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节 “911”风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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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前，初夏。
一辆奥迪a6行驶在前往东海省夏海市的高速公路上，车上坐的是新上任的《夏海晚报》社长余勇和随行的尚品。一路上，两人谈的话题最多的，是尽快转亏为盈的的思路，人事的初步安排c员工的如何稳定c报道的创新等诸多问题，一路漫谈，不觉间车已进入夏海市境内。
《夏海晚报》的办公处地处夏海市的闹市区，租用的是夏海市新时代百货大楼，由于办公场所在百货商场内，每天进出免不了要和顾客同挤电梯。这边厢余勇刚步入一辆空电梯，一回头就有六c七位顾客也随之进入，本就不宽裕的空间一下子变得拥挤，空气也在早餐的煎饼味和地铁里挤出来的汗味的纠缠之中变得难以忍受的浑浊。好不容易到了十楼，余勇快步地迈出电梯走进报社，社内的员工并没有注意余勇的到来。
“各部门中层干部到大会议室开会。”办公室的工作人员向各部门发出通知。
“我受南新社党组委托宣布人事任免；经社党组研究决定，任命余勇同志为夏海晚报社社长c编委会主任。主持报社全面工作。免去李辉夏海晚报社执行总编辑，另有任用。”报社会议室内，总社人事局副局长林江宣读了人事任免文件，并在会上介绍了余勇的工作简历。
按照惯例，新领导上任后总会提出新的施政纲领，余勇也不例外，到任后的三个月内，他除了每天与班子成员谈话外，将更多的精力放在了市场调研上。
三个月过后，报社召开全体员工大会。
会上，余勇提出了自己的施政纲领，誓要将夏海晚报打造成南三角经济区域最具舆论影响力和市场号召力的新型主流媒体。新一届的报社班子组成人员也定了下来，尚品等三位同志任报社副总编，其中一位副总编改任党委专职副书记。
改革势必要触动它人利益，但最终会让更多的员工享受改革的红利。
端木敏，这位原本分管报社的发行印务工作的副总编，在这次的岗位调整中从原本的经营岗位被调整到了党务工作岗位。余勇之所以做这番考量，是考虑到端木敏已在报社从业三十余年，经验丰富，德高望重，分管党务工作当仁不让；而经营部门则需要更多新鲜的血液，才能在社交自媒体风头渐盛的当下更准确地抓住市场的动向。
对于《夏海晚报》和整个团队来说，这次的人事调动是十分合理且符合利益的，唯一对此感到不痛快的，也只有当事人端木敏本人。
原本，牢坐经营部门一把手位置的她，每年依靠与零售商打交道，都能获得一笔可观的灰色收入。如今骤然面临职位调动，多年苦心经营的成果拱手让人不说，光是丢掉的那一笔额外收入，就足以让她得咬牙切齿。
俗语都说书生百无一用，又常说某某读书人弃笔从戎，仿佛文武不能兼得。若放在从前，余勇听得这种话，也是不置可否的；然而在经历了端木敏困兽之斗的一场表演之后，余勇恐怕后半辈子都要对这句话嗤之以鼻了。
2008年9月11日，余勇的余生都忘不了这个可怕又可笑的日子。那一年美国“9·11”的余热还没散去，傍晚余勇方在自家报纸上就“全球恐怖主义下的国际关系和国际秩序”发表了一篇社论，正准备小憩一会儿以准备晚上的值班，却被骤然响起的电话铃声惊得睡意全无。党务部的二把手徐锡人在电话那头掩饰不住满腔的焦急，结结巴巴地提醒他端木敏带着利器往社长办公室冲过去了，让他赶紧逃。
那边厢徐锡人都把电话挂下了，余勇还是没能反应过来。这也不能怪他事到临头还发懵，自从第一次进报社，端木敏就给他留下了沉稳亲和的印象。虽然近几日他隐隐听得底下员工嚼舌根，说端木敏因对人事变动心存不满而在私下里对自己多有怨怼甚至口出恶语，但及至见了面，对方也依旧是客客气气，看不出丝毫不妥。余勇想着流言蜚语不可轻信，是而一直未对端木敏起过疑心和戒心。这会子乍然听说端木敏要持械行凶，而行凶的对象正是自己，余勇满心都是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还没等余勇从愣神中恢复过来，门外已然响起了一阵喧闹声，显然端木敏已经到达了余勇办公室所在的楼层，员工们虽有意阻拦，又怯于与持有利器的端木敏动手，只能眼看着她一路径直冲向社长办公室。虽然有几个机灵的员工已经偷偷报了警，奈何远水救不了近渴，好在这厢余勇眼疾手快地落下了门锁，端木敏没能进得了办公室的大门。
被拦在门外的端木敏像是把两扇门当做了余勇的替身，直要将一身怒气都发泄在门上，定要将它们砸烂了方能罢休。余勇缩在办公椅上，战战兢兢地听着门外端木敏的叫骂声，他想不通一向少言的端木敏的嘴里如何能这样滔滔不绝地吐出恶言恶语，也没有想到骂人居然也可以这样艺术。对的，艺术！端木敏的叫骂绝不是泼妇骂街那样箩筐似地往外倾倒污言秽语，端木敏是个读书人，读书人有读书人的骂法，也自有读书人的恶毒。余勇从来没有想过骂人还有这种骂法：她能将唐诗宋词汉赋元曲中的一系列典故信手拈来；也可以活动排比对仗双关互文等一众修辞手法，其词汇量之丰富让学金融出身的余勇自叹弗如，以至于在这生死攸关的紧要关头他还分神同情了一刻她的丈夫和儿子，不知道这位外人看来端庄娴静的妻子在人后是不是也这样一副尖刻利害的模样正胡乱想着，外头的喧闹渐渐小了下去，片刻后一阵沉稳有力的敲门声响起，原来是警察终于赶到了。
甫一开门，余勇便闻到一股浓烈刺鼻的酒味，才知道原来端木敏今晚是恃醉行凶，也看到了端木敏手上拿的“凶器”是一把家用菜刀。两扇门已被刀划出了即使到深深浅浅的划痕，徐锡人不知何时也赶到了报社，作为知情者与余勇一起被带到了警局做笔录。在警局，余勇从徐锡人口中获知了事情的全部来龙去脉。
原来，今天本是端木敏在家宴请报社几位多年的老同事，徐锡人亦在其列。席间端木敏多喝了几口酒，因在座的都是熟人，难免放松了平日里的戒心，借着醉意又抱怨起余勇的一系列“新政”。她这不说便罢，一说起来便滔滔不绝，席中有几人看热闹不嫌事大，亦是存心挑拨，便拿言语激她，说她只敢在私下抱怨，当着余勇的面又不敢多出一声气儿，岂不是活该被打压？又有一人说余勇便是吃准了她不敢公开表达不满，才除了她的肥缺而扶植自己的亲信。如此七嘴八舌的一说，彻底点燃了端木敏多日来的积怨。此刻她倚酒三分醉，把平日的谨慎和小心全抛诸了脑后，头脑一热，冲进厨房抄起菜刀又冲出了家门。
席间众人见她来这么一出，一时间也都傻了眼。那些出言挑唆的人，本是想激起端木敏与余勇二人在报社内斗——余勇虽有总社做靠山，却毕竟根基不稳，而端木敏却根基深厚，二人尚可算是势均力敌，最好是双方两败俱伤，便可渔翁得利。只是谁也没想到端木敏失去理智，竟要借醉行凶，这万一余勇真要被砍出个好歹来，他们岂非都要担个教唆的罪名？众人欲要阻拦，可一来忌惮端木敏手上的刀，二来毕竟都在酒桌上煽了风点了火，心中有鬼不敢去直面余勇；一时之间竟无人出声，就这么眼睁睁看着端木敏冲了出去，不一会儿，小区外就响起了汽车发动的声音。
片刻之后，还是徐锡人最先反应来过来，方才他在席间就没有多说话，此刻也是最先恢复了冷静。他知道，端木敏家与报社极近，此刻她醉酒驾驶，车速一定比平常更快，追是追不上了，只能赶紧给余勇打个电话报个信，让他有所准备，哪怕是把门都锁上，也能给警察预留赶来的时间——这就是一小时前那通电话的来处了。
听着徐锡人的供述，余勇的心一分一分地凉了下去。虽然徐锡人讲席上众人的说辞含糊带过，但余勇毕竟也是浸淫职场多年，如何会猜不出来？可他一时间还是不愿意去相信，不愿相信自己的改革竟招致这么多不满，为自己树了这么多敌人，也不愿相信每天对自己笑脸相迎对下属背后竟对自己存了这么多阴暗心思，直要自己身首异处方罢。
不得不说，虽然余勇高估了他那帮下属对自己对恨意；事态的发展显然也完全超出了那群人的预估，但事件的结局，竟最终还是慢慢走向了他们期待的方向。
当晚事件发生后不久，就接到了刚得知消息的总社值班领导秦森的电话，电话那头秦森不分青红皂白地先骂了余勇一顿，无非是质疑他没有掌控全局的能力，竟然放任手下闹出了这么大的事端，传出去惹人笑话不说，也辜负了总社当初对他的信任和期待，还让他这个当初力荐余勇的“伯乐”在领导面前丢了面子。
余勇这边方经历了一场变故，还未回过神，又被秦森劈头盖脸的一顿骂，心里既悲愤又委屈，却也不好多说；此刻他心力交瘁，连辩解的意愿和力气都没有了，只默默承受了这一顿责骂，而初来时的热情也因着这通指责又灭下去了一分。
事件很快惊动了总社的高层，三天后，南新总社的调查组成员出现在了夏海国际机场，尚品一早就在机场等候，而余勇却并没有现身。
调查组组长鹿长翎是余勇大学时期的前辈，在余勇参加工作后对他多有扶持。这次听说余勇在夏海分社出了事，他也十分挂心，特意向领导主动请缨，要前往夏海进行调查，也是想余勇见上一面，确认他是否安好。可下了飞机之后，却只看到余勇的副手尚品前来接风而不见他本人，心里不免感到焦急，上了车后便迫不及待地问尚品：“余勇怎么没和你一起来？是受了伤吗？”
尚品听他这一问，默了一默，斟酌着开口：“余社长身体到没事，只是出了这样的事情，心里不好受。昨天他还同我谈心，说不想再待在夏海了，想回南夏去呢”。
鹿长翎听了这话，便沉下了脸，不高兴地开口：“你这话就说错了”，见尚品低头不语，又放缓了语气道：“我知道老余受了委屈，但现在不是闹脾气的时候。这次出了这么大的事，别说在夏海，就连在南夏也是传得沸沸扬扬。现在总社的领导层里对于余勇的评价也不是很好，认为他驭下无方，还质疑他能不能担得起夏海分社社长的位置。所以这次调查结果对他很重要，如果他在调查组面前不能摆正态度，反而尽说丧气话，那么就连我也保不住他。”
听着他这一番疾言厉色，尚品一句也不反驳。鹿长翎见他如此，叹了口气，换了副和缓语气继续说道：“其实老余也不用这么灰心。他的能力我是清楚的。这次特意向领导申请来夏海，就是来帮他解决问题的。你也要记住，你们到夏海的时间还不长，根基不稳，当务之急是加强团队的凝聚力和向心力，以后你们处理问题一定不能太过于简单化，做决定前更要比以往谨慎。但最重要的，是遇事不气馁，认为对的要坚持，不能遇着点挫折和阻碍就泄气，好歹你们都是当过兵的人，事情都过去三天了，难道还没缓过来？”
“总而言之，一定要注意方式方法，关键是稳妥。”鹿长翎总结道。
调查组办事极有效率，调取事发当晚监控录像c与目击证人谈话c配合警方调查一切按照程序进行无误。鹿长翎又在工作之余找余勇进行几次长谈，两天后，五个人就启程回了南夏。
一周后，南新社人事局对端木敏的处理结果专门下文：免去端木敏夏海晚报社党委副书记一职。
有趣的是，端木敏是唯一没有对处理结果感到不满的人。事实上，在当天晚上酒醒以后，她就已经料到了这一结果，满心的羞愧和懊悔让她不敢多作厮闹，在黯然离开了工作近三十年的夏海晚报社后，端木敏又搬离了现有的居所，去到了另一个与办公楼相距甚远的高档小区。
然而其他人，对这一处理结果却是不满的。在员工们看来，端木敏恃酒持械行凶，还砍坏了社长办公室的大门，该是要蹲几天局子的。虽然他们并不是端木敏要砍的目标，也没有受到丝毫伤害，但当天晚上却也结结实实被吓到了，更遑论这几天同行们人前人后明里暗里的揶揄和嘲讽，更让他们觉得被冒犯。在处分通知下达的一周后，员工们茶余饭后唯一的谈资，就是替余勇抱不平。在这些此起彼伏的叹息声里，或许还有一丝对没有看到更大的热闹的遗憾，不过这样阴暗的念头，没有人会宣之于口，就像围在祥林嫂身边的人没有一个会直白地说自己就是去听故事的，大家嘴上说的，总归是端木敏如何过份，余勇如何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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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海晚报》的办公处地处夏海市的闹市区，租用的是夏海市新时代百货大楼，由于办公场所在百货商场内，每天进出免不了要和顾客同挤电梯。这边厢余勇刚步入一辆空电梯，一回头就有六c七位顾客也随之进入，本就不宽裕的空间一下子变得拥挤，空气也在早餐的煎饼味和地铁里挤出来的汗味的纠缠之中变得难以忍受的浑浊。好不容易到了十楼，余勇快步地迈出电梯走进报社，社内的员工并没有注意余勇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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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木敏，这位原本分管报社的发行印务工作的副总编，在这次的岗位调整中从原本的经营岗位被调整到了党务工作岗位。余勇之所以做这番考量，是考虑到端木敏已在报社从业三十余年，经验丰富，德高望重，分管党务工作当仁不让；而经营部门则需要更多新鲜的血液，才能在社交自媒体风头渐盛的当下更准确地抓住市场的动向。
对于《夏海晚报》和整个团队来说，这次的人事调动是十分合理且符合利益的，唯一对此感到不痛快的，也只有当事人端木敏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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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语都说书生百无一用，又常说某某读书人弃笔从戎，仿佛文武不能兼得。若放在从前，余勇听得这种话，也是不置可否的；然而在经历了端木敏困兽之斗的一场表演之后，余勇恐怕后半辈子都要对这句话嗤之以鼻了。
2008年9月11日，余勇的余生都忘不了这个可怕又可笑的日子。那一年美国“9·11”的余热还没散去，傍晚余勇方在自家报纸上就“全球恐怖主义下的国际关系和国际秩序”发表了一篇社论，正准备小憩一会儿以准备晚上的值班，却被骤然响起的电话铃声惊得睡意全无。党务部的二把手徐锡人在电话那头掩饰不住满腔的焦急，结结巴巴地提醒他端木敏带着利器往社长办公室冲过去了，让他赶紧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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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没等余勇从愣神中恢复过来，门外已然响起了一阵喧闹声，显然端木敏已经到达了余勇办公室所在的楼层，员工们虽有意阻拦，又怯于与持有利器的端木敏动手，只能眼看着她一路径直冲向社长办公室。虽然有几个机灵的员工已经偷偷报了警，奈何远水救不了近渴，好在这厢余勇眼疾手快地落下了门锁，端木敏没能进得了办公室的大门。
被拦在门外的端木敏像是把两扇门当做了余勇的替身，直要将一身怒气都发泄在门上，定要将它们砸烂了方能罢休。余勇缩在办公椅上，战战兢兢地听着门外端木敏的叫骂声，他想不通一向少言的端木敏的嘴里如何能这样滔滔不绝地吐出恶言恶语，也没有想到骂人居然也可以这样艺术。对的，艺术！端木敏的叫骂绝不是泼妇骂街那样箩筐似地往外倾倒污言秽语，端木敏是个读书人，读书人有读书人的骂法，也自有读书人的恶毒。余勇从来没有想过骂人还有这种骂法：她能将唐诗宋词汉赋元曲中的一系列典故信手拈来；也可以活动排比对仗双关互文等一众修辞手法，其词汇量之丰富让学金融出身的余勇自叹弗如，以至于在这生死攸关的紧要关头他还分神同情了一刻她的丈夫和儿子，不知道这位外人看来端庄娴静的妻子在人后是不是也这样一副尖刻利害的模样正胡乱想着，外头的喧闹渐渐小了下去，片刻后一阵沉稳有力的敲门声响起，原来是警察终于赶到了。
甫一开门，余勇便闻到一股浓烈刺鼻的酒味，才知道原来端木敏今晚是恃醉行凶，也看到了端木敏手上拿的“凶器”是一把家用菜刀。两扇门已被刀划出了即使到深深浅浅的划痕，徐锡人不知何时也赶到了报社，作为知情者与余勇一起被带到了警局做笔录。在警局，余勇从徐锡人口中获知了事情的全部来龙去脉。
原来，今天本是端木敏在家宴请报社几位多年的老同事，徐锡人亦在其列。席间端木敏多喝了几口酒，因在座的都是熟人，难免放松了平日里的戒心，借着醉意又抱怨起余勇的一系列“新政”。她这不说便罢，一说起来便滔滔不绝，席中有几人看热闹不嫌事大，亦是存心挑拨，便拿言语激她，说她只敢在私下抱怨，当着余勇的面又不敢多出一声气儿，岂不是活该被打压？又有一人说余勇便是吃准了她不敢公开表达不满，才除了她的肥缺而扶植自己的亲信。如此七嘴八舌的一说，彻底点燃了端木敏多日来的积怨。此刻她倚酒三分醉，把平日的谨慎和小心全抛诸了脑后，头脑一热，冲进厨房抄起菜刀又冲出了家门。
席间众人见她来这么一出，一时间也都傻了眼。那些出言挑唆的人，本是想激起端木敏与余勇二人在报社内斗——余勇虽有总社做靠山，却毕竟根基不稳，而端木敏却根基深厚，二人尚可算是势均力敌，最好是双方两败俱伤，便可渔翁得利。只是谁也没想到端木敏失去理智，竟要借醉行凶，这万一余勇真要被砍出个好歹来，他们岂非都要担个教唆的罪名？众人欲要阻拦，可一来忌惮端木敏手上的刀，二来毕竟都在酒桌上煽了风点了火，心中有鬼不敢去直面余勇；一时之间竟无人出声，就这么眼睁睁看着端木敏冲了出去，不一会儿，小区外就响起了汽车发动的声音。
片刻之后，还是徐锡人最先反应来过来，方才他在席间就没有多说话，此刻也是最先恢复了冷静。他知道，端木敏家与报社极近，此刻她醉酒驾驶，车速一定比平常更快，追是追不上了，只能赶紧给余勇打个电话报个信，让他有所准备，哪怕是把门都锁上，也能给警察预留赶来的时间——这就是一小时前那通电话的来处了。
听着徐锡人的供述，余勇的心一分一分地凉了下去。虽然徐锡人讲席上众人的说辞含糊带过，但余勇毕竟也是浸淫职场多年，如何会猜不出来？可他一时间还是不愿意去相信，不愿相信自己的改革竟招致这么多不满，为自己树了这么多敌人，也不愿相信每天对自己笑脸相迎对下属背后竟对自己存了这么多阴暗心思，直要自己身首异处方罢。
不得不说，虽然余勇高估了他那帮下属对自己对恨意；事态的发展显然也完全超出了那群人的预估，但事件的结局，竟最终还是慢慢走向了他们期待的方向。
当晚事件发生后不久，就接到了刚得知消息的总社值班领导秦森的电话，电话那头秦森不分青红皂白地先骂了余勇一顿，无非是质疑他没有掌控全局的能力，竟然放任手下闹出了这么大的事端，传出去惹人笑话不说，也辜负了总社当初对他的信任和期待，还让他这个当初力荐余勇的“伯乐”在领导面前丢了面子。
余勇这边方经历了一场变故，还未回过神，又被秦森劈头盖脸的一顿骂，心里既悲愤又委屈，却也不好多说；此刻他心力交瘁，连辩解的意愿和力气都没有了，只默默承受了这一顿责骂，而初来时的热情也因着这通指责又灭下去了一分。
事件很快惊动了总社的高层，三天后，南新总社的调查组成员出现在了夏海国际机场，尚品一早就在机场等候，而余勇却并没有现身。
调查组组长鹿长翎是余勇大学时期的前辈，在余勇参加工作后对他多有扶持。这次听说余勇在夏海分社出了事，他也十分挂心，特意向领导主动请缨，要前往夏海进行调查，也是想余勇见上一面，确认他是否安好。可下了飞机之后，却只看到余勇的副手尚品前来接风而不见他本人，心里不免感到焦急，上了车后便迫不及待地问尚品：“余勇怎么没和你一起来？是受了伤吗？”
尚品听他这一问，默了一默，斟酌着开口：“余社长身体到没事，只是出了这样的事情，心里不好受。昨天他还同我谈心，说不想再待在夏海了，想回南夏去呢”。
鹿长翎听了这话，便沉下了脸，不高兴地开口：“你这话就说错了”，见尚品低头不语，又放缓了语气道：“我知道老余受了委屈，但现在不是闹脾气的时候。这次出了这么大的事，别说在夏海，就连在南夏也是传得沸沸扬扬。现在总社的领导层里对于余勇的评价也不是很好，认为他驭下无方，还质疑他能不能担得起夏海分社社长的位置。所以这次调查结果对他很重要，如果他在调查组面前不能摆正态度，反而尽说丧气话，那么就连我也保不住他。”
听着他这一番疾言厉色，尚品一句也不反驳。鹿长翎见他如此，叹了口气，换了副和缓语气继续说道：“其实老余也不用这么灰心。他的能力我是清楚的。这次特意向领导申请来夏海，就是来帮他解决问题的。你也要记住，你们到夏海的时间还不长，根基不稳，当务之急是加强团队的凝聚力和向心力，以后你们处理问题一定不能太过于简单化，做决定前更要比以往谨慎。但最重要的，是遇事不气馁，认为对的要坚持，不能遇着点挫折和阻碍就泄气，好歹你们都是当过兵的人，事情都过去三天了，难道还没缓过来？”
“总而言之，一定要注意方式方法，关键是稳妥。”鹿长翎总结道。
调查组办事极有效率，调取事发当晚监控录像c与目击证人谈话c配合警方调查一切按照程序进行无误。鹿长翎又在工作之余找余勇进行几次长谈，两天后，五个人就启程回了南夏。
一周后，南新社人事局对端木敏的处理结果专门下文：免去端木敏夏海晚报社党委副书记一职。
有趣的是，端木敏是唯一没有对处理结果感到不满的人。事实上，在当天晚上酒醒以后，她就已经料到了这一结果，满心的羞愧和懊悔让她不敢多作厮闹，在黯然离开了工作近三十年的夏海晚报社后，端木敏又搬离了现有的居所，去到了另一个与办公楼相距甚远的高档小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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