“姑娘，你说会有人来吗？”
“这谁能知道呢？”陆萱之摇了摇头，“说不定先来的是一些歹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呢”
“那也说不定来的都是好人。”颂珠道，“来的如果是坏人，我们直接打走就好了。”
“说得好像我们很能打一样”陆萱之忍不住笑了笑，“不过这么几个人，真的来了穷凶极恶的人，还说不定是什么情形了。”
“姑娘说得我都觉得心里没底了。”颂珠道，“凡事还是往好处想吧”
“想想颂玉，不妨就把人往坏处想想。”陆萱之叹了口气，“当初我对她也没有半点不好，她最后便是这样对我呢”
“那是她人品坏透了，和姑娘没关系”颂珠道，“姑娘也不必为了她觉得人都不好呀”
“但这世道，便是这样不要脸的人活得久一些。”陆萱之吐了一口气，“当然啦，我希望这世上都是好人，好人都能长命百岁。”
颂珠看了一眼陆萱之，道：“我与姑娘一路过来，路上遇到了那么多好人，姑娘犯不着为了一个颂玉便觉得天下坏人多。世间善恶，老天爷都一一看在眼里，不是不报时候未到，颂玉最后也不过落得一个不得好死。”
陆萱之顿了顿，转而看向了颂珠，是没想到她能说出这样一番话的，于是笑了一声，道：“可有时候报应来得太晚了一些。”
颂珠道：“反正姑娘不必这么悲观，姑娘也不必说话来绕我，我便就是觉得这世上好人多！要不那时候聂将军还特地送了那么多东西来？”
忽然说道了聂南，陆萱之面上有了一些担忧：“也不知道南边是什么情形了”
“说句姑娘不爱听的话，南边多半也支撑不了多久，当时丢了京城就跑，多少人都被他们坑在了北边？现在他们哪里还会有人帮着抵挡燕军？抵挡了有什么用？一回头发现皇帝都没了，抵挡有什么意义？”颂珠哼了一声，“若我是聂将军，我就不理这些，带着兵马做个山大王都比做个将军好。”
“做山大王哈哈哈你怎么想到的？”陆萱之笑了起来。
“有兵马有钱粮，做山大王，做一方诸侯，都是可以的。”颂珠认真地说道，“从前我陪着姑娘看戏的时候，戏里面好多这样的人！”
“不过忠义二字之下，聂将军不会这么做的。”陆萱之摇了摇头，“否则他也不会忘南边去了。”
“但对这样一个只会跑的皇帝，谈什么忠义呢？”颂珠有些愤愤，“这样的忠义，说不定就成了催命符！”
“投降的人，千古之后不会有好名声。”陆萱之笑了笑，“如我们这样的人，在史册上一定不会留下任何痕迹，所以无所谓究竟是怎样的名声，但像聂将军那样的人，假如投降了燕军或者自立为王，将来拿着笔墨的史官会怎样书写，便不知道了。倒不如就为了忠义二字，成就自己的一生所求。”
“听起来有些迂腐。”颂珠道，“不过就是为了将来那些人书写一两句而已”
“是迂腐，也是为臣子的坚守。”陆萱之淡淡道，“假如每个臣子都有这样的坚守，今时今日大魏不会是这样的情形，皇帝也不会退败到了南边。有人在坚守，有人在退缩，有人已经投降，所以才有现在丢了半壁江山的大魏。”
“姑娘说得太深了，我听不懂。”颂珠道，“这些与我们也没有关系，他们坚守也好投降也好退缩也好，我们今日只能在这样的庄子上为了明天发愁。”
“是啊，与我们没有关系。”陆萱之笑了笑，并没有反驳或者纠正颂珠说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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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厨房里面吃了一个包子一个馒头，还喝了一杯羊奶，陆萱之把剩下的包子和馒头包起来揣在怀里，便往马厩走去。
此时天光已经大亮，雪也停下来，不过仍然是满天乌云密布，看起来似乎还会有一场大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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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至金光门外，陆萱之敏锐地觉察到了今日城门与昨日不同。
她下马之后慢慢地往城门口走，便看到城门开了一扇，有官员模样的人带着士兵在门口施粥，另一边还贴着告示，有许多人围着看。
两旁的人手里拿着瓷碗，一脸麻木地排着长队，在燕军士兵的震慑下，并没有人敢闹出什么事情来，一切都在沉默当中井然有序。
陆萱之牵着马走到了告示前，原来是一道以工代赈的旨意，是说可以去帮忙修城墙修河堤，换取粮食等等。
告示的一旁便有官员模样的人坐在桌子后面正在记录着什么，陆萱之并没有再凑过去看——着以工代赈的法子倒是极好，既能让这些流民渡过冬天不至于死去，还能把京城周边这些因为战乱破坏的城墙河堤都修缮完毕。
这事说明燕国的确是想要治理这个国家，而不是仅仅只是一味地强占。
她后退了一步，也微微松了口气，这样一来这些流民有了活路，也不至于铤而走险，她也不用太担心庄子的安危。
左右看了看，除却流民和有限的燕国官员将士之外，她并没有看到有卖炭火的人，心中暗自叹气，她便不往金光门走，而是翻身上马准备往别处看看。
这时，她忽然隐约听到有人在喊“陆娘子”，正是疑惑是否喊的是自己，又听到身后一阵喧哗，回头一看，便见一个穿着铠甲的将军从金光门里面骑马出来，然后停在了自己面前。
“陆娘子。”这将军把头盔摘下来，露出了一张陆萱之认识的面容——是夏同麟。
陆萱之愣了一下，没想到在这里会遇到夏同麟，她有些尴尬地问了好，便不知应当继续说什么才好了。
“方才我在城墙上看到陆娘子，还以为是看错了。”夏同麟亲切地说道，“等我下了城墙到城门口来仔细看了看，果然是陆娘子你，陆娘子今日到这里来做什么？这里流民多太乱了，陆娘子还是不要到这样危险的地方来。”
陆萱之抿了抿嘴唇，斟酌了一下语句，然后道：“我原本是想来看看这里有没有炭火卖——从前金光门外是可以买炭火的。”
夏同麟露出了一个恍然的神色，接着又皱了皱眉头，道：“京城中如今也没有多余的炭火，姑娘也不必冒险过来了。”
“啊？”陆萱之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情形，也忍不住皱了眉头。
夏同麟看着陆萱之，想了想之后，道：“不过陆娘子也不用担心，我府上没什么人口，炭火是有剩余的，陆娘子若是需要，我给你送过去便好了。”
陆萱之一愣，完全没想到夏同麟会这么说。
夏同麟看着陆萱之的神色，面上露出了一个十分友善的笑容：“这倒是实话，陆娘子不必怀疑。我府上就我一个人，我一人上无老下无小，又没个娇妻美妾在府里面用这些，平日里在军营的时候都多一些，府上的炭火的确是用不完了。”
陆萱之抿了抿嘴唇，道：“那也不太好我拿了你的炭火，也不知如何偿还的”
“不需要偿还。”夏同麟笑着说，“陆娘子也不必这么客气，你便当我是做善事不求回报，如何？”
陆萱之些微有些尴尬地看了一眼夏同麟，虽然她不想欠了夏同麟什么，但在需求炭火的当下，她还是犹豫了。
夏同麟看着陆萱之，仿佛在揣测着她的心思，又道：“若是陆娘子觉得路上不方便运到你庄子上，我让我亲兵帮忙押送便是了。”
陆萱之低头思索了许久，又看了一眼夏同麟，只见他表情诚恳，并没有欺骗自己的意思。
夏同麟道：“陆娘子若是还缺什么，与我说便是了，我府上东西有许多，陆娘子想要什么尽管去拿。”
陆萱之抿了抿嘴唇，心中挣扎了一会儿，却还是摇了摇头，道：“不必了，多谢将军好意。”
夏同麟看着陆萱之，眉头微微皱起来：“陆娘子是有什么难处？”
“只是不想麻烦了将军。”陆萱之道，“将军今日在此处想来是有要事的，我便不多打扰了”说着，她便掉转马头，往另一边走去了。
夏同麟看着陆萱之的背影，却并没有追上去，只是若有所思地看着，然后重新回到了城墙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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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大，刚才你说了那么久的话，那人是谁？看起来瘦瘦小小的？一个男的？”看到夏同麟上来，他身边的亲卫白山便好奇地凑了过来。
夏同麟在城墙上仍然追寻着陆萱之的背影，听着白山的话只懒洋洋笑了一声：“不是男的，是个女人。”
“女人？”白山愣了愣，“但穿着男人的衣服呀”
“这世道，穿个男人的衣服也不奇怪。”夏同麟笑哼了一声，“我上次让你查的那个陆家，你不是知道的？”
“就那个陆家的女娘？”白山震惊了，“她怎么可能一个人就出来了？听说大魏的那些贵族女娘都讲究得很，出门的时候前扑后拥，得有二三十人伺候呢！”
“大魏的王公贵族都已经散了。”在茫茫白雪中，夏同麟已经再看不到陆萱之的背影，于是转而看向了白山，“她如今虽然落魄了，但他日还会重新站起来。”
“老大怎么这么笃定”白山也忍不住看了一眼城墙下，但却只看到了那些麻木的流民，“大魏已经完了，她一个女人还能怎样”
“一个普通的女人大概就在城墙下等着施舍。”夏同麟淡淡道，“但她却还能拒绝我给她的炭火，说明她心中有盘算，更加明白自己的选择和应当做什么。”
白山愣了愣，有些不明白夏同麟的话了。
“你帮我去把我府上那些炭火粮食还有衣服料子皮子之类的收拾两车出来。”夏同麟果断地吩咐道，“然后探听一下这位陆娘子如今的境况，告诉我之后，我会让你送过去。”
“送、送这些？”白山先是傻了一会儿，很快又明白了夏同麟的意思，“老大想用这些东西去打动这个陆娘子吗？可我觉得，老大可以娶公主也可以娶郡主还有很多身份高贵的女人，为什么要去追求这个陆娘子呢？她娘家已经没了，将来不可能给老大有什么帮助的。”
“我夏同麟又不是靠着女人站起来的。”夏同麟哼了一声，“我喜欢谁，我就护着谁，我就愿意去追求谁。”
白山听着这话，只觉得无话可说，便只好点头应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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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陆萱之离了金光门，仍然还是不死心地去其他门去看了一圈，的确没见着有卖炭火的人，于是最后只好死了心，便回去了庄子上面。
她还是忍不住会想到夏同麟所说的炭火，她仍然觉得心动，但仍然不太敢接下来。
这乱世中，忽然有这么一个人对她示好，这个人还是燕国的骠骑大将军，这让她不得不多想一些，哪怕他全然没有坏心，她也不敢相信。
但这事情，她不敢对任何人说起，哪怕是沈慧，她也不敢说哪怕一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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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间休息的时候陆萱之与沈慧说起了以工代赈的事情，沈慧听着也松了口气，只道：“这倒是让人有了盼头，只要能出体力活，便能有一线生机。”
“不过也还是有那些没法出体力活的，只是不知道那些人要怎么活。”陆萱之说道，“炭火是买不着了，明天我就和周驰他们说，去山上砍柴，有些炭火就要节约起来。”
沈慧点点头，自然是没有异议的。
两人又商量了一番庄子上的事情，到了快三更的时候，陆萱之觉得困极了，便沉沉睡去。
倒是沈慧此时睡意有些不足，只躺在床上闭了眼睛假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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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陆萱之每日里的忙碌不同，沈慧如今因为身子愈发沉重，倒是事情做得少，除了帮忙做做针线——也不敢太劳神——之外，她想着的便是庄子上的事情。
但有时候想得太多，便会想到很多不相干的事情，想到将来的位置，想到肚子里面这个孩子。
她有时候甚至会后悔，后悔自己一定要留下这个孩子，否则的话现在她身子轻便，也不必让陆萱之这样辛苦。
可摸着肚子里面孩子偶尔的动静，她又有些怅然，只剩下了一声叹息，然后便调整了心情更加加倍地让自己不要有任何乱七八糟的想法。
她很明白既然陆萱之这样辛劳，假如她还有个三长两短，那便对不起陆萱之这一场劳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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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想着想着，沈慧从假寐也渐渐睡得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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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工代赈的政策出来之后，京城之外的情形好了很多。
然而还是有许多妇孺无法去做这些体力活的，每日里靠着施粥过活，最后还是有些过不下去。
于是他们便想到了当日陆萱之让周驰留下的话，于是便有人陆陆续续开始往庄子上来。
首先到来的是一群中年妇女，她们衣衫褴褛，但看得出教养还是极好的，到了庄子上语气也十分客气，陆萱之让颂珠去接待了一番，问她们是不是愿意留下来，还帮忙做活，到了明年开春的时候可以选择留下或者是离开。
她们商量了一番之后，又问了颂珠是怎样的活计，待知道了是一些手工活还有简单农活之后，便答应了下来，说到了开春的时候要走也要帮着庄子上收拾了农活再走。
于是陆萱之便让她们留下，并且让她们住到了庄子的后面。
这群人来了之后不久，又来了一群拖家带口的女人，她们带着老人小孩，但偏偏不见了男人，看起来十分凄苦，她们哭诉了自己的境遇，有一些是男人被抓了壮丁然后不知去向，还有一些是男人在战乱到来的时候直接丢下了她们，于是她们无依无靠，只好流浪到了这里。
陆萱之听着她们的遭遇也只觉得可怜，她并不是心硬的人，便也收留了她们，同样地约定好了要在庄子上做活，到了明年春天她们便要选择留下或者离开。
这些人同样感恩戴德地答应了下来。
如此，庄子上便热闹起来，虽然多出来的全是女人，但这些女人并不娇气，在简单休息之后，吃饱喝暖了就开始帮忙干活。
人手足够，陆萱之之前要做的许多事情都能置办起来，包括要怎么武装了这庄子，要怎么让田地周围的各种设施都运转起来，甚至因为人多了，到山上去捡了柴火和打猎，都让庄子上能吃能用的东西变得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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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两拨人来了之后，便没有正经需要帮忙的人往庄子上来，有那么几波想要趁火打劫的，也都被陆萱之带着这群女人击退。
在又一次击退了来趁火打劫的暴徒之后，陆萱之忽然在这群女人之中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喊她：“姐姐！”
陆萱之收拾了东西在人群中找了一会儿，也竟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陆芳之，她同父异母的庶妹，她几乎也没想到会在这群人里面见到陆芳之。
陆芳之怯怯地看着陆萱之，等到人都走了之后，才慢慢地到了陆萱之面前来：“姐姐我、我之前不敢认、不敢认你我是看到了慧姐姐”
陆萱之微微皱了皱眉头，她有些不太记得陆芳之嫁人是什么情形，更加有些意外她会在这里于是便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陆芳之瑟缩了一会儿，仿佛是被陆萱之吓到了，道：“我、我夫君死了那会儿兵荒马乱的，我就只接了姨娘”
陆萱之眉头一紧，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钱姨娘，这个原本应当跟着张氏的姨娘，从她回到京城开始就没有见到。那时候她想着或许钱姨娘是自己走了，但此时陆芳之既然这么说，那便是陆芳之接了钱姨娘。
陆芳之小心地看着陆萱之的脸色，轻轻道：“姐姐我、我、我现在是带着姨娘”
陆萱之闭了闭眼睛，她不能要求陆芳之对张氏与自己对张氏是一样，也不能要求她在那样兵荒马乱的时候还要带上一个病重的张氏。她微微吐出一口气，竭力平静地看向了陆芳之，语气有些淡漠：“既然来了，便好好留下来吧！”
陆芳之露出了一个雀跃的神色，然后点了点头：“姐姐，那我让姨娘过来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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