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十章莫放春秋佳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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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长的食指捻着黑棋在中指上转了一圈，思考的时间虽然长一些，决定落子的时候果决的毫不犹豫。干涸的鲤鱼骤然得到了来自汪洋的水，原本胶着的棋局须臾之间就倾斜了胜利的天平。澹台琼伸手端茶，凤凰单枞的黄枝香浓醇鲜爽，朱红藤黄延展在雨过天青色的茶杯中，不负“绿叶红镶边”的赞誉。油光水滑的风毛在俊逸的脸庞下纤毫毕现的服帖着，澹台琼抬眸看燕潆晔：“那日忠国公是在辞别卢远航之后遇刺，按理卢远航不是跟忠国公一个方向，可是卢远航的马车的车辙却出现在遇刺身死的燕家侍卫衣衫边缘，这样的细节若不是行止提醒，想必刑部的人不一定会注意得到。”
“不，刑部的人是不会忽略这件事的。”燕潆晔垂首看着眼前的棋盒，脸上的神情微微松懈，中和了染着寒霜的锋利剑眉，“九皇子胆大心细，刑部在九皇子的带领下短短数月就焕然一新。祖父的事情在陛下这样大的压力下，从仵作到郎中都紧着一根弦儿。只可惜除却车辙，并没有能给卢远航定罪的东西，所以微臣才劝殿下隐忍不发，只任凭九皇子在上禀的折子上提及，却不用咱们的人手趁机摁住卢远航。”
“本王明白行止的意思，朝堂对人讲究一击必杀。若是不能保证一击之力能让政敌粉身碎骨，那就不如不动。”澹台琼神情八风不动，转过话头儿来关心燕潆晔的身体，“忠国公遇刺之后行止一直暗地里奔走，身体可还受得住？”
“劳王爷挂心了，微臣身体已经好多了。被建宁郡王拘在府中这么久，竟连忠国公府门都不让微臣出去，只能安养。若不是建宁郡王率兵离京，怕是当真要拘着微臣到来年开春了。”燕潆焘皱成“川”字的眉逐渐放开，薄唇微微上挑，扬起一抹不明显的笑意，“听闻广陵郡王妃前天传了有孕一月的喜信儿？”
“景行素来关注你的身体，上次猎场受伤几乎将本王也埋怨了，你莫要太过耗神，让他不安才是。”澹台琼脸上浮起微末的怪异神色，随即归于平静，“十六那天冬至宫宴，广陵王妃的孕信儿传的人尽皆知，听闻薛家送了一位庶女去陪伴王妃。”
“宁漪有孕的时候皇后娘娘尚且赐下嬷嬷看护，王妃有孕却并没有如此，只是赏赐了一尊白玉观音。”燕潆晔低低的喟叹一声，不知道到底惋惜的是什么，“如妃临死到底留下了什么尚不可知，不过如妃死后的第二天，广陵郡王府抬出去了一个通房丫头，这件事未免巧合的有些值得推敲。”
“还多亏了猝然逝世的砗磲嬷嬷，本王素来欣赏这样高德厚义的人。”澹台琼就此起身，往屋外走去，还谢绝了燕潆晔的送客。燕潆晔含笑站在廊下目送澹台琼离开，清朗的脸上有些苦涩。
燕潆晔心中的苦涩不为人知，燕潆焘对着突然传讯要见面的九皇子却有些诧异。
初冬时节还未下雪，天总是雾蒙蒙的蓝灰色有些压抑，燕潆焘到成玉亭的时候澹台琮已经等在那里，身上的墨氅厚重华贵，不疾不徐的端着葡萄花鸟纹玛瑙杯。瞥见燕潆焘姗姗来迟，澹台琮浓眉稍抬，请燕潆焘入座：“燕女官近来奔波劳累，人也消瘦了不少。可见是本王治下的人实在不得力，劳烦燕女官着力查探了。”
燕潆焘提裙落座，霜华明丽的眉眼如同天色一样蒙着淡淡阴霾，嘴角的笑得体适宜的弧度压了一压，无故透着些冷峭，“九皇子殿下历来被陛下赞誉聪慧稳妥，这是抓到了微臣的小辫子，特意来提醒微臣吗？”按裾起身，翡翠粒子穿碧玺的禁步轻轻动了动，将裙裾的弧度压得如同微风吹拂的波澜，燕潆焘屈膝行了一个女子万福礼，盈盈秋水目满盛无辜，“辛苦殿下特来提点，微臣感激不尽，愿为殿下赴汤蹈火。”
“我怎么敢让燕女官赴汤蹈火呢？”澹台琮等燕潆焘行完全礼，才漫不经心的抬手虚扶，“燕女官这样客气，真是让本皇子意料之外。其实说提点一点都不妥当，燕女官做事首尾扫的干净。忠国公遇刺一事，本皇子发现卢远航那天的行程存疑，怎么也想不到这件事的蹊跷。燕女官大概是怕本皇子遗漏了线索，所以昨天才会有流窜的盗匪潜入卢家盗窃，不小心点燃了卢家偏厅。”
“早就知道瞒不过明眼人，殿下一等一的睿智聪明，微臣不是也没想瞒着嘛。”燕潆焘托着下巴，脸上的无辜似潮水般散去，换上从容不迫的优雅，“卢家藏匿刺客并非是假的，微臣也算是帮了殿下的忙，殿下应该不至于问罪微臣吧。至于微臣到底怎么知道卢家藏匿刺客，殿下也猜到了不是吗？”
“是因为老十一那天突然出现吧？”澹台琮展眉，疏朗的眉目间游刃有余的进退试探，还让人不觉厌恶，“八哥从安淑妃的宓秀宫出来自然会路过华清宫，但是老十一从宁贵嫔的洗梧宫出来，怎么就绕过将近半个皇城到了华清宫外的长街上呢？既然知道老十一沾染了如妃的事情，只要盯着跟老十一相关的几个世家，自然会有所收获。不过，燕女官同本皇子一样，没有咬死老十一的证据不是吗？”
“既然没有证据，不如隐忍不发。十一皇子领兵在西境前线，为军心稳固现在也不是攀扯十一皇子的好时机。”燕潆焘描的青翠的柳眉倏然拧了一个小疙瘩，转瞬就恢复了巧笑嫣然的模样，“卢家是蓄意谋害忠国公还是被歹徒藏匿而不自知，就在于殿下您愿不愿意抬手了。微臣一向觉得殿下宽厚仁慈，做人必然留一线。”
“牵丝就能扯蔓，扯蔓就能连根，本皇子的仁德宽厚，也就用在这样的情形之下了。”澹台琮起身，葡萄花鸟纹的玛瑙杯倾出茶香四溢，面对面的两个人却都不是悠然泼茶香的人物。择了倩碧色素锦的帕子把玛瑙杯里外的水渍擦拭干净，澹台琮把杯子装到了随身携带的锦盒中，站起身来，“赠人锦绣一段，自领朗月半边，燕女官和本皇子本是一条路两边走的人，前后相互施恩惠赠，才是善缘。内宫之地本皇子不宜久留，候着燕女官的好消息了。”
澹台琮迈开步子，像他来的时候一样带着侍从离开，燕潆焘坐在桌前，看着澹台琮临走之前蘸着茶汤写下的字。
“君子终日乾乾，夕惕若厉，无咎。”
品德高尚的人应该整日自强不息，夜晚小心谨慎就好像如临危境，不能稍懈，这样就没有灾难了。这句话的意思燕潆焘自然详熟明白，无缘无故却生了心悸的感觉。好像迷雾中潜行，知晓泥淖就在前方，却目不能视物，不知道危险到底从何而来。燕潆焘说不清楚澹台琮到底是知道了什么意有所指还是说着十一皇子的事情。十一皇子刚刚得到陛下重用，就因为卢家的事情沾染污水，也是应这一句爻辞吧。
盯着字迹逐渐消散在风里，燕潆焘起身，转身去往澹台韫玉那里，按照澹台澄的吩咐送去内廷司新制的首饰。
遥远的西境战场上，兵戈四起，砭骨的寒风将旌旗刮的猎猎作响，辕门尚有冻结的冰柱垂着，在烽烟气息中带着血腥气。被风卷起的枯萎蓬草划过深褐色的土地，四散着逃离皲裂的缝隙。营帐前站岗的兵士身上铁甲冰凉僵硬，持着红缨长矛的手泛着青白，关节上的冻疮红肿酸痛，紧握的力度却带着铿锵和骄傲。
“御寒的衣物已经拨下去了，草药大锅熬了人人一碗，任何人不能推辞。”营帐中的澹台珩银甲巍然，甲片叠压密似鱼鳞，耳有兜鏊，顶有长缨，两手在脸前扣攥，目光紧紧锁在面前的地图上，声音带着连日来镇守西境的沙哑，双眼却更加明亮，“哈密卫c轮台c西洲都与回鹘接壤，本王所率领的五万兵马连同本地驻军一共十万人，虽然现在借由本地驻军驻守城池，暂时没有问题。但宁夏陕边一线都与鞑靼接壤。虽说鞑靼不能绕过大青山，但是宁夏卫和蒙古卫一线还是有些忧虑。十一弟，你怎么看？”
“八哥思虑周全，但是你我所率领的军队人数不足以拉开这么长的战线。率军打仗大忌就是同时跟几家外敌开战，纵然沧澜兵强马壮，实在是不宜过于托大。何况现在气候寒冷，辎重粮草较平日里使用更多，若是战线拉长，恐怕不及。”澹台玤持着沙盘的令旗勾画宁夏卫到蒙古卫一线，“况且现在鞑靼尚且没有异动，咱们的心思还是盯紧回鹘就是了。”
“将帅尚且不能统率军队的要点，随机应变占据主动，兵士怎么能思量局势，灵活机动？临近冬日，鞑靼本是游牧民族，丰茂的水草和盐地渐渐难寻，谁能保证鞑靼没有趁沧澜和回鹘开战打秋风的心思？防患于未然，总比仓促之间接招也好得多。至于粮草，本王可以与众兵士同吃同睡，本王这里的东西就不必特供了。回鹘的粮草压力只会比我们更大，这是一个机会。再下一个雪天来临之前，西洲和轮台的回鹘兵必须被击败，我们才能游刃有余。”澹台珩从地图中抬起头，目光在澹台玤明亮的护心镜上闪过，折射出的眼神依旧桀骜张扬，向下抿着的嘴唇和摁着食指的拇指上拉弓搭箭的勒痕却展现了恣肆无忌之下的东西，是从骨子里深刻的责任和担当，“没事，我不是在责备你，你到底年少，这些日子驻守参战已经很累了。前些日子我已经派了斥候往大青山方向去探查，今天差不多也就回来了。”
“启禀将军，前行斥候回营，特来禀告将军。”营帐外近卫的声音响起，将澹台玤想要开口的话堵了回去。澹台珩佯作没看到澹台玤的神色，招手示意斥候进来禀告。
“启禀将军，将军所料不差，大青山方向隐隐有鞑靼军队集结，只是并不全是骑兵，还有随军辎重和步兵。”斥候的声音沙哑，连日的急捷来回让他满脸风霜，“属下探听之时还发现鞑靼军队不是单一方向挺近，而是有分兵的趋势，还请将军早日决断。”
“步兵和辎重？”澹台珩拇指紧紧掐在食指上，食指被掐的泛了青，“派人传讯宁夏卫和蒙古卫派人不间断在大青山沿线巡逻，一有异状立刻回报。整兵预备，若有懈怠者就地斩首。神机营上压城墙，我们和回鹘的交锋不能再拖延下去了。”
起身站在沙盘前面，澹台珩捏着令旗在察罕重重一落，眉宇间闪过刀锋一样的锐利：“今夜奇袭察罕，本王亲自带队。十一弟夜间守卫西洲，寸步不能退。”
“八哥，这”澹台玤悚然一惊，目光猝然看向澹台珩，“八哥是想动回鹘的粮草大营？可是我”
“这是军令。”澹台珩回头，深深的看了澹台玤一眼，“身为皇室子弟，享受优渥的环境长大成人，就要守卫沧澜土地和背后数以万计的沧澜人民。”
－－－－－－题外话－－－－－－
凡事战争涉及的地名都是信手胡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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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刑部的人是不会忽略这件事的。”燕潆晔垂首看着眼前的棋盒，脸上的神情微微松懈，中和了染着寒霜的锋利剑眉，“九皇子胆大心细，刑部在九皇子的带领下短短数月就焕然一新。祖父的事情在陛下这样大的压力下，从仵作到郎中都紧着一根弦儿。只可惜除却车辙，并没有能给卢远航定罪的东西，所以微臣才劝殿下隐忍不发，只任凭九皇子在上禀的折子上提及，却不用咱们的人手趁机摁住卢远航。”
“本王明白行止的意思，朝堂对人讲究一击必杀。若是不能保证一击之力能让政敌粉身碎骨，那就不如不动。”澹台琼神情八风不动，转过话头儿来关心燕潆晔的身体，“忠国公遇刺之后行止一直暗地里奔走，身体可还受得住？”
“劳王爷挂心了，微臣身体已经好多了。被建宁郡王拘在府中这么久，竟连忠国公府门都不让微臣出去，只能安养。若不是建宁郡王率兵离京，怕是当真要拘着微臣到来年开春了。”燕潆焘皱成“川”字的眉逐渐放开，薄唇微微上挑，扬起一抹不明显的笑意，“听闻广陵郡王妃前天传了有孕一月的喜信儿？”
“景行素来关注你的身体，上次猎场受伤几乎将本王也埋怨了，你莫要太过耗神，让他不安才是。”澹台琼脸上浮起微末的怪异神色，随即归于平静，“十六那天冬至宫宴，广陵王妃的孕信儿传的人尽皆知，听闻薛家送了一位庶女去陪伴王妃。”
“宁漪有孕的时候皇后娘娘尚且赐下嬷嬷看护，王妃有孕却并没有如此，只是赏赐了一尊白玉观音。”燕潆晔低低的喟叹一声，不知道到底惋惜的是什么，“如妃临死到底留下了什么尚不可知，不过如妃死后的第二天，广陵郡王府抬出去了一个通房丫头，这件事未免巧合的有些值得推敲。”
“还多亏了猝然逝世的砗磲嬷嬷，本王素来欣赏这样高德厚义的人。”澹台琼就此起身，往屋外走去，还谢绝了燕潆晔的送客。燕潆晔含笑站在廊下目送澹台琼离开，清朗的脸上有些苦涩。
燕潆晔心中的苦涩不为人知，燕潆焘对着突然传讯要见面的九皇子却有些诧异。
初冬时节还未下雪，天总是雾蒙蒙的蓝灰色有些压抑，燕潆焘到成玉亭的时候澹台琮已经等在那里，身上的墨氅厚重华贵，不疾不徐的端着葡萄花鸟纹玛瑙杯。瞥见燕潆焘姗姗来迟，澹台琮浓眉稍抬，请燕潆焘入座：“燕女官近来奔波劳累，人也消瘦了不少。可见是本王治下的人实在不得力，劳烦燕女官着力查探了。”
燕潆焘提裙落座，霜华明丽的眉眼如同天色一样蒙着淡淡阴霾，嘴角的笑得体适宜的弧度压了一压，无故透着些冷峭，“九皇子殿下历来被陛下赞誉聪慧稳妥，这是抓到了微臣的小辫子，特意来提醒微臣吗？”按裾起身，翡翠粒子穿碧玺的禁步轻轻动了动，将裙裾的弧度压得如同微风吹拂的波澜，燕潆焘屈膝行了一个女子万福礼，盈盈秋水目满盛无辜，“辛苦殿下特来提点，微臣感激不尽，愿为殿下赴汤蹈火。”
“我怎么敢让燕女官赴汤蹈火呢？”澹台琮等燕潆焘行完全礼，才漫不经心的抬手虚扶，“燕女官这样客气，真是让本皇子意料之外。其实说提点一点都不妥当，燕女官做事首尾扫的干净。忠国公遇刺一事，本皇子发现卢远航那天的行程存疑，怎么也想不到这件事的蹊跷。燕女官大概是怕本皇子遗漏了线索，所以昨天才会有流窜的盗匪潜入卢家盗窃，不小心点燃了卢家偏厅。”
“早就知道瞒不过明眼人，殿下一等一的睿智聪明，微臣不是也没想瞒着嘛。”燕潆焘托着下巴，脸上的无辜似潮水般散去，换上从容不迫的优雅，“卢家藏匿刺客并非是假的，微臣也算是帮了殿下的忙，殿下应该不至于问罪微臣吧。至于微臣到底怎么知道卢家藏匿刺客，殿下也猜到了不是吗？”
“是因为老十一那天突然出现吧？”澹台琮展眉，疏朗的眉目间游刃有余的进退试探，还让人不觉厌恶，“八哥从安淑妃的宓秀宫出来自然会路过华清宫，但是老十一从宁贵嫔的洗梧宫出来，怎么就绕过将近半个皇城到了华清宫外的长街上呢？既然知道老十一沾染了如妃的事情，只要盯着跟老十一相关的几个世家，自然会有所收获。不过，燕女官同本皇子一样，没有咬死老十一的证据不是吗？”
“既然没有证据，不如隐忍不发。十一皇子领兵在西境前线，为军心稳固现在也不是攀扯十一皇子的好时机。”燕潆焘描的青翠的柳眉倏然拧了一个小疙瘩，转瞬就恢复了巧笑嫣然的模样，“卢家是蓄意谋害忠国公还是被歹徒藏匿而不自知，就在于殿下您愿不愿意抬手了。微臣一向觉得殿下宽厚仁慈，做人必然留一线。”
“牵丝就能扯蔓，扯蔓就能连根，本皇子的仁德宽厚，也就用在这样的情形之下了。”澹台琮起身，葡萄花鸟纹的玛瑙杯倾出茶香四溢，面对面的两个人却都不是悠然泼茶香的人物。择了倩碧色素锦的帕子把玛瑙杯里外的水渍擦拭干净，澹台琮把杯子装到了随身携带的锦盒中，站起身来，“赠人锦绣一段，自领朗月半边，燕女官和本皇子本是一条路两边走的人，前后相互施恩惠赠，才是善缘。内宫之地本皇子不宜久留，候着燕女官的好消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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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子终日乾乾，夕惕若厉，无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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遥远的西境战场上，兵戈四起，砭骨的寒风将旌旗刮的猎猎作响，辕门尚有冻结的冰柱垂着，在烽烟气息中带着血腥气。被风卷起的枯萎蓬草划过深褐色的土地，四散着逃离皲裂的缝隙。营帐前站岗的兵士身上铁甲冰凉僵硬，持着红缨长矛的手泛着青白，关节上的冻疮红肿酸痛，紧握的力度却带着铿锵和骄傲。
“御寒的衣物已经拨下去了，草药大锅熬了人人一碗，任何人不能推辞。”营帐中的澹台珩银甲巍然，甲片叠压密似鱼鳞，耳有兜鏊，顶有长缨，两手在脸前扣攥，目光紧紧锁在面前的地图上，声音带着连日来镇守西境的沙哑，双眼却更加明亮，“哈密卫c轮台c西洲都与回鹘接壤，本王所率领的五万兵马连同本地驻军一共十万人，虽然现在借由本地驻军驻守城池，暂时没有问题。但宁夏陕边一线都与鞑靼接壤。虽说鞑靼不能绕过大青山，但是宁夏卫和蒙古卫一线还是有些忧虑。十一弟，你怎么看？”
“八哥思虑周全，但是你我所率领的军队人数不足以拉开这么长的战线。率军打仗大忌就是同时跟几家外敌开战，纵然沧澜兵强马壮，实在是不宜过于托大。何况现在气候寒冷，辎重粮草较平日里使用更多，若是战线拉长，恐怕不及。”澹台玤持着沙盘的令旗勾画宁夏卫到蒙古卫一线，“况且现在鞑靼尚且没有异动，咱们的心思还是盯紧回鹘就是了。”
“将帅尚且不能统率军队的要点，随机应变占据主动，兵士怎么能思量局势，灵活机动？临近冬日，鞑靼本是游牧民族，丰茂的水草和盐地渐渐难寻，谁能保证鞑靼没有趁沧澜和回鹘开战打秋风的心思？防患于未然，总比仓促之间接招也好得多。至于粮草，本王可以与众兵士同吃同睡，本王这里的东西就不必特供了。回鹘的粮草压力只会比我们更大，这是一个机会。再下一个雪天来临之前，西洲和轮台的回鹘兵必须被击败，我们才能游刃有余。”澹台珩从地图中抬起头，目光在澹台玤明亮的护心镜上闪过，折射出的眼神依旧桀骜张扬，向下抿着的嘴唇和摁着食指的拇指上拉弓搭箭的勒痕却展现了恣肆无忌之下的东西，是从骨子里深刻的责任和担当，“没事，我不是在责备你，你到底年少，这些日子驻守参战已经很累了。前些日子我已经派了斥候往大青山方向去探查，今天差不多也就回来了。”
“启禀将军，前行斥候回营，特来禀告将军。”营帐外近卫的声音响起，将澹台玤想要开口的话堵了回去。澹台珩佯作没看到澹台玤的神色，招手示意斥候进来禀告。
“启禀将军，将军所料不差，大青山方向隐隐有鞑靼军队集结，只是并不全是骑兵，还有随军辎重和步兵。”斥候的声音沙哑，连日的急捷来回让他满脸风霜，“属下探听之时还发现鞑靼军队不是单一方向挺近，而是有分兵的趋势，还请将军早日决断。”
“步兵和辎重？”澹台珩拇指紧紧掐在食指上，食指被掐的泛了青，“派人传讯宁夏卫和蒙古卫派人不间断在大青山沿线巡逻，一有异状立刻回报。整兵预备，若有懈怠者就地斩首。神机营上压城墙，我们和回鹘的交锋不能再拖延下去了。”
起身站在沙盘前面，澹台珩捏着令旗在察罕重重一落，眉宇间闪过刀锋一样的锐利：“今夜奇袭察罕，本王亲自带队。十一弟夜间守卫西洲，寸步不能退。”
“八哥，这”澹台玤悚然一惊，目光猝然看向澹台珩，“八哥是想动回鹘的粮草大营？可是我”
“这是军令。”澹台珩回头，深深的看了澹台玤一眼，“身为皇室子弟，享受优渥的环境长大成人，就要守卫沧澜土地和背后数以万计的沧澜人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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