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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福祥之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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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五章 福祥之争

    我扶着槿汐的手出去,回头见刘德仪躬身跟在身后,和颜悦色道:“你且回去吧,不用送出来了。只一样,徐婕妤与你同住在玉照宫,这宫里除了她就是你位份最高,你又是宫里的老人了,好好照顾着吧。将来皇子顺利生下来,论功行赏也有你的一份。”

    刘德仪忙道:“娘娘吩咐了,嫔妾一定谨记于心。”

    回到柔仪殿,浣碧服侍我换了家常衣裳,又进了新鲜瓜果进来,陪我坐在暖阁里纳凉。浣碧拿小银勺子挖了西瓜出来,那银勺子做成半圆,挖出来的瓜肉鲜红浑圆一颗,盛在雪白的瓷碟子里,十分可爱。

    我用银签子签了一颗吃,只觉得甘甜清凉,入口生津。浣碧觑着左右无人,方打着扇子道:“既然徐婕妤也怀着身孕,温大人又说七八成是位皇子,小姐何必还对她这么好?”

    我闭目凝神片刻,轻轻道:“你方才瞧见她念《四张机》的样子了么?”

    “瞧见了,楚楚可怜的很,奴婢听着那诗也觉得难过。”

    我的指尖划过身下的十香软枕,轻轻道:“你只是觉得难过么?”

    浣碧低一低头,嘴角蕴了一点怜悯与同情之色,“奴婢觉得徐婕妤念那诗的时候很伤心,她不得宠,怀了孩子又被禁足,实在很可怜。”

    柔仪殿中蕴静含凉,细密垂下的湘妃细竹帘子把暑气都隔在了外头,重重的帘影深一道浅一道烙在金砖地上,虚浮如梦。我搁下手中的银签子,随手捋着帘子上一个五福金线如意结,缓缓道:“我瞧着仿佛徐婕妤对皇上一片痴心。否则,那《四张机》念出来不是那样一个味道。”我垂手凝眸须臾,“若她是真心喜欢皇上,那她腹中的孩子于她的意义就不同了,不是争宠的手段,也不是进位的工具,而是她跟喜欢的男人的骨肉。”

    浣碧瞧着我,静静道:“小姐是由人及己了。”

    我无声无息地一笑,“即便我知道她怀的是男胎又如何?若我生下的也是男胎,我并无意让他去争夺皇位,只想安静把他抚养长大。若是女胎,那就更无妨碍了。我又何必去和她斗得你死我活,何况我自己也是被人算计失过骨肉的,怎能忍心去害别人的?也算是明白她的一点痴心吧。”

    浣碧轻轻笑一笑,一张秀脸被疏落滑进的阳光照的明暗一片,“小姐当真没有一点私心么?”

    我抚着赤金护甲的尖端,“咯”一声笑道:“在后宫里活着谁会没有私心呢?你知道就好了。”

    浣碧低头专心剜着西瓜,冷然一笑:“说实话,奴婢巴不得她生下个小皇子,狠狠和皇后斗一场。别叫皇后捧着别人的孩子当成自己的得意过头了。”

    我把手搭在自己的小腹上,“她生不生的下来还是个未知数,若真生下来了,你还怕没得斗么?”我微微扬起嘴角,“不过无论为己为人,我都会保她生下这个孩子。”

    正说着话,玄凌跨步进来,笑道:“什么孩子不孩子的?”

    我忙要起身请安,玄凌一把按住我道:“又闹这些虚礼了。”

    我娇笑道:“臣妾正在说脚有些肿了,穿着内务府送来的鞋子不舒服,只怕肚子里的孩子也跟着不舒服。”

    玄凌摘下我脚上的宝相花纹云头锦鞋,笑道:“在自己屋子里便穿得随意些吧。”他扶起我的脚,捡起榻下的一双猩红面的软底睡鞋为我穿上,我口中笑着,“怎么好叫皇上做这样的事情,浣碧怎么眼睁睁看着动手自己干坐着。”身子却依旧赖着不动。

    玄凌捏一捏我的脸,笑道:“瞧你着矫情样子,还说浣碧呢。”

    浣碧撇一撇嘴,撑不住笑道:“皇上和小姐小两口打情骂俏,拉上奴婢做什么呢。”

    玄凌心情大悦,随手摘下手上一枚玉扳指掷到浣碧手里,拊掌大笑:“被你主子调教得越来越会说话了——小两口?说得好,朕喜欢。”

    浣碧忙欠身谢恩,“奴婢谢皇上的赏。”说罢知趣,旋身出去了。

    玄凌与我并肩躺着,“听说你今日去了玉照宫?那么大的日头去那里做什么,也不怕忌讳,中了暑气更不好了。”

    我轻笑道:“臣妾又不是主月的娘娘,怕什么危月燕冲月的忌讳。”我依着玄凌的胳膊躺着,绞着衣带低低道:“臣妾不过是推己及人,徐婕妤和臣妾一样怀着身孕,臣妾安坐在柔仪殿里,她就被禁足伤心,想想心里也老大不忍的。”

    玄凌抚着我的手,道:“宫里的妃嫔见了她禁足都避之不及,唯有你还敢往里闯。”

    我偏一偏头,掩唇笑道:“徐妹妹年轻,又怀着身孕,自然是皇上心尖尖上的人了。臣妾不过是代皇上去瞧她罢了,左说右说都说是奉了皇上的意思去看望的,也好叫徐妹妹宽心,好好为皇上生下位白白胖胖的皇子来。”我拈了颗樱桃放到玄凌口中,认真了神气道:“说句实话,皇上当真不挂心徐妹妹么?”

    玄凌揽了我的肩,眼中尽是笑意,“朕总说你善解人意,所以朕也对你说句实话,燕宜入宫四年,朕与她的情分当真是不多,若说挂心她,不如说是挂心子嗣。”

    我沉默片刻,即便觉得齿冷,也明白是实情,于是道:“不论为了什么都好,臣妾不过是替皇上传个心意罢了。”说罢,自己也心气消沉了,只转身望着窗棂上的雕花出神。

    玄凌扳过我的身子,道:“朕晓得你多心了。你和燕宜怎么能相提并论?朕与你是什么情分,如今你也怀着孩子,朕心里是把你看得和孩子一样重的。”

    我“嗤”一声轻笑,举了团扇作势拍了一下,“皇上总是这样甜言蜜语哄人开心。”我微微凝神,“钦天监说到星相是危月燕冲月,皇上不能不顾虑着太后和皇后,只是若是等太后和皇后大安了,皇上也该惦记着给徐婕妤禁足,臣妾瞧她面色不好,怕是多思伤身。”

    玄凌一听,不由作色道:“一群糊涂东西!虽是禁足,可朕也不许缺她什么,太医也日日叫看着,怎么还是这样呢?”

    我婉声道:“太医是治得了病治不了心,女儿家的心思还是要皇上多体贴着才好,何况徐婕妤又有着身孕。”

    玄凌闭着眼枕臂而卧,随声道:“朕何尝不想多体贴她,可是她见了朕多是安静。刚开始还觉得她温柔静默,可久了朕也觉得无趣得紧。说她是文静吧也文静过了头,同样饱读诗书,怎么她不及你解语花一般。”

    我含笑道:“徐婕妤自有徐婕妤的好处,皇上久久就知道了。如今还是给徐婕妤安胎要紧。”我想一想,道:“今日臣妾去的时候给徐婕妤带了东西,说是皇上给挑的,臣妾瞧着婕妤很高兴。如今她禁足,皇上虽不方便去瞧她,左右赏赐点什么也是好的。”

    玄凌温和看我,笑道:“你很喜欢她?”

    我扑着六菱纱扇,细洁的扇面映着我和静的笑容,“才见过一面,哪里说得上喜欢不喜欢,只是徐婕妤性子安静,且和臣妾都有着身孕,难免投缘些。”

    玄凌想一想,“如你所愿就是。”说着唤李长,“叫小尤收拾些徐婕妤素日爱吃的给送去,平日里往玉照宫多送些东西。”

    李长应声去了,我扬声唤槿汐:“去取冰碗来。”

    玄凌揽着我笑道:“朕的莞妃当真是小气到家了,朕来了这么一大会儿功夫了,才想起来要给朕一碗冰碗消暑。”

    我一下一下扑着扇子,笑嘻嘻道:“臣妾一片心意呢,皇上竟这样说臣妾。方才皇上一头大汗进来,若冷冷的一碗冰碗下去,凉快是凉快了,也要闹肚子,所以怄皇上说了会子话才叫进冰碗。”

    玄凌舀了一口冰碗含着,斜眼看我道:“你这里的冰碗也总比别人哪里甜些。”

    我撇嘴笑道:“皇上自己心甜罢了,非去夸那冰碗做什么?左不过是些家常东西。”

    “可贵便在家常二字,太郑重了总不是一家子的样子。”玄凌的衣摆随意翻着,凑近我耳边悄声道:“朕今晚就留在柔仪殿里,等着更甜的。”

    我脸生红晕,啐了一口道:“大白天的,皇上就爱拿臣妾取笑。”我正一正神色,“皇上忘了太医的嘱咐了么?臣妾胎像不稳只得静养,恕臣妾不能服侍皇上了。”我见玄凌微有沮丧之色,摇着他的手道:“皇上可要做位好父皇呢。”

    玄凌摩娑着我的脸颊,怜惜道:“你好好养着吧。”说罢在窗棂上扣了三扣。

    扣指三下是叫“翻牌子”的意思,进来的是敬事房的总领内监徐进良,躬身托着覆盖绛红色绸缎的鎏金云龙托盘,上面搁着数十枚柏木绿头腰牌。玄凌顺手翻了“福嫔”的牌子,笑道:“朕久久不见她了,和你用过晚膳再去。”

    我笑如春花,轻声道:“好。”

    用过晚膳送了玄凌出去,我扬一扬脸,示意槿汐请李长过来。

    果然过了约摸半个时辰时分,李长进来恭敬道:“娘娘有何吩咐?”

    我拈了一枚缕金香药吃了,方笑道:“给李公公看座。”

    李长忙道了声“不敢”,又道:“皇上在福嫔小主宫里歇下了,奴才才能过来,娘娘恕罪。”

    我笑道:“哪里能不体谅公公的难处呢,公公能抽空过来就好。”我又道:“这缕金香药做得好,也拿一碟子给李公公尝新。”见他坐了,方含笑道:“也没什么要紧的事,只是想跟公公打听下徐婕妤的事。”

    李长笑得眯了眼,“婕妤小主也是个有福的,有了龙胎。只是她的福气怎么能跟娘娘比呢。”

    不过是一句寻常的奉承话,却有着一个积年老宫人的精明与含蓄,我低头一笑,“公公有话不妨直说,何必与本宫打哑谜呢。”说着回头吩咐花宜,“公公一路奔波,想是还没吃饭,去叫小厨房下个鱼面来。”

    鱼面要取云梦泽的青鱼烫熟,剔骨去皮留肉斩如泥,和在面粉里揉透了,切成面条煮熟,再浇上清鸡汤,是极费事的一道菜。我这样说,便是要留李长详谈了。

    李长自然明白,笑道:“又叫娘娘费心了。”他搬了小杌子在我跟前坐下,道:“婕妤小主其实并不十分当宠,这个娘娘看敬事房的档就知道了。入宫几年若说宠爱怜惜,也实在不多。”

    我指着桌上的缕金香药向小允子道:“吃絮了,去换个酸酸的姜丝梅来。”方才慢慢道出自己的疑问:“徐婕妤虽然不是倾国倾城,但也是可以入眼的,至少与从前殁了的曹琴默不相上下。又颇有咏絮之才(2),本宫瞧着能诗能对,对皇上也颇用心,怎么皇上会不甚宠爱呢?”

    李长短短叹了一声,道:“再用心,皇上看不见又有什么办法?徐婕妤工于织绣,为皇上做了不少衣衫鞋袜。说句实话,有安贵嫔的绣工在,这些年来能送到皇上手里的几乎就没有,即便有那一两件,无人留心收拾,不过转眼就寻不着了。徐婕妤初入宫时不过是才人,皇上宠幸了一回之后进了贵人,连个封号也没给。这样一忘就是一年多,后来皇上因五石散之事病重,徐婕妤还是婉仪,跪在通明殿为皇上整日整夜的祈福,人都虚脱得不成样子了,可是知情能做主的人不报上去,皇上又如何知道。”

    “知情能做主的人”我微微沉吟。

    李长不动声色,道:“皇后忙于为皇上忧心后来还是太后为皇上身体复原欢喜那档上,敬妃与惠贵嫔婉转提了提,太后才叫升了容华。后来皇上隐约听说了,对徐婕妤颇为怜惜,虽然常去空翠堂坐坐,可若说宠幸也是断断续续的,这龙胎也是机缘巧合。”

    我轻叹了一声,缓缓道:“她也不容易。本宫今日去瞧她,怕是因为禁足的事心思重,神色就不大好。”

    李长脸上的皱纹长年累月笑成了形状,总是笑眉笑眼地看不清真实的表情,“所以奴才说徐婕妤的福气抵不过娘娘厚重。”

    我笑:“厚重不厚重本宫是不晓得,只是如有公公襄助,那必定是不会薄了去的。”

    言毕,槿汐上来道:“鱼面已经做好了。”

    我看一眼槿汐,向李长道:“本宫也乏了,公公请去外间吃碗面。”

    槿汐点头道:“娘娘歇着吧,奴婢陪公公去就是了。”

    我微笑,“也好,你们几日没见,自然有好些体己话要说,去吧。”

    李长正要告退出去,忽见他的徒弟小厦子行了礼进来,低低叫了一声,“师傅——”便垂手老实站着。

    因今日是小厦子给玄凌上夜,李长微一蹙眉,斥道:“什么事鬼鬼祟祟的,娘娘面前有什么说不得的。”

    小厦子看我一眼,慌忙低了头,道:“皇上本在福嫔小主那里歇下了,谁知祥嫔那里闹将起来,说祥嫔因着阴气重梦魇,所以请了皇上过去。”

    李长苦笑道:“多少年了,还是这个样子。”

    福嫔c祥嫔c祺嫔与殁了的瑞嫔俱为当年平定汝南王时的功臣之后,同日入宫为贵人,皆住在从前华妃的宓秀宫中。自瑞嫔自缢c祺嫔迁出之后,只余祥嫔与福嫔二人还住在宓秀宫中。祥嫔性子张扬,因着福嫔憨厚老实,她争宠争不过旁人,却敢抢福嫔的恩宠。每每玄凌宿在福嫔寝殿时,便想尽法子把皇帝请走。而她偏偏容貌比福嫔美,性子更伶俐些,所以玄凌难免加以偏爱。

    我垂下眼帘,道:“本宫离宫前祥嫔就这个样子,怎么这些年脾气一点不改么?”

    李长道:“也是福嫔小主太老实了。一个宫里住着,也不肯撕破脸,更是不肯向外人道出苦处,由着祥嫔小主胡闹了这些年。”

    我以手支颐,定定道:“皇后和敬妃也不管管么?”

    李长低头道:“敬妃娘娘其实敬妃娘娘这些年只是空有个协理六宫的名义,内里是什么也说不上话。而皇后左不过是两个不太得宠的嫔妃闹着,不痛不痒申斥两句也就过了。”

    暖阁中的一脉栀子花幽幽吐露芬芳,闻得久了,那香气似离不开鼻尖一般。我厌烦道:“祥嫔的嚣张真是让人难耐。本宫无协理六宫之权自然不能处置,然而也不愿袖手旁观看笑话儿。”我转脸吩咐李长,“既然祥嫔说梦魇,就给本宫赏赐一壶糙米珍珠汤给她,记得要拿五个海碗那么大的壶。”

    珍珠是寻常的薏米仁,也就罢了。糙米是脱壳后仍没有仔细弄干净的米,口感粗,质地紧密,煮起来费时,即便煮熟了也难以下咽。

    李长掌不住笑了一声,道:“娘娘的主意好,可以杀杀祥嫔的骄气,又叫人挑不出错出来。”

    槿汐抿嘴儿笑道:“祥嫔小主的梦魇要紧,也不必煮熟,滚了就拿过去罢。”

    我大为不屑,“皇上想必还在她那里,李长你亲自拿了去。当着皇上的面她不敢不喝。不是梦魇么?就让她好好喝一壶,不许喝不完。”

    李长忙躬身出去。

    槿汐笑吟吟为我斟上新茶,道:“娘娘这样做是大快人心,可是为何娘娘会对祥嫔这样动气,若在从前,娘娘必定一笑置之。”

    我微微一笑,“你且看着,我自有我的道理。”

    到了第二日,宫中人人尽知我赏了祥嫔一壶糙米珍珠汤给她解梦魇,喝得她吐得起不了床。玄凌来看我时也不生气,只哈哈大笑,“你和祥嫔置什么气,她就是这样的性子,虽然肤浅张狂,倒也可爱。”

    我对镜梳妆,只看着几缕发丝被浣碧扭在手里左旋右盘,灵动如鲜活一般,施施然道:“皇上是想后宫以后都这样明争暗斗成风呢,还是要福嫔一样好性子的都受了委屈才高兴?”

    玄凌握着我的肩笑道:“福嫔虽然委屈,倒也没说什么。何况这些事怎算得上明争暗斗呢,嬛嬛你未免言重了。”

    我看着浣碧梳成灵蛇髻,将碎发都用茉莉水抿紧了,又在头发里埋进几朵茉莉花,只闻其香不见其形,在蛇口处嵌了一枚硕大的熠熠明珠,再不加多余的妆饰,干净清爽。我正色道:“皇上岂不闻千里之堤溃于蚁穴。皇上以为不过纵容祥嫔几次,却不想后宫众人以后都会群起而效之,福嫔一流日久难免会心生怨恨,而祥嫔之流则恃宠而骄。如此一宫不宁则后宫不宁,长久下去岂非成了大祸。”我见玄凌若有所思,又道:“而且皇上明明是翻了福嫔的牌子,祥嫔却拿腔作势。她若真梦魇了就叫太医治着,非要这样劳师动众。皇上日日都要早朝,岂不是连朝政也被祥嫔误了。若太后知道了,还要怪皇上不懂得保养自己,又生了事端。”

    玄凌若有所思,含了一抹笑色,道:“朕一时纵容了祥嫔的气性,倒生出这许多不是来。”

    我微笑道:“哪里是皇上的不是呢,是祥嫔太任性了。”我叹了一口气道:“说到底祥嫔进宫也这么些年了,还这样不懂事,当真叫人无可奈何。臣妾虽然对她略作告诫,却不知她能否引以为戒。”

    玄凌略略沉吟,道:“如你所说,朕是该对祥嫔略施薄惩,也对福嫔加以安慰。”他拉我的手,赞许道:“嬛嬛此行,很得大体。”于是当下便吩咐停了祥嫔半年的俸禄,又赏了福嫔许多东西聊表安慰。

    此事一出,后宫风气顿时有所改善,甚少再有妃嫔敢恃宠而骄,撒娇撒痴。连眉庄来看我时也笑,“太后知道了很欣慰呢,不住口的赞你。”

    我淡然微笑,“太后也知道了?”

    眉庄道:“合宫里还有谁不知道的。莞妃娘娘好大的气势,一下子便压住了后宫争宠倾轧之风。太后原本还对你心存疑虑,现下也一万个放心了。”

    我侧首道:“你哪里晓得我的为难之处,若不拿祥嫔做样子,难免太后总对我心存疑虑,怕我狐媚惑主,现在动手张扬了,少不得更有人把我恨成眼中钉。”

    眉庄凝眸片刻,道:“讨太后喜欢才最要紧。”

    我屏住嘴角将要扬起的笑容,淡淡道:“在太后眼里,我这些不过是雕虫小技罢了,哪里上的了台面。何况后宫倾轧之风哪里能压得住呢,不过能有所收敛罢了。”然而我心里真正在意的却是太后的态度,祥嫔之事一则是为打压后宫倾轧之风,让妃嫔有敬畏之心,不敢轻易造次;二则正如眉庄所说,没有了太后的疑虑,我才真正如挣脱了束缚的游鱼,也真正巩固了自己的地位。

    想到此节,我饮着一口茶水,兀自淡淡微笑了。

    此后接连数日,祥嫔见了我便似老鼠见了猫一般,能避则避,尽量不与我照面。实在躲不过了,也只是远远离着我,勾着头似没见到我一般。当然,她不是只因为糙米珍珠汤的缘故惧怕于我。甚至初初两日,因着我迫她喝下糙米珍珠汤,她背地里的怨言是极多的。

    那一日恰巧槿汐和花宜陪着我从永巷往敬妃的昀昭殿走,永巷里多住失宠的宫嫔与不得志的宫女,因而空冷寂寥,常常许多房舍都是空置着的。花宜走到半路急着解手,回柔仪殿与昀昭殿都远,便权宜要在永巷的空舍里寻一个方便的所在。

    然而她久久不出来,我与槿汐也着急,便往她去的方向走去,却见花宜袖手站在一堵墙下,皱着眉头默默侧耳倾听。

    我一时好奇,便也走了过去。在宫里久了,就会发现听壁脚其实是个不错的消遣法子。尤其是像我这般离宫久了的人,许多上不了台面明里说不出口的话,都可以在无数个犄角旮旯里获得隐秘的信息。因为偌大的寂寂宫廷,从来不缺乏流言,也不缺乏抱怨。你可以听到宫女们相互的抱怨声,怨天怨地怨主子,怨命运的青睐从不降临到她们头上;也可以听到内监们的窃窃私语,皇帝今日宠的是那位嫔妃,今儿又得了多少赏赐,那是顶要紧的事情;还可以听到小内监与相好宫女低喁而热切的亲热和某个不得志的嫔妃掏心挖肺的诅咒和求告。你可以在某一个貌似冷僻的墙角下站上一天,然后熟知宫里许多原本看似隐秘的故事。

    花宜是听壁脚的好手,也懂得如何适时地把我想说的话传到每一个耳朵里。这是她最聪明能干的所在。因而我一见她的神情,便晓得她又听到了什么。

    祥嫔尖细而刻薄的嗓音是我所熟悉的,她的言语尖刻而流利,像刀尖划过皮肤一般流畅,“黎氏这个贱妇,平时看她不声不响地老实,一转眼倒学会去旁人面前告状了,当真是会咬人的狗不叫!”

    像是一个宫女在好生劝说:“小主且忍一忍吧,现下连皇上也偏帮着福嫔c给莞妃撑腰,娘娘这样抱怨只会气坏了自己的身子。”

    祥嫔冷哼一声,“莞妃算什么东西?不过皇上还愿意看两眼她那副妖媚样子,就拿出妃子的款儿来作践我。也不瞧瞧她自己是什么东西,在佛寺里还不安分,绞尽脑汁儿勾引皇上,以为大了个肚子什么了不得么?——我总要叫她知道我的厉害!”

    花宜小心觑我一眼,我只淡然一笑,扬声道:“你有多厉害本宫不知道,本宫只晓得隔墙有耳,祥嫔还是善自珍重的好。有这会子骂人的功夫还不如多吃几碗糙米珍珠汤,好好治一治梦魇的毛病。”

    房舍空旷,回声的荡漾衬得我的声音清亮而冷淡,隔壁半晌无声,花宜悄悄巴上墙头一看,笑得打跌,“旁边没有人,想必听见娘娘出声已经吓跑了呢。”

    我不屑一顾,“她这样外强中干的性子,是要给她个厉害才好。”

    从此,我的眼前耳边,便更少有祥嫔的踪影了。

    注释:(1)c缠臂金:又称为扼臂c臂钏等,是一种我国古代女性缠绕在臂的装饰,它用金银带条盘绕成螺旋圈状,所盘圈数多少不等,一般三至八圈,也有多到十二三圈的,两端另用金银丝编制成环套,通过它与钏体衔接后调节松紧。

    (2)c咏絮之才:出自《世说新语》。用晋代谢道韫的故事:有一次,天下大雪,谢道韫的叔父谢安,对雪吟句说:“白雪纷纷何所拟?”道韫的哥哥谢朗答道:“撒盐空中差可拟。”谢道韫接着说:“未若柳絮因风起。”谢安一听,大为赞叹。后世以此来形容有才华的女子。

    因皇后病着,祺嫔又被勒令闭门思过,皇后身边也只有一个安陵容,偶尔也为皇后做一些分赏之事。

    因玄凌提过照应玉照宫之事,皇后也格外上心,不时挑了些衣料吃食送去。这一日众妃嫔给皇后请安事毕,皇后便让收拾了一些古玩送去玉照宫。因徐婕妤有了身孕,皇后为表郑重,也不叫剪秋绣夏等大宫女送去,只嘱咐了安陵容。

    我扶了槿汐的手慢慢踱步行走,见了陵容出来,便道:“妹妹可是要去玉照宫?”

    陵容满面含笑,亲热道:“正是。皇后吩咐了要交到徐婕妤手里的。”

    我蓄了浅淡的笑意,道:“左右我也要去走走散心,不如陪妹妹到玉照宫门口吧。若是妹妹愿意,我宫里有新到的好茶,妹妹可愿意一起来烹茶闲话?”

    陵容笑吟吟道:“姐姐开口,陵容怎么会不去呢。不过得劳烦姐姐等我完了这趟差使才好。”于是言笑晏晏,携手并行。仿佛还是在从前,刚入宫的时候,青葱的岁月里,我与陵容也是这样的交好。而如今,世事变更,人心也尽数变了,变得残破而可怖,充满功利与计算之心。这样的笑容下,再不是年少时的真心单纯,而是虎视眈眈的你死我活。

    如此想着,玉照宫的路仿佛很近,几步便到了。我站在门外,看着刘德仪迎了陵容进去,笑道:“徐婕妤在禁足中我也不好随意进去,在这等一会就是了。”

    陵容逗留良久出来了,刘德仪陪在一边,连打了几个喷嚏,双手情不自禁地抓着身体,似乎浑身发痒,十分难耐。

    我关切道:“刘德仪怎么了?好似很不舒服的样子。”

    刘德仪不顾仪态,双手乱抓,样子十分痛苦,道:“嫔妾身上突然很痒,实在失仪。”

    此时端妃恰巧领着温仪经过,见刘德仪这个样子,不由驻足皱眉道:“像是吃坏了东西过敏了,赶紧叫太医来看看。”

    最近的太医,便是时常伺候在徐婕妤身边的卫临。他疾步赶出来,请过刘德仪的手臂一看,道:“是过敏了,只是不见有疹子发出来,倒也不严重。”又问:“请问德仪小主对何物过敏?”

    刘德仪边想边道:“鱼虾都碰不得的。”她微微蹙眉,似乎有些避忌,“还有麝香。”

    “那请问小主这两日食过鱼虾没有?”

    刘德仪摇头道:“我既知碰不得,又如何会去食用呢。”

    卫临神色微变,看了我与端妃一眼,道:“此事颇为蹊跷,两位娘娘的意思是”

    我与端妃对视一眼,端妃肃然道:“既无鱼虾,那就牵涉到了麝香。刘德仪方才去了徐婕妤处,徐婕妤又是有身孕的,断断容不得疏忽。本宫这就遣人去回禀皇上,玉照宫中人等一例不许走动,全都留在此处彻查。”端妃停一停,道:“本宫是晚来的,自然没有牵涉其中,那么此事就由本宫做主。”她的目光落在我与安领容身上,“委屈两位妹妹也要查一查了。”

    端妃入宫最早,言行颇有份量。一时间在场人等都被看管了起来,不许擅动一草一木。不过多时玄凌和敬妃都赶了过来。玄凌见一切如仪,纹丝不乱,不由向端妃露出赞许的神色。

    端妃脸上微微一红,很快别过头去,道:“众人皆已在此,皇上可安排人彻查了。”

    玄凌点一点头,上前一步拉住我的手关切道:“嬛嬛,你也怀着身孕,没有什么事吧?”

    我有些不好意思,轻轻挣开他的手,低声道:“臣妾并没有觉得不适,想来不会受什么影响。皇上放心就是。”

    他转脸问卫临,“徐婕妤呢?可有什么损伤?”

    卫临道:“徐婕妤向来身子弱些,现下有些心悸头晕,还未知是什么原因。”

    玄凌脸色微硬,目光扫过安陵容c刘德仪与一众侍奉徐婕妤的宫女桔梗c黄芩c赤芍和竹茹道:“如此,你们就由端妃安排着一一搜检吧。”他的目光划过安陵容的脸庞时不自觉地带上了一抹怜惜与温和,道:“容儿,委屈你。”

    安陵容微显苍白的脸色显得她越发形容绰约,她纤细的腰肢微动,盈盈柔声道:“臣妾并不委屈。”

    端妃微微咳嗽了一声,转脸向玄凌道:“既然莞妃也在此,少不得也有嫌隙,若撇开她一人不查,岂非不公?”

    玄凌看了她一眼,微有骇色,道:“莞妃有着身孕,躲麝香都来不及,怎么还会用?”

    端妃不卑不亢,只道:“既然在场,就一起查一查,也好免了旁人揣测。”

    玄凌还要说什么,我已福了一福道:“端妃姐姐说得有理。臣妾既染了是非之事,未免是非,还是查一查好。”

    既然我自己开口,玄凌也不再说什么,只叫端妃看着我们一一摘下身上佩戴的饰物搁在紫檀木盘子里让卫临搜检,又请来皇后身边的刘安人一一察看是否有涂抹带麝香的脂粉。

    不过一盏茶时分,卫临举起一个香囊嗅了一嗅,眉毛一挑,附在玄凌耳边低声说了几句。玄凌脸色微变,道:“那个香囊是谁的?”

    盘里托着一个金累丝绣花香囊,绢制的袋子轻软秀美,上用褐绿色彩线绣了柳枝,又用浅绿和鹅黄丝线添上细巧的叶子,底下用棕线拈金线打的络子,精美异常。

    安陵容的脸色遽然变得雪白如纸,无半分血色。她脚下一软,慌忙跪下,吃吃道:“是臣妾所有。”她仰起头来,一双含泪的大眼睛泪光闪烁,楚楚可怜。

    玄凌遏制不住怒气,拿起香囊厉声道:“果真是你的?!”

    陵容吓得不知如何是好,只得惶然道:“是。”她的神情像足了受尽惊吓的小兽。

    玄凌冷着脸问赤芍,“最近有谁常来看你们家小主?”

    赤芍磕了个头道:“只有安贵嫔常常奉皇后娘娘之命送东西来,偶尔也陪小主说几句话。”

    玄凌登时大怒,随手扬起香囊砸到安陵容脸上,喝道:“你佩戴装有麝香的香囊接近徐婕妤,究竟居心何在?!”

    香囊虽小,然而玄凌激怒之下一击之力甚大,香囊掷到安陵容的发髻上,她的发髻立时堕倒,青丝纷纷散落了下来,满面狼藉。陵容一脸的仓惶失措,低低啜泣不已。

    玄凌怒气更盛,“朕一向看你温顺安分,这些年来待你不薄,连出身世家的妃嫔都未必及得上,你还做出这样伤天害理的事来!你自己怎么说?”玄凌胸口起伏未定,众人也不曾想到会是她,俱是面面相觑,伏地叩首不已。

    我暗笑一声,忙行至玄凌身边,抚着他的胸口婉声道:“皇上切莫太生气了,看气坏了龙体可怎么好?”一面又去看卫临,肃然道:“卫太医可察看清楚了么?这可是大事,关系皇上的子嗣和妃嫔清白,断断不容有错。”

    卫临躬身行礼,颇有一丝自负,道:“微臣自信麝香之味是断断不会闻错的。”

    一时间众人皆是鸦雀无声,端妃长叹一声,悠悠道:“安贵嫔,你何以这样糊涂呢!”

    安陵容也不辩白,只一味地垂首哭泣不休,整个玉照宫前只听得她幽幽不绝如缕的哭泣声,如孤舟嫠妇(1)一般,伤心欲绝。

    玄凌见她只一味哭泣,更加厌烦,“你还有什么话好说?!这几年你在朕身边虽无所出,但是朕也没有说过你半句,何以你还要心存嫉妒,去害别人的胎儿,当真叫朕失望!”

    陵容默默哭泣半晌,突然眼睛一翻,仰面晕厥了过去。我心下狐疑,以陵容在玄凌心里的分量,何以一句也不为自己辩白。

    宝莺和宝鹊慌忙扶住了陵容,手忙脚乱地去掐人中捏虎口。玄凌又是气恼又是失望,一时也不发话叫身边的卫临去照看安陵容。

    骤然横斜里冲出一个人来,抢过紫檀木盘子里的香囊,双手高举膝行到玄凌面前,大哭一声道:“皇上明鉴!”却是陵容身边第一得力的宫女宝鹃,她伏在玄凌脚下,高声道:“皇上明鉴,这香囊虽然是我们家娘娘贴身所用的,也随身佩戴了两三年,却不是我们娘娘自己做的!”

    玄凌一时有些愕然,道:“那是哪里来的?”

    宝鹃把香囊高举到玄凌面前,哭诉道:“请皇上细看,娘娘曾做了不少绣活送给皇上,皇上应该看得出来这香囊上的针脚不是娘娘自己的绣功。奴婢记得这还是前两年杨芳仪送来的,娘娘瞧着绣样好看,一直贴身带着。谁曾想里头是有麝香的!方才皇上说娘娘在皇上身边多年未有生育,太医又说里头有麝香,娘娘才发昏晕了过去——娘娘不曾生育,安知不是这香囊里麝香的缘故!”

    玄凌一时愕然,一壁叫小厦子去传杨芳仪来,一壁向卫临道:“糊涂!还不快去看看安贵嫔怎么了。”

    端妃退后两步,不动声色地向我看了一眼,暗示我不要露了神色。我心下也是惊愕,此事之峰回路转大出我意料之外,一时间连刘德仪也呆住了,悄悄退到一边不作声。

    杨芳仪很快被叫了来。她也是近年来在玄凌身边颇为得脸的妃嫔,长得也好,并无妖娆之气,却是有些闺秀风范。她尚不知是什么事,只安静行了礼,向玄凌温柔一笑。玄凌也按捺住了暂不发作,只把香囊递到她面前,道:“这可是你做的香囊?”

    杨芳仪仔细看了看,疑惑道:“是臣妾所做,几年前送给安贵嫔的。作为回礼,安贵嫔也送了臣妾一个扇坠子。”说着解下手中团扇上的玉色小扇坠子,递到玄凌手中。

    玄凌十指发白,紧紧捏住那枚扇坠子负手在身后。玄凌面无表情,只问:“你可看清了,这香囊真是你做的?没有假手于旁人么?”

    杨芳仪越发不解,只恭顺答道:“是。当年安姐姐送了扇坠子给臣妾,臣妾为表感激,是亲手做的。”

    宝鹃发疯一样指着杨芳仪哭喊道:“是你!是你!若不是因为你,娘娘怎么会一直没有孩子!”

    杨芳仪不解其意,只是看见宝鹃那样的神情,也是骇然惊惧,连连退步,指着宝鹃惊道:“你你说什么?怎敢对我这样无礼?”

    杨芳仪这样的神情更叫玄凌生疑,然而他犹未全信,迟疑道:“梦笙,这香囊里的麝香真是你做的么?”

    杨芳仪大惊失色,慌忙跪下道:“臣妾并不知道什么麝香呀!”

    宝鹃一脸护主的激愤与忠义,道:“杨芳仪适才说了,这香囊是她亲手所制,并无旁人插手。若不是杨芳仪下的麝香让我们娘娘一直未孕,难道会是娘娘自己下的麝香想不要孩子么?!”

    宝鹃的这一声质问让玄凌神色大为震动,怒色愈盛。杨芳仪张口结舌,道:“臣妾没有要害安贵嫔啊!”

    正当此时,陵容在卫临的银针扎穴下“哎呦”一声悠悠醒转过来,她泪眼迷蒙,轻轻呼道:“皇上”

    玄凌大步上前扶起她,颇有愧色,“容儿,你可好些了么?”

    他这句话甫一出口,我与端妃对视一眼,皆知今日这一番功夫算是白费了,不由得心下暗怒。

    我暗暗发急,向玄凌道:“此事蹊跷,若真是杨芳仪所为,她何必坦然承认是自己所为?推脱干净岂不更好!”

    宝鹃忙道:“娘娘细想,咱们都知道这香囊是杨芳仪亲手做的,她无可抵赖。若一口推得干净反而落了嫌疑,若自己认了,还可推说是旁人插手了。”

    端妃望一眼跪在地上哭得梨花带雨c瑟瑟不已的杨芳仪,轻声向玄凌道:“杨芳仪虽然是亲手制成的香囊,然而已经两年多了,或许到了安贵嫔手里后又有旁人碰过也未可知,未必是杨芳仪做的手脚。”

    陵容倚在玄凌怀中,似被劲风扑过的柔柳,柔弱无依,“臣妾所有贴身佩戴的饰物一向都是由宝鹃打理,她很稳重,绝不会有什么闪失的。”

    宝鹃亦道:“这个香囊娘娘一向很喜欢,若不是随身佩戴着,就交由奴婢保管,再不会有旁人碰到的,连宝莺和宝鹊也不会。”

    如此一说,矛头更是直指杨芳仪,叫她百口莫辩,杨芳仪慌得睁大了眼睛连连辩解。玄凌恍若未闻,一手抱着陵容,一手挽起她散落的头发疼惜道:“方才你怎不告诉朕这香囊是杨氏送给你的?叫朕这样误会你”

    安陵容依旧垂泪不止,道:“臣妾被人暗算多年而不自知,只顾着自己伤心了。”她盈盈拜倒,涟涟泪痕洗去娇艳粉妆,“臣妾命薄,无福为皇上诞育子嗣,还因自己的缘故险些牵连了徐婕妤腹中胎儿。幸好刘德仪对麝香敏感而发觉得早,若真是伤到了徐婕妤,臣妾真是罪该万死。”

    玄凌的怒意在这句话后再次被挑起,他冷冷转头向李长道:“把杨氏带下去吧。”

    李长恭谨道:“请旨”

    玄凌的话语简短而没有温度,“褫夺位份,先关进复香轩。”李长大气不敢喘一声,忙张罗着小内监带着已经吓呆了的杨芳仪下去了。

    我按住心底所有的情绪,柔声道:“到底是徐婕妤受了惊,皇上可要去看看她安慰几句?”

    玄凌迟疑片刻,望着怀中弱不禁风的陵容,道:“朕先陪容儿回去,等下再回来看徐婕妤,这里先叫太医先好生看着。”

    我莞尔一笑,道:“这也是应该的,今天安妹妹也受了好大的惊吓呢。”又唤宝鹃,“快扶好你主子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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