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0.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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虔临依山傍水而建，不过实在不是什么高山。江南多丘陵，在远离城市中心的低山矮陵中，仍有一片苍翠绵延。
两辆自行车一前一后，堪堪承受住南郊野路的颠簸。水泥路向前不断延伸，后面车上的少年抬眸望着周围逐渐稀少的房屋，皱着眉开口：“这是去哪？”
“去卖了你呗。”胡星燃回头，开玩笑地说。“放心啊，跟着我绝对不会丢的。我这朋友住的的确是偏了点。他叫盛白杨，人还不错，家里在这附近包了山种茶叶的阿耀你觉不觉得这个山头有点眼熟？”
闻千耀抬头看了一眼：“嗯，差不多十分钟前路过了一次。”
“哎呦，真迷路了。我这倒霉体质还真不是盖的。”胡星燃头疼地捂住前额。
闻千耀没理这个不靠谱的，认真观察周围的环境。水泥路在这段还算平坦，视线也开阔不少。一眼没看见什么人家，问个路是不太可能了。
胡星燃叹了口气调过车把：“我往高处山头走两步认个地形，你就在此地，不要走动。”
胡星燃几步走远，自行车吱吱悠悠的声音渐不可闻。
几近仲秋，路旁的大树仍在这郊外肆意生长，翩然欲起的叶片摇摇欲坠。闻千耀倚在车边，垂眸听着风摇树叶的声音。
他猛然抬头。树叶簌簌声里，他分辨出了断断续续的微弱猫叫声。
老树粗壮的枝干上有一个女孩。她利落翻身，稳稳地骑坐在树干的分枝上，轻盈得几乎听不见声响。淡蓝色衬衫裹住柔软的身躯，裸露的脚踝白得几乎透明。
猫成精了？不是建国以后不许成精的吗？
女孩笑了，微眯着眼睛，却遮不住眸中黑亮。树干承了她的重量，似乎在微微颤抖，但她好像一点也不怕，向前张开双臂：“上得去下不来，你以为自己是小老鼠上灯台吗？过来，我带你下去。”
闻千耀怔了一下，向她手臂张开的方向望去，果然在较为隐蔽的树叶丛中看见了一只黑猫。它瑟缩在轻轻摇动的树枝上，瞪着黄盈盈的眼睛，喵呜叫着向前蹭了几步。小姑娘探身，一把将它捞进怀里。
猫翻了下身挪个位置，安静下来了。小姑娘用手挠了挠它的下巴，轻轻顺顺毛。
“我可是为了你偷偷爬上来的，见了我哥可别告诉他我爬了树，要出人命的。哎，不对啊，感觉你昨天还没这么肥。”为了腾个手爬下去，小姑娘尝试单手抱着猫，结果猫一瞎动就像麻袋一样往下出溜，吓得她连忙搂住。
刚刚嘲笑这小傻猫的时候的确没过脑子，因为她发现自己也腾不出手爬下树了。
“小祖宗，咱打个商量，你勤快点自己搂着我脖子呗，这个姿势影响我发挥。”小姑娘调整坐姿，郁闷地挠挠猫毛绒绒的肚子。
啊，下不去了。离饭点还远着呢，真等哥哥找过来，她已经蹲在树上好长时间了。怀里的猫一点都不担心，还在拼命用鼻子蹭她的衬衫纽扣。
小姑娘叹息着低头，和树下的少年偶然对视。
自行车斜倚在树影里，少年黑色的卫衣被细碎的阳光染上金棕色斑点。他墨黑的眼眸也被折射出温和的颜色，鼻翼的轮廓被一片耀眼晕开。
小姑娘愣愣地看着，突然笑了，向他扔了一枚树叶间尚显青涩的果实。已经错开目光的闻千耀重新看向她。
“哥哥!”小姑娘非常自来熟地向他招手，“我带着猫下不去了，能帮我接一下吗？”
突然存在感爆棚的闻千耀怔住，下意识地点头。接只猫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小姑娘的笑容加大，颊上有酒窝绽开。然后她起身站在树干上，在危险颤抖着的分干上松开扶住树枝的手。
将近三米的高度。闻千耀倒吸一口凉气，一把冲上去抱住下坠的女孩。
抱住女孩躯体的那一刻，冲击力带来的真实感仍然无法安抚他被惊吓扰乱的心跳。小姑娘分量不轻，撞得他一个趔趄。
不是说猫怎么连人也一起下来了？!
他还沉浸在刚才的危险带来的震惊中，猫已经被两人间的距离挤得抗议了。它显然不适应闻千耀陌生气息的逼近，挥着爪子挣扎。
闻千耀刚将小姑娘放下来，这只没良心的猫就挣脱她的怀抱扑向地面，甩着毛绒绒的屁股扭开了。
“谢谢哥哎你怎么又跑啦!”小姑娘扭头一看猫已经蹿出去老远，撒丫子就去追，“泥巴球!泥巴球你等一下啊!”
泥巴球？这么接地气图个好养活吗？
她柔软的短发在风里欢畅地蹦哒，转眼就跑掉了。闻千耀皱了皱眉，收回目光，转头看见站在不远处的胡星燃。
“哎呦，夭寿了，阿耀居然也懂得英雄救美。”
“救什么美，把我砸得够呛。”闻千耀挑眉看他。
胡星燃挠挠头笑：“才发现带你绕了半天圈子。看见东头那座山没，不咋高，长得像屁股的那个，就那儿。”
“一早就出发，是为了预留迷路时间？”闻千耀蹬开脚撑，一步跨上自行车。
“老哥，跟你说话真是太锻炼心态了。”胡星燃叹气。
自行车行进间，沿不知何处去的溪流上溯，耳际盘旋的鸟鸣声淡了，路旁的草木也悄然退去，林间竟有一片开阔视野。四方院墙矗立其上，白墙托举着乌青的房瓦。从外看院落很大，漆红的门带着岁月赠予的别样风情。芳翠的茶山之间，这一处丝毫没有违和感，安静地融入一方水清山远。
门口的石板台阶上，蹲着一个少年。他用细嫩的树枝轻轻戳着地上纹丝不动的刺猬，后者明显懒得理他，瘫着身子躲在廊檐的阴影里睡觉。少年似是腿蹲麻了，揉揉小腿站起来，抬眼看见靠近的两人，笑吟吟望着胡星燃：“等你好久，又迷路了？”
胆小的刺猬被惊醒，猛地缩了一下身子，索性溜进了虚掩的门里。
“哈哈，夜猫子还是胆小。”胡星燃停好车。
“已经有进步啦。好不容易看到它大白天的爬出窝。”盛白杨应该是习惯了，毫不介意地伸个懒腰，“那这位是？”
“啊，这我朋友闻千耀，带来蹭饭的，不介意吧？”
“那当然了。你好，我叫盛白杨。”他对一脸沉静的陌生少年说。
“嗯，你好。”闻千耀冲他点点头。
盛白杨推开门，院内的景象展现在眼前。
青石板铺成的路一直延伸至高大屋宇，大理石坛上花卉簇拥在参天大树的阴影下，雕花的红木门窗古色古香，攀附于墙的石龙藤也是被人精心打理过的模样。
盛白杨冲着屋里喊了一声：“二姑，人来了。”
门被推开，一个瘦高女人从屋里走出来。她踩着高跟鞋却步履轻快，几步走到跟前。“星燃来了啊？正好你柳姐做了不少桂花糕，都是今年新摘的。”
女人的眼睛很美，眼尾优美地微微上扬，眸中闪着灵润的光。
“小畅阿姨。”胡星燃笑笑，“我今天还带了朋友来麻烦你们。”
盛明畅伸手掸掉盛白杨头发上的草叶：“不麻烦，杨杨他爷爷最喜欢热闹。”她转身往屋内走，“对了杨杨，桦桦还在唔!”
一团黑乎乎的东西闪电一样弹到她脚下，吓得她猛然退了一步。
“你怎么在这儿，吓我一跳。”盛明畅看清后弯下身子，摸了摸那轻蹭着她小腿的毛团。
一只猫。通体乌黑，眼珠莹黄，眼熟得很。
闻千耀抬头，果然看见那个不怕死的小姑娘跟在后面蹦蹦哒哒地跑出来。
小姑娘突然刹车，鼻尖还是撞在了盛白杨身上。
“傻丫头，回头鼻子给撞没了，可别找你哥哭。”盛白杨伸手扶住她。
她笑嘻嘻地摸摸鼻尖，一探头看见闻千耀，笑容非常生动地扭曲了。
盛白杨看不懂她突然吃屎一样的表情，自顾自地瞎解读一通：“怎么了你？看到生人才想起要装矜持。别装了，多累啊，顶多能坚持十分钟，你哥我还不清楚你是啥人？”
“这就是你说的那个喜欢上窜下跳的亲妹子盛白桦？”胡星燃有点想笑。
“不然我怎么会憔悴这么多。”盛白杨很不要面子地扯了扯脸皮。
“真巧。”胡星燃在脑内回放了一遍闻千耀被砸中的样子。
“巧？什么意思？难不成你那儿还有个同款？”盛白杨说着，把盛白桦凌乱的短发揉得更乱。
盛白桦悄悄瞄了闻千耀一眼，正好对上他淡然注视着的眼神。
噫，可怕，说了就完蛋。
闻千耀并没有提刚才的事，他被盛白桦心虚的表情逗得轻抿了唇角。
上了年代的木门轻轻地吱呀吟唱，室内的地板应该翻新过，淡雅的木香仍未散去。和房屋一样沾上久远气息的，还有红木靠椅上坐着的老人。他听见声响，放下手中缓缓凝起雾气的茶盏，起身走来。借助黄杨木拐杖，他仍然起得有些吃力，闻千耀注意到他的左腿有些不便。
“爸您慢点。”盛明畅搀扶他。
“你也是小杨的朋友？”盛誉问道。
“爷爷好，我是跟胡星燃来的，打扰您了。”闻千耀浅笑着回答。
简单寒暄几句，盛誉有事找胡星燃。闻千耀自知回避，转出房门。
主屋外向南，穿过两道拱月门，路过几幢大小不一却外观相似的屋宇，能听见水声。闻千耀绕过落光了叶子的柳树，在假山下驻足。
堆叠的彩纹石缝隙里有青葱的植丛，流水顺着山体倾泻下来，划出优美的弧度，让他想起闻家院里的石雕喷泉。
身后传来懒洋洋的猫叫声，闻千耀回头去看。
盛白桦轻靠在拱月门边，静静地望着他。风温柔地抚摸她的鬓发和衣角，细碎刘海下乌黑的眼瞳带着澄澈的善意。黑猫惬意地窝在她柔软的臂弯里，眯着眼睛舔舔爪子。
当时的闻千耀没有感觉到这一幕有什么特别，但他很久以后看着她时有不安的睡颜时，偶尔会想念那早已泯灭在痛苦与不甘中的澄澈，如同知道它不再重现一般，循着行将模糊的记忆一遍一遍复刻。
所幸看过了那么多妄为丑厉，她还愿意留存一份善意，他经常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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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辆自行车一前一后，堪堪承受住南郊野路的颠簸。水泥路向前不断延伸，后面车上的少年抬眸望着周围逐渐稀少的房屋，皱着眉开口：“这是去哪？”
“去卖了你呗。”胡星燃回头，开玩笑地说。“放心啊，跟着我绝对不会丢的。我这朋友住的的确是偏了点。他叫盛白杨，人还不错，家里在这附近包了山种茶叶的阿耀你觉不觉得这个山头有点眼熟？”
闻千耀抬头看了一眼：“嗯，差不多十分钟前路过了一次。”
“哎呦，真迷路了。我这倒霉体质还真不是盖的。”胡星燃头疼地捂住前额。
闻千耀没理这个不靠谱的，认真观察周围的环境。水泥路在这段还算平坦，视线也开阔不少。一眼没看见什么人家，问个路是不太可能了。
胡星燃叹了口气调过车把：“我往高处山头走两步认个地形，你就在此地，不要走动。”
胡星燃几步走远，自行车吱吱悠悠的声音渐不可闻。
几近仲秋，路旁的大树仍在这郊外肆意生长，翩然欲起的叶片摇摇欲坠。闻千耀倚在车边，垂眸听着风摇树叶的声音。
他猛然抬头。树叶簌簌声里，他分辨出了断断续续的微弱猫叫声。
老树粗壮的枝干上有一个女孩。她利落翻身，稳稳地骑坐在树干的分枝上，轻盈得几乎听不见声响。淡蓝色衬衫裹住柔软的身躯，裸露的脚踝白得几乎透明。
猫成精了？不是建国以后不许成精的吗？
女孩笑了，微眯着眼睛，却遮不住眸中黑亮。树干承了她的重量，似乎在微微颤抖，但她好像一点也不怕，向前张开双臂：“上得去下不来，你以为自己是小老鼠上灯台吗？过来，我带你下去。”
闻千耀怔了一下，向她手臂张开的方向望去，果然在较为隐蔽的树叶丛中看见了一只黑猫。它瑟缩在轻轻摇动的树枝上，瞪着黄盈盈的眼睛，喵呜叫着向前蹭了几步。小姑娘探身，一把将它捞进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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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是为了你偷偷爬上来的，见了我哥可别告诉他我爬了树，要出人命的。哎，不对啊，感觉你昨天还没这么肥。”为了腾个手爬下去，小姑娘尝试单手抱着猫，结果猫一瞎动就像麻袋一样往下出溜，吓得她连忙搂住。
刚刚嘲笑这小傻猫的时候的确没过脑子，因为她发现自己也腾不出手爬下树了。
“小祖宗，咱打个商量，你勤快点自己搂着我脖子呗，这个姿势影响我发挥。”小姑娘调整坐姿，郁闷地挠挠猫毛绒绒的肚子。
啊，下不去了。离饭点还远着呢，真等哥哥找过来，她已经蹲在树上好长时间了。怀里的猫一点都不担心，还在拼命用鼻子蹭她的衬衫纽扣。
小姑娘叹息着低头，和树下的少年偶然对视。
自行车斜倚在树影里，少年黑色的卫衣被细碎的阳光染上金棕色斑点。他墨黑的眼眸也被折射出温和的颜色，鼻翼的轮廓被一片耀眼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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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小姑娘非常自来熟地向他招手，“我带着猫下不去了，能帮我接一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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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还沉浸在刚才的危险带来的震惊中，猫已经被两人间的距离挤得抗议了。它显然不适应闻千耀陌生气息的逼近，挥着爪子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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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千耀抬头，果然看见那个不怕死的小姑娘跟在后面蹦蹦哒哒地跑出来。
小姑娘突然刹车，鼻尖还是撞在了盛白杨身上。
“傻丫头，回头鼻子给撞没了，可别找你哥哭。”盛白杨伸手扶住她。
她笑嘻嘻地摸摸鼻尖，一探头看见闻千耀，笑容非常生动地扭曲了。
盛白杨看不懂她突然吃屎一样的表情，自顾自地瞎解读一通：“怎么了你？看到生人才想起要装矜持。别装了，多累啊，顶多能坚持十分钟，你哥我还不清楚你是啥人？”
“这就是你说的那个喜欢上窜下跳的亲妹子盛白桦？”胡星燃有点想笑。
“不然我怎么会憔悴这么多。”盛白杨很不要面子地扯了扯脸皮。
“真巧。”胡星燃在脑内回放了一遍闻千耀被砸中的样子。
“巧？什么意思？难不成你那儿还有个同款？”盛白杨说着，把盛白桦凌乱的短发揉得更乱。
盛白桦悄悄瞄了闻千耀一眼，正好对上他淡然注视着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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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了年代的木门轻轻地吱呀吟唱，室内的地板应该翻新过，淡雅的木香仍未散去。和房屋一样沾上久远气息的，还有红木靠椅上坐着的老人。他听见声响，放下手中缓缓凝起雾气的茶盏，起身走来。借助黄杨木拐杖，他仍然起得有些吃力，闻千耀注意到他的左腿有些不便。
“爸您慢点。”盛明畅搀扶他。
“你也是小杨的朋友？”盛誉问道。
“爷爷好，我是跟胡星燃来的，打扰您了。”闻千耀浅笑着回答。
简单寒暄几句，盛誉有事找胡星燃。闻千耀自知回避，转出房门。
主屋外向南，穿过两道拱月门，路过几幢大小不一却外观相似的屋宇，能听见水声。闻千耀绕过落光了叶子的柳树，在假山下驻足。
堆叠的彩纹石缝隙里有青葱的植丛，流水顺着山体倾泻下来，划出优美的弧度，让他想起闻家院里的石雕喷泉。
身后传来懒洋洋的猫叫声，闻千耀回头去看。
盛白桦轻靠在拱月门边，静静地望着他。风温柔地抚摸她的鬓发和衣角，细碎刘海下乌黑的眼瞳带着澄澈的善意。黑猫惬意地窝在她柔软的臂弯里，眯着眼睛舔舔爪子。
当时的闻千耀没有感觉到这一幕有什么特别，但他很久以后看着她时有不安的睡颜时，偶尔会想念那早已泯灭在痛苦与不甘中的澄澈，如同知道它不再重现一般，循着行将模糊的记忆一遍一遍复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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