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74.秋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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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芙立在大殿内, 明琅急切关怀的神情如同一根根钢针刺骨她包裹在衣服下的每一寸肌肤。
“芙姐，你老实同我讲”
明琅站起身来要拉她, 可明芙像是被她忽然而来的举动给吓了一大跳似的, 还没等明琅走向她, 明芙已经想只受了惊的兔子似的跳开。
“芙姐”
明琅愈发看不明白了, 她委实不明白为何明芙变得这般防御不肯与人亲近。
明芙张了张嘴, 却觉得嗓子眼干涩生疼。她不过动了动唇舌，便感觉脑内像是被人有木棍狠狠翻搅似的, 若不是多年隐忍, 只怕她早已忍受不了此刻喉管胃袋的一阵阵痉挛了。
她强忍下胸口几欲呕吐的恶心, 目光闪躲地望着明琅, 终于身子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在明琅惊愕的目光中跌倒在地上。
明琅吓得连忙上前去扶她，可是仍旧是在离她不过几步之遥的地方被她呵停。
“不要过来”
明芙趴在地上, 身子仍旧抽搐着。不过一瞬, 少女光洁的额头上已满是豆大的汗珠子。明芙的脸贴在扎脸的毛毡地毯上, 瞪大了眼睛感受着自己此刻的狼狈。
可她即使已然脱力可仍不愿闭上眼睛，她怕一闭上眼那股带着温度汗意的滑腻皮肤触感又向她袭来。
“她可知道你添了这毛病还是这本就是因为她”
明琅颤抖着手倒了杯热茶递给她，明芙如今好了许多，身子也恢复了平静。只是经过这一番折腾，她委实累极了, 她躺在地上歇了片刻, 才缓缓双手支撑着自己坐起来。
“琅妹, 不要问了。”
“我又如何说的出口呢”
馊掉了的瓜果, 又怎么可能再重新长回枝头呢
凋零了的花朵，又如何可能再重新花团锦簇呢
她是馊掉了的瓜果，是凋零的花朵，是注定一生破败的阴影中的阴影。
是夜。乾清宫偏殿。
天边已微微泛起了鱼肚白，杨潜才一身倦意地回到偏殿。
偏殿内早就有人安排好了香汤，孤鸿打小跟着他，是而杨潜一进来便立马将下人的尽数呵退。
杨潜伸手从他手里拿过点火的火折子，自己将油灯点燃。
他今日累得厉害淮南比谁想的都棘手。乱民的初衷只是想要一口饱腹的粮食，可当连维持生命的粮食都得不到的时候，乱民则会变成最凶猛的野兽和最英勇的战士。
昨夜快马来报，淮南全境如今已有三股民间势力异军突进，其中一股以王姓和盛姓为首的、名为“泰安军”的乱党势头最胜短短几日的光景竟有统一淮南的势头。
泰安军。
杨潜从水底潜上来，嘴角浮起一股冷笑嗜血如命的人反倒起了个风调雨顺的名字。
他从昨日起就一直待在内阁同众位大人议事，如今通身刚一被温暖水源包裹，便觉得身心俱疲，身子酸软得厉害这几日淮南动乱一事，虽则圣上抬举，命他进入内阁一同议事，可仍旧仍是被当成莽撞后生。一堆白了胡子的老头聚在一起踢皮球、也不愿听听他的意见。
虽则如此做无用功，可杨潜仍旧乐意为之。
起码不用想起她。不用想起她仍旧恨他。
算了。
那便如此吧。
杨潜暗自对自己胸腔里那团不停躁动的火苗如是说。
明琅在乾熙十四年八月的某日起了个大早。
据黄历上称，这一日是个好日子。宜移居。宜嫁娶。
可明琅却连它究竟是哪一日耶懒得探究。她只需知道胡润卿便是在这一日同她一起进了祁王府的大门便好了。
早起去坤宁宫给皇后辞行时，明琅面上仍旧挂着宽和温顺的笑容，可内心却暗暗咂舌皇后这一招狠棋委实下得妙果然这世上最会为难女人的便是女人。
开府当日迎娶侧妃，这一招委实令她作呕。
明琅是自己一个人到的祁王府。
孤鸿过来通报时一脸为难“王妃，今儿王爷的事儿委实有些多，可能顾及不到您这儿了。”
他怯怯地望了明琅一眼道，“王妃，王爷还说了您怎么开心怎么来。”
明琅轻轻地呼出一口气来，心里明明像是被谁生拉硬扯，可面上偏要扯出一丝笑来，偏要逼着自己一副不在意的模样来逼着自己盛装出席。
胡润卿委实是个妙人，便是只穿了一身粉色宫装可仍旧气度非凡明艳动人。
明琅望着胡润卿乖乖地立在下首给她敬茶，听她用温柔如三月春雨似的声线甜甜地喊她。
“姐姐喝茶。”
明琅嘴角噙着笑，微不可闻地颔首。如此便算认可了。
明琅立在屋内，多日未见的杨潜坐在她的右手边。就像是看不见她一样。
她有些累了，待一切需要她登场的场合都次第黯淡下来之后，便直接称病回了自己的院子内。
说起来，她还不曾好好看看自己的院子便被接二连三的事情拖着耗尽了所有的力气。
如今天色渐暗，可正是胡润卿的好日子。
前面的络绎宾客才刚刚入座，涂脂抹粉的戏子们才刚刚盛装登台，冒着热气的各色吃食装在印着“囍”字的瓷碗瓷碟内才刚刚被端上圆木饭桌。
热闹才刚刚开始。
咿咿呀呀的戏腔在半空中被夏日晚风吹成丝丝缕缕的形状，给偌大院落营造出一股薄雾似的虚幻温和的凄迷景象。
可在这个日影西斜的小院子内，热闹已经过早结束了。明琅熟悉这院子的一砖一瓦，也恨极了这院子的每一条隐藏黑暗的缝隙。
魑魅搏人应见惯，总输他，覆雨翻云手。
脊背挺直的华服女子在院门口站住，终究还是叹了口气。
适雪陪在她身边，看着她这模样，斟酌道，“王妃，王爷从前时如何待您的，奴婢都看在眼里了。只这侧妃毕竟是皇后娘娘的侄女儿王爷如今羽翼未丰，终究得给皇后娘娘三分薄面的”
适雪一边说着一边悄悄打量着明琅的脸色，她见明琅面上不见怒意，于是大起胆子来悄声劝道，“王妃，王爷终究是爷们儿。爷们儿都好面子，您上次落了他的脸面，终究还得您去哄哄啊。”
明琅慢慢踱步行至后院，也不急着答她，她的目光在一处停下，忽然惊奇地一挑眉。
“适雪你在背后同他讲我要秋千架的事儿了么”
适雪顺着她的目光，只见一新漆了的朱红秋千架立在院子的西南角。
“奴婢哪里是那种多话的人呢说不定这是王爷向给王妃您的惊喜呢。”
明琅被她这话逗得轻轻一笑，“这倒是奇了。我倒不知他竟会给我惊喜。”
“王妃，如今侧妃入府，您可不能一直同王爷生闷气呐。”
适雪心里仍旧记挂着上次明琅同杨潜吵架的场景其实说是吵架也不尽然，适雪记得那日他们其实没说几句话。可是无论是王爷还是王妃的神情，都让她惶恐极了。
明琅已经坐到了秋千上。秋千是新作的，木屑的香气混杂着朱漆的生味儿包裹着她。
她脚下暗暗使力，秋千便晃了起来。
“好了适雪。”
“没用的。”
人算不如天算。她自从重新睁开双眸之后，做的事难道还不够多了么可是到头来不仍旧是难逃命运么
即使花朵重回枝头盛放，也终究凋零腐朽；即使雨水重新冻结成冰，也终究蒸腾匿迹。
她同杨潜没什么缘分。
可她偏偏还是要心生期冀，偏偏要死撑到底。
明琅坐在秋千上有一下没一下得晃动着，空气里淡淡寂寥的味道。
直到火红灯笼挂到了高高的墙头上，婉转戏腔越唱越盛大，深蓝色的丝绒绸布遮盖了天际，沉默许久的明琅才哑着声音道。
“你有没有闻到什么”
明琅轻阖双眸，深深吸了口气，她本就不需要旁人回答。
“今夜的风是海棠的香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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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姐，你老实同我讲”
明琅站起身来要拉她, 可明芙像是被她忽然而来的举动给吓了一大跳似的, 还没等明琅走向她, 明芙已经想只受了惊的兔子似的跳开。
“芙姐”
明琅愈发看不明白了, 她委实不明白为何明芙变得这般防御不肯与人亲近。
明芙张了张嘴, 却觉得嗓子眼干涩生疼。她不过动了动唇舌，便感觉脑内像是被人有木棍狠狠翻搅似的, 若不是多年隐忍, 只怕她早已忍受不了此刻喉管胃袋的一阵阵痉挛了。
她强忍下胸口几欲呕吐的恶心, 目光闪躲地望着明琅, 终于身子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在明琅惊愕的目光中跌倒在地上。
明琅吓得连忙上前去扶她，可是仍旧是在离她不过几步之遥的地方被她呵停。
“不要过来”
明芙趴在地上, 身子仍旧抽搐着。不过一瞬, 少女光洁的额头上已满是豆大的汗珠子。明芙的脸贴在扎脸的毛毡地毯上, 瞪大了眼睛感受着自己此刻的狼狈。
可她即使已然脱力可仍不愿闭上眼睛，她怕一闭上眼那股带着温度汗意的滑腻皮肤触感又向她袭来。
“她可知道你添了这毛病还是这本就是因为她”
明琅颤抖着手倒了杯热茶递给她，明芙如今好了许多，身子也恢复了平静。只是经过这一番折腾，她委实累极了, 她躺在地上歇了片刻, 才缓缓双手支撑着自己坐起来。
“琅妹, 不要问了。”
“我又如何说的出口呢”
馊掉了的瓜果, 又怎么可能再重新长回枝头呢
凋零了的花朵，又如何可能再重新花团锦簇呢
她是馊掉了的瓜果，是凋零的花朵，是注定一生破败的阴影中的阴影。
是夜。乾清宫偏殿。
天边已微微泛起了鱼肚白，杨潜才一身倦意地回到偏殿。
偏殿内早就有人安排好了香汤，孤鸿打小跟着他，是而杨潜一进来便立马将下人的尽数呵退。
杨潜伸手从他手里拿过点火的火折子，自己将油灯点燃。
他今日累得厉害淮南比谁想的都棘手。乱民的初衷只是想要一口饱腹的粮食，可当连维持生命的粮食都得不到的时候，乱民则会变成最凶猛的野兽和最英勇的战士。
昨夜快马来报，淮南全境如今已有三股民间势力异军突进，其中一股以王姓和盛姓为首的、名为“泰安军”的乱党势头最胜短短几日的光景竟有统一淮南的势头。
泰安军。
杨潜从水底潜上来，嘴角浮起一股冷笑嗜血如命的人反倒起了个风调雨顺的名字。
他从昨日起就一直待在内阁同众位大人议事，如今通身刚一被温暖水源包裹，便觉得身心俱疲，身子酸软得厉害这几日淮南动乱一事，虽则圣上抬举，命他进入内阁一同议事，可仍旧仍是被当成莽撞后生。一堆白了胡子的老头聚在一起踢皮球、也不愿听听他的意见。
虽则如此做无用功，可杨潜仍旧乐意为之。
起码不用想起她。不用想起她仍旧恨他。
算了。
那便如此吧。
杨潜暗自对自己胸腔里那团不停躁动的火苗如是说。
明琅在乾熙十四年八月的某日起了个大早。
据黄历上称，这一日是个好日子。宜移居。宜嫁娶。
可明琅却连它究竟是哪一日耶懒得探究。她只需知道胡润卿便是在这一日同她一起进了祁王府的大门便好了。
早起去坤宁宫给皇后辞行时，明琅面上仍旧挂着宽和温顺的笑容，可内心却暗暗咂舌皇后这一招狠棋委实下得妙果然这世上最会为难女人的便是女人。
开府当日迎娶侧妃，这一招委实令她作呕。
明琅是自己一个人到的祁王府。
孤鸿过来通报时一脸为难“王妃，今儿王爷的事儿委实有些多，可能顾及不到您这儿了。”
他怯怯地望了明琅一眼道，“王妃，王爷还说了您怎么开心怎么来。”
明琅轻轻地呼出一口气来，心里明明像是被谁生拉硬扯，可面上偏要扯出一丝笑来，偏要逼着自己一副不在意的模样来逼着自己盛装出席。
胡润卿委实是个妙人，便是只穿了一身粉色宫装可仍旧气度非凡明艳动人。
明琅望着胡润卿乖乖地立在下首给她敬茶，听她用温柔如三月春雨似的声线甜甜地喊她。
“姐姐喝茶。”
明琅嘴角噙着笑，微不可闻地颔首。如此便算认可了。
明琅立在屋内，多日未见的杨潜坐在她的右手边。就像是看不见她一样。
她有些累了，待一切需要她登场的场合都次第黯淡下来之后，便直接称病回了自己的院子内。
说起来，她还不曾好好看看自己的院子便被接二连三的事情拖着耗尽了所有的力气。
如今天色渐暗，可正是胡润卿的好日子。
前面的络绎宾客才刚刚入座，涂脂抹粉的戏子们才刚刚盛装登台，冒着热气的各色吃食装在印着“囍”字的瓷碗瓷碟内才刚刚被端上圆木饭桌。
热闹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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魑魅搏人应见惯，总输他，覆雨翻云手。
脊背挺直的华服女子在院门口站住，终究还是叹了口气。
适雪陪在她身边，看着她这模样，斟酌道，“王妃，王爷从前时如何待您的，奴婢都看在眼里了。只这侧妃毕竟是皇后娘娘的侄女儿王爷如今羽翼未丰，终究得给皇后娘娘三分薄面的”
适雪一边说着一边悄悄打量着明琅的脸色，她见明琅面上不见怒意，于是大起胆子来悄声劝道，“王妃，王爷终究是爷们儿。爷们儿都好面子，您上次落了他的脸面，终究还得您去哄哄啊。”
明琅慢慢踱步行至后院，也不急着答她，她的目光在一处停下，忽然惊奇地一挑眉。
“适雪你在背后同他讲我要秋千架的事儿了么”
适雪顺着她的目光，只见一新漆了的朱红秋千架立在院子的西南角。
“奴婢哪里是那种多话的人呢说不定这是王爷向给王妃您的惊喜呢。”
明琅被她这话逗得轻轻一笑，“这倒是奇了。我倒不知他竟会给我惊喜。”
“王妃，如今侧妃入府，您可不能一直同王爷生闷气呐。”
适雪心里仍旧记挂着上次明琅同杨潜吵架的场景其实说是吵架也不尽然，适雪记得那日他们其实没说几句话。可是无论是王爷还是王妃的神情，都让她惶恐极了。
明琅已经坐到了秋千上。秋千是新作的，木屑的香气混杂着朱漆的生味儿包裹着她。
她脚下暗暗使力，秋千便晃了起来。
“好了适雪。”
“没用的。”
人算不如天算。她自从重新睁开双眸之后，做的事难道还不够多了么可是到头来不仍旧是难逃命运么
即使花朵重回枝头盛放，也终究凋零腐朽；即使雨水重新冻结成冰，也终究蒸腾匿迹。
她同杨潜没什么缘分。
可她偏偏还是要心生期冀，偏偏要死撑到底。
明琅坐在秋千上有一下没一下得晃动着，空气里淡淡寂寥的味道。
直到火红灯笼挂到了高高的墙头上，婉转戏腔越唱越盛大，深蓝色的丝绒绸布遮盖了天际，沉默许久的明琅才哑着声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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