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门》正文 88.荒谬的表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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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子上渐渐一切都安顿妥当。
虽然中间还有些细小的摩擦, 或者有人还心存不满，但在大多数人的拥戴下，陆萱之仍然是把这庄子打理得井井有条。
天气一日冷过一日, 但庄子上并没有显出什么萧条的样子, 反而比之前只有几个人的时候，看起来要繁荣太多。
.
好容易放了晴，周驰在外面与陆萱之一起做了一会儿木工, 又听着陆萱之说着各种机关, 然后自己在板子上照着样子描画一番，准备等空闲下来便一一都复原起来。
陆萱之在一旁看了看, 越看便越好奇，于是问道：“老周你总说你以前是木匠，做得最多的是桌椅板凳，但我看着这么些时日下来, 你做什么都其实很轻易, 就算是我口述的一些机关, 你也并没有太为难？”
“大概都是相通的吧！”周驰一边认真地在木板上比划, 一边说道, “我最开始也不能做, 还晚上对着我娘子哭呢我说陆娘子你在为难我，我什么时候做过这些东西我娘子就鼓励我, 告诉我认真想想祖师爷传下来的东西, 然后我便认真想了想, 就感觉开窍了。”
陆萱之是没有听周驰说过这一段的, 此刻便觉得十分有趣：“看来没有宁娘子鼓励，你还不能立刻做出这些东西了呀！”
“若不是娘子还有两个姑娘支持，恐怕我都已经一根绳子去见祖师爷了。”周驰乐呵呵地笑了一声，“正因为有娘子还有两个姑娘在，所以才咬牙坚持下来，哪怕有些难处，也要努力迈过去。”
陆萱之顿了顿，便只想起来那时候她留下周驰和江咸这两家人的时候，想着的也是他们看顾家人，这与周驰的坚持倒是异曲同工。
这边周驰一边做活，一边又与陆萱之说起了别的事情。他道：“我听老江说，外头挖泥沙的，修河堤的，正是热火朝天，好像城外的流民已经快没有了。”
“这么快就全部解决了？”陆萱之有些意外。
周驰点了点头，道：“是说有些妇孺他们也用，让她们帮忙编一些箩筐之类的，力气大的就去挑一些东西，反正全当做男人用，辛苦得很。据说是有死了人。”
陆萱之抿了抿嘴唇，虽然她并不意外听到死人的事情，但此刻心中还是有些怅然。
“老江说，那些河工也知道我们庄子。”周驰继续说道，“还说燕国朝廷也知道了。”
陆萱之微微蹙眉：“知道是什么意思？想来我们庄子上？”
周驰叼着墨笔想了想江咸的原话，然后才看向了陆萱之，道：“好像是说陆娘子你是个大善人，现在在收容人，燕国的朝廷似乎想表彰我们了？”
陆萱之顿了顿，完全没想到还能有这样的事情。
周驰则是有些困惑：“娘子，你说要是真的有表彰，我们能收下吗？”
陆萱之嗤了一声，道：“若真的是表彰，真的给了吃穿用度，那当然要手下，可如果不是？”
“表彰难道还能不给吃穿用度吗？”周驰有些发愣，“否则还能怎样？”
陆萱之摆了摆手，也并不太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只道：“不用理会这些，我们把这个机关做好了，若是能用，在院墙上都用起来便是了。”
周驰点点头，也不再说这些事情，只认真地把手中的图样画得仔细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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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两日，陆萱之果然便接到了来自燕人朝廷的表彰。
前来庄子上的是穿着华丽皮裘的燕人官员，他趾高气扬地敲开了庄子的门，然后大摇大摆地便带着人进了庄子里面，倒是骇得没人敢上前去端茶奉水。
这官员非常恼火地轻咳了一声，却见旁边的人跑得更快，简直气不打一处来。
颂珠见到这样情形，急忙打发人去后面找了陆萱之过来，自己则是小心地扶着沈慧想要避到后面去。
沈慧却摆了摆手，示意颂珠把茶盘端上来，自己便挺着大肚子，端着茶水，缓慢地进到了厅中，把茶盏放到了这官员的手边。
官员见着这姗姗来迟的茶水正要发火，一抬眼却看到一个大腹便便的孕妇在自己身旁，顿时吓了一跳，尴尬地左右看了看，又朝着门口正探头探脑的颂珠斥道：“你赶快把你们娘子搀走！一个孕妇在外面走动什么？叫你们庄子上那个陆娘子过来！”
沈慧不卑不亢地笑了一声，只扶着颂珠的手站稳了，温声道：“这位大人有什么话与我说也是一样，我是陆娘子的姐姐，你能说给陆娘子听的，便能说给我听。”
官员看着沈慧，眉头都拧起来，目光便在她的肚子上逡巡，最后则是狐疑道：“是么？你真的是那陆娘子的姐姐？”
“这还能有假？”沈慧不紧不慢地说道，“这会儿我妹妹在后头忙碌，这一大庄子的人吃饭，都靠着她来打理，恐怕是走不开。大人与我说，也是一样的。”
官员思索了一会儿，有些嫌弃地看了一眼那茶水，又看了看着庄子上的陈设，最后道：“既然如此，那我便与你说也一样。”顿了顿，他非常慎重地清了清嗓子——这几乎让沈慧看出了一个狐假虎威的模样——然后他又拔高了嗓音，道：“圣上已知陆娘子在庄子上收留难民的义举，今日嘉奖陆娘子六品安人”
“噗嗤”一旁的颂珠听着这话，便忍不住笑出声来。
当日陆萱之在陈家的时候，身上便有诰命，不仅有诰命，还是先帝赐婚——她这辈子到如今，最最不缺的，便是这样的虚名了。
官员眉头一皱，盯紧了颂珠：“你一个小小奴婢，笑什么东西？成何体统？”
沈慧安抚地拍了拍颂珠的手，温和地看着那官员，道：“小小婢子不懂事，大人何必计较？大人且把旨意说完吧！”
这官员摸了摸鼻子，不知为何只觉得在这个大腹便便的女人面前感觉有些不自在，甚至感觉自己有些低人一等的样子。他清了清嗓子，把自己心头上的错觉全部挥去，然后继续道：“特此嘉奖陆娘子六品安人，上供粮草三百担，派出人马，协助朝廷修理河堤。”
“嘉奖便是，让我们给朝廷粮草，给朝廷人马，帮着朝廷修理河堤？”沈慧非常温和地反问，然后看向了这官员，“这是燕国陛下的意思吗？或者是你假传圣旨？”
“这是圣旨！哪能有假！”官员听着这话，顿时火冒三丈，“你们休要抗旨不尊！”
颂珠眉头皱了皱，扶着沈慧的胳膊，想要说什么，但却被沈慧按下了。
沈慧道：“我从未听说有什么嘉奖，却是朝廷找百姓要东西，难不成燕帝便是一个昏君，昏聩成了如此模样？”
官员一拍桌子，怒喝道：“胡言乱语什么？陛下岂是你这样的妇人能够妄议的？”
这时，陆萱之恰好也到了门口，她听着这人对着沈慧拍桌子，语气竟然还如此嚣张，顿时脸色便不好看了。她进到厅中来，冷声道：“既然我们是这样的妇人，那么也没有必要听从你们燕帝陛下的旨意，请你出去！”
“你们、你们要抗旨？！”官员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色，“你们不要命了吗？！”
“我为什么要遵旨？”陆萱之冷笑道，“我是大魏的子民，听你们燕人皇帝的话？”
“你、你你是反贼！”官员睁大了眼睛，发出了冷笑，“好好好，我去上告陛下，你们都别想活下去！”
“是么？”陆萱之上前了两步，却是一下子抽出了放在正厅中的，聂南当日送的那把横刀，她丝毫不畏惧地把刀迅猛地压在了这官员的脖子上，“你方才对着我姐姐说的那些旨意，你重新说一遍给我听听。我倒是要看看，燕帝给了什么旨意，让你在我这里拍桌子甩脸色，你又是个什么东西？”
这燕人官员吓得后退了两步，被逼得坐在了椅子上，整个人都抖地如筛糠一样。他可万万没想到，到这里来宣旨就能惹到这么一个人，这人看起来是个女的，但却这样不讲道理，话都没说两句就直接抽了刀子
他几乎都后悔了怎么、怎么会有这么个人？他原以为这差事简单得很，根本也没有带太多人，外面只有两个心腹，假如这会儿这女人对着自己动了手，恐怕自己都要交代在这里了！
他在慌忙之中露出了一个讨好的笑容，却看到眼前这个拿着刀的女人眉头皱起来。他干笑道：“误会都是误会呀”
“表彰是什么，说与我听听看。”陆萱之平静地说道。
官员咽了下口水，眼睛看着脖子下的刀几乎要看成了斗鸡眼，他战战兢兢道：“陛下、陛下封陆娘子为六品安人着、着你们上缴钱粮分派人手、去、去修河堤”
陆萱之冷笑了一声，刷的把刀收了回来，道：“那你去告诉你们陛下，这表彰我可不敢要，钱粮我没有，人手我更加没有，有本事就带着人过来把我这一庄子的老弱妇孺都给强征了，或者一把火赶尽杀绝！”
官员吓得整个人瘫软在了椅子上——他从未见过这样凶悍的女人。
陆萱之不再给他说话的机会，只向门外的周驰和江咸两人打了个手势，让他们进来拖着这官员，直接扔出了庄子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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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中间还有些细小的摩擦, 或者有人还心存不满，但在大多数人的拥戴下，陆萱之仍然是把这庄子打理得井井有条。
天气一日冷过一日, 但庄子上并没有显出什么萧条的样子, 反而比之前只有几个人的时候，看起来要繁荣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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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容易放了晴，周驰在外面与陆萱之一起做了一会儿木工, 又听着陆萱之说着各种机关, 然后自己在板子上照着样子描画一番，准备等空闲下来便一一都复原起来。
陆萱之在一旁看了看, 越看便越好奇，于是问道：“老周你总说你以前是木匠，做得最多的是桌椅板凳，但我看着这么些时日下来, 你做什么都其实很轻易, 就算是我口述的一些机关, 你也并没有太为难？”
“大概都是相通的吧！”周驰一边认真地在木板上比划, 一边说道, “我最开始也不能做, 还晚上对着我娘子哭呢我说陆娘子你在为难我，我什么时候做过这些东西我娘子就鼓励我, 告诉我认真想想祖师爷传下来的东西, 然后我便认真想了想, 就感觉开窍了。”
陆萱之是没有听周驰说过这一段的, 此刻便觉得十分有趣：“看来没有宁娘子鼓励，你还不能立刻做出这些东西了呀！”
“若不是娘子还有两个姑娘支持，恐怕我都已经一根绳子去见祖师爷了。”周驰乐呵呵地笑了一声，“正因为有娘子还有两个姑娘在，所以才咬牙坚持下来，哪怕有些难处，也要努力迈过去。”
陆萱之顿了顿，便只想起来那时候她留下周驰和江咸这两家人的时候，想着的也是他们看顾家人，这与周驰的坚持倒是异曲同工。
这边周驰一边做活，一边又与陆萱之说起了别的事情。他道：“我听老江说，外头挖泥沙的，修河堤的，正是热火朝天，好像城外的流民已经快没有了。”
“这么快就全部解决了？”陆萱之有些意外。
周驰点了点头，道：“是说有些妇孺他们也用，让她们帮忙编一些箩筐之类的，力气大的就去挑一些东西，反正全当做男人用，辛苦得很。据说是有死了人。”
陆萱之抿了抿嘴唇，虽然她并不意外听到死人的事情，但此刻心中还是有些怅然。
“老江说，那些河工也知道我们庄子。”周驰继续说道，“还说燕国朝廷也知道了。”
陆萱之微微蹙眉：“知道是什么意思？想来我们庄子上？”
周驰叼着墨笔想了想江咸的原话，然后才看向了陆萱之，道：“好像是说陆娘子你是个大善人，现在在收容人，燕国的朝廷似乎想表彰我们了？”
陆萱之顿了顿，完全没想到还能有这样的事情。
周驰则是有些困惑：“娘子，你说要是真的有表彰，我们能收下吗？”
陆萱之嗤了一声，道：“若真的是表彰，真的给了吃穿用度，那当然要手下，可如果不是？”
“表彰难道还能不给吃穿用度吗？”周驰有些发愣，“否则还能怎样？”
陆萱之摆了摆手，也并不太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只道：“不用理会这些，我们把这个机关做好了，若是能用，在院墙上都用起来便是了。”
周驰点点头，也不再说这些事情，只认真地把手中的图样画得仔细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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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两日，陆萱之果然便接到了来自燕人朝廷的表彰。
前来庄子上的是穿着华丽皮裘的燕人官员，他趾高气扬地敲开了庄子的门，然后大摇大摆地便带着人进了庄子里面，倒是骇得没人敢上前去端茶奉水。
这官员非常恼火地轻咳了一声，却见旁边的人跑得更快，简直气不打一处来。
颂珠见到这样情形，急忙打发人去后面找了陆萱之过来，自己则是小心地扶着沈慧想要避到后面去。
沈慧却摆了摆手，示意颂珠把茶盘端上来，自己便挺着大肚子，端着茶水，缓慢地进到了厅中，把茶盏放到了这官员的手边。
官员见着这姗姗来迟的茶水正要发火，一抬眼却看到一个大腹便便的孕妇在自己身旁，顿时吓了一跳，尴尬地左右看了看，又朝着门口正探头探脑的颂珠斥道：“你赶快把你们娘子搀走！一个孕妇在外面走动什么？叫你们庄子上那个陆娘子过来！”
沈慧不卑不亢地笑了一声，只扶着颂珠的手站稳了，温声道：“这位大人有什么话与我说也是一样，我是陆娘子的姐姐，你能说给陆娘子听的，便能说给我听。”
官员看着沈慧，眉头都拧起来，目光便在她的肚子上逡巡，最后则是狐疑道：“是么？你真的是那陆娘子的姐姐？”
“这还能有假？”沈慧不紧不慢地说道，“这会儿我妹妹在后头忙碌，这一大庄子的人吃饭，都靠着她来打理，恐怕是走不开。大人与我说，也是一样的。”
官员思索了一会儿，有些嫌弃地看了一眼那茶水，又看了看着庄子上的陈设，最后道：“既然如此，那我便与你说也一样。”顿了顿，他非常慎重地清了清嗓子——这几乎让沈慧看出了一个狐假虎威的模样——然后他又拔高了嗓音，道：“圣上已知陆娘子在庄子上收留难民的义举，今日嘉奖陆娘子六品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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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日陆萱之在陈家的时候，身上便有诰命，不仅有诰命，还是先帝赐婚——她这辈子到如今，最最不缺的，便是这样的虚名了。
官员眉头一皱，盯紧了颂珠：“你一个小小奴婢，笑什么东西？成何体统？”
沈慧安抚地拍了拍颂珠的手，温和地看着那官员，道：“小小婢子不懂事，大人何必计较？大人且把旨意说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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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奖便是，让我们给朝廷粮草，给朝廷人马，帮着朝廷修理河堤？”沈慧非常温和地反问，然后看向了这官员，“这是燕国陛下的意思吗？或者是你假传圣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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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慧道：“我从未听说有什么嘉奖，却是朝廷找百姓要东西，难不成燕帝便是一个昏君，昏聩成了如此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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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陆萱之恰好也到了门口，她听着这人对着沈慧拍桌子，语气竟然还如此嚣张，顿时脸色便不好看了。她进到厅中来，冷声道：“既然我们是这样的妇人，那么也没有必要听从你们燕帝陛下的旨意，请你出去！”
“你们、你们要抗旨？！”官员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色，“你们不要命了吗？！”
“我为什么要遵旨？”陆萱之冷笑道，“我是大魏的子民，听你们燕人皇帝的话？”
“你、你你是反贼！”官员睁大了眼睛，发出了冷笑，“好好好，我去上告陛下，你们都别想活下去！”
“是么？”陆萱之上前了两步，却是一下子抽出了放在正厅中的，聂南当日送的那把横刀，她丝毫不畏惧地把刀迅猛地压在了这官员的脖子上，“你方才对着我姐姐说的那些旨意，你重新说一遍给我听听。我倒是要看看，燕帝给了什么旨意，让你在我这里拍桌子甩脸色，你又是个什么东西？”
这燕人官员吓得后退了两步，被逼得坐在了椅子上，整个人都抖地如筛糠一样。他可万万没想到，到这里来宣旨就能惹到这么一个人，这人看起来是个女的，但却这样不讲道理，话都没说两句就直接抽了刀子
他几乎都后悔了怎么、怎么会有这么个人？他原以为这差事简单得很，根本也没有带太多人，外面只有两个心腹，假如这会儿这女人对着自己动了手，恐怕自己都要交代在这里了！
他在慌忙之中露出了一个讨好的笑容，却看到眼前这个拿着刀的女人眉头皱起来。他干笑道：“误会都是误会呀”
“表彰是什么，说与我听听看。”陆萱之平静地说道。
官员咽了下口水，眼睛看着脖子下的刀几乎要看成了斗鸡眼，他战战兢兢道：“陛下、陛下封陆娘子为六品安人着、着你们上缴钱粮分派人手、去、去修河堤”
陆萱之冷笑了一声，刷的把刀收了回来，道：“那你去告诉你们陛下，这表彰我可不敢要，钱粮我没有，人手我更加没有，有本事就带着人过来把我这一庄子的老弱妇孺都给强征了，或者一把火赶尽杀绝！”
官员吓得整个人瘫软在了椅子上——他从未见过这样凶悍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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